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说和离是做戏,我等他再娶时,揣着和离书独自去官府销了婚籍

发布时间:2025-05-19 17:32  浏览量:3

为了替祖父报恩,上京第一陆郎被押着跟我这个村妇成了婚。

婚后,我盼着陆宗庭能多喜欢我一些。

认真学规矩,读书习字,学着京中贵女描眉画眼。

可等来的,只有他为青梅写下的一纸放妻书。

陆宗庭神情冷淡:

「华嫣是老师唯一的女儿,她落难,我不能不管。」

「和离是做戏,但要你去别庄小住是真,等此事了结,我亲自迎你回府。」

后来我等啊等。

等到别庄张灯结彩,才知道陆宗庭又要成亲了。

我揣着和离书,独自去官府销了婚籍。

主簿大人不解地问:

「这门好姻缘,姑娘怎的就舍下了?」

我只是笑了笑:

「夏天快到了,我该回去收麦子啦。」

1.

脸上绘上了当下最流行的柳叶眉,还点缀了鲜艳的口红。

尽管手法并不熟练,但因为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练习,也算有所成就。

我手持铜镜,反复端详,内心依旧感到不安。

于是轻声问洗春:

「也许还是擦掉比较好,总感觉不太对劲。」

洗春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爷马上就要从衙门回来了,夫人这时候若是擦掉,恐怕会来不及的。」

她注意到我发红的耳尖,继续逗趣道:

「夫人请放心,您天生美貌,像今天这般略施粉黛,定能让少爷为您神魂颠倒!」

被她一语道破心事,我顿时乱了阵脚。

「你不要瞎说!」

「谁、谁想吸引陆宗庭的注意啊!」

我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双颊染上了红晕。

——洗春的话确实有道理。

新婚初期,陆宗庭提到自己刚出孝期,不宜同房。

于是规定每月初一、十五、廿五这三天回家住宿,其余时间则住在府衙。

而今天,正好是十五号。

也是我期待已久,陆宗庭回家的日子。

2.

外面的仆人通报:

「少爷回来了!」

我急忙将这几天练习书法的临摹作品整理好,整齐地放在桌上。

我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学识浅薄。

但内心深处仍渴望陆宗庭能看到我的努力,并给予肯定。

这样一来,练字时手上磨出的水泡也变得有意义。

做完这些准备后,

我双手交叠站在桌旁,低眉顺目显得十分乖巧。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陆宗庭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他轻轻掀开帘子。

一时之间,我竟看得出了神。

今日的陆宗庭身着一袭白衣,面容清冷,身材挺拔。

他是京城中无人不知的第一美男子,风度翩翩,宛如仙人。

不仅为官公正,深受百姓爱戴,也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如此优秀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我的丈夫。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情绪。

鼓起勇气开口:

「夫……夫君。」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话刚出口,我又暗自懊恼自己的怯懦。

真是丢脸,以前在乡下,那些恶霸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可是每次面对陆宗庭,我就心跳加速,声音细若蚊蝇,全然没了往日的勇气。

正准备伸手接过他的外衣。

突然发现,陆宗庭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天哪!

他看到我的临摹帖了!

他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努力练习书法!

我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赞扬。

心里忍不住欢喜地想着——

呜呜,陆宗庭终于要夸奖我了!

3.

我的脚步在桌边停下。

用长指将我正在临摹的字帖拨开,停在了那张书法帖上。

由于每日不断地翻页练习,这本帖纸已经有些磨损。

「祝逢酒,你有没有进过我的书房?」

陆宗庭背对着我站着。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快速点头回答:

「上次你给我的那本字帖,我已经练完了。」

「离你回来还有很长时间,我想多学一些,就去了你的书房又找了一本……」

我自信地拍着胸脯说。

「你放心,那些字我也都认识了!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随便考我!」

然而,我没有等到陆宗庭的赞扬。

他冷淡地说:

「我是否说过,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下,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书房。」

「你未经同意便行动,不请自取,这样的行为与偷窃有何区别?」

这些话如同冰冷刺骨的水。

让我毫无防备。

陆宗庭的眼神冷得让人害怕。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这样学习规矩的吗?」

4.

我急忙解释:

「夫君,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我清楚法帖放在书柜的第二层,进去之后也没碰别的东西,随手拿了一本就离开了。」

陆宗庭的表情依旧没有波动。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真的没做那些……」

或许他认为我说得太多了。

陆宗庭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疼。

「算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犯。」

他小心翼翼地将法帖收好,然后淡淡地对我说: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最近朝廷里发生了一些变动,明天华嫣会搬到这里来暂避风头。」

「这几天我会在家休息,等她安顿好了再回去。」

陆宗庭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无论是礼仪还是学识,华嫣都比你强。平时你可以多向她学习。」

华……嫣?

听名字应该是陆宗庭老师华言正的女儿。

可是我们结婚两年了,他从未有一天在家休息过。

怎么这个“华嫣”一来,他就有了休沐的时间?公文也不看了?

即使我再大度,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地回答:

「嗯,我会好好跟她学习的。」

同时也在心里安慰自己:

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如果陆宗庭的老师遇到了麻烦,他置之不理,那才叫无情无义。

我不应该这么小气。

5.

第二天。

一顶小轿将华嫣抬进了府中。

作为女主人,我与陆宗庭一同迎接她。

华嫣身着素色长裙,面容虽憔悴,却依旧清丽动人。

听闻她知书达理,想必是容易相处之人吧?

我心中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华嫣一下轿,便径直朝陆宗庭走去。

她眼眶含泪,声音婉转:

「喻时哥哥……父亲是被冤枉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喻时」是陆宗庭的表字。

哪有人称呼夫君的表字还叫哥哥的?

我心中又泛起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后来才后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我想象的普通同窗情谊,而是掺杂了情感的青梅竹马。

陆宗庭沉声安慰她:

「你放心,我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竭尽全力。」

「这段时间你就暂住在我府上,我会好好保护你。」

华嫣渐渐止住了泪水,露出笑容。

两人对视间,仿佛有一种默契在流转。

我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气氛,热情地发出邀请:

「华姑娘是否愿意随我在府里四处走走?」

「前些日子,我亲自圈了一块地,种了落苏、六月柿,如果你感兴趣……」

华嫣有些为难:

「可是我不擅长农耕,平时只喜欢读书写字。」

我顿时有些尴尬,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眼睛一亮,欢快地扯了扯陆宗庭的衣袖。

「喻时哥哥,快带我去书房!」

书房?

那里几乎是陆宗庭的私人领地。

我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甚至没察觉到按在水泡上的疼痛。

只是本能地看向陆宗庭——

他会答应吗?

6.

华嫣微微仰起下巴,眼中满是追忆。

“从前我顽皮,总写不完父亲布置的功课,他罚我抄书,你偷偷帮我抄写,却被他撞见。”

“当时你独自承受责罚,我心疼得哭了很久。”

陆宗庭的脚步停在原地,仿佛陷入了他们独有的回忆之中,久久出神。

原来,陆宗庭并非天生冷漠。

他也曾有过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过了许久,他那向来平静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那些不过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想去书房,随时都可以。”

我的心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猛地坠落。

碎成一片一片。

7.

凭什么呀!

华嫣能进他的书房。

而我进去拿本字帖都要被他训斥。

我越想越窝火,随口编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就回了房间。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气呼呼地蜷成一团。

脑海里乱糟糟的,满心都是委屈和难过。

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再醒来,外面已经黑透了。

屋里的烛光昏暗,陆宗庭正坐在床边。

“醒了?”

我扭过头,不想理他。

陆宗庭却耐心地伸出手,把我的脸从被子里拉出来。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劲儿闹脾气。”

见我还是不动。

陆宗庭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对了,今晚好像有你最爱吃的奶酪酥。”

陆宗庭向来不喜欢甜食,也不让我吃,说会坏牙齿。

可这些奶酪酥明明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

——他在哄我呢。

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等我回过神,已经坐在桌边大快朵颐了。

祝逢酒,你真是没出息!

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吃得香得很。

今天,陆宗庭难得没管我的吃相。

我正暗自得意,又听他说:

“我刚才看了你的字帖,有进步,但还得继续努力。”

“真的?”

“嗯。”

“那我是不是离你说的那种合格的宗妇又近了一步?”

“嗯。”

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心里乐开了花。

陆宗庭夸我了!

我们是不是也更般配了呢?

我得寸进尺地说:

“那我能要点儿奖励吗?明天我还想吃奶酪酥!”

陆宗庭嘴角微微上扬,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

“以后你想吃,随时都能吃。”

这话听得我心里暖烘烘的。

陆宗庭忽然递过来一张纸。

我还没看清,他就说:

“往后别庄的东西我会让人准备齐全,你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跟我说。”

我捂着嘴,一脸惊喜。

“这奖励是不是太好了,不过,为什么是去别庄——”

笑容僵在脸上。

我结结巴巴地念出那三个字:

“放……放妻书。”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问陆宗庭:

“夫君,我脑子笨,是不是又把你的字念错了?”

“这怎么可能是放妻书呢?”

8.

陆宗庭深邃的眼眸中映出我慌乱的脸。

“你念得没错。”

“但这放妻书只是权宜之计,你我只需签上名字,无需去官府注销婚籍。”

“既然是假的,那为何要做得这么逼真?”

我努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最近朝中局势复杂,以休妻的名义送你去别庄,能更好地隐藏行踪,比留在府里更安全。”

——陆宗庭向来如此,觉得我不懂,就直接告诉我结果,从不细说缘由。

“那华姑娘呢?”

“她会留在府上,陪我一起应对这些变故。”

陆宗庭的每一句话都是为我着想。

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不舒服?

是啊。

我明明是陆宗庭的妻子。

可他心里第一个想到要信任和依靠的,还是华嫣。

见我不说话,陆宗庭的眉间微微皱起。

“祝逢酒,别闹脾气。”

“华嫣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她有难,我不能不帮。”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

“和离只是做戏,但让你去别庄暂住是真,等事情结束,我会亲自接你回来。”

看得出来,他已经下定决心。

再闹下去也没有意义。

可我心里还是委屈得很。

“你总是用这些大道理压我,我说不过你!我签还不行吗!”

落笔的那一刻,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模糊了名字。

9.

当年,陆宗庭的祖父在山路上被同僚暗算,是我爹救了他。

每次陆爷爷看到我,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说我性子招人喜欢,很适合做他孙媳妇,问我愿不愿意。

当时我并没答应。

可陆家来接他回家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孙儿,竟是我暗恋许久的心上人——

十一岁那年,我跟着爹去上京抓药。

那黑心的药铺掌柜收了钱,却给了我一副假药。

爹吃了药后,呕吐不止,差点丢了半条命。

我把这事告到府衙,可众人只当我是小孩子,没人理我。

只有刚上任的陆宗庭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认真地说他会给我一个公道。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还给我抓了药。

从那以后,那位“小陆大人”就悄悄住进了我心里。

可嫁过去后才知道,陆宗庭心里极不情愿。

陆爷爷病重卧床,以死相逼,他才勉强答应。

直到成婚那晚,我还心存一丝幻想——

陆宗庭会不会认出我?

然而,他没有。

大概是太生气了。

陆宗庭扯下盖头时,一点也没顾忌我的感受。

金饰扯得头皮生疼。

陆宗庭厌恶地看着我龇牙咧嘴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答应我祖父的荒唐要求。你我素不相识,却这么草率地答应婚事,肯定别有用心。”

“我娶你,只是祖父临终逼迫,绝非自愿。”

“祝逢酒,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算计。”

我想告诉他,我根本没有算计他,而是偷偷喜欢了他很久。

可陆宗庭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当场立下三个规矩。

第一,他每月只回家三天。

第二,我必须读书写字,学着当好主母。

第三,好好学规矩,像个贵女的样子。

那时,我没被这些规矩吓倒。

就算陆宗庭讨厌我,我也不怕。

学习而已,难不倒我!

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成为配得上陆宗庭的妻子。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也能对我有一点点好感,那就更好了。

10.

喜欢「小陆大人」很甜蜜。

可做陆宗庭的妻子,着实辛苦。

我坐在别庄的庭院里,打算给自己做个秋千解闷儿,玩累了便去练练字。

没想到,会有一位不速之客到访。

华嫣沿着台阶款步而上,身姿轻盈婀娜。

她清瘦的小脸气色红润了些许,火红的裙衫随风飘动,宛如盛开的红莲。

「我听闻喻时哥哥已经写了放妻书给你,你不介意我称你一声『祝姑娘』吧?」

察觉到来者不善,我双手叉腰反击道:

「夫君说过,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佯装与我和离。」

「你还是该唤我『陆夫人』。」

华嫣意味深长地一笑。

「哦?竟是这般说法。」

她随意地整理了下裙摆,递给我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满心疑惑地接了过来。

里面,竟然是陆宗庭与我和气时吵架的那本法帖。

「听闻府上丫鬟说,你前些日子因为这本法帖被喻时哥哥训斥,还差点受罚。」

「我今日擅自做主,把它送给你。」

我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驳斥:

「你听谁胡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

「再者说,我才是陆府的女主人。府里的东西,我想拿就拿,何须你送?」

华嫣又笑了起来。

樱红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话语:

「祝逢酒,那你在临摹的时候,可看清了封页的落款?」

华嫣的话里暗藏玄机。

我不想被她挑拨,可手指还是不听使唤地翻开了法帖。

我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华」字之上。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这难道不是陆宗庭老师的字帖吗?

「我从小就临摹我爹爹的字,行文走笔都有他的风格,你分辨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可喻时哥哥不一样。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谁写的。」

华嫣轻蔑地轻笑:

「你猜,他是舍不得你动这本字帖,还是因为你进了书房而动怒?」

「夫君向来最讲规矩,自、自然是因为后者!」

我使劲咬着牙,坚决不松口。

即便心里乱成一团麻,也不想让华嫣看了笑话。

「那为何,我刚到府上就能进书房,身为正妻的你却进不去?」

我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华嫣不再掩饰笑容里的讥讽,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曾与喻时哥哥两情相悦。要是没有你从中作梗,他的正妻本该是我。」

这句话宛如迎面抽来的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脸上。

我呆呆地抬起头。

完全不知所措。

11.

华嫣走远了。

我僵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一刻都不想多留,只想火速找到陆宗庭问清楚——

华嫣那番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是因为动了那本法帖惹他生气?

要是我不靠近那本法帖,他们俩是不是就不会……就此错过?

满脑子都是这些让人心烦的问题,搅得我心乱如麻。

可陆宗庭的手下却冷冰冰地把我拦在屋内。

「夫人,请回吧。」

「陆大人交代过,您若有什么需求,吩咐下面人去做就行,不能出门。」

我心里又酸又苦,脸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那麻烦你们帮我带个话,就说我着急见他,有要紧事。」

他们站在那儿,纹丝不动,我咬咬牙又试着问:

「要是带话不行,能不能通融通融,像前几天那样,帮我带封信出去……」

说着,我默默从衣袖里摸出钱袋。

陆宗庭的手下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都是嫌弃。

其中一人小声嘟囔:

「夫人真是不可理喻,都说不行了还纠缠个没完!竟想用这脏钱来贿赂我们!」

「大人要是知道我们收了,肯定要狠狠处罚我们!」

另一个守卫也跟着冷嘲热讽。

「这不是存心为难我们吗?」

「难怪大人平常都不愿意回家。」

「娶了这样粗俗的村妇,谁乐意回这个家啊……」

那些话扎进耳朵,刺得我面红耳赤。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可又没办法反驳。

既然出不去,那他们就成了我见到陆宗庭的唯一指望。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哀求: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们别误会我!」

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摆摆手。

「夫人要是现在就回房去,别再闹腾,我们就帮你去传信。」

「不过先说好,我们能去通传,但陆大人接不接见你,我们可做不了主。」

我赶忙连连点头,一口应下。

可在衣袖里,我的手指却攥得死紧。

打从来了这别庄,我就察觉到了,这府里的下人对我的态度出奇地冷淡一致。

他们和陆宗庭一样,对我没有半分好感。

——再忍一忍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说不定陆宗庭的事明天就能处理完。

他答应过我的,他会亲自接我回家的 。

12.

等了整整两天,依旧没见到陆宗庭的人影。

先前送出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到了第三天下午,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我实在坐不住了。

偷偷溜往后厨,想着偷偷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谁承想,正好瞧见几个下人捧着红绸往里面走。

学规矩的时候,嬷嬷讲过,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向来是定时用膳。

这会儿要是被她们瞧见了,肯定会觉得我这夫人太馋嘴。

我心里一慌,决定先躲到灶台后面。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传进耳朵。

其中一个怀里抱着雪白狸奴的嬷嬷,满脸喜色地说道:

「今儿送到府上的那批料子可真不错,一摸上去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

另一个丫鬟正拿着盘糕点,边吃边附和:

「瞧你说的,咱们小郎君这次娶的可是华学士的嫡女,他俩自幼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得很,婚礼的规格哪能和那位相提并论?」

「多亏了小郎君,办案如此厉害,华学士才得以洗清冤屈。」

「咱们得赶快把别庄筹备起来,讨个好彩头!等华姑娘成了女主人,肯定会重重赏咱们!」

「小郎君本来就不喜欢那位,等她问起来,随便糊弄几句就行,乡野丫头啥都不懂,好糊弄得很。」

嬷嬷们走远了好一会儿。

我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灶台后面慢慢站起来。

膝盖早就蹲得麻木了。

头顶还落了灰,发髻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狼狈不堪。

原来,那桩案子早就破了。

陆宗庭不是没空,只是从未想过要接我回去。

他骗我签下放妻书,我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为了保护我。

而现在,他马上要迎娶新妇了。

胸口疼得厉害,连呼吸都跟着颤抖。

脑袋里嗡嗡作响,可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

我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13.

回到房间的时候,外头下人们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透过雕花窗棂,隐约能望见一片喜庆的红色。

我没再掉泪,神色平静地起身,打开箱笼,重新换上初入陆府时穿的那一身衣裙。

接着对着铜镜,将头上那套不属于自己的钗环东珠,一一卸了下来。

弄完这些,我从箱底翻出那张放妻书,小心谨慎地揣进了怀里。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聚在前院,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喜事。

大半个别庄都没什么人,应当不会有人留意我的行踪。

我利落地翻墙而出。

凭借着记忆,寻到了官府。

找到那位李大人,将放妻书递到他面前。

14

他一下子认出了我。

满脸惊讶地说道:

「原来是陆少卿的夫人!」

「你们这……」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这可是一门难得的好姻缘,旁人做梦都想攀上,夫人怎的就舍得放弃?」

我苦涩地笑了笑。

成亲两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我自是清楚。

这门姻缘再好,落到我们这对不般配的怨偶身上,终究还是成了孽缘。

是我自己死死抓着不放手,才落得如今这般难堪的局面。

我面上只是轻轻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道:

李大人迟疑了好一会儿。

「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注销这婚籍?」

我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下头。

15.(陆宗庭视角)

今日不知为何,陆宗庭总觉得心神不定。

他唤来手下问道:

「别庄那边近日有没有什么异样?」

祝逢酒这段时间太过安静了,连一封信都没寄来,这完全不像她的性子。

想到这里,陆宗庭眉眼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手下忍不住小声抱怨:

「大人,您既然已经和夫人离了婚,还让她在别庄好吃好喝地供着,已经做得够仁义了,何必再去管她呢。」

陆宗庭听闻,不禁皱起眉头,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祝逢酒和离了?」

「给夫人的东西都送过去了没有?」

这几日,陆宗庭偶尔会在闲暇之余,想起祝逢酒拿到放妻书时,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起初,他以为祝逢酒是贪图荣华富贵才嫁给自己,所以故意冷落她,对她时常言语不善。

但相处的两年间,他逐渐了解到了她的真实品性。

虽然她目不识丁,却天真无邪,娇俏胆大,并非那么……让人讨厌。

他忽然记起祖父曾经说过的话。

「喻时,这位祝姑娘出身是差了些,但心思纯净善良,是极为难得的品质。娶了她,既能打消圣人对你的猜忌,又能得一贤内助,你现在或许不明白,但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老夫的苦心。」

为了安抚祝逢酒,陆宗庭特意绕了半个城,去买锦食坊的糕点,还有她一直吵着要的小狸奴。

「礼物是送到了,只是……」

手下大惊,「大人,您这几天都在忙于布置陆府,又忙着裁制婚服,难道不是在准备真的再娶吗?」

陆宗庭抬手揉了揉眉心。

为了将贪墨案的主谋一网打尽,他得到了圣上恩准,还与华嫣协商一致,才有了这场假婚礼。

他没料到,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竟也和外人一样愚笨。

「东西送到后,祝逢酒有什么反应?」

手下挠了挠头,说道:

「我虽然把东西送过去了,却连祝逢酒的面都没见到,只是把礼物随手交给了下人,哪里知道她会说什么。」

「她说了什么?」

「……她、她说她很喜欢,还谢过大人。」

「就这些?」

「……就这些。」

其实,后面这句也是我瞎编的。

但手下哪敢实话实说。

他只是觉得,大人听完好像又不高兴了。

陆宗庭沉默许久,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婚礼结束后,明天我就亲自去别庄,把祝逢酒接回来。」

啊?

那华姑娘怎么办?

大人莫不是疯了!

手下听了,惊得瞪大了双眼。

16.

婚礼当日。

一切皆在陆宗庭掌控之中,余党皆被捉拿归案。

收拾残局时,坐在角落的李主簿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地指着陆宗庭,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喻时啊,我知你年轻有为,样貌堂堂。」

「可你对旧人这般,实在是太过绝情了。」

不等陆宗庭追问。

李主簿便软软地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陆宗庭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此时,他无比清楚,这股不安源于祝逢酒。

仔细算来,已有七天未见她的身影。

她从未有过这般安静,乖巧得有些反常。

陆宗庭心神不定。

匆匆脱下喜服,独自骑马赶去别庄。

然而,别庄大门紧闭,不见一人看守。

唯有门口高高悬挂的红灯笼格外刺眼,让他的不安不断增加。

走近一听,院子里隐隐约约有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下人们的嬉笑。

这场假婚礼,他并未派人通知别庄。

为何此处布置得如此喜庆?

陆宗庭一脚踹开大门。

院里的婆子、丫鬟、小厮正喝得酩酊大醉。

突然见到家主,他们瞬间清醒了几分,瞬间安静下来,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

陆宗庭环视四周。

众人都已到场。

唯独不见祝逢酒。

「夫人呢?」

他语气冰冷,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那戾气腾腾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瑟瑟发抖的脸。

「回、回小郎君,夫人许是歇息了……」

婆子正哆哆嗦嗦地回话,说到一半。

一只雪白的小狸奴突然从她裙摆钻出来,叫了一声便跑开了。

陆宗庭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精心挑选,派人送给祝逢酒解闷的。

目光缓缓移向石桌。

上面的吃食,数量远远超出下人的规格。

残羹剩饭里,还有没吃完的锦食坊糕点。

那是他特意差人送来的,是祝逢酒最爱的奶酪酥。

陆宗庭心中微微一紧,随之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何种情绪。

身体便率先行动,快步走向祝逢酒的卧房。

可卧房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角落里的熏炉香料早已燃尽,箱笼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金银珠宝,衣物披帛。

祝逢酒什么都没拿。

只带走了那张放妻书 。

17.

桃花村越近,我心里越发不安。

从前在陆府,教书先生讲过京中被休女子会遭遇什么。

被休的女子,轻者被人指指点点,重则被家族抛弃。

桃花村虽是我的家乡,可民风不像京城那般开放。

我要是就这么直接回家,他们会怎么看我?

爹和娘还不知道我和陆宗庭和离的事。

要是他们见到我,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女儿丢了他们的脸?

远远地,就瞧见爹爹坐在家门口。

娘正抓着他的耳朵大声责骂。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我的鼻子一酸——

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来,真是给他们丢人。

“爹爹,娘。”

我低声抽泣着,从马车上下来。

娘手上的动作停下,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小喜?你怎么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没敢动,强忍着泪水解释:

“娘,我和陆宗庭和离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给家里丢了人。”

“可我努力了很久,陆、陆宗庭他始终不喜欢我,他还瞒着我娶了别人。”

“娘,能不能别赶我走?”

我晓得娘向来好面子。

当初我和陆宗庭订了亲事,娘是村里最得意的人,在村里风光无限,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逢人就夸自己女婿是上京第一陆郎,让别人好生羡慕。

如今,她的这份荣耀被我毁了。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

“你竟然和他和离了?”

娘十分震惊,眼睛慢慢瞪大。

接着,她默默走进厨房。

等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剔骨刀。

我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18.

「娘莫不是要杀了我?」

我吸了吸鼻子,解开随身背来的小包袱——

里头躺着两块锦食坊的奶酪酥。

从陆府离开时,我没拿一件值钱的物什,不过路过厨房瞥见下人吃剩几块,实在忍不住,偷摸揣了两块上路。

不为别的。

实在是这奶酪酥太好吃了。

就算舍得陆宗庭,也舍不得这口心爱的吃食,还暗暗想着带回家哄爹娘开心。

我双手捧着奶酪酥递过去,满脸悲戚:

「娘亲,容孩儿吃了这口再上路可好?」

娘气得直接甩了手里的刀。

「祝小喜!我怎就生了你这个傻丫头!」

「我正想问你受了什么欺负,那陆狗要是敢对不起你,我拿刀剁了他!」

原来娘是这般想法。

娘真好啊!

我咧嘴哭得更凶,满心委屈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爹默默叹着气,伸手将我扶起来。

「你以前蹦跶得像只小猴儿,去京城这一趟,怎么像换了个人?」

「这和离就跟买鞋一个理儿,他陆宗庭那鞋再金贵,不合脚就得赶紧扔。」

「谁在你耳边嚼舌根?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咱们凭啥赶你走?」

我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再也绷不住,一头扎进爹娘怀里。

我早该回来的。

19.

爹爹和阿娘忙前忙后。

爹爹亲手做了我爱吃的荠菜饺子,还摘了一大篮野莓给我。

阿娘则烧好热水让我泡澡,熏香了床帐,仔细铺好被褥。

这里没有京城里那些让人透不过气的规矩,只有满心疼爱我的爹娘。

我浑身都自在舒坦。

晚上,我跟娘挤在一张床上说体己话。

她问起我和陆宗庭到底咋回事。

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阿娘轻轻叹气:

「小喜,其实不用你说,娘也知道你过得不好。」

「当初见你满心满眼喜欢他,我和你爹才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那时我以为陆宗庭是正人君子,肯定会对你一心一意,可瞧瞧现在把你折磨成啥样了?」

「穿起官服像个正人君子,脱了衣裳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畜 生!就算剁碎了喂猪都嫌腌臜!」

说到气头上,娘啐了一口。

我跟着哼唧两声,也骂道:

「就是就是,我再也不要喜欢那个狗东西!」

娘轻轻捏了捏我脸颊的肉。

又贴着我的额头试温度。

「我警告你,祝小喜,赶紧把他忘了。」

「明天我就去找京城最厉害的媒人,你喜欢啥样的,娘都给你张罗,我的小喜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的郎君!」

「往后娘天天给你挑小郎君,身强体壮的,会舞刀弄枪的,能吟诗作对的,见的男人多了,肯定能把陆宗庭忘得一干二净。」

我本想跟阿娘说,我不打算再嫁人了。

可看她那兴致勃勃的劲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谁知道当天晚上,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和一个会吟诗作对的男子,分别拽着我的左右胳膊。

他俩扯着嗓子叫嚷着要娶我。

拉扯之间,他们的手突然被一把明晃晃的剑齐齐砍断。

我吓得转身就跑。

转身一看,拿剑的竟然是陆宗庭。

他一身白袍染满鲜血,那双眼睛里燃着妒火,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字一句地威胁:

「祝逢酒,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要是敢嫁别人,我就杀了他。」

20.

「小喜,快醒醒!」

一阵摇动,耳边传来阿娘焦急的呼唤。

我贴着窗纸往外瞧,朦胧火光连成一片,不知出了何事。

「这是怎么了!」

我连忙披上衣服,冲到院子外。

院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七八个黑衣人。

他们沉默不语,只有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

领头那人逆着火光,身形有些眼熟。

我以为是山贼。

顺手抄起镰刀,挡在爹爹身前。

爹爹厉声喝道:

「哪里来的匪徒?快滚下来!」

那人翻身下马,拱手行礼。

「喻时此行鲁莽,还望岳父大人海涵。」

「只是阿酒她不辞而别,我实在心急如焚才星夜赶来,并无半分恶意。」

火光映照在那人脸上。

陆宗庭眼下一片青黑,下巴冒出点点胡茬。

衣衫沾满尘土,狼狈不堪,全无往日的整洁。

陆宗庭?

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惊得瞪大双眼。

正打算转身逃跑。

陆宗庭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看起来,似乎怒极了。

21.

「居然是你?」

阿娘闻声走出屋外。

和爹爹一起站在我身前,将我挡得严严实实,作保护状。

「你一个下堂婿,来我家做甚?」

陆宗庭毕恭毕敬地答:

「岳父、岳母。喻时来接夫人回家的。」

爹爹冷笑。

「我们担不起陆大人这一声岳父岳母,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还是快请回吧。」

陆宗庭任由爹爹和阿娘一唱一和地嘲讽他。

他站在原地,复又看向我。

大有一种我不跟他回去,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可我看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施压?

还是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只要他勾勾手,就跟他回去?

我冷漠地移开视线。

「爹爹、阿娘。既然不是歹人,那我们就回去休息罢。」

「祝逢酒!」

陆宗庭错愕又愤怒。

大抵是被我落了面子,不甘心。

可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22.(陆宗庭视角)

祝逢酒的身影消失在屋内。

他那岳父用一把锄头将他赶出了院子。

院门重重落锁,昭示着这里并不欢迎他。

只剩陆宗庭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他不在意祝父祝母的责骂。

可祝逢酒的眼神好奇怪。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带着期盼的笑意看向他了。

陆宗庭非常不习惯这样的祝逢酒。

换作从前,祝逢酒耍小性子,只要他肯低下身段哄哄,她一会儿就好了。

难道这次的和离,不是祝逢酒以退为进的手段吗?

既然如此,他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人,今夜着实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吧……」

方寸想起刚才那对乡野夫妇对着大人一顿骂,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方时前几天刚因为给夫人送礼物出差错领了罚,现在还躺着养伤呢!

他摸不清大人是什么态度,赶紧闭了嘴。

「等。」

陆宗庭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这夜里更深露重的,您也该顾及自己身体呀!」

「那你可曾见到她刚才有半点顾及我?」

陆宗庭语气虽冰,瞧着院内的眼神却快喷出火。

方寸不明白。

大人是不是被这个村姑下降头了?

不料。

陆宗庭撩起袍子直接坐在地上。

那股倔劲儿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过不去。

最后又像是在给自己打圆场,冷笑道:

「过会儿她定要出来给我加衣,我若走远,她岂不是又要抓着我的把柄闹脾气。」

方寸只好附和:「对对对,肯定的!」

23.

一夜好眠。

院内院外相安无事。

外面早就没了陆宗庭的身影,就好像他昨天短暂的出现是一场梦。

阿娘迈进门,喜笑颜开地招呼我过去:

「小喜,这是十里八乡未婚男子的名册,娘全都给你要来了!」

「我们就从这位江淮砚开始相看吧!」

「阿娘……」

「别说你不想去,大好的春日,不得浪费!」

不容我说完,阿娘直接把我推了出去。

门外,猝不及防地站了个青衫男子。

他轻咳一声,企图缓解尴尬:

「在下江淮砚,祝姑娘可愿一起走走?」

完蛋。

我娘居然把人直接领上门了。

24.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江淮砚向外走去。

正觉得尴尬,江淮砚开口了。

「祝姑娘,我有件事须得同你说清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是收了人的钱财,才来与你相见的。」

撞见我讶异的目光,他面红耳赤:

「这并非是祝姑娘不好,我不肯相看!是我娘说你娘的名册要得太急,她实在是没办法一上午全都整理出来,只能先推我过来了!」

原来他是媒婆的儿子。

也就是说,不管今天我点了江淮砚、李淮砚,来的都只会是他。

莫名有点好笑。

江淮砚无奈地说:

「我家徒四壁,今年秋闱又要去考试,尚未凑够盘缠,我娘说,你娘这一单必须接下。」

「但我不想骗你,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对不住,祝姑娘。」

江淮砚倒是个坦率之人。

我也不再拘谨,直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无碍,其实我刚才也想对你说,我嫁过人了。」

我心中盘算,既然我和江淮砚都是被推出来的,他无心娶,我无心嫁。

不如达成协议,以后大家以相看的名头见面,彼此可以少个麻烦。

我跟江淮砚解释:

「我上一桩亲事,受过诸多委屈,阿娘心疼我,才会拜托你娘。」

「你若不介意,以后我们可以继续……」

身侧之人的脚步忽然定住。

江淮砚应该是被我吓到了吧?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我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宗庭站在街口,身上还是昨天那袭脏兮兮的白衣。

他面无表情,干涸到起皮的薄唇微启:

「祝逢酒,你方才想说,你们以后如何?」

25.

从前我等在陆府里,盼星星盼月亮,每个月也只能见到陆宗庭几次。

可和离之后,他就跟鬼一样缠上了我。

江淮砚虽是个书生,却不是怕事之人。

他挡在我身前,皱着眉斥责:

「你是何人?当街直呼姑娘家名讳,真是无礼!」

上京第一陆郎竟然也有被人指着鼻子说无礼的一天。

「我是她夫君,大理寺少卿,陆宗庭。」

陆宗庭冷冷地睇着江淮砚。

「你又是哪位?长了几个脑袋,敢招惹朝廷命官的家眷?」

眼见陆宗庭拿自己的官位出来压人。

我不想把江淮砚牵扯进来。

他是无辜的。

而我和陆宗庭,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陆宗庭,让江淮砚离开,我们谈谈。」

26.

江淮砚离开后,我没有上前。

就这么跟陆宗庭保持着一段距离,十分生疏。

「我昨天等了你一夜,可你始终没有开门见我。快天亮的时候我发了热,方寸他们就将我送到了附近的客栈去。」

「我一醒就赶过来了,可你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陆宗庭眉间压着火气。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下家?那书生哪里比得过我?」

他气急败坏,全然忘记了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羞辱人。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爆发了。

我冷声提醒:

「陆宗庭,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再是你妻子。」

「这也就意味着,你想娶华嫣,或是我另嫁他人,是我们的自由,不能彼此干涉。」

「江公子与此事无关,你攀扯他做甚?」

陆宗庭脸色很难看。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华嫣闹脾气?」

「我说过,放妻书是假的,我和华嫣之间的婚礼是做局,这些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有骗你。」

——解释起来很复杂。

又是这句话。

在陆宗庭的认知里,我识字少,所以低他一等。

凡事他不必向我解释,对于他的话,我不需要作为妻子理解,只需要执行即可。

我本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可还是有些悲哀。

「陆宗庭,原来你从未看得起我。」

「是,我懂得少,可你永远不说,我就永远也不懂,我们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深。」

「夫妻本是一体,合该共同面对风雨,像我爹娘那样。你连这一点都信不过我,又怎么好意思说我是你的妻子?」

这些话,或许现在说出来已经太迟了。

可心口十分畅快。

「华嫣来过别庄。她告诉我,你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若不是我插足,你的正妻应该是她。」

「还有那本法帖……若你早些告知我它很重要,我绝不会乱动,我虽目不识丁,但也知道珍惜他人心爱之物的道理。」

我不想回忆那天的难堪。

陆宗庭急得攥住我手腕,斯文尽失。

「她何时来过?我并不知情!」

「书房的事是我的错,但我不是因为你动了那本法帖生气,而是恼你不守规矩。」

「我跟华嫣的确有青梅竹马之谊,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很清楚,我心悦之人不是她!」

我缓缓抽回手。

「难道你是想说,你爱上我这个村妇,舍不得同我和离了?」

27.

陆宗庭袖口下的手紧攥成拳。

那素来镇定自若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被我问住了。

「若我说是呢?」

——这简直是天下最滑稽的笑话了。

我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反问他:

「好啊,那我问你。」

「你可还记得下衙那天,你最爱的妻子,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裙,又化了什么样的妆面?」

陆宗庭怔怔地站着,敛去那股戾气。

他努力回忆。

舌尖像是系了千斤坠。

半晌,终是愧疚地说了句:

「抱歉。」

「我……不记得了。」

28.

话散在风里。

陆宗庭难得露出这副仓皇失措的样子,还是因为我,让我有些想笑。

「那是上京最流行的柳叶眉,为了讨你欢心,我请妆娘来学了很久。」

「还有那条裙子……也是新的,我舍不得穿,就一直留到你回家。」

「你总觉得我是爱慕虚荣嫁进陆家,可那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才答应了陆爷爷。十一岁那年,我为爹爹抓药,那黑心掌柜诓骗我,是你替我找回了公道。」

「可靠近你之后,我又觉得,我悄悄喜欢的那个小陆大人好像没存在过,陆宗庭冷冰冰的,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陆宗庭,我累了,你放手吧。」

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又岂是这一两句能说完的?

我说着说着,又觉得难过了。

29.

这次的谈话并没有断绝陆宗庭找我的念头。

他将我家隔壁的空屋子租了下来,休沐的时候,就搬过来批阅公文。

每次他来的时候,我家院门口都会有锦食坊的奶酪酥。

我馋得不行。

捏着鼻子,坚决抵御诱惑,让爹爹有多远扔多远。

有一次,我和陆宗庭撞了个正着。

说是「撞见」,可我知道,他是故意等在那里的。

陆宗庭手上提着金丝笼,里面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

另一只手上,是还冒着热气的流心酥。

从上京到这里,慢的话要三天的路程,快的话也要一天,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温度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这是以前送你的,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你没能收到。」

「流心酥是锦食坊的新品,我想你会喜欢,就一并带来了。」

我装作没有看到陆宗庭眼眸中的希冀。

总觉得这狸奴在哪里见过,有几分眼熟,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别庄里吧。

我摇摇头,终究是没有收下。

陆宗庭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阿酒,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可我还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若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我一定……」

「果真?」

听他这么说,我眼前一亮。

陆宗庭颔首。

我笑着说:「那你认我做义妹吧!」

「江淮砚说了,他的老师是个老古板,不肯收女子读书。」

「若有你这个大理寺少卿给我做背书,想来,那位老先生一定会同意我去旁听的!」

听完我的话。

陆宗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破败。

他身形微晃。

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

「好。」

30.

华嫣来找我的时候,已是半年后了。

我正在书院里跟一群新来的小孩儿踢毽子。

艳红色的鸡毛毽高高飞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那毽子正中华嫣的眉心。

我这才恍惚想起, 那日她来别庄找我, 也穿了这么一件红裙子。

可今天的华嫣素净很多。

她脸色憔悴,被砸得身形趔趄了一下。

「喂, 别胡闹!」

小孩们做了个鬼脸,做鸟兽状散去。

华嫣打量着这个小小的书院。

「别来无恙,祝逢酒。」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

华嫣站得笔直,语气愤恨不已:

「喻时哥哥今日上朝自请辞官,主动提出要来这里做个小小的乡官。」

「祝逢酒,是你毁了他的姻缘, 又毁了他的仕途, 你应该感到愧疚。」

陆宗庭竟然执念至此吗?

我挠了挠头。

只觉得再听见陆宗庭这个名字, 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华嫣,你当真觉得我有那么大能耐?」

「与其说是陆宗庭对我念念不忘, 我倒觉得他更像是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错误。」

「他想弥补,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嘲讽我:

「看来你在这书院学得不错, 说话伶牙俐齿得很。」

「多谢夸奖。」

我装作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我爹说了,我虽然脑子笨,但胜在持之以恒, 下个月,老师去上京与同窗研学,他同意我一起去。」

说起来,还要多谢陆宗庭。

若不是他,我不会发现读书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以前虽然觉得苦,可后来换了心境, 就爱不释手起来。

毕竟从前读书是为了取悦别人。

现在,总算是读出些感悟,偶尔还能跟江淮砚对上那么几句诗词。

忘了说,我与江淮砚现在也算是同窗了。

他秋闱成绩不错,在上京做了个小官。

每次江淮砚回来看我, 我还是能吃上最爱的奶酪酥,嘿嘿。

华嫣微微一怔。

她长睫微颤, 喃喃自语道:

「我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连你都可以, 却不能是我。」

——我没法回答华嫣的问题。

我用两年的时间, 笨拙地撞到头破血流, 方才明白这辈子最该爱的人是父母、是自己, 唯独不是夫君。

或许, 华嫣也需要自己的契机吧。

临走时, 她忸忸怩怩地对我说了句「对不住」。

我没有原谅她。

而后,我跟先生去了上京。

爹爹和阿娘把地卖掉, 随我举家搬迁, 一同前往。

他们打算在京城做一些小本营生陪我。

爹和阿娘还说,我以前在上京有太多不快乐的往事。

这一次他们想跟我一起,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离开桃花村的路上,我好似瞧见了陆宗庭的马车, 与我擦肩而过。

从此,我与君一杯祝逢酒尽,各奔东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