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外室又跑了,他亲自前往江南抓人,慌乱之下终于签了和离书
发布时间:2025-08-03 01:06 浏览量:1
夫君的外室又跑了,他亲自前往江南抓人,慌乱之下终于签了和离书(已完结)
谢臣宁那位养在江南的外室,又双叒叕跑了。
消息传来时,他正坐在书房案前,手中茶盏“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桌面上,溅出的茶水在文书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焦急与怒火,心急如焚得连片刻都等不得,当即就吩咐人连夜召集府中的护卫人马。
“备马!我亲自去江南拿人!”他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临行前,他特意来与我知会一声。彼时,我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针线,在一块素色的帕子上绣着并蒂莲,听到他的脚步声,手微微一颤,针尖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此番回来,我要给她个名分。”他站在我面前,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语气平淡却坚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手中的动作顿住,针线在帕子上缠成一团,心中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钝痛蔓延开来。我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小声问道:“夫君能否……早些归家?”
他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一把接过我递过去的文书,嘴里嘟囔着:“归家归家,你就那么少不得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签上字,随手将文书扔在桌上,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渐渐远去。
他走得太急,以至于都没来得及看清,刚刚签下的,是我与他早已拟好的和离书。
我和谢臣宁结为夫妻的第三年,府里突然传出了他养了个外室的消息。
那外室姓洛,单名一个凌霜。
这名字,倒也贴切,人如其名,她就像那寒冬中独立的一枝,傲骨凛然,不肯屈就。
她不愿入府为妾,却又对谢臣宁情深似海,难以割舍。每过一段时日,便因相思难耐而逃离京城,可谢臣宁总会如疯了一般,四处寻觅她的踪迹。一旦找回,便对她更加怜爱有加。
算起来,这已是洛凌霜第三次从京城逃走了,而偏偏,她选在了我的生辰之日。
“夫人,侯爷他……他真的要走了!”谢臣宁刚一起身,春桃便急匆匆地跑进屋来,一脸焦急,“您不去拦拦他吗?侯爷不是答应过您……”
是啊,谢臣宁曾答应过我,要陪我度过十八岁的生辰。为此,我精心准备了整整一个月,满心期待。
思绪飘回初见洛凌霜的那一刻。那时,谢臣宁刚陪陛下南巡归来,我听闻有个姑娘救了他的命,便央求谢臣宁带我去登门道谢。她坐在谢臣宁亲手为她扎的秋千上,笑容烂漫,如同夏日的繁星般璀璨。然而,当谢臣宁转身之际,她却在我耳边轻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挑衅:“原来不被爱的人,也有脸做侯夫人啊?你确定,你能争得过我?”
争?哪里需要争呢?我从来都比不上她的。
我微微一笑,收起了桌上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春桃,我的嫁妆单子,应该还在吧?”我轻声问道。我父母早逝,留下的嫁妆虽不算丰厚,却也承载着他们的心意。这些年,我全心全意地扑在侯府,与谢臣宁早已不分你我。
我让春桃按照单子,将属于我的东西一一点了出来,趁夜送出了侯府。又让管家盘点皇后赐给我的几间铺子,准备更换人手。再吩咐家丁将府中属于我的痕迹都清除干净,尤其是那些我亲手种下的花花草草。
最后,我亲自整理自己的行装。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只是一些首饰罢了。
这块鸳鸯玉,是皇后娘娘让我选夫婿时,我担心谢臣宁对我无意,又不便直接拒婚,便送了他一个香囊。他回赠了我这块鸳鸯玉,那一刻,我开心得整夜都没睡着。
这只凤钗,是归宁日时,谢臣宁特地送给我的。他说,我虽无家可归,但日后大可将侯府当做自己的娘家。那一刻,我感动得暗自抹泪。
这枚同心佩,是成婚第一年的新年时,谢臣宁一早拿来的。我们一人一只,寓意着心心相印。
还有这枚戒指、这支簪子、这块绿翡……他曾经对我那样好,让我一度以为,他真的很爱我。
可那也只是一年而已。
“清漪,侯府这么大,你非要在书房等我吗?”他的语气中开始有了不耐烦。
“清漪,我忙,你自己待着去,嗯?”他越来越少地陪在我身边。
“沈清漪!你烦不烦啊!”直到最后,他对我只剩下了厌烦。
原来,在洛凌霜出现之前,谢臣宁就已经厌烦我了。
我将谢臣宁送我的首饰、衣裳,还有那些小玩意儿,都留在了房中。我不想让这些东西膈应了新人,索性把嫁衣也直接烧了。
半个月后,铺子换好了人手,与侯府再无瓜葛。前庭、后院,该清理的也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新赁了一处宅子,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搬走那天,春桃哭成了泪人。
“要不再等等……侯爷,侯爷他怎么会舍得夫人……”她哽咽着说道。
“不是夫人了。”我轻声纠正她,“我不好直接拿你的身契,等他回来,我就来接你。”
我擦掉春桃的眼泪,正欲转身离去,却见管家举着一封信,兴冲冲地赶来。
“夫人!夫人!”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侯爷……侯爷快马送来的信,叮嘱务必看着您亲自打开!”
春桃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定是侯爷知晓自己的错处,写信来赔不是了!夫人,快打开看看!”
我望着那封信,心中五味杂陈。谢臣宁多年不曾给我写信了,成婚前,便是那一封封书信,让我对他心生爱慕。
“夫人,快啊!”春桃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这么厚一封,侯爷定是真心悔过的!”
我捏了捏手心,终究还是将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全是关于洛凌霜的:
“我已找到凌霜,不日返京。”
“凌霜清瘦许多,多备些桂花,她喜欢你做的桂花糕。”
“凌霜的院子,可着手布置,她怕冷,喜阳。”
“凌霜不爱蜀锦,专爱丝绸。湖蓝、柳绿、绯红、黛紫衬她。”
“凌霜的首饰无须繁多,她素净,喜清雅。”
“凌霜……”
“凌霜……”
洋洋洒洒十数页,全是“凌霜”。最后一句,更是让我心如死灰:“凌霜孤苦,嫁妆便由你来为她准备吧,上心些。”
相识八载,夫妻三载。我心底那一束微弱的火苗,仿佛就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这些事,恐怕要劳烦您了。”我平静地将信交给管家,转身离去。
没有再回头。
谢臣宁在扬州有着一帮自幼相识的旧友。自打找到洛凌霜后,他便没急着踏上归程。
一来,洛凌霜生性贪玩,对那繁华的扬州城流连忘返,压根不想回去。二来,他早已将婚礼的诸多事宜,一股脑儿地全交给了沈清漪。既然如此,急着回去又图个什么呢?
此时,酒桌上正有人提起了这档子事:“谢侯果然是真风流啊,带着新欢在江南游玩,却让旧人在京城忙活着置办婚礼。”
旁边有人赶忙接话:“郭兄这就有所不知了吧?”
“谢侯那可是御妻有道,嫂夫人对谢侯,那可是出了名的痴心一片。”
“别说是娶个平妻了,就算是让她自请降妻为妾,给新人腾位置,她怕是也心甘情愿。”
说完,这人还故意朝着谢臣宁挤了挤眼:“谢侯,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谢臣宁微微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倒也不假。沈清漪向来乖巧温顺,对他言听计从。一双眼睛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影子。那日他跟她说要娶洛凌霜进门,她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反倒一个劲儿地催着他早些回家,仿佛半日都离不开他。
正想着,随侍推门走了进来。谢臣宁扬了扬唇,朝着随侍招了招手:“可是夫人回信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出门在外给她写信,还把这么重要的大事交给她去办。她怕是开心得都要找不着北了吧。
随侍躬着身,眼神在桌上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欲言又止。
谢臣宁摆了摆手:“无碍,都是至交好友,直说便是。”
随侍低着头,声音低低地回道:“是王管家送来的口信,说……夫人离家了。”
“离家?”谢臣宁眉头一皱。
“是……夫人收拾好了行装,还带着嫁妆……离家了……”随侍又重复了一遍。
谢臣宁倏地一下站起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噗嗤……”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洛凌霜突然笑出了声。
“姐姐居然也学起我的样子,耍起小性子来了。”她掩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可她都是侯爷名正言顺的妻了,带着嫁妆,能去哪儿啊?”下一瞬,她又红了眼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哎,都是我的错……”
“这么任性,把姐姐都带坏了……”
“侯爷,我们快回去吧。”她拉着谢臣宁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姐姐气得再也不回侯府可就不好了!”
谢臣宁一声嗤笑,满脸的不屑:“不回侯府,回她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家?”
“长风。”他唤着随侍的名字,“将客栈的房间,再续一个月。”
他倒要看看,离家,她能离到哪儿去,又能离多久?!
要知道,我朝律法有规定,女子不可自立门户。若是要和离,便只能带着嫁妆回娘家。可我父母早亡,八岁那年便寄养在叔婶名下。所谓娘家,也就是叔婶家。
出嫁的时候,叔婶就已经将爹娘留给我的财产克扣了一半。如今,我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了。
因此,我没急着去官府上交和离书,而是进了一趟宫。
皇后娘娘与我娘,曾是旧交。我的嫁妆里,有一半都是皇后娘娘添的。
“你与谢臣宁,和离了?”皇后娘娘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
也不知为何,谢臣宁眼都不眨就签下和离书时,我没哭。拿着行装孤零零地离开永宁侯府时,我也没哭。
可现下,皇后娘娘这一句关切的问话,却让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往下掉。
“莫哭,莫哭,离了好,离了也好。”皇后娘娘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那混账东西的风流事,全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
我安静地伏在皇后娘娘的膝头,轻轻擦掉眼泪。
“既已和离,接下来你有何打算?”皇后娘娘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询问。
其实我很少向皇后娘娘诉苦。无论是当年在沈家被苛待,还是嫁给谢臣宁后的那些不如意,我都从未跟她提起过。
皇后娘娘身居后宫,手中事务万千,我实在是不敢再叫她为我烦心。
但这次,我将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透彻。说完,起身跪地:“所以在找到合适的再嫁人选之前,清漪还要劳烦娘娘。”
“若叔父和婶娘纳蛮……”我咬了咬嘴唇,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你已决意再嫁?”皇后娘娘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
若要回沈家,我宁可再嫁。只这次,不动心,不入情,不求琴瑟和谐,只为能有个安身之所。
皇后娘娘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猛地一拍大腿:“本宫这处,倒有个极佳人选!”
孟翊,字承霄,出身显赫,乃是将军府的独子,更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外甥。他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勇气与才华,十三岁便随父出征,沙场征战,十八岁便因战功赫赫,受封将军之位。然而,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却也有个让人头疼的“小问题”——年已二十有一,却仍未娶妻生子,连个红颜知己都不曾有过。
不过,这在他那显赫的家世与辉煌的战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皇后娘娘每每提起,总是摇头叹息:“哎,你不知他……他……”说着,便难为情地掩唇,凑到我耳边,轻声吐出四个字。我闻言,瞬间明了其意。
原本,我也只是答应皇后,日后寻个机会,让孟翊与我见上一面,看看两人是否合得来。可谁曾想,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我刚应承下来,第二日,边关便传来紧急军情,孟翊二话不说,飞奔北上,据说一刻不停,跑死了三匹马。
七日后,天还没亮,我的宅门就被敲响了。我虽早有耳闻,孟翊在军中有着“凶神恶煞小阎罗”、“人见人怕鬼将军”的称号,但当我打开门,见到的却是一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的斯文公子。他手持一把纸扇,指着那轮快要落下的月亮,笑道:“我看今儿个这月亮又大又圆……”话未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清清嗓子,重新道:“吾观今日月朗星稀,月如银盘,月色如水,月白风清,月影婆娑,月桂飘香。特来与姑娘一叙。”
我差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文绉绉给逗笑。看来,这婚事,还真是他心头的一大患,竟如此担心我瞧不上他。我忙引他入内,笑道:“将军不必拘谨,你的情况,皇后娘娘已与我言明,有话直说便是。”
我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料到,他能如此“直说”。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书:“此乃我名下田契、地契,日后都交由姑娘打理;此乃我所有银两存根,日后听凭姑娘存取;此乃我已签章的……和离书。日后若有半分不虞,姑娘自可凭此文书重获自由,我名下所有,都归姑娘所有。请沈姑娘,嫁给孟翊为妻吧!”
我望着他呈上的那一叠文书,心中并无拒绝的理由。无论家世、容貌、品性,他都无可挑剔。若不是皇后说的那四个字,他也不可能低娶我一个二嫁女。而我,对他也别无所图。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吧?
第二日,我与孟翊一道去了衙门,上交了和离书。那府尹看着我们,嘴张得几乎能塞下鸡蛋,却一句都不敢多问,抖着手将户籍给了我。第三日,将军夫妇便登门造访。将军夫人对我满意极了,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慨。临走时,还特意要走了我的庚帖。
不到半个月,我与孟翊的婚期便定了下来。孟翊看起来十分开心,为了这场婚事看起来更加真实,他不仅事事亲力亲为,还常常约我出门游玩。我见他也十分有趣,分明是个行事不羁的武将,却每每在我面前端着文绉绉的架子,生怕我看清他的真面目,会悔婚似的。
这日,我与他正在绣坊看嫁衣。那老板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将云锦卖给我。眼见孟翊怒气上涌,抬手就要将腰牌拍在桌上,却一眼瞥见我,忙改口道:“啊,今儿个天气真好啊,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微风拂面春光湛湛!沈姑娘,我们去湖上泛舟吧。”
走出绣坊,我还在掩唇低笑。孟翊却突然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低嗔道:“娘子,莫要笑我了……”我心下一跳,正欲开口,街道上却突然一阵喧闹。
“永宁侯回京!闲杂人等,速速避让!”我被挤得后退两步,抬头望去,只见两匹马在前开道,谢臣宁一马在后,身后跟着好几辆马车,车前坐着美娇娘。
“清漪。”见到我,谢臣宁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赶马就要过来。洛凌霜却身子一歪,娇声道:“侯爷!”谢臣宁忙扶住她,再看过来时,眼中已噙着一丝倨傲:“过来,扶为夫的新妇下马。”
当街喧哗,当众羞辱。我几乎笑出声来,正要上前,却发现手被人拽着,要将我掩在身后。我反手拉住孟翊,朝他摇头。大庭广众之下,我并不想将军府因我惹人非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孟翊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上,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眼神里满是错愕。
“沈清漪,你聋了?!”一声怒喝如惊雷般炸响。
此时,街边早已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谢臣宁大概是被人群挡住了视线,并未瞧见躲在暗处的孟翊。
我见状,顺势轻轻将孟翊往身后又推了推,让他藏得更深些。
“我看不是我聋了。”我毫不畏惧地向前踏出一步,直视着谢臣宁,“是侯爷您疯了!你我之间分明已经……”
“沈清漪!你竟敢说我疯?!”谢臣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侯爷~”洛凌霜娇滴滴地唤了一声,顺势倒在谢臣宁怀里,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侯爷,您可千万别生姐姐的气呀。”
“都是凌霜不好,让侯爷您离京这么久,冷落了姐姐,这才让姐姐跟侯爷您置气呢。”
“侯爷。”她双手紧紧抓着谢臣宁的衣襟,脑袋微微抬起,眼中满是娇羞,“家中这些琐碎事务,咱们还是回家再处理吧,您看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说罢,她娇羞地埋下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谢臣宁这才如梦初醒般环顾四周,只见百姓们围得密不透风,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沈清漪你瞧瞧!凌霜她没念过什么书,都比你这般懂事!”谢臣宁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呵斥道。
“你乖乖给我回家等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他扬起手里的马鞭,恶狠狠地指着我,“等我送完凌霜,回去再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话音刚落,他一扬马鞭,带着洛凌霜策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尘土飞扬。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冷笑出声。我与他早已不是夫妻,与那侯府也再无半分瓜葛,凭什么要回他的侯府等他?
我径直回到自己家中,先关上大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接着关上房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烦心事也一并关在外面;最后又关上窗,让屋内陷入一片静谧。
然而,两月以来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心境,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一只养了多年的宠物死掉,心里尚且难以平静,更何况是一个爱了多年的人呢?
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正这般想着,窗子突然被支开一道小缝,一个摇头晃脑的木偶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那木偶捏着尖细的嗓音,怪声怪气地说道:“啊,今儿个这天气可真好啊,阳光灿烂得耀眼,万里无云一片湛蓝,微风轻轻拂面,春光那叫一个湛湛!”
“小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屋顶放个风筝呀?”
孟翊这人,平日里那副文质彬彬的文人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可接触得久了,就会发现他并非传闻中那般蛮横可怕,反倒有几分可爱。
我欣然应允,同他一道去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孟翊得意洋洋地给我展示他的轻功绝技。只见他轻轻揽住我的腰身,脚尖一点,便轻而易举地将我带上了屋顶。
接着,他又轻点足尖,竟真的在屋顶上把风筝放了起来。那风筝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地飞上了高空,越飞越高。
春日的风,和煦而温暖,轻轻拂过脸颊,让人倍感惬意。我遥遥望着晴空下自由自在的风筝,心中的阴霾仿佛也被这春风一点点吹散,竟觉得分外惬意。
“沈姑娘,你当初为何会喜欢谢臣宁?”孟翊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原来,刚刚街道上那寥寥数语,他就已经看出端倪了啊。谢臣宁对我的轻慢与蔑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那我究竟为何会喜欢谢臣宁呢?
“从前在沈府,只有他愿意帮我。”我缓缓开口,思绪飘回到了过去,“年幼时父母便离世了,我只能寄人篱下,在叔婶家生活。叔婶惦记着我的财产,堂姐妹更是把我当下人一般使唤。”
“唯有每年堂兄把谢臣宁带回沈家小住的时候,他才会替我说话。有他在,沈家人就会收敛许多。他不在的时候,还会给我写信,问我是否有何短缺,让我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他。”
“在那样孤立无援的时候,爱上唯一能给我温暖的人,似乎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哦,这样。”孟翊原本枕着双臂,翘着腿,斜躺在屋顶上,听到我的话后,嘀咕了一声,接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不知为何,他的背影竟莫名透着一丝落寞。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也曾“帮”过我一次。那是父母过世后的第一年新年,我敷着厚厚的脂粉,强颜欢笑地去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关切地问我在沈家过得如何,我一句都不敢说不好。那时我就明白,叔父顶替了我父亲的尚书之位,也接任了沈家的家主之位。若是让皇后知晓我在沈家的遭遇,只会让她左右为难。
可回去的时候,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想到从前跟着母亲来时的欢喜场景,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哪里来的丑八怪?抹这么厚的面粉在这儿扮鬼呢?!”孟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我一哆嗦。
他太凶了,我吓得哭得更凶,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开,露出了下面的巴掌印。
“别哭了我的姑奶奶,谁打的?小爷给你打回来好吧?”孟翊见状,顿时慌了手脚。
“你不丑,你比那天上的神仙还美!小爷我以后谁都不娶,就娶你好吧?”
“哎哟喂,算我求你了,小爷我这辈子没跟谁服过软,就服你的软。”
“你原谅我好吧?”
其实,我从未怪过他。我默默收下他给我擦眼泪的帕子,想谢谢他陪我度过那个难捱的下午。
可没想到,帕子被堂姐发现了。堂姐喜欢孟翊,得知此事后,将我关起来狠狠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见到他就绕道走,再也没与他有过交集。
我被将军夫人拉着,用过晚膳才回去。孟翊主动提出送我。
一路上,他难得地沉默寡言,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甚至没像从前那样,一直送我进门,到了门口就匆匆转身离开。
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我隐约听到“有冤不申非丈夫,有仇不报……非君子?”
我实在想不出这京城里,还有谁敢跟孟翊结仇?
由于琢磨得太入神,以至于没注意到今夜这院子格外安静,静得有些诡异。
当我推开房门时,就听背后传来凉凉的一声嗤笑:“我说夫人如此硬气,两月都不归家。”
“这是找到新靠山了?”
谢臣宁踏着月色缓缓而来,那步伐似乎带着几分笃定,仿佛早已料到我会在此。
不过短短两个月未见,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他,却让我莫名地觉得无比陌生。
我心中警惕,迅速防备地关上房门,而后转过身,冷冷问道:“谢侯爷深夜到访,究竟所为何事?”
谢臣宁却不急着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让我来猜猜看。”
“搬走的嫁妆,新租的宅子,还有将军府那显眼的马车。”
“夫人这是打算用将军府来讨好沈家,好让沈家能收留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气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谢侯爷今日刚返京,还是赶紧去你的温柔乡,好好睡一觉,醒醒脑子吧!”
说完,我朝门外喊来雇来的管家:“李叔,送客!”
“沈清漪!”谢臣宁几步上前,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你到底什么意思?!”
“嫁妆搬走了,行装也搬走了,就连这些年在家中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你都要挖走?”
“耍性子也得有个限度!”
“堂堂侯夫人,闹成现在这样,就不怕被人笑话?”
“谁是你的侯夫人!”我刚要反驳,脑中突然“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臣宁,质问道:“谢臣宁,那日我让你签的文书,你看都没看一眼?”
谢臣宁微微蹙眉,一脸茫然:“什么文书?”
直到这时,我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那封我思量许久、踌躇再三,才那般郑重地递到他眼前的和离书,他连眼皮都没为它抬一下。
不愧是谢臣宁啊,他永远有办法,在我以为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退的时候,继续羞辱我,羞辱我对他曾经那份真挚的感情。
“清漪,你无非就是想让我紧张你罢了。”谢臣宁还在喋喋不休,“可你没听过‘东施效颦,适得其反’吗?”
“现在京中都在传,将军府的孟翊正在议亲。”
谢臣宁那张嘴像机关枪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你是想仗着与皇后的关系,让孟翊和姓沈的结亲,以此为人情,让沈家接纳你?”
“别做梦了!”
“孟翊是什么人?当年全京城的贵女任他挑选,他一个都没瞧上!”
“你那几个堂妹什么姿色什么品性,你自己心里没数?别异想天开了……”
“啪——”我忍无可忍,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终于结束了他的聒噪。
“沈清漪!”谢臣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好。”
“好!”
“有本事你这辈子都赖在沈家!别回我永宁侯府!”
我当然不会再回永宁侯府,原本我连沈家都不会再回。
我早与皇后娘娘说好,此次再嫁,一切从简,连聘礼都省了。
可孟翊却突然反悔了,他说将军府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几十年只办这一次婚礼,理当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我实在无从反驳,也就点头答应了。
巧的是,谢臣宁来找我的那个夜晚,沈家出了意外。
先是库房走水,虽然大家抢救及时,但还是损失惨重。
接着又生了怪事,我叔父的胡子,婶母的发髻,就连早已外嫁的堂姐,一夜之间,长发都不翼而飞。
整个后院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我的宅子。
他们说什么得高僧指点,求我回去,才能压住府中的邪祟。
而且婚事要大办,我自然不能从这临时租下的宅子出嫁,也就顺势回了沈家。
于是,半月不到,整个京城都知道将军府要与沈家结亲了。
那聘礼送了一日一夜,塞满了沈家本就不小的庭院。
当日,永宁侯府也传出婚讯。
原来永宁侯养了两年的外室,居然要八抬大轿进府,做正夫人了。
甚至给出的聘礼,都不比将军府少。
京城一时热闹非凡,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是懒得凑这热闹,在沈家不比在自己那小宅子,出入没那么自由。
我干脆窝在房中看书,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孟翊倒是总有法子逗人开心,他霸占了我的小厨房。
我的母亲是淮南人,他居然做得一手淮南菜。
那卖相怪得让人捧腹大笑,味道却好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有一日,其中一道菜,我吃着吃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自母亲过世后,有好多好多年,我都没有吃到这个味道了。
“这么难吃吗?”
“难吃,下次我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现在我就把它倒掉!别哭了,我的姑奶奶!”
这副着急跳脚的模样,让我想到当年那个抓耳挠腮的少年。
便又笑了。
如此直到婚礼前夕,离大婚还有十日的时候。
成婚之后,我打算随孟翊一道去南疆。
因此出门备一些南下的行装。
都说冤家路窄。
我却觉得洛凌霜是存心堵我。
我去金铺,看中的饰品,她统统纳入囊中。
我去胭脂铺,但凡扫过一眼的,她全部让包起来。
连我去药坊,她都能身姿婀娜地跟上。
“啊呀,姐姐这点的药,都是驱邪降火的。”
“这是有多燥郁啊?”
不愧是要做正头夫人的人了。
浑身上下,花枝招展。
再不像从前一身素衣,傲雪凌霜。
“我原打算买些姐姐喜爱的,将来姐姐回去,也好与姐姐一同使用。”
“但这寒凉之药,恕妹妹实在无法苟同了。”
她一扭腰:“掌柜的,来几副安胎药。”
哦,原是有孕了。
难怪如此招摇,不再做清高姿态了。
“两个多月了。”她又欺到我耳边,
“正是侯爷抛弃你,去江南追我时怀上的呢。”
我绕开她。
她又跟上:“姐姐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放着夫家的婚事不管,跑去掺和娘家的婚事。”
“喜服定好了吗?”
“侯爷可是两个月前就包下了全京城的云锦,确保我是全京城最风光的新娘!”
原来那老板不肯卖我云锦,是这个原因。
我掂了掂手里的药:“老板,就这些了,包起来吧。”
洛凌霜宛若狗皮膏药:
“对了,我和侯爷的婚期,你当知道了?”
“初八,与你那沈府的婚事,在同一日呢。”
“你说那一日,你是继续待在沈家,还是厚着脸皮回侯府呢?”
洛凌霜笑得开心极了。
我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药包:“让开。”
她不动。
我绕开她。
她突然“哎呀”一声,往后倒去。
“沈清漪!”
洛凌霜这身本事用在男人身上,着实浪费了。
谢臣宁搂着她,皱眉看我。
我冷冷与他对视。
我不信他没看见。
洛凌霜说婚期的时候,他就站在药坊门口了。
刚刚别说我推她,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谢臣宁到底撇开了眼。
我拿着药材,跨过门槛。
“沈清漪!”
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咬牙道:
“初八,你若不回去主持婚礼。”
“这侯府主母你便别做了!”
我对谢臣宁,连生气都没了。
只觉得好笑。
普通百姓或许不知将军府要娶的,到底是沈家哪个姑娘。
可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收到了将军府的喜帖。
即便孟翊没给永宁侯府下帖,他但凡打听打听,都会知道。
初八那日的新娘,是我。
他竟还想着那日我会回去主持他与洛凌霜的婚礼?
我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仍旧照计划准备去南疆的物品。
只是一出门,就容易碰到谢臣宁。
他不找我麻烦。
有时遥遥对视,冷淡撇开眼。
有时擦肩而过,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我也不搭理他。
只是想起他刚开始对我冷淡的那一年。
他嫌我黏人。
将我从书房赶至前厅,又从前厅赶至后院。
每每觉得我碍眼了,就会冷着脸,不理我。
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便会去哄他:
“夫君说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再改。”
他叹气,温柔地摸我的发:
“清漪没有做得不好,是我公务繁忙,疏忽了你。”
“你只要再乖一些,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若即若离,似是而非。
一个巴掌一颗糖,宛如训狗。
很快,我将行装准备妥当。
婚礼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照习俗,新人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因此孟翊有几日没来沈府。
直到婚礼前一夜。
窗子笃笃响了两声,被支开一道缝。
这次钻进来的不是人偶,而是一个脑袋。
我愣了好半晌,“噗嗤”笑出声。
“你为何不从正门进来?你要爬窗吗?”
我走过去,给孟翊开窗。
他却拦住了。
我很少看到如他这般明亮的眼睛。
他问我:“我真的要娶你了吗?”
我点头:“是啊。”
他又问我:“你真的要嫁我了吗?”
我点头:“是啊。”
“小爷……不,不是,我知道了!”
“啪”地放下窗,跑了。
我笑着摇摇头,准备梳洗歇息。
刚刚拆下发髻,窗又“笃笃”响。
“你怎又回来了?”
才支开一道小缝,瞥见白色的衣角。
动作顿住。
是谢臣宁。
他没说话。
我也没作声。
两相沉默里,春雨沙沙敲打窗棂。
终于要娶到心爱的姑娘了。
新婚前夜,该心心念念都是新娘子才是。
他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突然发现,谢臣宁,或许并不是多么喜爱洛凌霜。
也不是多么地厌烦我。
他只是,偏爱得不到的。
“清漪。”
他轻声开口,声音有点哑:
“算我输了好不好?我们不要置气了。”
“你离开这些日子,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是我错了。”
他的身影投映在床上,微微佝偻:
“我不该在你生辰的日子抛下你。”
“我答应过你,每个生辰都会陪着你。”
“我不该为了洛凌霜一次次冷落你。”
“你随我回去。”
“你回去,明日的婚礼取消。”
“我不娶她了。”
我没忍住,笑了笑。
说娶就娶。
说不娶,就不娶。
宛如儿戏。
“还是按最早说的,只让她做妾,好吧?”
“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我关掉了窗上的小缝。
落闩。
“沈清漪!”
谢臣宁的声音蕴着怒火:“我已经低声下气至此!”
“你到底还想如何?!”
我吹灭了房中灯烛。
外面安静了一瞬。
半晌,一件重物砸在窗上。
“看你能犟到几时!”
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没亮,喜娘进屋,替我梳妆。
“啧,这谁干的?”
丫鬟从窗外扫出一包被砸碎的桃花酥。
我和谢臣宁新婚第一年,他常常在下值时给我捎带一包。
我会开心地扑进他怀里,说“夫君待我最好了”。
丫鬟扔掉了桃花酥。
我没有侧目。
喜娘手法很娴熟,上妆、盘发、换喜服,盖盖头。
婶母带着我祭祖。
叔父扶着我出门。
孟翊牵过我时,手心微微湿润。
我看着盖头下的喜鞋,一步一步地上了花轿。
“沈家娘子,出嫁咯!”
吉时正好,喜乐震天。
“新郎官快快放手,莫要误了吉时咯!”
喜娘在外调笑。
孟翊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糖。
这是怕我饿着。
我塞进嘴里。
甜滋滋的。
不多时,喜轿起。
轿子晃晃荡荡。
我想这次出嫁倒算争气。
叔父婶母像是怕极了孟翊,不仅将聘礼全数充作嫁妆,连从前克扣我的那一半,都充作嫁妆里还回来了。
我想明日我要去拜祭爹娘。
告诉他们我没有让他们失望,到底走过来了。
我想去了南疆,应该另有一片天地。
宽广,自在。
前方侯府的迎亲队,与将军府的交汇了。
我仍在想,倒也不错。
今日你另娶,我再嫁。
各自安好。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缘薄孽厚。
马蹄声过时,忽来一阵风。
吹起我的车帘,撩开我的盖头。
我下意识抬眼。
四目相对。
空气静止。
我平静地拉上车帘,盖好盖头。
身后一阵兵荒马乱:“侯爷!侯爷怎么了?走啊!”
“喜帖?什么喜帖?您不是勒令所有与沈府有关的东西,都不许进侯府?”
“侯爷,侯爷小心!”
“侯爷坠马啦!!!”
我原想一切从简,便是不想横生枝节。
惹得将军府因我而遭人非议。
可到底未能如愿。
谢臣宁坠马,竟然安然无恙。
他赶来时,我和孟翊刚拜完堂。
“孟承霄!你竟仗着权势蔑视律法强夺吾妻!本侯要参你!”
“谁敢拦本侯的路!放我进去!”
满堂宾客。
我下意识抬步,孟翊将我拦住:
“放他进来。”
我看不见谢臣宁的脸。
只从盖头的缝隙,看到他大红色的喜服被扯破。
衣摆上,鞋上,都沾着泥土。
“清漪,别怕,我就说,你怎会一直不肯回侯府。”
“是孟翊胁迫你的是不是?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是他仗着皇后的权势……”
“闭嘴!”我低斥。
谢臣宁一愣。
孟翊握了握我的手。
帮我掀开盖头:“娘子,去吧。”
“有我在,放心。”
我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微笑,点头。
再看向谢臣宁。
几乎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绝望。
“怎么会……清漪……你……我……我们才是……”
我只凉凉望着他。
他的眼一点点变红,终于记起我上次说的话:
“文书……文书……难道……”
“和离书已上交衙门,谢侯自可去京兆府查验。”
他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清漪,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我以为……”
他又上前两步,想要抓我的手。
我侧身躲过。
“无论谢侯以为什么,你我早无任何干系。”
“如今我是孟翊登录在册的妻子,你也要在今日迎娶新的妻子。”
“快快请回吧,莫要让佳人久等了。”
“堂堂永宁侯。”我轻笑一声,
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换给了他:“闹成这样,就不怕人笑话?”
他又踉跄两步。
仿佛这才看见满屋子的宾客。
所有人都看着他。
而他,喜服脏污,头发凌乱,连发冠都掉了。
“怎么会……怎么会……”
蹒跚着往后退。
“慢着。”
孟翊此时才站出来,将我拉在身后。
“辱我姨母,扰我新妇,闹我婚堂。”
“老子他1妈1的忍你很久了!”
挥着拳头就扑向谢臣宁。
如此,无论是将军府,还是永宁侯府,都被议论了个彻底。
好在大多都在嘲笑谢臣宁,竟和离而不自知。
全京城都知道孟将军不在乎沈清漪二嫁之身,要娶的,是永宁侯的前夫人。
偏他,选在婚礼当天去大闹婚宴。
被打得下不来床,活该!
“哎。”
我叹口气,问春桃:“小将军可醒了?”
眼见和谢臣宁撕破脸,我趁他躺在床上,侯府一团乱的时候,
遣了人去,连蒙带骗将春桃买了出来。
春桃连连点头:“正在喊夫人呢。”
我端着药就过去。
推开门,叫唤声马上停了。
“娘子,不用管我,我就快能好了!”
我坐下,一勺勺将药喂给他喝。
往他嘴里塞个蜜饯。
“不用管你?”
“嗯嗯。”
我拿着碗出去。
“哎哟喂!疼死我了!娘子啊,为夫这腿要废了啊!”
推开门。
叫唤声戛然而止。
我放下碗,走到床边。
“给我瞧瞧,到底伤哪儿了。”
弯腰就扒他裤子。
“娘子娘子!”
孟翊红着脸,连滚带爬往床里躲。
我叹口气。
坐下。
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日我瞧得分明。
他打谢臣宁,又快又准,死命往要害处揍。
谢臣宁一个自小读书的,顶多挠破他一点外皮。
两人被传进宫时他还好好的。
回来就说腿疼。
疼得要没命了。
“娘子。”他又滚回来,拉住我的袖子,
“你会不会不要我?”
他的演技,比之洛凌霜,实在不够看。
我摇头:“不会。”
“那我问你。”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与当日揍谢臣宁时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你与谢臣宁和离之后,进宫找姨母。”
“姨母与你谈起我,说了些什么?”
原是为了这件事。
我大松一口气。
起身。
出门。
“娘子!”
我回到房中。
开始收拾行装。
当日皇后娘娘提起孟翊,“哎,你不知他……他……”
掩唇到我耳边,说了四个字:“断袖之癖!”
所以我当时,真真切切地觉得,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没有妻妾之争,没有子嗣之忧。
不谈情,不说爱。
只需替他占个正妻的位置。
或许等他年纪大一些,再抱养个孩子,好让长辈安心。
“娘子!我当真不知此事!”
“成亲之前,姨母一个字都没同我说。”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我收拾东西,孟翊腿也不疼了,腰也不胀了。
围着我打转。
“娘子,你说了不会不要我的。”
“娘子,我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谁都不喜欢!我只……”
他抓着我的袖子,泫然欲泣,“喜欢你。”
我顿住手中动作。
看向他。
“我知道啊。”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有眼睛的。
人最藏不住的,将打的喷嚏,和爱人的眼神。
每日被那么一双热烈的眸子盯着,很难不察觉。
孟翊却一瞬委顿。
眼底的光彩都没了。
放开我的袖子,无措地后退了几步。
“我的意思是……”
换由我来拉住他的袖子:“你介意吗?”
“我现在……可能没有办法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我小声道:“我也不确定,将来能否那样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但我知道。
赤城的真心,不该被践踏。
“但我想试试。”我望着孟翊,“你愿意吗?”
孟翊刚刚委顿的眼瞬时变得通红。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我。
我的鼻尖都跟着有点发酸,拍拍他:
“那你还不快点帮忙,一起收拾?”
他装病耽搁了那么久。
我们该收好行装,启程去南疆了呀!
出发那天,很多人来送我们。
皇后娘娘最是不舍。
单独将孟翊拎走,说了好久的话。
最后塞给我一块令牌。
无需路引,可穿梭于各大城镇。
让我若受了委屈,定要回京来找她。
踏上马车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似乎有人拄着拐,瘸着腿,一蹦一跳地往城门处赶。
不多时,又似乎有人喊着“侯爷”,紧接着,是马蹄声。
追赶在我们的马车后。
“清漪!”
“清漪!”
马车的轱辘声中,传来缥缈的呼喊:
“清漪,你回头。”
“回头看我一眼!”
我望着车窗外,朝阳灿灿。
郎君一身戎装,雄姿英发,弯眉对着我笑。
再没有回头。
【番外婚后】
婚后半年,我和孟翊还没圆房。
他不主动提,我也不好意思提。
直到新年,他受召回京,我同他一道,回了将军府。
其实原本我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相安无事。
偏偏谢臣宁总要来找我。
他与洛凌霜并未成婚。
连个妾的名分都没给她。
据闻洛凌霜如今不再逃跑。
改寻死了。
一言不合,不是要投湖,就是要上吊。
总之,没了谢臣宁不能活。
我们回京第一日,就撞见她挺着九个月的孕肚站在护城河边:
“你整日魂不守舍,就是盼着那个女人回来是吗?”
“她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背叛你了!”
“你敢多看她一眼,我就死给你看!”
结果脚下一滑,真掉河里去了。
寒冬腊月的。
孩子没保住,命都丢了半条。
自那之后,谢臣宁常常出现在将军府。
当然不是府内,而是府外。
在我和谢臣宁厢房最近的院墙外,游魂一般站着。
我想着有些瘆人,想要换房。
孟翊不同意。
“小爷我还怕了他不成?!”
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与孟翊日夜不分地待了半年,我自认为足够了解他了。
可他总能给我惊喜。
哦不,惊吓。
“啊……夫君……轻点……”
“夫君……不要……”
“夫君……快点……快点……”
夹着嗓音,叫得惟妙惟肖。
听得人面红耳赤。
我让他停,他还不肯。
说什么会让人怀疑他的实力。
我实在没有办法,抱着他的脑袋,堵住了他的嘴。
他一瞬静止。
然后下一瞬,满面通红。
“娘子,再亲一口?”
眼睛都缀着墨色。
我没禁住诱惑,再一口。
便被他反客为主,攻城略地。
再没人怀疑他的实力了。
婚后一年,我有孕了。
边疆平静多年,孟翊申请了调令,带我回京。
半年而已,许多事情又不一样了。
再没有要投河的洛凌霜了。
听闻她没了孩子之后,专在侯府内寻死觅活。
有次夜半发狂,点燃了床帐。
人没救回来,还让侯府烧成一片火海。
侯府大部分财物化作灰烬,谢臣宁的半边脸都被燎伤了。
所以这次回来,也没有站在院子外的谢臣宁了。
其实我碰见过他两次。
一次孟翊带我去听曲儿。
出酒楼时远远瞧见一个布衣在楼下驻足瞭望。
一年前那场婚宴,他当着众人折辱皇后,皇帝一气削了他的爵位。
半年前那场大火,他容貌受损,丢了官位。
再不像从前锦衣华服,花团锦簇。
但待我下楼,便不见踪影了。
第二次是有人送信来府上。
我和孟翊正出门,瞧了个送信人的背影。
打开信,就一句话:
“年少不识真心贵,错把鱼目当珍珠。”
孟翊拿过去就一声嗤笑:
“二十好几还年少,不要脸!”
撕了个粉碎。
婚后第五年,我的阿萤三岁了。
能跑会跳,十分可爱。
我已经习惯在将军府,上有公婆慈爱,下有子女环绕的日子。
孟翊偶尔还去边疆。
有时边境巡检,一两月就回。
有时战事起,三五月才能归家。
这次去得有些久,从阳春三月,一直到了金秋时节。
一早得到消息,将军府就张灯结彩。
盼着他的凯旋归来。
阿萤等不及,非要我带她去街头等。
上了街,东跑西窜,一时竟不见了踪影。
待找到她时, 见一男子正蹲在地上, 轻声与她说话。
我心神都在阿萤身上,都没顾上看他是谁。
只觉此人大概过得不太好。
布衣上打满了补丁。
却还给阿萤买了一包桃花酥。
正要过去,见阿萤双眼一亮:“爹爹!”
桃花酥落了满地。
她撒着小腿就往前奔。
我亦看见了孟翊。
“夫君!”
刚刚蹲着那人,身形猛地一顿。
“夫君!”
我路过他,与阿萤一道, 扑了孟翊满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身后突然有人掩面哭泣。
我没在意, 也没回头。
因为我的夫君正同我说:
“我又学了几道好菜, 娘子,回家做给你尝去!”
我握着他的手:
“好呀!”
【番外孟翊】
孟翊是被揍大的。
将军府只此一子, 老夫人不舍得叫他上战场。
可他偏不爱读书。
撕一本,被老将军揍一顿。
揍着揍着, 也不知怎么, 就把他揍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见愁。
可书没读多少,道理他还是懂的。
比如“君子一诺,千金不易”。
他承诺了那个小姑娘,他谁都不娶,只娶她。
他一直记着呢。
可小姑娘似乎有些怕他。
都怪他, 太凶了。
他找人给她送了伤药,不知她收到没。
他还去威胁了沈家的那个沈方知一顿。
放狠话,他们要敢欺负人小姑娘, 他削了他全家的头发!
临去边疆前, 孟翊还是不放心。
他找到皇后:“姨母, 我瞧老来看你的那个,沈清清还是沈漪漪来着?日子不大好过。”
“你的人, 你罩着点呗!”
其实他记得她的名字。
沈清漪。
可他从小是个混不吝的。
他不想叫人发现他还会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会被人笑话。
好在皇后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到南疆没多久就给他来信:
“姨母人在宫中,多有不便。”
“谢家郎君与沈方知交好,已交代他代为照顾。”
孟翊终于放下心来。
后来每年回京, 他都要去看看他的小姑娘。
他想同她说说话。
他还给她备了许多礼物。
可她见他就跑。
她好像,不喜欢他。
没关系。
孟翊心想。
没有人生来就讨人喜欢的。
他可以学呀!
他学会了能让人“哇哦”的轻功。
学会了能逗人开心的玩偶戏。
学会了能发出各种声音的口技。
沈清漪的母亲是淮南人。
他还找军营里的淮南兵士, 学了一手淮南菜。
他盼了一年又一年。
等着他的小姑娘长大。
沈清漪及笄那年, 南疆有一场硬仗要打。
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孟翊心想。
他要拿下这场战役。
风风光光地回京。
然后,用他的战功, 求娶他的小姑娘。
哦不,在此之前,他会让她先喜欢他的。
虽然很多人说婚姻大事, 媒妁之言。
许多夫妻婚前连面都没见过。
可他的小姑娘不行的。
万一新婚夜哭破嗓门, 那可就不好啦!
孟翊在心中描绘了许多次。
战役打了几场, 他就描绘了几遍。
他要赢。
然后回京。
用他学会的那么那么多本事, 哄得沈清漪乐不可支。
哄得沈清漪喜欢她,同意嫁给她。
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战功换婚书。
要他做举国最风光的新娘!
终于,他赢了。
他重伤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姨母写信。
可姨母的信,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还记得沈清漪吗?”
“当年你无意中一句话,竟凑成一桩良缘!”
“我已为清漪和谢家郎君赐婚。”
“二人郎才女貌,不日大婚!”
孟翊看着那封信, 怀疑自己在做梦。
可他捶了一下伤口。
没醒。
再捶。
还没醒。
然后他就清晰地感知到,心口处一寸寸裂开。
原来心碎。
是这个样子。
孟翊随意寻了匹马。
不顾军医反对, 执意北上。
他换了一匹又一匹的马。
他也记不清他跑了多久。
可他不想停。
他要回去。
要去问一问。
他说过要娶她的,她不记得了吗?
为什么……不等等他呢?
他赶到京城时, 正是夜晚。
长安街红绸满布,喜乐冲天。
他脸上是伤, 身上是血。
与新郎官擦肩而过。
他看到所有人在笑。
听见所有人都在说“恭喜”。
他回头。
见喜轿轻斜, 新娘子探出脚。
被轻轻握住手。
烟花绽放,新人并肩。
他下马。
寻了个角落。
哭出了声。
孟翊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不再回京。
不再做梦。
不再惦记他的小姑娘。
直到有一日,宫中又来了一封信。
只有三句话:
“天大的好消息!”
“沈清漪与谢臣宁和离了!”
“你还娶不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