夫君说假和离,递上休妻书,我了然,签上名字收拾了包袱

发布时间:2025-08-25 17:56  浏览量:4

嫁与谢琰臣的第三个年头,他竟将沈云梨领到了我跟前。

他递过一张休书,说要同我演场戏。

缘由是那裴衍负了沈云梨,偏又不肯放手,纠缠不休。

「云梨嫁我,他才会真信,云梨心里再没他了。」他声音低沉,「戏要做足,委屈你去郴州住些时日。」

我心里明镜似的,提笔签了名,默默收拾起包袱。

临上船时,谢琰臣却在身后唤我。

「阿诺,我断不负你,等这事了了,我即刻接你回来!」

我笑着点头应下。

那日的雨下得急,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生疼,谢琰臣大约没听见我的回话。

我说:「不必来接。」

因我不会去郴州等他,更不会再回头。

1

送我离京的客船,还没来得及改道,船底就被人凿了个窟窿。

我侥幸逃生,辗转上了另一艘去江州的船。

船主是位苏姓小姐,名唤苏颜。

三月里倒春寒,水上潮气重,苏颜染了风寒,烧得厉害。

船要三日才靠岸,这年月里,风寒是能要人命的。

我承了她的救命之恩,恰好懂些医术。

兰陵的美酒是出了名的,苏颜舱里备了好几坛,我便提议用酒为她降温,守了一整夜没敢合眼。

等苏颜退了烧,船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快把我当恩人供着了,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苏颜的贴身婢女道:「娘子原是要去郴州?我家小姐说,上岸后能帮娘子再找艘去郴州的船,若是想走陆路,也能寻个可靠的镖师护送。」

我忙摆手:「不劳烦了,我本就没定要去郴州,去哪里都好。」

船行水上,日日风光相似。

我同苏颜闲聊,渐渐熟络起来。

我知她是江州苏氏的姑娘,自小养在兰陵外祖家,今年及笄,父母才写信接她回去。

她也知我同夫君分了,才独自一人往南边去。

苏颜替我不平:「娘子这般好的人,他怎舍得!」

我笑了笑:「便是他不提,我早晚也会说的。」

苏颜睁着好奇的眼:「是他做了什么,惹娘子不快了?」

这话倒把我问住了。

也说不上不快,大约是…… 倦了。

倦了那剧情明明早已落幕,在谢琰臣心里,我却始终排不到头一位。

那日谢琰臣突然把沈云梨带到我面前时,我是真的惊讶。

毕竟我嫁他之前,书里的剧情早就走完了 —— 男女主熬过重重误会与磨难,该是天赐良缘才对。

可才过了三年,竟物是人非。

沈云梨红着眼圈,带着股倔强:「裴衍要纳他表妹为妾,他负了我,还不许我离!」

原来她留了封休夫书,趁裴衍不注意,偷偷跑到了京城。

也该是这样。

男主若对女主变了心,女主总会去找那个一直守在身后的深情男二寻安慰。

可谢琰臣,早已是我的夫君了。

他不该再是那个只要沈云梨需要,就永远候着的男二。

2

我笑着拉起沈云梨的手,轻轻拍了拍:「沈姑娘安心住下,就当是自己家。」

谢琰臣点了点头,却又艰难地摇了摇头。

沈云梨忽然掉了滴泪,猛地甩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是我不该来,不该打扰你们。」她声音发颤,「琰臣,你曾说不论发生什么,永远在我身后,原来你也会变。」

她气头上用了不小的力,我没防备,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桌角上。

后腰猛地一痛,我眼前阵阵发黑,估摸着定是青了好大一块。

谢琰臣却没瞧见。

他急忙追上去拉住沈云梨,连声保证:「我这就同阿诺说,她一向懂事,会明白你我难处的。」

沈云梨这才破涕为笑,应了声好。

谢琰臣回到我面前,犹豫半晌,还是把那张纸笺递了过来。

「裴衍占有欲太强,他变了心,却死抓着云梨不放,也不肯信云梨不爱他了。」他低声道,「从前我总同他争,云梨嫁我,我能护着她,也能让裴衍信了。」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懂,可凑在一起,我却像听不懂了。

后腰还疼着,我皱着眉:「可夫君,你娶了我,怎还能再娶沈姑娘?难不成,你要纳她为妾?」

「我怎可能做妾!」沈云梨突然插话,像是我说的话辱没了她。

谢琰臣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把纸笺又往前递了递。

「阿诺,你素来识大体,为夫求你,陪我演这场戏。」他声音发哑,「我要…… 休妻。」

初到这异世时,谢琰臣是我见的第一个人。

我救了遭人暗算的他,他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

我陪在他身边,看他对沈云梨一往情深,隐忍守候,看他从郴州一步步打拼到京城。

所以当谢琰臣说心悦我时,我反复确认,问他是不是真心。

「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阿诺治病救人时,温柔又专注。」

我以为脱了剧情的束缚,这男二的心,终于能从女主身上移开了。

又过了一年,谢琰臣始终待在我身边,温柔备至。

所以他求亲时,我干脆地应了。

时隔三年,签下休书时,我也一样干脆。

谢琰臣反倒有些不安。

送我走那天,我背着包袱要上船,他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3

那日原是晴空万里,偏偏骤然下起大雨。

我没带伞。

谢琰臣的伞下站着沈云梨,再没半分空隙分给旁人。

就像他的心,一见到沈云梨,便被填得满满当当,为她演戏,为她休妻,甚至看不见我说话时扶着后腰的手,和因疼蹙起的眉。

我进了船舱,听见岸上的谢琰臣喊:「阿诺,等这事了了,我就接你回来。」

我笑着点头应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船板上,风声呜呜咽咽,吞没了我的话。

我说:「谢琰臣,不用接我。我不会去郴州等你。」

更不会再回来。

苏颜说:「娘子若是不嫌弃,也没定好去处,不如跟我回江州?」

苏颜年纪小,爱撒娇。

我经不住她软磨硬泡,也确实没定去向,便应了。

七日后,船到江州。

这里的风俗民情,同京城大不一样。

苏家的人也如苏颜说的那般和善,待我极好。

苏夫人性子爽朗:「阿诺娘子救了我们婉婉,你又没别的家人,若是愿意,我们认你做义女,安心住下便是。不是我夸口,我们一家子都好相处,除了我那…… 罢了不提,反正他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前院,你们碰不着。」

苏颜在一旁偷笑,拉着我悄声道,苏夫人没说的,是她的长兄。

我有几分好奇,也仅止于此。

在苏府的日子确实舒心,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半月后,任凭苏家怎么留,我还是辞了。

包袱里带了些盘缠,我在江州寻了处铺面,开了家医馆。

江州还没有女子坐馆的医馆。

起初没人来,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苏家帮了不少忙,介绍我去给闺阁里的妇人看诊,可医馆还是没什么起色。

我便开始无偿看诊。

起初来的都是些买不起药的百姓,或是街头的乞丐。

乞丐看病,我分文不取,只让他们量力而行,挖些草药来抵。

普通百姓,我也尽量开便宜的方子。

从前在京城,不少人瞧不上我是女子,不愿让我诊病。

我医治最多的,其实是谢琰臣。

剧情没走完时,他总为沈云梨受伤。

同我成亲后,也有过。

只是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4

刚成亲那年,他缺席了我的生辰,回来时带了支发钗。

鸽血红的颜色,像极了成亲那日绣着鸳鸯的盖头,我欢欢喜喜戴上,问他好看吗。

谢琰臣温柔笑着:「娘子戴什么都好看。」

他脸色发白,我急忙查看,才发现他受了伤。

他只说是买发钗路上遇了仇家,我心疼得紧,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他是为了救偷跑出来玩的沈云梨,才受的伤。

那发钗,也是沈云梨在铺子里随手挑的。

钗子溅了血,沈云梨嫌晦气,不要了。

沈云梨平安无事,谢琰臣才想起当天是我的生辰,来不及备礼,便擦干净带回来给了我。

没过多久,医馆的名声渐渐传开了。

都说城东有个阿诺大夫,性子极好,实在拿不出钱,一把米、两捆菜,也能抵药钱。

所以医馆开了些时日,其实没赚什么银子。

5

那天我照常坐馆,一位老伯犹豫着上前。

「阿诺大夫,您能给人看病,那畜生病了…… 能治不?」

他脸涨得通红,常年劳作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我失笑,问清是他家黄牛怀了崽,眼看要生了,这几日却不肯吃食。

我应了等会儿随他去看看,旁边却响起个冷峻的声音:「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转头,见一年轻男子身着劲装,剑眉星目,眼神却带着股寒气。

老伯急红了脸:「俺不是那号人!阿诺大夫心善,俺们敬着还来不及,怎会害她!」

男子没接话,转了转手里的匕首:「我护送你去。」

我这才来得及问:「敢问阁下是?」

他嘴角弯了弯,神色骤然缓和:「苏鹤行,之前忙着军中事务,没能好好谢姑娘救舍妹之恩。」

原来,他便是苏颜口中的长兄。

苏鹤行是好意,我没拒绝。

老伯家几乎家徒四壁,可黄牛食槽里的青草,一看就是新鲜的,甚至还有些豆子。

这家人对黄牛的看重,一眼就能瞧见。

我深吸口气,忽然有些紧张。

黄牛本温顺地卧着,突然不安地叫了一声,鼓鼓的肚皮动了动。

我眼尖瞧见它身下的干草,渐渐湿了一片。

「不好,要生了!」

「这可咋整!村里就周阿栓会接生,他今儿去邻村吃酒了呀!」

老伯急得团团转,我当机立断,让他去烧热水给我净手。

一边安抚母牛,一边帮它生产。

小牛胎位不正,眼看要难产,我只得伸手调整胎位。

等母牛开始舔舐小牛的胎衣时,我才回过神,惊觉冷汗浸透了衣衫。

从前都是书上的理论,今日竟真的帮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世上。

老伯千恩万谢,摸着黄牛抹眼泪。

苏鹤行盯着我,眼神有些复杂,递来一方帕子:「手上气味不好闻。」

我去苏府还帕子,正好撞见苏夫人训儿子。

「军营里都是些粗汉子,阿诺娘子一个弱女子,你怎让她亲自去?还是给马接生,就找不到别的大夫了?」

苏鹤行辩解:「除了阿诺姑娘,我没见过谁能给难产的牛马正胎位,而且我会约束兵士,不会扰到她。」

「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少了那二两肉,就不能行医了?」苏鹤行梗着脖子,「我就没把阿诺姑娘当女人看!」

话是实在话,可也太糙了。

苏夫人被气了个仰倒。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鹤行见了我,耳根一下子红了:「阿诺姑娘,我…… 不是那意思。」

我笑着说不在意,也总算明白苏夫人提起苏鹤行时,为何是那副模样了。

我还是跟着苏鹤行去了,如他所说,一路除了军医,没碰到别的男子。

虽说是头回实战,好歹有了经验,我一边接生,一边教军医些要点。

苏鹤行送我离开时,打开了话匣子,絮叨这匹战马多重要,学会给难产的崽子正胎位,还有我所说的「消毒」,能减少多少损失。

6

旁边突然一声惊呼,一个小兵跌了出来。

苏鹤行脸黑了:「都没事做?去校场对练去!」

小兵苦着脸跑了,可窃窃私语还是飘进我耳朵。

「今儿小将军不让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位姑娘啊。」

「听说她会给难产的牲畜接生!」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将军开窍了?」

「啥?小将军不是讨厌女的吗?我以为他只爱抱着那杆长枪睡觉呢!」

……

7

一路上,苏鹤行的脸色,明明白白写着「真丢人」三个字。

送我到医馆门口,他没走,憋了半晌才说:「别听他们瞎说,我不讨厌女子,更不讨厌你。我也没天天抱着枪睡觉,虽说我的枪…… 确实是把好枪。」

我垂眸偷偷笑,一本正经道:「没事,不重要,反正苏公子也没把我当女子看嘛。」

苏鹤行:「……」

日子像流水般过着。

苏鹤行时常来医馆,说是怕有地痞骚扰,怕同行使坏,又说我对苏家有恩,该好好照顾。

前阵子不知从哪听说我喜欢狸猫,竟提着盐巴和鱼,去给我「聘」了只黄狸猫。

如今这狸猫,也成了他来的借口。

苏颜知道了,打趣道:「义姐,这是要变嫂嫂了?」

我笑着摇头,对她无奈。

今日苏鹤行又受了点小伤,跑来让我包扎。

我没好气:「再来晚点,伤口都自己长好了。」

他讪笑。

我故意给他包扎好,还打了个蝴蝶结。

苏鹤行举着手跟下属炫耀:「瞧见没?阿诺大夫特意给我系的,你们见过吗?」

下属们:「……」

医馆不忙,苏鹤行也不急着回军营。

院里种了棵杏树,初夏枝叶茂密,我检查着晾晒的药材,苏鹤行靠坐在树下竹椅上。

狸猫在他脚边蜷成一团睡觉,微风吹过,树影斑驳。

他目光落在我挽起的发髻上,似不经意地问:「听说阿诺姑娘,是与夫君和离了?」

我纠正:「是休妻,不是和离。」

苏鹤行眼神一冷,嗤了声:「那他可真是瞎了眼!你这般好的姑娘,他也舍得休。」

我笑了笑:「大约在他心里,有比我更好的人吧。」

沈云梨,就是他心中那轮皎洁的月亮。

有月亮在,谁还会留意旁边星星的微光呢。

苏鹤行又道:「哼,这世上薄情的男子多了去了。我前阵子听说,朝中有位谢姓大人,妻子没犯七出,他却休妻另娶,被御史参了本,为护着那新娶的,硬生生受了二十廷杖。」

我整理白芷的手顿了顿:「你说的谢大人,可是名琰臣?」

苏鹤行一愣。

我弯了弯唇角,心里早有预料,可还是疼了一下。

谢琰臣向来如此,为了沈云梨,别说二十廷杖,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从前我看不懂,以为他说爱我,便是真的。

却没看清,人心这东西,从来都是偏的。

8

军中传来急报,苏鹤行得即刻返程。

我送他至门口,耳畔忽传一声呼唤,那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阿诺!你当真还活着!」

谢琰臣立在街对面,大步朝这边奔来。

他像是想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指尖却在我身前几寸处猛地顿住。

只用那双眼睛,贪婪地描摹着我的眉眼轮廓。

末了,眼眶竟红了。

没料到会在江州撞见谢琰臣,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望向他身后:「云梨姑娘没与你同来?你到江州,是有要事?」

谢琰臣声音发涩:「阿诺,你是不是在怨我?怨我这么久才找到你?

「你刚离开,我就接到船沉的消息,我那时真以为...... 还好苍天有眼,你还活着,跟我回去吧!」

他屏息望着我,满眼期待,我却笑着摇了头。

「琰臣,你忘了,你已写下休书,那处早已不是我的家。你既娶了云梨姑娘,便该好好待她。

「我不会跟你走,江州这间医馆,才是我的归宿。」

谢琰臣急道:「阿诺!你明知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心悦的人是你,云梨早已被我送回裴家,往后...... 往后我再也不会这般...... 伤你。」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他都明白。

他心里其实清清楚楚,却还是做了那些事。

谢琰臣说,他从不信我已不在人世,派了人寻了整整两月。

后来辗转找到当日的船夫,才从船夫口中得知,我被人救了。

他原以为我会去郴州,便赶去那里,却落了空。

听闻救我的船是往江州去的,便抱着一丝希望赶来了。

到了江州,便听人说,有位叫阿诺的女大夫开了间医馆,这位阿诺大夫性子和善,但凡真是家境困难,凑不齐药钱的,她都愿意出手诊治。

谢琰臣笃定,这定是他的阿诺。

他的阿诺,向来这般心善。

所以即便要以假休妻为代价,只要能帮到云梨,她也会一口应下。

可我却听出了他话里的破绽。

「这么说,前几日你并未亲自来找我,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谢琰臣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寻你的踪迹,可...... 可云梨她,有了身孕。」

9

见我沉默不语,他忙解释:「阿诺,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未碰过她!」

一道带着不屑的声音斜插进来:「我瞧着,你倒巴不得那孩子是你的。」

不知为何,苏鹤行去而复返。

他抿着唇:「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安,便折回来了。」

谢琰臣的目光在我与苏鹤行之间来回扫过:「阿诺,他是谁?」

苏鹤行走到我身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就是那个有眼无珠的负心汉?」

我叹了口气:「先进屋吧。」

谢琰臣脸色难看,医者本能,我替他诊了脉。

「你刚受了杖伤,本该在家好生休养,不该这般奔波。」

谢琰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阿诺,那孩子是裴衍的,云梨来京城前便有了身孕,只是她自己不知。

「她自己也诧异,整日忧思惶恐,越发依赖我,我实在走不开,所以 ——」

「够了。」

我打断了他。

我望着他:「谢琰臣,你可知我为何没去郴州等你接我?

「因为你要的是假休妻,我却是真的想离开你。」

这话如五雷轰顶,谢琰臣一脸难以置信:「怎会......」

可没过片刻,他的眼神便黯淡下去:「是我的错,即便只是做戏,也伤了你的心......」

我摇摇头:「不止如此。

「是你自己都没察觉,你总这样,凡事总先替云梨姑娘着想。

「裴衍不肯放手,你为护她,能写下休书。

「她有了身孕离不开你,你便不亲自来寻我的下落。

「你好像从未想过,那个一次次被你舍弃的我,会不会难过。

「或许你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够在意,所以能顺理成章忽略我的感受,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云梨姑娘。」

我来江州时,春寒尚未褪尽。

在此居住三月,夏蝉的鸣声都已歇了。

原来不过一个季节的光景,那些曾以为刻入骨髓的爱与恨,就淡得几乎寻不到痕迹了。

从前让我深夜想起便哭湿枕巾的事,此刻再提起,我竟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我将开好的药方递给他。

「谢公子请到别处抓药,这间医馆,往后不必再来了。

「休书上你亲手写的: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一别两宽,勿复相见。」

我每念一字,谢琰臣的脸色便白一分。

念到最后,他身形都有些不稳。

我说:「琰臣,我们早就结束了。」

10

夏日的天,变得像五岁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眼看天色转阴,狂风骤起,我心下暗叫不好,怕是暴雨要来了。

后院还晾着不少药材,我正打算过去,却见苏鹤行抱着满怀药材走了进来。

他刚跨进门槛,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我一愣。

他大约是怕我为难,躲去后院给我和谢琰臣留了余地,却在雨落前赶回来,帮我把药材都收进了屋。

「姓谢的走了?」

苏鹤行抿着唇,不知怎的,整个人瞧着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瞥见我身后的谢琰臣,又猛地挺直了背,凑到我跟前邀功。

「阿诺,我帮你把药材收进来了,下着雨,估计不会有病人上门,你先歇歇吧。」

我点点头:「多谢,你带伞了吗?」

按苏鹤行往日的性子,怕是会冲进雨里,还得说句「大男人淋点雨怕什么」之类的话。

或是向我借了伞,等天晴了,又成了他来医馆的由头。

可他眼珠一转:

「这位谢公子想来也没带伞吧,我没关系,阿诺你把伞给他,我等雨小些再走。

「这位公子脸色瞧着发白,身子骨像是不大结实,若是淋了雨,别再生病赖上咱们医馆。」

狸奴伸着懒腰,尾巴尖绷得笔直,在苏鹤行脚边蹭来蹭去。

又对着谢琰臣毫不客气地弓起背,哈了口气。

惹得苏鹤行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谢琰臣气得冷冷扫了他一眼。

我把伞递给他。

「你该走了。」

谢琰臣走后,苏鹤行对我的称呼,又换回了阿诺姑娘。

「阿诺姑娘,他不值得。」

我望向他,恰好撞进一双温柔又诚恳的眼眸里。

他一字一句道:「他不值得,阿诺姑娘这般好的女子。」

我哑然失笑。

这个道理,以前我不懂,现在也该懂了。

曾有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雨。

我们三人被困在茶楼。

谢琰臣只带了一把伞,护着云梨姑娘先离开了,让我等他派马车来接。

我等了又等,等到暴雨初停,等到月亮挂上枝头,马车才慢悠悠赶来。

回家后我莫名发起烧来,谢琰臣心疼得紧,亲自给我喂药、熬姜汤。

我迷迷糊糊醒来时,见他守在榻边。

那时,我们还没在一起。

所以我不怪他,在我和云梨姑娘之间,总选她。

只是难过,他总这样。

让我伤了些心,又用许多好来弥补。

就像我知道,他送我的发钗是云梨姑娘不要的之后。

他又亲自猎了虎皮给我做披风,还为此受了伤。

以至于我总下不了决心,总以为再等等就好。

再等等,他总会认清自己的心。

只对一个人好。

即便那个人不是我,我也能坦然告诉自己:该离开了。

11

谢琰臣没走。

他向陛下告了假,在医馆附近租了个院子住下。

每日就远远望着我。

看我扬着温和的笑,不论对方是贫是富,都认真为每一个走进医馆的人诊治。

就像他当初心动的那一瞬间。

午夜梦回,他下意识伸手往身侧一揽,嘴里唤着「阿诺」,却捞了个空。

回应他的,只有枕席的寒凉。

空寂的屋子里,谢琰臣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七月底,是我的生辰。

谢琰臣犹豫了半天,还是上了门。

他递给我一个锦匣,里面是支鸽血红的钗子。

他小心翼翼道:「阿诺,先前送你同款的钗子,你很喜欢,生辰快乐。」

我静静看着,许久没说话,空气都渐渐沉了下来,谢琰臣脸上慢慢浮起不安。

他紧紧攥着发钗,手上青筋都露了出来,试探着问:「阿诺,我帮你簪上?」

「不必了。」

谢琰臣的眼神暗了下去。

「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所以连我送的东西,也一并不喜了吗?」

我摇摇头。

「我从来就不喜欢什么鸽血红的簪子,是你忘了,那本就不是给我的礼物,是云梨姑娘不要的。只是那时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我望着他,认真道:「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

......

谢琰臣杖伤未愈,那日雨又大,即便有伞,想来还是受了寒气。

我生辰过后,谢琰臣终究是病倒了。

他的小厮找到医馆,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了声。

「夫人,求您去看看我家大人吧!」

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

苏鹤行非要跟着我一起去。

我到的时候,谢琰臣床边已经坐了个人。

是云梨姑娘。

她看向我,目光里淬着恨意,看得我心头一跳。

「你为什么不死在江里。

「你要是死了,琰臣也不会遭今日的罪。」

我说:「他今日病得这样重,怕还是因为替你挨的廷杖,留下的旧伤吧。」

沈云梨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愧疚,反而隐隐带了些得意。

「你既然知道我在琰臣心里这般重要,就别再自取其辱了。」

她站起身凑近我:「你怕是还不知道,我一句话,琰臣就能留在我身边,不亲自去寻你。」

她笑起来:「楚诺,在琰臣心里,你永远比不上我。

「以前是这样,就算你们成了亲,也还是这样!」

苏鹤行挡在我身前:「你别逼我对女人动手。」

他嘲讽道:「为了这么个男人争来争去,比一比这糊涂蛋对谁更好,你还觉得光荣?」

沈云梨柳眉倒竖:「你!」

「咳,住口!」

12

谢琰臣不知何时醒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一口血。

沈云梨忙去给他递水,一边回头斥骂:「让你住口听见没有!」

却被他一把挥开。

白瓷杯重重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他垂眼盯着地上的碎瓷,一字一句道:「沈云梨,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好好待在裴家。」

沈云梨一脸委屈:「琰臣,我为了你千里迢迢赶来,你就这么对我!待在裴家?你忘了裴衍和他表妹 ——」

「阿诺好好活着,我才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话如平地惊雷,沈云梨顿时脸色煞白。

他的眼神,像是燃着一团火,沈云梨从未被他这样看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我还不知道,阿诺去郴州坐的那艘船,是你动了手脚?」

在场四人,除了沈云梨自己,都没露出半分惊讶。

我早就猜到了,托苏鹤行帮我查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报官。

沈云梨还想开口狡辩,可对上谢琰臣满是冰冷与厌恶的眼神,话到嘴边,却成了发泄。

「是我做的又怎样,她就该死!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

「谢琰臣,你答应过永远守在我身后,你怎能爱上别人!你怎敢!」

她说到最后,字字带着哭腔,状若疯癫。

谢琰臣不为所动。

「是我瞎了眼,在你身后追了这么多年,却不懂珍惜眼前人。」

谢琰臣亲口否定了那些年的情深。

沈云梨呆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又突然疯笑起来。

「裴衍变心了,你也变心了,哈哈哈哈,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突然直勾勾看向苏鹤行,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楚诺,你不会觉得你身边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同吧?你看看我,当年裴衍怎么对我的,谢琰臣又是怎么为我付出的?可现在呢?」

苏鹤行嘲讽道:「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男人好不好,是你谋害性命犯了法,这些话留着跟官府说吧。」

沈云梨被追来的裴家人带走了。

她恨透了裴衍,服了堕子药,又趁裴家不注意,追到了江州。

她以为能重新回到谢琰臣身边。

却没想过,不会有人永远在原地等她。

13

谢琰臣半靠在榻上,神色凄然:「阿诺,事到如今,你还肯原谅我吗?

「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再不会有第三个人。」

他朝我伸出手,像从前那样。

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

我说:「当年对云梨姑娘,你就没发过誓吗?」

我笑着摇摇头:「誓言,大抵只有说出口的那一刻才算数。」

我从不怀疑真心,可真心这东西,本就瞬息万变。

谢琰臣大约是想通了,他不可能永远做那个深情的配角,等着女主需要、回头。

可那是他的人生,他的故事。

与我无关。

回去的路上,苏鹤行一直闷闷不乐。

我问了好几遍,他才艰难开口。

「誓言会变,真心也会变,所以发誓没用。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东西。

「怎么办,阿诺,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信,我心悦你这件事。」

我停下脚步,看向苏鹤行:「你心悦我,我早就知道了呀。」

所有人都叫我阿诺娘子。

只有他,唤我阿诺姑娘。

苏鹤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挺直了背:「什、什么!这么明显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事,就算是街上卖糖水的老婆婆,眼神不大好,都看出来了。

她拉着我的手,漏着牙床笑道:「阿诺大夫呀,咱们苏小将军,心里有你呢。」

我故意学那老婆婆的腔调,看着苏鹤行从耳根红到脸颊。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索性破罐子破摔:「那阿诺你呢!你也心悦我吗?」

14

自然是有些喜欢的。

不然也不会任由苏鹤行泡在医馆,不管我做什么,都陪在旁边。

总做别人的第二选择,突然被一个人捧在心上、放在眼里,那种感觉,竟让人有些贪恋。

以至于我总下意识忽略,横亘在我与苏鹤行之间的鸿沟。

我是被休之身,孤身一人漂泊世间。

苏鹤行出身显赫,又是少年将军,日后定要配最好的世家女子。

我不过是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暖。

除了苏鹤行,还有苏家。

婉儿没有姐妹,把我当亲姐姐,常叫我去府里陪她。

偶尔跟我开玩笑,我也没当真。

苏夫人待我如半个女儿,时常嘘寒问暖,派下人给我送些东西。

若真因为苏鹤行,与苏夫人、婉儿生分了,或许...... 是有些不值当的。

想了想,我正要开口,苏鹤行突然道:

「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这个人,活了二十岁,开窍晚,从没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没留过暖床丫头,家里规矩严,更没去过花楼。

「唯一搂着睡过的,就是我那杆长枪。

「我不敢保证以后会怎样,但至少,我跟那两个,肯定不一样。」

他抿紧了唇,脊背挺得笔直,执拗得像株青竹。

「你是不是想说,你嫁过人,配不上我?可你这样温柔善良,又好看,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看着柔弱,却比好多人都勇敢。

「你会救死扶伤,是大家的阿诺大夫,我没读过多少书,只会舞刀弄枪,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要上战场,你要是喜欢我,万一我在战场上...... 呸呸呸!怎么自己咒自己。

「总之,你要是肯跟我在一起,说不定我爹娘还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呢。」

他说的算不上什么甜言蜜语。

可那颗赤诚的心,最是动人。

「苏鹤行。」

我心绪复杂:「你让我想想。」

15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我还没想好,居然真的先等到苏鹤行要出征陇西的消息。

大军开拔的前一天,他又来了医馆。

「明日我就要走了。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很多话哽在喉咙,想开口,却无从说起。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

「珍重,刀剑无眼,平安归来。」

苏鹤行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看得我鼻头一酸。

出征当天,我混在苏家送行的队伍里,看着英姿飒爽的苏鹤行。

他跟他爹说着什么,满脸严肃。

而后翻身上马,却又朝我的方向投来一瞥。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战争离普通百姓的生活,那般近,又那般遥远。

我如往日一样,照常为人看病。

苏鹤行偶尔有家书寄来。

一封是给整个苏家的。

另一封是给我的。

洋洋洒洒好几页,与我诉说陇西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风光。

随着战事吃紧,苏鹤行的信件也越来越少,直至于无。

直到那日,谢琰臣又突然上门。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苏鹤行带了五千步卒深入大漠,生死不知。」

16

宛如一道惊雷。

我差点没站稳。

谢琰臣看着我,声音苦涩:「阿诺,你喜欢上他了是吗?可是他大概已经死了,你等不到他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

「没关系,就算你变心了也没关系,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我会永远等在这里,等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我看着他,一时竟有些恍惚,我居然那般深爱过谢琰臣。

苏鹤行说得对,当真是不值得。

我说:「我以为你想清楚了,没想到你是把这种爱而不得,从沈云梨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请回吧,我们当真再无可能,我和苏鹤行的事,也与你无关。」

「那你要我怎么办!」

谢琰臣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为什么偏偏失去你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爱你。

「为什么我这般爱你的时候,你却不爱我了。

「阿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把脸埋在我的肩头,哽咽出声。

我叹了口气,坚决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谢琰臣,你看我常用的这几味药。

「白芷在秋天播种,黄芪则要在七月之前,我若是错过了时间,就算我日日辛勤照料,它们也不会长出来。

「哪怕我日日对着它们哭泣,发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错过,可它们难道会因为我的眼泪,就发芽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谢琰臣沉默了许久,沙哑开口:「是我......错过了。」

他颓丧转身,一步步走远。

17

我去到苏府的时候,苏夫人显然是刚哭过。

她看到我,又红了眼圈。

报效国家,战死沙场,自然是顶天立地好男儿。

可若是当真回不来。

就算事后皇帝封赏再多,这世间,终究再无苏鹤行。

我宽慰了几句,又为她把了脉,叮嘱她不要如此劳神。

苏夫人叹了口气,突然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

「阿诺,你是个好孩子。」

我的心一跳。

苏夫人说:「阿诺,鹤行那小子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就是你,我跟他爹知道此事。

「我们也喜欢你,之前我还说,想收你为义女,这句话,还作数。」

她慈爱地看着我,我的心却渐渐苦涩。

可下一秒,她继续道:「还有件事一直没说,也是怕这一天,可现在——唉。

「阿诺,我现在明白与你说,若是行儿活着回来,你愿嫁,我们苏家便十里红妆相聘,若回不来,我们便收你为义女。

「你在这没有家人,那不论如何,我们苏家,都愿意做你的家人。」

我一眨眼,泪就那样一颗颗落了下来。

我伏倒在苏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惶恐、孤独、委屈都痛快发泄出来。

18

春来秋去相思在。

秋去春来音讯稀。

江州渐渐开始传言,苏鹤行,怕是回不来了。

朝廷赐下许多封赏,苏夫人也旧事重提,要收我为义女。

我笑眯眯摇摇头:「苏鹤行回来,要是发现跟我变成兄妹了,有得闹呢。」

苏夫人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杏花渐渐开满枝头。

我在后院晒着药材。

橘黄的大肥猫在太阳下摊开肚皮,眯着眼睛咕噜着。

前面突然一阵骚动。

我站起身往前走,声音渐渐清晰。

「将军,你不是说心中无情爱,拔剑自然神吗?

「你也有心上人?」

「去去去一边去,被阿诺听到误会了, 我饶不了你们。」

我越走越快, 一时不察,差点被门槛绊倒。

好在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牢牢接住。

被大漠的风沙打磨过,那双眼眸成熟了几分。

却依旧坚定而温柔。

「阿诺,我——欸别别, 你别哭啊!」

他越说, 眼泪越是簌簌落下来, 我擦也擦不干净。

苏鹤行急得团团转, 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凶那几个下属。

「都怪你们!」

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破涕为笑:「这叫喜极而泣。」

苏鹤行怔怔地看着我,也笑了起来。

人群嘈杂欢呼, 赞颂着苏鹤行以五千步卒战胜匈奴一万骑兵的骁勇战绩。

我有很多话想问。

只是春日尚好, 狸奴相伴,可以烧竹煎茶,慢慢问来。

苏鹤行举起右手,习武之人布满老茧的手上,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血口。

「大夫, 我这伤,能治吗?」

我嗔道:「你再来晚些,怕是就要愈合了!」

顿了顿, 我又说:

「好在, 还不晚。」

你平安回来, 不论何时,都不晚。

(正文完)

谢琰臣番外

第一次见到阿诺的时候, 是朝廷派裴衍去剿匪。

云梨非要跟着。

云梨跟着,我自然也要跟着。

发生危险的时候,我为了保护云梨, 自己留下来断后。

我躲在破庙里,伤口发炎神志不清时, 是阿诺救了我。

阿诺是一个很矛盾的姑娘。

她像被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姐, 可却无家可归。

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有一身好医术。

我将她带回了郴州。

阿诺对所有人都很温柔, 我却能感受到她对我的那份不同。

似依赖,似爱慕。

只是那时我一心扑在云梨身上,她便不说。

她不说, 我就装作不知。

哪怕后来我喜欢上阿诺, 跟她成了亲。

我也总是这样。

只要她不说, 我就装作看不见她的伤心难过。

云梨与裴衍闹矛盾的时候, 总是会来找我。

不论何时,都找得到。

因为我永远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

就像阿诺会永远陪着我一样。

可我忘了。

阿诺愿意陪着我,只是因为阿诺对我好,阿诺爱我。

阿诺有医术,自己能养活自己。

她与人为善,旁人见了阿诺,也多半会拿出一颗真心待她。

我总以为天大地大, 阿诺孤身一人。

一旦离开自己,无处可去无枝可依。

所以, 总觉得阿诺会永远等在我身边,等我从云梨身上, 分出一星半点温柔予她。

哪怕拿了休妻书,也会乖乖去往郴州等我。

却没想到, 郴江也不会一直绕着郴山流啊流。

阿诺离开我, 诺水蜿蜒而下,流往何方,都自是一片开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