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中状元,将我贬妻为妾,多年后再见,帝王:爱卿何故盯着朕的皇后

发布时间:2025-08-01 18:54  浏览量:1

我失忆后,与程琅做了三年夫妻。

彼时他刚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的喜袍尚未褪去,便嫌我出身乡野、来历不明。

一纸休书将明媒正娶的妻子贬为侍妾,更在我生辰这日,将高门贵女迎进府门。

恢复记忆那日,我只携了随身小包袱离去。

程琅携新妇立于朱漆门前,眉间凝着霜雪:"你腹中骨肉虽流着程家血脉,终究是乡野妇人养大的,如何配带在身边?"

他怎知我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多年后宫宴重逢,帝王揽着我的腰凝视阶下,冷声质问:"爱卿,为何总盯着朕的皇后?"

1

再遇程琅,是在御花园垂丝海棠树下。

这位新科状元郎正执起夫人皓腕,指尖轻拂落她鬓边花瓣,语调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若薇,入宫宴时若见着皇后娘娘,定要谨言慎行。"

"尤其莫要提起娘娘失踪那三年——那是皇上心头最深的刺。"

他压低声音,"前日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误说了半句,当晚就全家流放岭南。"

身着霞帔的贵女夫人面色骤变,忙不迭敛衽应诺。

谁不知当今圣上对寻回的皇后宠冠六宫?为她在宫中筑起金砖玉栏的"锁凤阁",日日派重兵把守。

传闻那阁中悬着金铃锁链,皇后每走一步都清脆作响。

更有人说帝王不许她见外男,连宫女太医都尽数换过三茬。

上月有个老太监多看了阁楼一眼,次日便暴毙值房。

我倚着朱漆栏杆轻笑,看程琅为护新妇周全,连说带比划地叮嘱。

帝王对我盛宠是不假。但我还没有传闻中那般咄咄逼人,恃宠而骄。

2

"爹爹,我要吃荔枝!"

稚嫩童声惊破回忆。五岁孩童拽着程琅衣袖,小手指向不远处缀满红果的树梢。

我心头剧震,看着那与幼时锦儿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不自觉自海棠影里步出。

当年我早产生下的锦儿不过两岁,便被乳母锁在偏院。

程琅携新妇立于朱门前,居高临下道:"嫡子岂是乡野妇人能带的?"说罢搂着楚若薇转身离去,重重朱门碾碎我最后一丝希冀。

三年过去了。

他还记得我这个娘亲吗?

"锦儿!宫中花木皆是圣物,不得攀折!"

程琅板着脸训斥的声音传来。

倒是一旁的楚若薇赶紧把小家伙搂进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他脑袋。

"哎哟,夫君干嘛这么凶嘛?都把锦儿吓到了。"她娇嗔道。

"这孩子就是嘴馋,不就一颗荔枝嘛。"楚若薇继续帮腔。

"我才不信宫里人这么小气!"小家伙理直气壮。

有了娘亲撑腰,程锦立马朝他爹做了个鬼脸,还故意吐了吐舌头:"娘亲最好啦!咱们自己摘荔枝去,才不要理爹爹呢!"

看着这母子俩一唱一和,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果然,楚若薇带着孩子来讨荔枝,刚走到跟前就被侍卫拦住了。

"这是皇上特意从岭南移栽的挂绿荔枝,是专门进贡给皇后娘娘的。"侍卫板着脸说,"一颗荔枝都值千金,你们也敢伸手?"

楚若薇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就挂不住了。但她还是强撑着世家小姐的架子:"呵,什么样的荔枝我没见过?皇后娘娘既然这么小气,那我们不要就是了。"

她拉着小锦儿的手,昂着头就要走。

"不行不行!我就是要吃树上的荔枝!"小家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御花园里回荡。

我实在看不下去,从树后走了出来,摘了几颗荔枝递给他:"别哭了,拿着吃吧。"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楚若薇如出一辙,压根没道谢的意思。

我借着这个空当仔细打量他——这孩子长得真像程琅,尤其是那双看人时带着疏离感的丹凤眼,还有那微微抿起的薄唇,跟我一点都不像。

看了半晌,我长舒一口气。

"你脸上怎么有疤啊?真丑。"他边吃荔枝边皱着小眉头问我,"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吗?"

我身子一僵。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三年没见,程琅终于出现了。他一手牵着楚若薇,一手护着儿子。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熟悉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哟,这么多年不见。"他慢悠悠地说,"被赶出程家后......原来混进宫里当宫女了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语气里满是轻蔑:"当初让你做妾你死活不愿意,现在倒好,甘心当个伺候人的奴才?怎么,这会儿觉得高人一等了?"

"你可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他得意地扬起下巴。

见我没反应,他眼中的讥笑更浓了,活像已经认定我在后悔似的。说着还故意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带。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年借着岳家的势力,他怕是已经爬到内阁去了。

"内阁学士!百官之首!"他一字一顿地说,"能当皇上的近臣,这是多大的荣耀!你这种仰人鼻息的宫女,恐怕根本想象不到吧?"

我当然明白。就在昨夜,皇上还把我抱在膝上,亲昵地咬着我脖子,让我帮他批阅奏折呢。内阁的人事任免,只要我动动朱笔......

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个。

3

我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这落在程琅眼里,倒成了我后悔的表现。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施舍,又有点怜悯:

“玉芙,我再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选一次。”

“你出宫以后,还能回程家当妾……但这次必须把若薇当成主母伺候,老老实实守着妾室的本分,不许有任何越界或者非分之想!”

他语气严厉,还特意瞥了程锦一眼。

大概是在警告我,别想着靠过去,更别摆出一副当娘亲的架势。

其实,程琅这么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太后刚去世,举国服丧。

皇上都难过了好些日子。

我也还在守孝期,穿得朴素,就是件素净的宫裙。

头发也没戴什么华丽的发饰,只插了一支淡白的绢花,配了几根银簪。

而且我额头上还留着一道疤,从这边贯穿到那边。回宫后太医给用了最好的祛疤药,淡了不少,但还留着一道浅粉色的印子。

在程琅眼里,我这模样有瑕疵,怎么入得了皇上的眼?

当年在村子里,就因为这道坑坑洼洼的疤,根本没人上门提亲。

村里那些人,明里暗里都叫我“丑娘子”。

直到我捡到了快饿死的程琅——他家出了事,流落在外。

我给他熬了几碗稀粥,又给了几个干硬的馒头,才把他救回来。

他无家可归,我也没人依靠。

两个可怜人凑一块儿,就这么成了家人。

我每天拼命干活,双手磨得又粗又肿,手掌里的水泡都没消过。

就这样,我还供他继续读书,送他上京赶考。

有天夜里,我们在窗下剪灯花,程琅突然柔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摔伤了头,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他心疼地吻了吻我额头上的疤,望着草屋外夏夜的荷花,给我起了名字:

“叫你玉芙,怎么样?喜欢这个名字吗?”

“玉是无瑕的……”我摸了摸额头的疤,低下头不敢看他,“我哪配得上这名字。”

程琅轻轻抚过我的疤痕,眼神温柔得要命。

他说:“我不在乎长相,更看重的是人品。”

“玉芙的美,在骨不在皮。要是没有这道疤,你绝对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我傻乎乎地全信了他的话。

那年,我怀了孕。

他上京赶考前说:

“玉芙,等我考中了就回来娶你。”

“接你一起去京城,找最好的大夫把你脸上的疤治好。”

4

程琅果真带我进了京城。

春闱科考前几日,他又寻了家私塾读书。我用这些年干粗活攒下的私房钱,给他买了爱吃的鳟鱼。

每日蹲在小灶前,被烟火熏得满脸烟灰,守着锅子把汤熬成奶白色。用竹篾编的小篮装好,满心欢喜地送去给他补身子。

那天,我多留了会儿。

正撞见程琅的同窗勾着他的肩,笑着朝我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轻佻:"程兄生得面如冠玉,文章又做得漂亮,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怎么娶了这么个浑身烟火气、相貌平平的乡野女子?"

我缩在粗壮的柳树后,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干裂发黄的指甲在肚皮上轻轻刮过。睫毛颤得厉害,屏着呼吸等他说句话。

清清淡淡的声音飘过来,像柳絮似的落进耳朵里。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这种乡野孤女,无父无母,脸上还有块疤,见不得人。我怎么会娶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她殷切得很,主动贴上来的罢了。"

放榜那日,他中了状元。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感觉他一天比一天冷淡。

怀胎八月时,隐约记得那天是我生辰。程琅穿着大红丝绸袍子来找我,语气平常得像说"今天吃粥":"玉芙,今日我要成亲了。"

我愣了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不是要娶我?"

"我有了身孕,和你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还算不得你的妻子吗?"

"当初你说……"话没说完,酸涩就涌上喉咙,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程琅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我是状元,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有官职在身。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让个村妇当正房太太?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传出去只会让我跟着丢人。"

"新媳妇马上过门,你别闹了。"

我捂着肚子直晃,抹了把眼泪才发现周围丫鬟奴才都拿同情的眼神看我。

脚下一软,踉跄着往后退。原来他要娶妻的事,整个后院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直到成亲当天才最后一个知道!

"玉芙,当心孩子!"他伸手要扶,被我推开。

他脸色瞬间沉下来:"你怀着我的骨肉,我怎么会不要你?"

"不过是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以后你还住在这儿,位份和姨娘一样。"

"玉芙,就是个名分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姨娘,说白了就是妾!

我陪他从乡野到京城,给他凑盘缠,手上新伤盖着旧伤。夏天帮人编竹筐,竹片划破手指,半截骨头都露在外面。到头来,从他的妻子变成妾室……

我红着眼瞪他,忽然有人尖叫:"血!姨娘见红了!"

那天,他娶妻,我生辰。我早产生下儿子,血淌了一地,差点把命搭进去。

5

成亲之后。

程琅那位外柔内刚的正室夫人,为了在府中立威。

在我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之际,便声称自己陪嫁的红珊瑚耳坠不见了。

她红着眼眶说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既饱含亲情又价值连城。

我那时还在坐月子,连床都下不得。

却被她以"乡野女子见识短浅,定是手脚不干净"为由。

罚我在回廊下长跪不起。

正是腊月寒冬,檐角垂着冰凌,呼出的气都凝成白雾。

我冻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气息渐渐微弱。

直到暮色四合,终于等来程琅下朝归府。

我瘫软在地,看着他绣着银丝暗纹的袍角从眼前掠过,连半分停顿都没有。

他径直走向站在庑廊下裹着狐裘的楚若薇,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责备的意味:

"风这么大,你向来体弱,怎的连件披风都不披?"

帘栊后传来娇滴滴的笑声。

楚若薇忽然伸出手指向我,故意软着嗓子问:"今日罚了她,夫君可会心疼?"

程琅握着妻子冰凉的手放进自己袖中暖着,转身时连眼角都没往我这边瞟。

只扔下一句比冰碴子还冷的话: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后院上下自然由你管教。"

他目光扫过我单薄的脊背,如同看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不过是个妾室,有什么可心疼的。"

……

第三年开春,楚若薇有了身孕。

程琅对她愈发上心,每日下朝都守在她身边。

这日她特意挑了程琅快回府的时辰,拉着我给腹中胎儿上香祈福。

听到院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楚若薇突然尖叫着甩开我的手,整个人向后倒去:

"姨娘为何要推我?"

"我的孩子……好痛啊!"

程琅破门而入时,我正被惯性带得撞在香案上,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一把推开我,紧紧抱住楚若薇,看向我的眼神像要剜肉剔骨。

我捂着流血的额头瘫坐在地,看着这个曾说要护我一生的男人。

爱过一人,痛彻心扉了一回。

我终于想起了丢失了三年的记忆。

6

楚若薇原本打算将我赶出程家。

谁料想她自作聪明,竟真把孩子摔没了。

她倚在程琅怀里,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姨娘怨我夺了她的情郎,又怕我生下嫡子威胁她孩子的地位……"

她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

"你若有恨冲我来,为何要害我未出世的孩子?"

程琅目光如冰刃般刺向我。

那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天的星子,冻得人骨头疼。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你一个乡野村妇,能留在京城已是烧高香,竟还不知足作恶!"

我平静地望着他们,眼底再无半分往日情意。

"那我走便是。"

记忆已然复苏,我早已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程家这座牢笼,如今连多待片刻都觉恶心。

闻言程琅猛地抬头,眉头紧锁:

"你一个乡下妇人,离了程府能去何处?"

楚若薇适时捂着肚子呻吟:"夫君,我腹痛难忍……"

"会不会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

程琅眼底闪过暗色,看我的眼神又恢复成冰冷的深渊:

"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我跟了他整整三年,离开时只带了个半空的包袱。

他携着新夫人站在朱门前,原是等着看我跪地哀求。

可我生下的锦儿才一岁多,他嫌我出身低微,硬将孩子夺去交给楚若薇抚养。

他以为我会因舍不得孩子痛哭流涕,最终低头求他。

当程府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我长舒一口气——

其实在失忆遇见程琅前,我早已嫁作人妇。

那人尊贵无比,又最是小心眼,岂能容我与旁人纠缠?更遑论有孩子。

7

没想到会在深宫重逢程琅和我们的孩子。

程琅依旧如从前般趾高气扬,等着我回去求他收留。

求着给他当妾,好接近孩子。

可惜,我根本不缺孩子。

更瞧不上他区区三品官员的妾室之位。

"这么多年过去,玉芙你还没考虑清楚?"程琅加重语气,讥讽道:"难不成还敢肖想做正夫人?"

"让你回来当姨娘,已是念着旧情!"

"你一个宫里最低贱的婢女,乡下来的野丫头,哪来的脸和若薇争?"

我终于没忍住,嘲弄地摇头:

"我从未想过……"

"在宫里我过得很好!"

锦衣玉食的日子,尊贵无双的身份。

若非当年失忆,凭他的身份,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自打我来后,楚若薇死死攥着锦儿的手,生怕被我抢走。

我冷眼打量她,心底泛起冷笑。

真是报应不爽,当年她假意摔倒流产后,竟再未有孕。

如今膝下只有程锦这个养子。

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夫君,我养了锦儿这么多年,早把他当亲生骨肉……"

"我为他耗尽心血,怎能让外人抢了去!"

程锦像头小兽,紧紧贴在楚若薇腿边,冲我龇牙咧嘴:

"我只有娘亲一个!"

"绝不会认你这个丑八怪!"

他指着我脸上未愈的疤痕,奶声奶气地威胁:"你长得这么丑,还是低贱的奴才,不许进我家门!"

这些年过去,早产血崩生下的孩子早已忘了我。

被楚若薇养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他短短几句话,像把钝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剜割。

被他护着的楚若薇终于放松下来,眼底恶意毫不掩饰。

她自恃是世家嫡女,总觉得比我这个"宫女"高贵许多。

哪怕锦儿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也只会选她当娘亲!

8

一枝垂下的海棠花枝斜斜掩在程琅眉眼间,却遮不住他眼底的凉薄。

"锦儿年纪小不懂事,你莫要与他计较!"他沉声开口,字字都在维护旁人,"你离开程家这些年,锦儿一直养在若薇膝下。若薇为他付出的心血不比你少,她才配得上'娘亲'二字。"

时隔多年,程琅再次用最刻薄的方式提醒我:"若薇出身名门,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你不过是乡野长大的宫婢,如今在宫中当差。为了锦儿的前程,你该知道什么能争、什么不能争……"

争?

我诧异地抬了抬眼。

原来他们都误会了。

锦儿是程琅的骨肉,当年他不许我带走,如今我恢复记忆重返皇宫,更不会要这个孩子。我轻笑一声,目光平静得像潭死水:"我从未有过流落在外的孩子。"

"他是程家的血脉,与我毫无干系,你们莫要认错了人!"

程琅眉心猛地一皱。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否认,竟将亲生儿子推得干干净净。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你这是以退为进?"

"又想耍什么手段!"

他话未说完,传话的宫人便匆匆打断:"程阁老,宫宴要开始了,可别误了时辰。"

程琅冷着脸,带着妻儿甩袖离去。直到他们走远,身后的宫婢才低着头凑上前:"娘娘,该梳妆更衣了。"

宫宴上。

我作为帝王殷翡的皇后,第一次在百官家眷面前露面。梳洗装扮颇费了一番功夫——戴了九龙四凤冠,身着金线织就的翟衣,身后跟着十八个捧香掌扇的宫婢,我踩着从容优雅的步子走进宴会中央。

殷翡等不及我走近,便伸手握住我的指尖,引着我与他并肩坐在龙椅上。

大殿之内,百官齐齐跪拜,战战兢兢地行大礼。待众人起身,程琅面前的碗筷突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刺耳的声响打破寂静。他竟忘了落座,直挺挺地杵在大殿中央,眼底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各种情绪交织,整个人像突然得了重病,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脸色褪得比纸还白。

他死死盯着龙椅上的我,眼眶竟渐渐红了……

9

他身旁的楚若薇同样满脸惊愕,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胭脂也盖不住煞白的脸色。

"怎……怎么会?"她声音发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当年那个寄人篱下、任她欺凌的小妾,怎么成了被帝王捧在手心的皇后?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要被剜去眼珠?

程锦啃着糕点,含糊嘟囔:"咦,她不是刚才的宫女吗?怎么打扮一下变得这么好看?还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

程琅脸色骤变,第一次厉声呵斥:"闭嘴!"

"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程锦眼眶瞬间红了,含着泪看向楚若薇。可向来宠他的楚若薇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哄他。

殷翡握着我的手把玩,忽然扬起眉梢,不悦地扫向程琅:"程爱卿为何一直盯着朕的皇后?"

程琅垂下眼帘,嘴唇颤抖着,声音低哑:"臣……臣请皇上恕罪。"

"皇后娘娘的容貌,与臣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殷翡冷笑一声,撑着膝盖倾身向前,帝王威压扑面而来:"晚吟是朕的皇后!"

"与朕青梅竹马,天下独一份,怕是程爱卿认错了人!"

程琅耷拉着眼皮不敢再看,声音苦涩:"圣上说得对,是臣……认错了。"

我与殷翡本是青梅竹马。

我是丞相之女,生来便注定要入东宫。那年秋宴遇刺,我为护还是太子的殷翡摔下悬崖,容颜被毁,记忆尽失。

若非如此,我这一生,怎会与程琅这样的落魄书生有交集?

他连仰视我的资格,都没有。

宴席后半场,程琅始终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若有若无的余光总往我这边飘,连楚若薇凑近与他说话,他都木然没有反应。

10

宴会散场后,我坐着轿子回宫。

刚到宫门口,突然窜出两个身影挡在轿子前头——一个高高大大的,一个瘦瘦小小的。

程琅这小子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熏天,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跟狼似的,倔得要命。他喉咙滚动了两下,哑着嗓子说:"娘娘...臣有话跟您说!"

我下了轿子,懒洋洋地给他计时:"半炷香的功夫。"

"您现在贵为皇后,我不过是个臣子..."我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声音压得极低,又卑微又带着哭腔:"您当了皇后,居然瞒了我这么久..."说着还攥着个小娃娃,"您知道我这些年找您找得多苦吗?我们的儿子...您还要不要了?"

听听这语气,跟审问负心汉似的。可要论负心,最先撂挑子的可是他程琅!

我冷笑一声,扯了扯嘴角:"本宫就太子这么个皇子。"指着那孩子,"这是楚若薇的种,跟你程家姓,跟本宫八竿子打不着!"

正说着,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楚若薇战战兢兢地站在几步开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就是不敢出声。

说来也怪,程琅今儿个居然没看楚若薇,就死盯着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突然松开手,"啪"地把那孩子推到我面前。

五岁的程锦摔了个结实,立马"哇"地哭出声来。程琅还凶神恶煞地吼他:"哭什么哭!没听见你娘亲在前面吗?快叫啊!"

那孩子抽抽搭搭地爬起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娘亲..."

我心头突然一颤——这可是我拼着命生下来的骨肉啊...

一直没吭声的楚若薇突然咬着嘴唇哭起来:"当年要不是娘娘您..."话说一半突然哽住,"我的孩子要是活着...现在也该跟锦儿一般大了..."

我冷眼看着她。身后的女官立刻上前,"啪"地一耳光扇在楚若薇脸上。

"娘亲!"刚才还喊我娘亲的程锦立刻扑过去,"别打我娘亲!"转头又软乎乎地拽着楚若薇的袖子,"我们回家吧,我只要娘亲..."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孩子早把楚若薇当亲娘了,我这生母在他心里早没影了。

楚若薇捂着脸,得意洋洋地冲我撇嘴。其实不用她挑拨,这孩子我本来就不会要。不说我已经有太子这个亲儿子,就是皇族里想认养到名下的皇嗣都排着队呢。

我弯腰看着警惕地缩成一团的程锦,轻声说:"记住,你娘亲姓楚。"指着楚若薇,"以后也不会变。"

11

僵持之际。

太子殷冀过来,向我行礼问安。

我尚在东宫为太子妃时,已有了子嗣。

和殷翡生下的儿子,如今满了十岁。

他由最严苛的太傅教导。

清正雅贵,心怀天下,担得起未来储君的身份。

殷冀和躲在楚若薇怀中的程锦,同为我的子嗣。

一个端正有礼。

另一个看我的眼神畏怯,又带着疏远。

“母后,这一位是……”殷冀看出他眉宇间的一丝熟悉,不经问我。

我敛了神色,用陌生的眼神望向他们。

“程家的小公子,一齐入宫参加宫宴而已。”

说话间。

殷翡身边的掌事太监过来传话。

“娘娘,皇上今夜传您侍寝。”

“您快些去沐浴更衣,待会儿皇上又要等急了。”

我脸色烫了烫。

找回我之后,殷翡便为我遣散了六宫。

如今,每晚侍寝的牌子,只剩下我一个。

因为我为了救他跌下悬崖,殷翡像是有了阴影。

每晚缠人得紧,必须抱着我,才能入睡。

面前的程琅,脸色惨淡后又涨得通红。

我登上了銮轿。

他却压低声,以下犯上问我:

“玉芙,你离开我身边这些年,可有过一丝后悔?”

前面开路的太监,尖声训斥:“程阁老喝醉了!”

“大胆说出这样污蔑娘娘的话!”

护在轿辇周围的护卫,拔出了剑,直指着程琅。

剑尖抵着喉咙。

他酒醒了几分。

却还是红着一双眼,固执地等我一个答案。

我指尖揉着太阳穴,闭着眸子,不耐烦嗤笑:

“本宫是丞相之女,名为祝晚吟,何来的玉芙?”

屏退周围奴才后,我坐在轿辇之上。

俯身在他耳边轻笑:

“本宫该后悔什么?后悔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没有继续当你的妾室?”

“程阁老以后这样的蠢问题,不要再问了。”

“来人送程阁老一家出宫,本宫不想再见到他们……”我摩挲着指尖的护甲套,赶他们离开。

12

景阳宫里。

朝堂上百官半跪的帝王。

半跪在我的面前。

修长的指尖扣住脚踝。

为我戴上特制的金铃锁链。

脚踝之间,牵起一道冰冷金色冰冷的链条。

便像是,再也逃不走了。

摇晃一下,铃声靡靡。

他低头落下的吻,虔诚又滚烫。

从脚踝开始,慢慢往上游移……

我失踪了三年,他疯了三年。

我回到皇宫,殷翡的“病”还没有完全好。

时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必须握住我的手,按在心口上,才能继续入睡。

他半跪在我面前。

眼眸,从下往上望着我。

漆黑的眼底,靡红的眼尾,是浓郁病态的占有欲。

仿佛被金玲锁住的人是他,而非是我。

“晚吟,今晚你看他了,跟他说话了。”

“你失踪的那三年,是不是陪在程琅的身边?”

“他看到你,眼睛都忘了转开,在文武百官面前失态。”

“你是朕的青梅竹马,朕护在掌心里这么多年。他却待你那么坏!”

“三年前你找回皇宫,那般瘦,满身都是伤。只为朕抚过琴的手指,竟满是裂口和冻疮留下的瘢痕!”

殷翡嗓音阴沉,激动到嗓音轻颤起来,透出哭腔。

“当时,朕就该剜下他的眼睛。”

“朕赐他千刀万剐,你会不会难受?”

他那么恨,那么嫉妒,却还没有忘记顾及我的感受。

“朕忘了你不喜血味。”

“赐他鸩毒如何?待他死后,朕再将他碎尸万段。”

我俯身轻轻抱住殷翡,让他靠在我心口。

“冷静下来。”

“我与程琅之间早就结束了。”

“当年是我失忆才与他做了三年夫妻,我既然回到你身边,永远不会再离开。”

殷翡指尖还在轻颤。

“可你受过的满身伤,要朕如何算了?”

“你陪在他身边三年,他连正妻的身份都没给你!”

“朕捧若珍宝的人,被他这个乡野来的穷书生轻易践踏。”

我捧起殷翡弧度凛然如刀刻的面容。

贴在他唇上,吻了吻。

与他耳鬓厮磨。

“殷翡,你是君,他是臣,你无故杀了他,会被天下指责,我不愿你为我背上暴君骂名。”

他浑身绷紧。

修长的脖颈,筋脉乍现。

我低头顺着他的脖颈亲吻细啄,才让他呼吸微滞,平缓下情绪。

“朕不杀他。”

殷翡抱我一齐躺在榻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残酷笑意。

“朕为君,他为臣。”

“朕可以用最光明正大的手段,让他没有机会再来见你!”

13

前些日子,刚迁入内阁、风光无限的程琅。

因为殿前谏言有失,惹怒了殷翡。

殷翡冷眼睨着他。

当场赐下三十廷杖的责罚。

朝中文官最注重名节颜面。

何况,程琅本为乡野书生,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更是用尽了手段。

当庭剥掉他的官服,让那么多同僚看着他受刑过程,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程琅白皙的面容,一瞬间紫涨。

他唇角嗫嚅,刚想报出一个名字。

旁边的太监,眼疾手快,手中的拂尘敲在他的脸上。

“程大人谨言慎行为妙,说错了话,小心被剜掉舌头!”

他还算有几分气节。

一声不吭受了刑。

一双眸子,死死绞着龙椅上的殷翡。

刚开始还能忍。

到了后面,喘息惨叫声,还是溢了出来。

程琅吐着嘴里咬破的血,断断续续不甘道:

“臣……不知犯了何错……”

“臣对皇上忠心耿耿,难道皇上就要为了一个女人……寒了我们这些肱骨忠臣的心?”

当庭受刑,程琅还不忘祸水东引。

将所有的矛头,往我身上推。

殷翡踩着金纹长靴,走到他的面前。

将几封奏折,从他头上砸下。

尖锐的书册,从程琅脸上划过几道血痕。

“女人?告诉朕,你想攀咬诬陷谁?”

“看清楚!朕罚你是因为你结党营私,贪墨弄权。”

“若无楚家人为你铺路,楚阁老为你说话,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进内阁?”

“朕以为你布衣出身,能心忧百姓,这些年你给了楚家不少好处,你的夫人穷奢极侈,去了京城铺子,买东西向来是全部包下。你俸禄一年不过百两,哪来那么多钱财!”

程琅面无人色,他咬着牙关,忍完最后几杖。

他从孤高的鹤,拔完了一身羽翼,又重新变回以前奄奄一息的鹌鹑。

可是这一回,再没有人怜惜于他。

用省出来的一粥一饭,救回他的性命。

殷翡冷声下了旨意,将程琅废黜官职,关入大牢。

被拖下去前。

他忽然眼睛涨红,不顾一切,无耻地喊了起来:

“罪臣有话说……”

“罪臣和皇后娘娘是旧识。”

“她也该为锦儿着想,程家倒台,被流放,锦儿也要跟着受牵连,她当真忍心吗?”

14

消息传入我耳中。

我神色如常,继续下棋。

直到下朝后的殷翡修长指尖递来,一卷没有写名字的圣旨。

他颀秀身姿立在凉亭里。

烁金的春光从他身后打来,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只听他平静道:

“你想赦免谁,便在上面写上名字。”

“你的旨意,如同朕的旨意。”

他是这样宠着惯着我,这么些年,从未变过。

我恢复记忆,回到皇宫,因为当年早产后跪在冬日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了些旧疾。

太医为我细细把脉后,脸色变了又变。

才匍匐在地,说出我有过身孕,却没有调养好,寒气入体,胞宫受损,往后再有身孕不易。

我没忘记当时殷翡脸上的表情。

寝宫里面的空气凝固,呼吸一下,也要费上千钧之力。

他怔怔地望着我。

眼神仿若失了一瞬焦距。

在满殿人跪下,惶恐不安。

我也握着锦衾,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时。

殷翡哭了。

我与他自幼相识,见过他各种神色,沉思的、气恼的,含威不露的……唯独没见过他哭的样子。

几滴泪珠,坠在五爪金龙的龙袍上。

他没有责怪我,而是紧紧搂我在怀里。

吻着我额头上那道疤痕,一遍遍安慰我:

“晚吟,你回到朕的身边了。”

“一切已过去了。”

“往后朕在你身边,谁也伤不到你分毫!”

当晚得知我有过身孕的太医、宫女都被换掉。

他把圣旨给了我。

以为我会保住和程琅的那个孩子。

殷翡一言不发转身。

春光落在肩头,也显出几分疏寒。

这已是他为我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任由桌上的圣旨滚落在地,没有去捡,而是追了出去。

从身后抱住了殷翡龙袍下的腰身。

“你……”他嗓音,微哑。

“臣妾无需那封圣旨。”

“臣妾的夫君是皇上,臣妾的儿子是太子,臣妾的家人都在这,无人可救,用不上它,皇上拿回去吧!”

他眸光终于亮了起来。

转身无言抱着我。

“朕以为……你和程琅有过相伴的三年……你对他总会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伏在他龙涎香的怀中,心绪宁和。

曾经爱过程琅,为他留在程家受尽委屈的玉芙,已经死了。

我只是丞相之女,一国之后的祝晚吟。

断没有徇私枉法,为罪臣、为罪臣亲眷脱罪的道理!

15

程家阖族,流放去了北地。

没过多久传来消息。

囚犯被劫。

程琅和他夫人,以及膝下子嗣,不见了踪迹。

朝中暗流涌动。

殷翡派人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他们一家三口的下落。

我了解程琅。

他城府深沉,当年我怀着身孕,临盆在即,他也能瞒着我,迎娶新人入府,可见心狠如铁!

这样的人,怎会没有为自己谋划过退路,甘心从重臣,跌落成囚犯?

果然,没过多久……

一封急报传入宫中。

程琅投靠了燕王六皇叔,成了他麾下谋士,与他一起起兵谋反了。

当夜。

风吹开了槅窗。

身边上夜的宫婢不见踪影。

我心下觉得不对,起身走到窗边。

关窗的动作止住。

月下站着一道人影。

他还穿着以前常穿的月牙白衣袍。

但再无在宫中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矜贵从容。

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

他还在牢中被狱卒刺瞎了一只眼睛。

现在,只能半张脸戴着脸罩。

露出一只隐隐泛着血红、戾气阴沉的眸子望着我。

宫中到处有禁卫军。

我自知他伤不了我,便走出了寝宫,隔着几丈的距离与他相见。

“玉芙,你……可曾后悔!”

我怔了一下。

不明所以望向他。

他冒着生命之危,以通缉叛臣的身份,深夜闯入皇宫,竟只是为了问这个?

他怕是魔怔了!

“程琅,你只想问这句话?”我不禁失笑。

笑意疏冷,浅淡。

“对!”他眼底的深红,犹如烈焰炙火。

“你这么狠的心,连我们的孩子锦儿也不救!”

他冷声尖刻道:

“是害怕旁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害怕别人知道锦儿也是你的孩子,污了你的名节,让你做不成皇后娘娘?”

“玉芙,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为自私自利!”

“皇后之位,在你眼里重过一切吗?”

我眼底泛着讥诮,反问他:

“为何要救?”

“他的娘亲是楚若薇,早已不认我,楚家害怕被连累,连夜划清了与楚若薇的关系,甚至不许她进家门。”

“我何故还要再趟这趟浑水?”

想到程锦那双看我疏冷、满含戒备,甚至是淡淡恨意的眼睛。

显而易见,我就算救下他,他也不会对我有丝毫感恩亲近,也许还会对我怀恨在心,以为是我害得程家家破人亡。

我非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程琅像一匹孤狼,也像一条毒蛇。

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阴冷沉默地盯了我许久。

“你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为了保住自己的后位,连自己骨肉也不管不顾!”

程琅笑出声:

“皇帝之位,谁不能坐?”

“等我成了皇帝,我要你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跪在我脚前面求我!”

16

他还做着春秋大梦。

是真的疯魔了。

我声音冷嗤:

“你不过是六皇叔利用的一枚棋子,等他利用完了,还会留着你?”

“程琅,你坐不上皇位。”

“哪怕你坐上了,以你凉薄忘恩的品性,我求谁也不会求你!”

这句话,似是激怒了他。

程怒牙关咬得作响,独眼中射出怨憎。

朝我快步冲了过来。

“我当不上皇帝!我也不许你当皇后,在皇宫之中享尽富贵恩宠。”

“宁芙,跟我一起走!”

“你本是我的妻才对……我们本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他高中状元后,就等不及贬妻为妾的人,哪来的脸说出这番话?

不知何时,殷翡出现在我身后。

清贵的龙涎香,令我瞬间安定下来。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肢,护我在怀中。

一手抬起,挡住我的眼睛。

“晚吟别怕。”

“也不必看他,脏了自己的眼睛。”

“朕许诺过,谁也伤害不了你!”

“放箭!”身后的殷翡,疏冷沉稳地下了命令。

程琅仓皇而逃。

他瞎了一只眼睛,逃得狼狈。

被叛党里应外合救了出去,虽然保住一条命,但身上还是中了两箭。

气数已尽。

不多时,殷翡带着太子一起上战场,亲自教他如何御敌平叛。

燕王节节败退,他见大势已去,逃窜过程中,把瞎了一只眼、再无利用价值的程琅丢了下来。

程琅中了两箭,还没休养好,被俘之后。

他再无文人的风骨气节。

神色慌乱,大喊大叫:

“我要见你们的皇后娘娘!”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曾那么爱慕我,我不信她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我死!”

殷翡出现在俘虏营中。

他换掉了龙袍,一袭玄色锦衣,冷暗如冰,从阴影中走出来,从里到外透出压迫的威势寒意。

他走近一步,程琅就往后退一点,最后如同阴沟中的老鼠,缩到了角落里。

“你这张嘴,念出她的名字,都是玷污了她,让朕恶心!”

“皇……皇上……”程琅哆哆嗦嗦,“我……我不知道她是皇后娘娘,如果当年我知道,我怎么敢碰她!您放过我!”

他卑躬屈膝,在殷翡嫌恶的眼神中给他磕头。

“三年!”

“晚吟在你身边受了三年苦。”

“朕容你活三日!”

程琅独眼闪过一抹庆幸。

他以为自己求到了一线生机。

殷翡欣赏他脸上表情,慢条斯理道:

“晚吟在你身边曾遭受过什么,朕替她原样还给你,让你苟延残喘三日,再让你断气!”

程琅手指被无数根银针刺穿。

还了当年我为了给他挣赶考的盘缠,两只手日夜不休干活留下的疤痕。

第二日,程琅的肚子被巨石,重重碾过,痛得他吐血。

这是还我,当年为他早产血崩生子,受过的痛楚。

最后一日,程琅已奄奄一息,却被人架起,扔在寒冰之上,罚他跪着。

我尚未出月子,被他夫人诬陷,跪在腊月寒风中的痛苦,他也受了一遍!

17

程琅死讯传来。

我为殷冀做狐裘披风的手没有停。

只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捡到他的那日,是个深秋的傍晚,荒烟蔓草,白露凝霜。

他死的日子,同样也是个深秋,这次连为他埋骨的人都没了。

燕王彻底打败了。

他不愿变成囚徒,自刎而死。

手下的兵将也全都散了,唯独他军营中的楚若薇还在做无谓抵抗。

她本是京城中的天之骄女。

下嫁给了程琅,这些年程琅宠她,贪墨养着她,她过得亦是风生水起。

从未想过,有一日楚家会不认她,她也跟随程琅,从官家夫人,沦落成叛军贼子。

她拿着簪子,抵在程锦细弱的脖颈上。

“你们谁敢过来!”

“我就立马杀了他!”

程锦吓得不敢哭出声,身体发抖。

他不敢置信,红着眼眶回头看着自己叫了三年的娘亲。

“娘,为什么……要害我?”

“你向来不是最爱锦儿,对锦儿最好吗?”

“你还说是为了我,这些年一直没有再生子嗣,让我孝敬您!”

他不过五岁,成人的算计,弯弯绕绕的心思,尚且看不明白。

楚若薇仿若听了笑话一般,讽刺扯了扯唇角,厉声道:

“我要见她,见祝晚吟!”

我由三军簇拥而来,站在她的对面。

看她神色扭曲,狰狞的神色,宛若厉鬼。

见到我后,她激动,簪子更加用力,抵入程锦的脖颈。

孩子恐惧得哇哇大哭起来。

楚若薇终于不再伪装慈善,对他大吼:

“闭嘴!再敢哭,我当着你真正娘亲的面,杀了你!”

程锦被骇住了,不停抽咽,一双求救悔悟的眸子,朝我看来。

“祝晚吟,我真羡慕你,你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所有!”

“做孤女时,轻易得到程琅的爱。我以为终于赶走了你,你又成了众人仰望的皇后!”

“而我呢!”她嘶吼着,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甘心。

“摔掉了孩子后,再也怀不上了,还要帮你养大孩子!半夜听到程琅梦呓,叫得都是你的名字,你可知心如刀绞是何种感受!”

不费吹灰之力?

我讽刺弯了弯唇角。

替殷翡摔下山崖,失忆毁了容貌,才换来坐稳帝后的位置。

陪在程琅身边,奉献了那么多年,才得到他一丝廉价的感情与记挂。

楚若薇什么也看不到,她只会嫉妒,不择手段去抢你拥有的。

与她说太多,只是浪费口舌。

“孩子是你故意栽赃我摔掉的,与本宫无关。”

“锦儿也是你抢走的,不容本宫带走。”

“如今你后悔憎恨,实在没有道理。你该恨你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我说的话。

楚若薇一只手捂住耳朵,不愿去听。

“我没错!”

“祝晚吟你口口声声说程锦不是你的孩子,但我不信你能这么心狠!”

“放我走,我就放过你的孩子!”

被她挟持在怀中的程锦,泪眼朦胧望着我,真心实意唤了我一声:

“娘亲救救锦儿吧。”

“这么久,是锦儿错了。”他低声嗫嚅。

“……她根本没有真心待过我!”

生死关头,见了人心。

这声娘亲太晚了……

我已不期待,也不想听了。

18

楚若薇没能逃出去。

她才爬上马车,就被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一箭射穿。

死里逃生的程锦,颤着两条腿,跪倒在我面前。

“娘亲,锦儿认人不清。”

“楚若薇这些年说了很多哄骗孩儿的话,才害得我与娘亲离心。”

“锦儿愿意回到娘亲身边……”

我垂眸,淡淡望着他。

“楚若薇是有错,但她确实也照顾了你三年之久。”

“她尸骨未寒,你便不认她……”

若非走投无路,大抵楚若薇还会将“好母亲”的身份,继续扮演下去。

他们还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程锦低下头,眸光闪烁了一下。

我从他身上,又见到了他父亲的凉薄,自私自利……

经不住,皱了皱眉。

殷翡过来,看了一眼马车前的尸体,吩咐人处理干净。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程锦身上。

程锦在帝王之威下,不住颤抖,头低到了胸口。

“这个孩子,就是程琅的子嗣?”

他嗤笑:“没有骨气,长得甚为碍眼,和他爹一般,一无是处。”

我笑了一下,殷翡又计较吃醋了。

程锦才五岁,是没有什么骨气。

但长得样貌,并不差。

我拉过殷翡的掌心,同他紧紧相握。

他脸色才勉强好看一些。

“这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殷翡和我同时开口。

按照他狠厉的行事风格,不会留下活口。

可,程锦是我的骨肉。

他唯一一次心软了。

“留他一命,随你安置,你想接他入宫,朕……”他咬牙吸气后道:“朕也认了!”

我诧异。

勾住他的指尖,不许他离开。

“臣妾没有这个想法。”

程锦不在我膝下养大,与他父亲太过相似,我害怕,养不熟终又被他反咬一口。

留他一条性命,也耗尽了我与他之间的母子情分。

再三考虑之后。

我送他去了国寺。

盼着日夜佛法熏陶,能改了程锦的心性。

看住持为他剃度。

青丝坠了满地。

在一声声撞钟声中,我转身带着宫人离开。

此生,应是与他不会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