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夫疼子爱,可我死后儿子灵堂前一句话,让我彻底变成一笑话

发布时间:2025-07-30 19:08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这辈子夫疼子爱,可我死后儿子灵堂前一句话,让我彻底变成一笑话

我这漫长一生,皆是在薛家那幽深的庭院中度过。日子虽谈不上精彩纷呈、妙趣横生,却也平平稳稳、顺顺当当。

对此,我心已然足矣。

床榻前,长思跪伏在地,十指深深抠进锦被边缘,哭得像个泪人。

哪怕他现在都过了而立之年,官也做到了三品,在我眼里,终究还是个孩子。

"薛致呢?"我哑着嗓子问。

薛长思顿了顿,哽咽着说:"父亲正往回赶呢。"

我和薛致是少年夫妻,一直相敬如宾。

他忙着公务,很少回家。起初我还偷偷抹眼泪,后来也想开了。

他没纳过一房小妾,薛家也没有庶子庶女。

他敬我、爱我,在外头撑着薛家的门楣。我哪能还像小女儿似的,耍性子闹脾气?

听到长思的话,我往门口望了望。

就想在最后时刻,见他一面,好好道个别。

谢谢他这一世的陪伴。

盼着来生,还能再做夫妻。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来。

我闭眼的时候,眼睛还望着门口的方向。

我的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看着长思跪在地上哭。

我想拍拍他,让他别哭了,可手穿过他的身子,什么也碰不到。

突然听见他说:"你虽不是我的亲娘,却待我如亲生。我定会把你厚葬。"

这话像根针,扎得我手僵在半空。

他是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啊!

我,薛家的宗妇,死后该进薛家祠堂的,哪用得着厚葬?

我飘到外间,看见薛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他衣衫整齐,穿的也不是朝服,哪像刚赶回来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

下人过来禀报:"夫人去了。"

他"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却没起身来看我一眼。

他也不年轻了,两鬓都白了。

我呆呆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陌生。

半晌,他自言自语:"要是嘉华也能像你这样长寿就好了。"

"嘉华"两个字,像道雷劈在我头上。

嘉华长公主,深闺里的女子谁没听过她的名字?

有人羡慕她,有人嫉妒她,有人背后骂她不知羞。

可她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她是贵妃跟着先帝打仗时生的,生在军营,长在军中,后来还以女子之身四处征战。

爱慕她的男人能排成队,其中就有我丈夫。

"当年要不是母亲逼我娶你,负了嘉华,她也不会急着上战场,落下病根,最后难产死了。"

"是你欠嘉华的,养长思也算还了债。"

心口像被泼了盆凉水,冷得刺骨。

早年间就有传言,说长公主未婚先孕,后来没了动静。

原来是真的,她的孩子就是我养大的长思!

我顾不上他爱谁了,只想掐住他脖子问:那我的孩子呢?

长公主一辈子没嫁人,他偷天换日,就为了让她孩子名正言顺、前程似锦。

那我的孩子呢?

接下来几天,我跟着他,就想找出真相。

薛家祠堂里,早被他偷偷放了嘉华的牌位。

我看着他把我草草收殓,扔到乱葬岗。

长思想拦,最后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这就是我疼了一辈子的儿子啊。

"把她埋这儿,也算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长思震惊地看着薛致,大概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女儿这么狠。

薛致说:"本来就是个野种,我从来没碰过她。"

"我怎么会碰一个害死嘉华的人?"

我跟着薛致飘了好多年。

看他坐在那儿发呆,眼里全是嘉华的影子。

看他带着长思给嘉华上香,听他叫她"妻子",听长思喊她"娘亲"。

我的坟头连块碑都没有,长满了野草。

我的院子被封了,薛家再没人提我的名字。

我试过离开,可好像被困在这儿了。

从开始的疯了一样咒骂,到后来心如死灰。

薛致终于走到生命尽头。

来看他的薛家亲戚说,他为了我守了一辈子,没纳妾,我走了没几年,他就忧思成疾,也要走了。

我只觉得可笑。

长思说,一定把他和嘉华合葬。

"您为娘亲付出那么多,她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再辜负您。"

飘荡这几年,我早知道了。

长公主不是专一的人,长思也不是他亲生的,可他为了她,什么都肯做。

薛致好像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人就断了气。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没半点波澜。

突然听见有人喊:"阿竹?"

是薛致的魂魄。

他变回年轻时的模样,看着我,眼里闪过光,伸手想拉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年,难道你……"

他是薛家家主,当过少年丞相,多聪明的人,多会骗人。

没等他说完,我的魂魄开始消散。

终于解脱了。

所有的恨,都没了去处。

"只盼来世,再也不见。"

我最后看了眼扑过来的薛致,头也不回地转身。

老天爷真爱开玩笑。

我竟然回到薛致来提亲前。

院子里花开花落,我的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我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我那清冷端方的丈夫,为了嘉华长公主守身如玉,让侍卫替他和我同房。

想到我那从未见过的女儿,我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辈子,怕是和她也没缘分了。

重来一次,我绝不再嫁薛致,还要把受的骗,连本带利讨回来。

外头薛家请的媒人还在夸我,说我是京城最端庄、最温婉的姑娘,把所有好词都用在我身上。

我突然想起,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嘉华长公主。

可她照样活得自在。

凭什么她能,我不能?

重活一世,不如换个活法。

母亲派人来喊我去前厅。

我进去时,媒人还在说我和薛致多般配。

看到薛致,我愣了愣。和上辈子薛家派人来下聘不同,这次他竟亲自来了。

他看见我,眼睛亮了,笑得像朵花。

他穿着云锦织的金线华袍,戴着白玉发冠,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要喊我。

一箱箱聘礼被抬进来。

父亲和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薛致的眼睛一直往我这儿瞟,我低下头,藏住眼里的恨。

父亲急着和他商量婚事,话里话外提到我两个哥哥的官职。

薛致怎么会听不懂?可他没躲,也没打马虎眼,直接应了。

父亲顿时乐开了花。

他是薛家少家主,原本是我父亲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现在却有求必应。

两人相谈甚欢,我这才意识到,我可能无路可走。

不,我被几十年后宅女子的思维局限住了。

我有很多选择。

只要我足够狠心,足够爱自己。

我安分守己过了半辈子,家里却从未真正对我设防。

我以祈求姻缘为由头踏出家门。

做了三十多年薛家媳妇,要甩开几个仆从简直易如反掌。

我把首饰都换成银两,悄悄藏在鞋袜里,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换成金元宝,离开齐国。

如今五国鼎立,用不了多久就会战火纷飞。

乱世出豪杰,这正是我陈听竹的机会。

齐国哪是能容下女子施展抱负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只有个嘉华长公主能崭露头角。

而秦国女官的美名,我前世在深闺中都如雷贯耳。

秦国,就是我要奔赴的终点。

我离开的次日,家里便开始四处找我。

我一路小心隐藏行踪,并不担心被追上。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薛致会找来。

只见他骑马而来,一身青衫,往日里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齐国未来宰相,此刻竟乱了方寸。

"阿竹!"他急切地喊道。

我避无可避,只好淡然立在原地,轻声唤道:"薛公子。"

薛致抿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不是在家里受委屈了?

"我知道你父母偏心,你别怕,等嫁过来,我定会……"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啊。

前世,刚嫁给他时,回门那天,他以有公事为由没陪我。

这在京城世族宗妇中可是头一遭的奇闻。

父亲觉得我丢尽了他的脸,又急着想从我这捞点好处,见不到薛致便把气全撒在我身上。

他以我没学好女训为由,将我的手心打得皮肉翻卷。

回到薛府后,我还没来得及涂伤药,就被薛母叫去奉茶,整整站了一个时辰。

终于,她掀了掀眼皮,高抬贵手道:"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可他呢,始终没为我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

我打断他的话:"薛公子,我对你无意。"

薛致整个人僵住:"阿竹,你说什么?"

"还请薛公子唤我陈听竹。"我直视他的眼睛,朗声道。

"我已受了多年父母偏心之苦,并不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离开是因为——"

薛致紧紧攥着缰绳,似乎已经预料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些年,一年见不上几次的夫君,几十年的冷眼相待,我不断麻痹自己、说服自己,这就是"相敬如宾",是他为我与长思在外奔波劳碌。

对镜贴红妆时,我精心打扮,满心期待着入夜后薛致能推门而来。

那些被我视为甜蜜又疼痛的美梦,竟是一场令人作呕的骗局。

想到这儿,我胃里一阵翻涌。

我绝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因为我不想嫁给你。"

薛致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去。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不、不可能,定是哪里弄错了!"

创业未成,中道崩殂。

我坐在马车里,薛致派了三个侍女来"照顾"我,瓜果点心都是最高档的。

可这也不能掩盖我被他软禁的事实。

中途,我逃过一次,不出意外被抓了回来。

我对他冷言冷语,他面露受伤,却不愿放我离去。

他自我安慰道,我定是和他成亲后才爱上他的,所以现在才对他这般冷淡。

可他错了。

前世,我早就对他动了心。

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我的纸鸢落在他手上,那是我们的初见。

是灯火阑珊的夜晚,我与侍女走散,他命人将我送回,那是我们的再遇。

是冬雪宫宴之时,我被大哥带到老王爷面前谄媚,他以公事之名打断老王爷黏在我身上的眼神……

于他只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这几载幽暗深闺中唯一的光。

如今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我开始频繁吃那些寒凉刺激的食物,两天下来腹痛难忍。

癸水提前来了。

闻讯而来的薛致手足无措地站在马车外,他瞧着蜷成一团的我,满眼心疼。

真是惺惺作态。

前世,我生女儿之时,也不见他这样。

一有颠簸我就喊疼,队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放慢。

我心中掐算着时间,终于拖到了那日。

秦国使臣谢春山离京之日。

我借如厕之时,翻墙出驿站,撒腿就跑。

我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谢春山住在哪里。

但我知晓最繁华的酒楼坐落在哪里。

谢春山是秦国国君的外甥,年方十六,生性风流,出入侍女成群。

前世还曾有传闻,说长公主孩子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他。

但与他相交的女子没有一个说过他的不是。

可见这人秉性并不坏,而且他是秦国人。

他说不定会帮我。

我心中并无把握。

我提着裙摆,一路狂奔。

终于。

远远地,我与楼上那凭栏饮酒之人四目相对。

他身姿懒散,一头乌发流淌在身畔,几缕垂荡在红栏之外,貌美侍女侍奉在侧。

好一幅富贵公子醉卧的佳景。

而我发髻散开,癸水沾到了衣衫,形容狼狈。

身后追来的人擒住我的臂膀。

那一刻,我昂起脖子朝楼上人道:"求您救我!"

我喉中干涸,双目圆瞪,乱发飞过眼前。

顷刻间,红衣铺满了我的视野——

谢春山竟一跃而下。

那张扬艳绝的面庞在我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只见他嫣红的唇瓣轻启道:"为何救你?"

"妾愿听候谢侯差遣三年,做牛做马,衔环结草!"

谢春山嗤笑一声:"想做我侍妾婢女的大有人在,你有何特殊?"

我不语。

我在等。

等到谢春山眸中闪过不愉,皱了眉头,薛致到了。

"谢侯恕罪,请放开薛某的未婚妻。"

我背对着薛致,朝谢春山用口型道:"你瞧。"

谢春山片刻怔愣后,唇瓣勾起,眼中兴味盎然。

我赌对了。

往后便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换我所求,女子能屈能伸,我必然不悔!

薛致无法对使臣动手,只能面色难看地离开。

我放松下来,腹痛又起。

裙子上的血红越晕越大。

谢春山瞧见,面露尴尬,喊了侍女来。

他还未走开,便听我坦然地对侍女道:"我的棉垫子要换了,劳烦你再给我点热水。"

"你倒是不避着我,姓薛的莫不是就喜欢你这样的?"谢春山面露惊疑。

我有些好笑。

我是活到五十岁的人了,早就没那么在意男女之防了。

况且,女子来癸水再正常不过,本就不该以此为羞。

想到这里,我不知该不该感谢薛致。

他让我富贵了一辈子,没过几年就不必再看父亲的脸色。

人一直站在高处,就会明白,有些规矩的存在只是上位者为了更好地管束下面。

就像下人见我必须行礼,这是为了体现我的地位,更是为了培养他们的敬畏之心,进而更加忠诚。

那些过于严苛的男女之防,何尝不是为管束女子?

但若能有巨大的利益,一切规矩就都不作数了。

就像长公主有带兵打仗之能,先帝和国君就允许女子做将军了。

入夜。

我安然入睡。

本是安眠的一觉,却被薛致吵醒。

"阿竹,我来带你走。"

我躲开他的手。

他哄劝道:"谢春山不是什么好人,你跟我回去,我一定待你好……"

他真是昏了头,秦国使臣包下的酒楼哪是这么好进的。

谢春山此刻怕是正藏在哪里看戏。

我冷着脸说:"薛公子,我对你毫无男女之情,请你别再纠缠。"

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你何必与我置气?可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写的《将进酒》?"

我愣了愣,在记忆里翻找半天也没想起这首诗。好在薛致主动解释:"是庆贺长公主大败魏国时写的,你别误会。"

原来如此。

我两辈子都没误会过。

可他如今急着解释的模样,倒像心里有鬼。

我顺势说道:"薛公子对长公主一片痴心,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薛致脸色瞬间惨白。

"薛公子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开,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走后,谢春山从房梁上跳下来。

这小子绕着我转了两圈,满脸困惑:"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他对你这样死心塌地,你就真没半点感动?"

我反问:"哪样?"

不过是半夜翻墙,想把我绑回薛家罢了。

我在闺中时就被薛老夫人调教得温柔贤惠,美名传遍京城,家世又配得上薛家。老夫人答应薛致,只要娶我进门生下孩子,就不再阻拦他去追随长公主。

他若真能事事顺我心意,为我倾尽家财铺路,替我挡灾避祸,我或许还会动容片刻。可他最近的行为实在可疑。

无论他想把我带回去图什么,都与我重生后的目标背道而驰,我为何要感动?

谢春山不是自诩情场高手吗?这道理都不懂?

他被我盯得发毛:"你看什么?"

看傻小子。

"谢公子怎么在这儿?"

谢春山突然结巴:"赏...赏月。"

我懒得拆穿,困意涌上来,倒头就睡。

他站在床边半天没动弹。

次日起,谢春山突然躲我像躲瘟神,活像被狐狸/精缠上的书生。

我路过时听见他嘀咕:"勾引男人分三步,第一步让他感兴趣,第二步不理他...呸,我才不会上当!"

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蹦起三尺高。

跟着秦国使臣走了多日,谢春山总躲着我,我这侍女当得倒清闲。

人一闲就爱胡思乱想。

其实前世我也见过谢春山。

嫁入薛家的第三年,宫中设宴。

我与薛致同乘马车,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衣冠整齐得过分。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针落,我硬着头皮找话:"听说嘉华长公主回朝了,真想看看女将军的风采..."

薛致闭着眼装睡,我只好默默掐断话头。

后来也没见着长公主,听说她抱恙在身。

薛致整场宴席都心不在焉,中途突然离席。

现在想来,怕是去见心上人了。

我坐在席上,看着秦国使臣献礼,周围贵女们窃窃私语,都在夸谢侯爷长得俊。

谢春山穿绯色蟒袍,眉飞入鬓,端的是倾国倾城,倒真像他母亲云和长公主——秦国第一美人兼首富,换了五任丈夫后突然守寡至今。

酒过三巡,我去找薛致。

在御花园绕了三圈没找着人,正要回去时,花丛里突然伸出只雪白的手,一把将我拽进去。

谢春山贴得极近,眼尾泛红,浑身烫得像块炭。

"救我,不然杀了你!"他声音发颤,强装凶狠。

这也太不讲理了。

我压下惊慌:"侯爷这是怎么了?我去叫太医。"

"你们长公主...给本侯下药!"

当朝就一位长公主...

"我放开你,你若喊人..."

我打断他:"让侯爷难堪对我没好处,给我件信物,我去找您的人。"

谢春山犹豫半天,摘下腰间玉佩给我。

我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又被拽住:"等等。"

"你叫什么?"

"薛相夫人陈氏。"

"我问真名!"

我愣了愣,吐出多年没人叫的三个字:"陈听竹。"

"敢骗我,饶不了你。"

他瞪着眼,面上凶狠,眼里却慌得像只炸毛的狐狸。

我赶紧移开视线:"不敢。"

他缩回暗处,浑身紧绷。

寻常男子中这种药,早随便拉个婢女解决了,谢春山倒有意思。

找到他侍女交还玉佩后,这事就翻篇了。只听说长公主后来病了一个月,直到秦国使臣离京才好转。

想来是被陛下禁足了。

回府后薛致发了好大一通火,魂不守舍的。

如今再看谢春山,恍如隔世。

他似乎察觉什么,回头与我四目相对,又抿着嘴转过头。

我保持距离跟在他身后,当个尽职的侍女。

终于到了齐秦边界。

江水滔滔,浪花拍岸。

跨过这道坎,就是新生。

我激动得差点摔倒,谢春山及时扶住我。

喜悦涌上心头,我抬头冲他笑。

他耳朵瞬间通红。

"陈听竹!"岸边突然传来喊声。

谢春山猛地松手,转头望去。

薛致站在江边,江水漫过鞋面。

他声音沙哑,双眼通红。

我转身,走得决绝。

就像前世魂魄消散时那样。

我想,他该懂了。

重生的不止他一个。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醒悟,但也不想知道。

薛家少主聪明绝顶,或许早就发现端倪,只是不愿相信。

他盼着我像前世那样懵懂,好给他重来的机会。

他不敢想,若我是经历过一世、在他身边徘徊数年的陈听竹,该有多恨他。

当晚我梦到前世。

我走后,薛致发疯似的找我。

他看着薛长思把他的尸身与嘉华长公主合葬,想去阻止,最终放下手。

薛长思跪在墓前,对着碑文说:"母亲,陈氏虽不及您,但也养育我多年,您就看在我的面子原谅她吧。"

我的儿子,如今叫我"陈氏"。

薛长思继续说:"父亲心里只有您,从未给过陈氏半分情意,您来世能否看他一眼?"

薛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何要否认。

许是死后这些年,他突然念起我的好了。

毕竟距离产生美,何况是阴阳相隔的距离。

薛致开始四处漂泊。

可又能漂到哪儿去呢?我试过,灵魂被困在埋骨地附近,怎么也走不远。

他最常待的地方,是那片乱葬岗。

后来他像着了魔,整日整夜喊我的名字,吵得我脑袋嗡嗡响,烦得要命。

"阿竹!阿竹——"

第二天醒来,耳边还回荡着他的叫声。

推开门,正撞见谢春山沉着脸快步走过,我赶紧拉住个侍女打听。

原来是齐国那位嘉华长公主来了,点名要见谢侯爷。

"听说咱们小侯爷生得貌美如神武大将军,公主想亲眼见见。"

"貌美如花"四个字,侍女说得磕磕巴巴。

我瞧见谢春山脚步匆匆,还抽空瞪了侍女一眼。

看来这四个字确实让他难堪。

我混进侍女堆里,跟着进了秦国皇宫。

客座上的女子高挑凌厉,肤色微黑,穿着银甲。

这还是头回见到薛致惦记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身边站着个穿白袍的公子,斯斯文文,模样俊俏。

凭我几十年看遍后宅手段的眼光,这怕是个靠脸吃饭的主。

她确实与寻常女子不同。

难怪那么多男人对她念念不忘。

可她太过自私风流,实在不是当妻子的料。

不过我不觉得这是缺点。

仇人身上,也有值得借鉴的本事。

我看得分明,谢春山是假风流,装模作样;嘉华长公主才是真风流,尝遍百草。

不说朝堂争斗,单就这点,薛夫人就绝不会让薛致娶她。

我敬她,也怨她。

当年她怀着身孕,不知为何没能和孩子爹成亲,便找上了一直追她的薛致。薛致乐得找不着北,拍着胸脯说要娶她,结果被薛夫人逼着娶了我。

她难产快不行时,薛致扑到床前,说要保她孩子一世荣华。

他说:"陈氏早产,也在今天。"

她哪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可我最恨的是薛致。

明明是他自己没本事守诺,倒把账算到我头上,害了我性命!

上一世齐国使臣里没有嘉华长公主。

许是这世薛致没死缠烂打要娶她,她又怀着身孕留在京城怕露馅,才接了这趟差事。

秦国国君坐在上首,笑着给嘉华介绍谢春山。

嘉华眼睛一亮,目光像黏胶似的粘在谢春山身上,带着股子侵略劲。

"早听说春山侯大名,今日一见,真想日日夜夜看着。"

谢春山脸瞬间黑了。

这顿饭吃了整整两个时辰,嘉华赖着不走,句句都往谢春山身上引。

回去路上,谢春山浑身冒冷气。

他抿着嘴,手指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我也遇到过这种事,虽心里恶心,但也不至于这样。况且嘉华长公主气度不凡,比当年大哥带我去见的老王爷强多了。

嘉华还要在秦国都城待几天。

看今天这架势,她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谢春山。

我凑上去说:"奴婢有个主意。"

谢春山黑沉沉的眼珠子转过来。

……

躲了嘉华长公主好几天的谢春山终于露面。

他在闹市里,当着齐国使臣的面,对嘉华长公主说:"你真这么喜欢我,我可以勉强娶你。"

齐国使臣脸色变了又变。

谢春山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得意。

嘉华长公主是齐国的宝贝疙瘩,有将才更有兵权,哪能嫁到秦国来。

可他乐早了,嘉华笑道:"听说谢侯爷万花丛中过,折了千万朵花,怎么,看不上我这朵?"

她要的竟是露水情缘!

可她如今怀胎还不足三月,疯了吗!

我原以为她只是好色,顶多偷摸些风流,没想到打的是这主意!

我自认看破红尘,可也做不出这种事!

谢春山脸涨得通红,甩袖就走。

这番做派,嘉华长公主哪能看不懂。

他谢春山就是个纸老虎,外头骚心里纯,还是个没开过荤的。

她更来劲了。

我愁得直叹气,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没错。

谢春山的母亲云和长公主回京了。

她来侯府探望,谢春山闭门不见。

侍女不敢拦,她直接进了院子。

云和长公主丰腴明艳,不愧是秦国第一美人,此刻却皱着眉,犹犹豫豫不敢敲门。

谢春山猛地拉开门,两人对视一眼,他又别过脸,像在闹脾气。

"有事?"

"娘给你带了些礼物。"

她指指前厅那一箱箱珍宝。

"送到了,就走吧!"

云和长公主苦笑,目光满是眷恋,当娘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她离开时看见我,随口问了句:"这是春山新收的侍女?"

我心里一紧,赶紧报上名字。

"倒是个大胆的,等三年之约满了,你要是想,可以来找我。"

果然不能小看这位长公主,侯府里的事她门儿清,只是对谢春山是慈母心肠。

这话传到谢春山耳朵里。

他把我喊去:"你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的恩还没报完就想找下家?"

真是母子斗法,苦了我们这些侍女。

"上次的主意没管用,我还没罚你呢!"

我没算到嘉华长公主这么疯。

"奴婢考虑不周,请侯爷责罚。"

谢春山坏笑一声,罚我顶碗水站门口。

我面上苦哈哈,心里毫无波澜。

当年在深闺里,我顶着碗都能走得飞快。

那是教习嬷嬷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的本事。

可我没想到,才站了一盏茶功夫,谢春山就从我跟前过了七趟。

第八趟时,他咳了一声说:"我热了,缺个扇风的,你要是站不住了……"

话没说完,就有侍女拿着蒲扇冲过来,剩下的话全堵在他喉咙里。

他身边的侍女个个机灵,就是没眼色。

这么凉快的天,谢春山哪是要扇风。

他坐在廊下,被扇得肩膀直缩。

我瞧着这场景,倒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他存了心要当个体贴的主子,我又何必拂了他的意?总不好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正想着,手里端着的茶碗突然一抖,半碗茶水"哗啦"泼了出去。我顺势往椅子里一瘫,像朵被风吹蔫的花。

不远处摇着团扇的侍女瞪圆了眼,显然想不通我这身子骨怎的如此娇弱。

谢春山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我跟前,伸出去要扶我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板着脸道:"站不住了不会吱声?我瞧着像那么不近人情的?"

我朝他感激地弯了弯眼角:"侯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是我的大恩人。"

他别过脸,耳尖却泛起红:"这还用你说?本来就是事实。"

廊下的风轻轻掀起珠帘,檐角的麻雀歪着脑袋,在枝桠间跳来跳去。

可就是这么个心眼实诚、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偏生因为嘉华长公主遭了罪。

我搀着面色泛红的谢春山躲在假山后,侍女披着他的外袍往相反方向跑,引开追来的嘉华长公主。

上一世给谢春山下药的,可不就是这位长公主。

只是这回,事情比前世早了整整半年。

谢春山把嘴唇咬出了血,浑身烫得像块炭,整个人抖如筛糠。

留在这儿不是法子,只要混进人多的地方,这里是秦国地界,嘉华长公主再猖狂也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我伸手去拉谢春山,指尖刚碰到他衣袖,就被他猛地推开。

"滚!别碰我!"他双眼通红,眼神已经混沌。

这药性,比前世更猛。

他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假山石,整个人缩成团,绝望爬满脸:"别过来……"

我没功夫细想,抄起块石头冲过去,照着他后颈就是两下。等他软了身子,半拖半抱往人多的地方跑。

我跑得气喘吁吁,中间谢春山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我时眼里闪过片刻清醒:"是你……你在做什么?"

"带你逃命。"我喘着气答。

幸好,路没走错。

撞见几个路人后,追兵果然不敢再追。不多时,云和长公主带着人马赶到,把整座雅院围得水泄不通。

我不知她要怎么处置嘉华长公主,这会儿也顾不上。

在侍女帮忙下,谢春山被架上马车。他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我只好跟着坐进去。

马车里,谢春山蜷在角落,断断续续的呓语从唇缝里溢出来。

"娘亲……救我……"

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我心脏发疼,一时喘不上气。

回到侯府时,谢春山已经完全不清醒了,缩在榻角,谁靠近就炸毛。

太医来了好几个,连门都进不去。

云和长公主把药碗塞到我手里,让我试试:"这是清火的方子,能压一压他体内的药性,具体还得等太医细看。"

我推门进去,没有茶杯碎裂声,也没有扑过来的身影。

谢春山只是缩在那儿,死死盯着我。

我放轻脚步走近:"侯爷……"

"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他突然开口,声音软得像孩子。

姐姐?

"是娘亲发现了吗?我不是故意不听叔叔的话的,可他……他好奇怪,好奇怪……"

我像被钉住般站在原地。

虽早有猜测,可亲耳听见,还是疼得揪心。

原来这就是云和长公主后来不再嫁人的缘由啊。

说着,他突然哭起来,眼泪顺着那张漂亮得惹来豺狼的脸往下淌。

哭着哭着,他又恢复成大人的模样:"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他一把拽住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陈听竹,你是来救我的吗?"

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却盛满期盼。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

也知道云和长公主就在门外听着。

可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救你的。"

谢春山整个人僵住。

门外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我救不了你。

前世的我,就是个笑话。锦缎华服下,藏着满地狼藉。

我不敢掀开看,骗自己过得很好,直到死后,所有龌龊都摊在眼前。

万物终有一死,生死本无差别。

怕什么?

这世上的痛苦,都是绊脚石。

不能被它们拖住,不能被它们耗尽。

我想要什么,自己会去争。

不需要谁来救我,我能自救。

你也该如此。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旁人能拉你一把,却不能替你过一辈子。

只有解开心里的结,才能真正摆脱那些脏东西。

谢春山的眼睫颤了颤,斑驳的窗花透进光,落在他身上。

"陈听竹……"

太医给谢春山诊脉时,云和长公主找了我。

她眼眶还红着,比前几日见时憔悴了许多。

"你大概猜到了。"她声音沙哑,"那会儿他才七岁,我爱跑商,常不在家……"

"后来有段时间,他特别怕男人,我给他挑的都是功夫好的侍女,就怕再出岔子。"

怪不得侯府里里外外都是侍女,谢春山身边也全是女子,连个小厮都没有。

"再后来,他就成了外面传的'风流小侯爷'……"

不过是给自己裹了层壳子。

"后来他原谅我了,可我要是出远门,他还是跟我闹脾气……"

云和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许是憋了太久,没处说。

嘉华长公主看谢春山的眼神,和那些男人没两样,黏糊糊的,带着算计。

所以谢春山对她反应才那么大。

几日后,谢春山醒了。

而我,已经跟着云和长公主离开了侯府。

既是为了让他不尴尬,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跟着秦国最有权势的长公主之一,我能学的东西太多了。

至于嘉华长公主,云和长公主那天给她也下了同样的药。

她跟带来的几个男人在屋里缠了一天一夜,最后下身出血不止。

至于我养大的薛长思,这辈子连出生都没出生。

我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接受这个事实。

对他的爱,早在我当魂魄飘荡的几年里,散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心里,连点涟漪都没有。

只叹世事无常,一息之间,生死已定。

嘉华长公主的丑事,秦国自然不会替她瞒着,没几天就传遍了五国。

但我觉得,这伤不了她根本。

真正要命的,是小产后秦国太医来得慢,让她在床上躺了数日,落下了病根。

齐国派人来接她时,新使臣是薛家的少主,年轻有为,成了齐国最年轻的丞相。

这对薛致来说,倒是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祝他把握住吧。

可惜我看不到这有情人相会的场景了。

薛致到秦国时,我已经跟着云和长公主去了魏国谈生意。

当然不是单纯谈生意,还要传递情报,培养暗线,事多着呢。

这一别,再见到谢春山,竟是五年后。

春日的草长得疯,飞絮飘得满城都是。

我又回到了齐国——这个我出生、又埋骨的地方。

这些年,我走遍各国,一刻都没停过。云和长公主邀我回秦国,我都推了,总说有事。

如今,我已被封为秦国三品官,这次是作为使臣出使齐国。

曾经,齐秦两国势均力敌,可自从嘉华长公主病退,齐国跟魏国打了几场败仗,不得不求到秦国门下。这会儿对秦国,恭敬得像见了祖宗。

我在齐秦交界的驿站与秦国使团会合时,就察觉到队伍里暗流涌动。有人听过我在秦国办差的手段,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有人当着我的面就敢撇嘴,说我不过是靠云和长公主提携才有了今天;更有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说我这种女人就该回家相夫教子。

这些闲言碎语像秋风里的落叶,吹过就散了。我走的本就不是清流文官的路子,夸赞不会让我多领半分俸禄,贬低也损不了我半根头发。倒是总有一道滚烫的视线,像黏在身上的蜜糖,甩也甩不掉。

齐国设宴那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烛火通明。我作为秦国使臣坐在齐君左侧,右侧是齐国新贵薛致。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眼神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的父亲和兄长坐在下首,隔着晃动的烛光,我连他们绷直的脊背都瞧不真切。

"听说陈大人和薛大人曾有婚约?"不知谁突然开口,满殿的窃窃私语瞬间聚成利箭,齐刷刷射向我。

齐君打着哈哈圆场:"这传言也太离谱了,陈大人分明是..."

"确实有过。"我端起酒盏抿了口琥珀色的酒液,打断了他的话。薛致猛地攥紧杯盏,青瓷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齐君却像捡了宝似的拍案大笑:"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薛卿尚未娶妻,陈大人也未嫁人,不如..."

"女子当以事业为重。"我放下酒盏,青瓷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如今我在秦国办着要紧差事,整日东奔西走,哪好意思让哪家公子跟着我守活寡?"

齐君脸上的笑僵了僵,竟当着秦国使臣的面急道:"陈大人何不留在齐国?孤虽没设过女官,但愿意为你破这个例!"

父亲突然从下首冲出来,衣摆带翻了案几上的果盘:"女儿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当年我与薛家早有约定!"兄长们也跟着涌上前,脸上挂着让我作呕的谄媚。

齐君一挥手,侍从捧着封火漆封口的信呈上来:"薛老太君听闻陈大人贤名,特意写了这封信..."我展开信纸,满篇溢美之词看得我直发笑——上辈子薛母连正眼都不曾给过我,如今倒成了最盼我进门的人。

薛致突然起身,锦袍扫过案几发出哗啦巨响。他直挺挺跪在殿中,背脊像寒冬里的松柏:"臣...配不上陈大人。"

齐君脸色瞬间铁青:"薛卿这是什么意思?"

"她值得更好的。"薛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满殿寂静里。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上辈子那个与我共枕三十年的男人——他总说我不懂风情,却在我死后方知后悔;他总嫌我粗鄙,却在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对不起。

离齐那夜,薛致站在我院中的桂花树下。夜风卷起几片残花,他身影在月色里瘦得像纸片。

"阿竹。"他哑着嗓子唤我,这两个字像浸了黄连水,苦得让人心颤,"你走后,我总梦见你转身的背影。"

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上辈子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说:"若有来生,我定好好待你。"可他不知道,他亲手掐灭了我最后一丝温度——我们的女儿,那个早产三天、连哭声都像小猫崽的婴孩,被他派人送往庄子途中,死在了颠簸的马车里。

"你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吗?"我声音很轻,却像刀子划开他伪装的面具。

薛致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那是个意外...我本来想..."

"你杀了她。"我打断他,"就像你杀了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期待。"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指尖死死抠住青石板:"我们可以再要孩子..."

"你去看看她。"我转身要走,衣袖却被他攥住,"去乱葬岗看看她,或许我会原谅你。"

薛致的手突然松了,月光照见他眼底破碎的光。我拂开他的手,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像困兽临死前的哀鸣。

院墙外突然传来枝桠断裂的声响。我提着灯笼绕过去,看见谢春山正缩在墙角,脸上还贴着半张易容的面皮。他见我过来,手忙脚乱要藏,却又梗着脖子装凶:"深更半夜的,陈大人可别忘了自己秦国使臣的身份!"

我忍不住笑出声,灯笼的暖光映着他通红的耳尖。五年不见,这小子又长高了,眉眼更添几分锋利,可那副装凶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谢小将军大半夜翻墙,就是为了提醒我守规矩?"我故意逗他。

他突然扯下易容的面皮,露出那张精致如画的脸。月光下,他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唇瓣像沾了露水的樱桃:"那姓薛的肯定没安好心!你..."

"你什么?"我抱着胳膊看他。

他突然结巴起来,耳尖红得要滴血:"我...我就是想说,五年前你不告而别,是不是故意躲我?"

我望着天边残月,想起上辈子在谢府借书的日日夜夜。他是云和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是长安城最耀眼的少年郎,而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那些心动像春日的柳絮,轻轻一吹就散了。

"谢小将军说笑了。"我转身要走,"与上级之子纠缠,于我前途无益。"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烫得惊人:"陈听竹!我早就不是五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月光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浪,"我原谅你当年不告而别,就问你一句..."

"你喜不喜欢我?"

我望着他胸前的玉佩,想起上辈子他冒死救我出薛府的模样。风卷起几片落叶,他忽然松开手,苦笑着低头:"也是,我这种纨绔子弟,在你眼里..."

"谢春山。"我伸手抚上他胸前的伤口——那是上辈子为我挡箭留下的疤,"你伤口又疼了吗?"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惊喜又迅速黯淡:"你...你都知道了?"

我踮脚凑近他耳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谢小将军的箭伤,可比嘴上说的诚实多了。"

一滴泪珠顺着他白玉般的脸颊滑落。

"是我自作多情,还偷偷摸摸跑来,就为见你一面。"他抹了把脸,声音发颤,"明知你对我只有利用,我却像傻子似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

等反应过来时,手掌已经抚上他的脸庞。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眸近在咫尺,倒映着我的影子。泪光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

我派人给齐国君主捎去口信:齐国本是我的故乡,奈何从小顽劣不受父母待见,这才远走他乡。至于陈家那些人——父亲和两个哥哥,前世靠我嫁入薛家捞足好处,今生因我失宠断了仕途,倒也算公平。

薛致那边,百年薛氏的根基不是我能轻易撼动的。但他既然爱谈感情,我就从情字入手。我寄去襁褓衣帽,让他以为是我亲手为女儿缝制的。这本该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暗探回报说,他为此吐了血。

陈御风的衣冠冢前,我点了柱香。前世他未出生时,薛致就取好了名字,不论男女都叫薛长思。当时以为是要孩子多思多虑,后来才懂,是薛致自己长相思。

我给孩子取名"御风",愿她乘风万里,自由翱翔。这次我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她若还愿做我的女儿,我必护她周全;若不愿,母女情分虽浅,只盼她世世平安。

回到秦国后,我正式入仕,执掌君主特设的监察司。这个职位直接向国君汇报,监察各国动向,除了国君本人,享有所有特权。五年历练让我有信心驾驭这个需要雷霆手段的位置。

刚上任不久,就传来嘉华长公主自缢的消息。自从小产伤了身子,她就再没上过战场。退回齐国都城后,虽仍是金枝玉叶,却整日与男子厮混,声色犬马。外人都说,这般荒唐怎会突然寻死?

只有我知道,她生性风流却最看重自由。尝过权力滋味又被当摆设供着,对她而言生不如死。她已站到齐国女子顶点,若生为男子,完全能问鼎天下。可她不是,齐国君主既要用她又防她,怕女子当权,怕功高震主。

她或许动过心,但太难了——那些官员怎会真心追随女子?云和长公主不同,她不是孤军奋战,她的恩泽惠及万千女子。有朝一日若她想要更多,我和其他姐妹都会支持。

岁月如白驹过隙。

当我再次踏上齐国土地,是随国君亲征。这个困了我五十年的国家,终于迎来末日。国君想招降贤才,但知道我与薛致的恩怨,自然更看重我。于是薛致被赐毒酒,由我送行。

才过而立之年,他的鬓角已染霜雪。"你终究来了……"至死都不愿阖眼。

这是我最后一次转身离开。第一次是无奈的释然,第二次是奔向新生,这次是仇怨终了,彻底放下。

我慢悠悠骑马回家,薛府的牌匾在身后轰然倒塌。路过陈家时,全家老小跪在门口行礼,无人敢抬头。

夕阳里,谢春山倚着门框笑,活脱脱个风流公子。这些年聚少离多,往后该能常伴左右了。他始终没担实职,依旧是闲散小侯爷,我主外他主内,这样的日子正合我意。

我要的不是攀附他人得来的富贵,是握在手里的权势财富。这些不过是工具,助我实现抱负,通向自由的工具。

谢春山蹲下身让我踩着手臂下马,又把我抱进怀里嘟囔:"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笑着亲他一口:"最后一次了,再也不走了。"他眼睛一亮,手指勾住我的衣带,像只得了承诺的小狗。

这次,一切圆满。

恣意如风,翱翔天际。

番外:长相思(薛致视角)

日日夜夜想着你。

此生不复相见。

嘉华死在那年冬天,那双曾闪耀锋芒的眼睛彻底熄灭。最后几个月,她再没上过战场,国君不许她生下孩子败坏皇室名声。可她向来我行我素,说怀就怀了。

最初在茶楼见面,玉帘卷起时,我欣喜若狂。她笑着问:"愿不愿当我孩子的父亲?"我愣了许久,最终应下。她本就和普通女子不同,我早知她的性子。

心绪复杂,却终究是痴念多年的人,我什么都肯答应。可母亲以死相逼,父亲早逝,她独自撑起薛氏门楣,我不忍忤逆。陈家女出身低微,只要生下孩子,母亲便不再阻拦我和嘉华。

提亲那日我没去,左右陈家不敢有怨言。新婚夜我去找嘉华,求她原谅我的食言,她却不见我。公主府侍从说长公主睡了,可屋内分明有嬉闹声。

我在府外站了整夜。若没娶陈听竹该多好,若娶的是嘉华,此刻在她身边的便是我……

回家见到陈氏,和想象中一样,与京城其他女子无异,温顺贤惠。我很长时间都记不清她的模样。母亲催着圆房,嘉华却上了战场。

我无心与陈氏亲近,给了她薛家主母的荣耀,于她已是天大恩赐。她不会知道,每晚都不是我。因为她太乖巧,我说不喜欢说话,畏光,她便从不点灯。那侍从与我身形相似,倒也方便。

陈氏很快有孕,母亲喜不自胜。我无悲无喜,只觉解脱,仿佛自由触手可及。为防万一,我处死了侍从。后来又做了件荒唐事,接回嘉华的遗腹子,却从不后悔。那时的我怎会想到,日后会如此痛恨此刻的自己。

陈氏死了。数十年相伴,我并非无情,只是所有爱意都给了嘉华。她是合格的薛家妇,把长思教得很好。我这人性格清冷,对啥事儿都不太上心,她呢,也向来不会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嘉华这人就像一团热烈的火,又似那初升的朝阳,光芒万丈、活力四射;而她呢,就好比林间随风摇曳的树影,又像廊下轻轻拂过的微风。

她没什么特别耀眼的地方,不引人注目,但跟她待在一起,就让人感觉特别舒服自在。

她走的那天,我就站在屋子外面。

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想进去,或者说是没那个勇气进去,不敢面对她那双眼睛,不敢看她临终时的模样。

我恍惚间听到有人念叨:“要是嘉华也能像你这样长寿,那该多好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嘉华的思念,好像已经没那么浓烈了,可这份思念却已经成了我生活里的一种习惯,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而然。

仔细想想,我对嘉华,好像更多的是惋惜,是遗憾她走得太早,而不是当年那种炽热的爱恋之情了。

陈听竹不在了。

可我对她的思念,却像那陈酿的酒,越来越浓,越来越醇厚。

她还在的时候,我俩在一起,也没觉得有多特别,多离不开对方。可她这一走,偌大的宅院里,好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音容笑貌时不时就在我眼前浮现。

从那以后,我就一病不起,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儿。后来,我一咬牙,把她的宅院给封了起来,不想再看到那些能勾起回忆的东西。

为啥会变成这样呢……

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母亲偶然间发现了我对嘉华的那份心思,我索性就一股脑儿全跟母亲说了。

母亲听了,惊异地挑了挑眉毛,说:“你这孩子,倒和你父亲不一样。你父亲啊,在感情上就是个榆木疙瘩,特别迟钝。我和他成婚都好几年了,他才跟我表明心意……唉,不提了,都过去的事儿了。”

也许,母亲说得没错。

其实我也是个在感情上特别迟钝的人,当年错把对嘉华的欣赏、仰慕,当成了爱情,还一头扎进去,无法自拔。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长思,他居然擅自做主,把我跟嘉华合葬在了一起。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有啥脸面去见阿竹呢?

要是人生能重新来一次该多好啊!

要是能重来,我一定会亲自去陈家提亲,风风光光地把年少的阿竹接回家。然后,我们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三拜成亲,洞房花烛,红烛摇曳,罗帐轻垂。往后,我们会有儿有女,子孙满堂,一辈子都过得和和美美、幸福圆满,我一定会好好疼她、爱她。

一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