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三年冷宫宫女发现了大秘密,里面的孟才人,藏了个5岁儿子

发布时间:2025-07-21 20:04  浏览量:1

当了三年冷宫宫女发现了大秘密,里面的孟才人,藏了个5岁儿子(下)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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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一声巨响,剑被一股力量格开。我抬头一看,只见孟妃身形如燕,一脚踢飞了那人手中的剑,横剑挡在了我们与黑衣人之间。

她背对着我们,微微侧过头,声音冷静而坚定:“你们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来拦住他们!”

阿阔失声叫道:“娘!”我却一把将他扛起,心中明白,孟妃能拖住他们一时,只要我们逃掉,她定会想办法脱身。

夜色和山间的复杂地形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我带着阿阔一路狂奔,心中却盘算着如何与皇帝等人会合。

突然,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声,有人手持刀剑在四处搜寻。我和阿阔连忙躲进一棵粗壮的树洞里,大气都不敢喘。

那些人搜寻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渐渐离开了。夜里,我们不敢再贸然行动,树洞空间狭小,我和阿阔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阿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疑惑:“他们想杀的是我,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剑?”

事发突然,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我缓缓开口:“可能……是因为你还小吧。而且,如果你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阿阔似乎有些惊讶:“你也会内疚吗?我以为你只顾自己,不会管别人死活。”

我有些生气:“行,那下次我不管你了!”

阿阔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瞪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知道了,你保护我是想得到功劳,回去领赏。”

我无奈苦笑,这小孩子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那我差点被剑扎个窟窿,这也是假的吗?”

“枉我还怕你出事,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皇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小声说道:“你要是真那么讨厌我,就别挨着我。”

我身子往后仰了仰,他却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这又冷又黑,我害怕。”

我心中一软,将他搂在怀里,学着孟妃的样子轻轻拍着他哄睡。他似乎安下心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晚上的紧张与恐惧终于得以放松,我的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

天亮后,我和阿阔商量着该往哪里走。阿阔坚定地说:“当然是去山上的寺庙里找父皇!”

我却摇了摇头:“黑衣人既然对你下了杀手,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我们与队伍会合的途中,他们肯定会设法阻拦截杀。”

思索片刻后,我做出了决定:“下山,找驿站。”

回皇宫的路恐怕也是危机四伏。在没有通信手段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依靠驿站来传递消息。

于是,我们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未成路的山坡下山。来时有多轻松惬意,走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下山后,我们一面走小路,一面隐匿身形,时刻提防着外界的动静。身上没有干粮和水,我们只能不停地走路,只有在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等我们终于找到一处村落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阿阔比较懂事,大部分时间都坚持自己走,只有到最后累得不行了才同意让我背他。

至于我,走到最后感觉身体都不听使唤了,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我继续前行。

我一家家地拍门求助,拍到第五家时,终于有位妇人打开了木门。我连忙说道:“打扰了,我带我弟弟赶路,走到现在,没有食物和水了。能让我们借住一晚吗?”

为了隐藏身份,我和阿阔假装成姐弟。屋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在外面?!没事不要乱给人开门!”

妇人不安地望了下里面,然后转回来对我们说道:“家里不能让你们住,以前村里也收留过人,结果那人是逃犯,引起了大乱子。”

“不过村西北角有个没人住的破屋,你们去那对付一晚吧。”

我刚想说谢谢,妇人却已经转身回屋了。不一会儿,她回来塞给我们两块馍,告诉我们村南有河水可以喝。

我连忙道谢,阿阔也礼貌地躬身行礼。我又问道:“您知道最近的驿站在哪吗?”

破屋没有床,我四处搜罗茅草铺在地上,又垫上自己的衣服。风穿过破烂的屋顶和窗户,冷飕飕地刮进来。

阿阔问我:“你冷不冷?”

没有棉被,他枕在我的膝上,我尽量挡住风吹进来的方向。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大人不怕冷。”

阿阔却不信:“你骗人。”

我看向窗户外的夜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忧虑:“你说,到底是谁想杀你?”

他沉默不语,显然也想不出来。其实想让他死的人可不少。皇帝有三个儿子,他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

然而有人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比如言妃身后的言家、皇后娘家……还有皇上的弟弟承王。假如当今圣上没有儿子能继位,皇位就轮到他坐了。

当阿阔失去皇帝的保护、流落在外时,对很多人来说,这就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他们不必派自己人动手,雇佣杀手即可。

看来在抵达驿站前,我们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阿阔突然说道:“你能不能也躺下来?”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以前我娘哄我睡时,她就躺在我身边。”他解释道。

我无奈地躺下,撑着头看着他。茅草有限,一大半身子都露在外面。他挨着我,倒是挺乖的。

他小声说道:“遇到危险,你抛下我,我也不怪你。”

我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我们两个都要完好无损地回皇宫,知道吗?”

他不言,只是揪着我身上的衣服,闭上了眼睛。出发前,我用阿阔身上的好料子衣服给他和自己换了套粗布衣,以及一些水粮。这样就更难认出我们了。

据妇人所说,最近的驿站离此处有百里左右。我雇了辆牛车走,两人藏在草堆里,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第二天,我们在一家支着棚子的面摊暂时休憩。阿阔连一碗素面都吃得狼吞虎咽,显然是饿坏了。

我捶着自己的腰,感叹道:“除了逃荒,我再也没有行过这样多的路了。”

感觉有几双目光在我和阿阔身上扫过,我警觉地回看过去。几名大汉立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阿阔最后一口面没吃完,我拉起他就要走。然而,大汉却将我们拦住了。

我手臂圈住小孩,瞪视着他们,心中暗叫不妙。没想到这些杀手的侦查能力如此之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都能找到我们。

为首的拿出令牌,冷冷地说道:“我们是皇宫的侍卫。”

我惊喜万分,原来是自己人!终于得救了……

面摊旁停了辆马车,一人缓缓走下来。穿着素裙的美人,正是辛凝——辛婕妤!

她的眼睛眯成月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遇到你们好巧,是不是?”

阿阔被请上辛婕妤的马车,而我却被押着徒步跟随。侍卫们都有马骑,只有我步行。队伍速度太快,我稍微跟不上,就会有一马鞭抽到我后背上。

痛得我全身颤抖,却只能咬牙坚持。原来辛婕妤出宫是为了祭拜故去的双亲,得到皇帝准许的。我想着躲避追杀,没想到却撞上了她……

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厢内顿时摇晃起来。辛凝纤手一掀,车帘随之扬起。

“让那小丫头也上来吧。”她淡淡吩咐。

“小皇子对你倒是颇为看重,你若不上车,他怕是要闹着跳车了。”一旁有人打趣道。

我蜷缩在车厢一角,辛婕妤与阿阔则并排而坐,气氛微妙。

辛婕妤目光流转,落在阿阔身上:“皇子殿下,您与秋禾相识多久了?”

“几个月而已。”阿阔回答得简洁。

“看来时日尚短。秋禾将你带出宫,圣上此刻定是焦急万分。”辛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似在暗藏玄机。

她这是想将阿阔被劫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一旦成功,我便是死路一条。

“不是她带我出来的,是她救了我。”阿阔声音虽小,却字字坚定。

“哦?小皇子竟如此信任她?”辛婕妤的目光转向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我与她同为宫女时便已相识,她的为人,我清楚得很。”阿阔一字一顿,说得郑重。

辛凝冷笑一声,缓缓开口:“她会对你极好,好到让你放松警惕,然后,露出她的真面目。”

“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狠厉。

我不服气地反驳:“辛凝,当年伤害你,是我的错。”

“但我也是被形势所迫,主谋并非是我!”

她闻言,轻笑出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

“你的确不是主谋,但那些宫女哪个有好下场?你,也是帮凶之一!”她目光如炬,恨意滔天,转瞬又对阿阔换上和蔼面容。

“所以,她在骗你,拐走你的,就是她。”

“这次回去,我就向皇上禀明,治她的罪。”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威胁。

我急得大喊:“阿阔,别信她的鬼话!”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震荡,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兵器相交的铿锵声与喊杀声,我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杀手?

我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只见车夫已被一刀砍落马车。

我趁那持刀之人力气未收,猛地拿起马鞭,狠狠抽向马匹,马车顿时疾驰而去,甚至冲撞开了几名刺客。

我从未驾过马车,只是见过别人驾,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鞭子抽得狠,马嘶声震天,车厢颠簸得我差点掉下来。

车里的辛凝与阿阔也是脸色苍白,几欲呕吐。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追得紧。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住。

西边有山,占据高处对我们有利。

我猛打方向,马车驶向平坦宽阔的原野,直奔离山最近之处。

我对着车厢内大喊:“你们找角落躲好,抓紧了!”

马头突然调转,竟冲向了追赶的骑马者!

对方显然没想到马车会掉头撞来,一时愣住了,以为我疯了。

霎时间,我跳入车内,他们想驱马避开,却已来不及。

“砰!”一声巨响,骑马的肉身被撞飞,幸运躲开的马也受到惊吓,将骑马人掀了下来。

马车轰然倒塌,我们从里面爬出来,不顾伤势往山上逃去。

山不高,但陡峭异常,爬上去十分费力。

阿阔身手敏捷,第一个爬了上去。

我勉强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我搬来几块石头,只要刺客敢爬,我就砸下去。

辛婕妤受了不小的伤,动作迟缓。

她快爬上来时,不小心滑了下去一段。

刺客就在她身后,即将抓住她的衣角。

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此时我砸中她的脑袋……

自己将再不受她挟制。

没等我动手,我看到阿阔举起了石头,正对准用力往上爬的辛婕妤。

我拉住他的手臂,急问:“你干什么?”

小孩子看向我,眼中光芒异样。

“杀了她,她就不能害你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稚嫩的狠厉。

我呆住了,那一刻,心中升起复杂情绪。

可以确认,阿阔的心,已经完全站在我这边。

眼见辛凝快爬上来,阿阔高高举起石头。

我阻止了他,将石头用来对付刺客。

辛凝手撑地面,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刺客将要抓住她时,我伸手拉她上来。

她一心爬山,没注意到山上的人也曾想要她的命。

阿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

这是我欠的债,我不想因为我,让他小小年纪就双手染血。

既然已经确定他心中向着我,我还会怕辛凝吗?

虽然暂时阻挡了杀手们,但如果他们另寻别路,我们还是活不成。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一名身手极好的刺客抓住了阿阔的腿,我使劲捶打,甚至上牙咬。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钉在山石上,正是我与刺客之间。

那刺客见了,放开阿阔,嘴里发出哨声。

存留的几人似乎得到命令,呼啦散开,转眼就消失了。

我们惊魂未定,喘着气。

我拔下那支箭,箭翎形状独特,像是一种标记。

不管他们为何停手,总算我们活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去驿站。

我拉住阿阔的手,辛凝抬头看我。

“你不是应该趁机杀我吗?”她问。

我看向她,笑了笑:“最初是我欠你的,不是吗?”

“我们的恩怨了结了吧。倘若你还想害我,阿阔不会不管的。”

她沉默不语。

辛凝爹娘的坟仅十里之遥,我们先送她到那,让她祭拜。

“我和阿阔必须马上动身,你没了侍卫,要跟我们走吗?”我问。

跪在坟前的她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不久前,我心里只有恨意,想送你上刑场。”

“既然仇恨已消,我想在这里多陪爹娘几天。”

风吹过,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神情温柔。

“当初我在宫里孤立无援,步步退让,却得到变本加厉的欺辱。”

“当我露出狰狞面孔,他们才害怕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所以趁回宫当面目全非的辛婕妤前,再自由几天吧。”

旷野里,几只大雁从容穿过天空,自在悠闲。

此刻的辛婕妤,白裙曳地,笑得温柔、从容,仿佛我最初见她的样子。

我和阿阔终于活着到了驿站。

不等休息,我立刻写信并送出,交代了发生的一切。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两日后,我收到回信。

信却是孟妃写的,字迹我认得,且随信附带阿阔戴过的香囊。

信中约定时间,让我们去五里外的长静河,等皇帝和她来接。

皇帝也亲自来吗?

到了那一天,我带阿阔到达长静河畔。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显得格外显眼。

皇帝和孟妃下来,身边还有几名武人打扮的侍卫。

阿阔本要奔向他的父皇母妃,我却被侍卫们用刀架住。

阿阔急道:“为什么抓她!”

他没有跑,而是留在我身边,瞪视那几人,小小年纪,竟有几分威严。

“鸿儿,你过来,朕有话问她。”皇帝开口,声音沉稳。

阿阔没有动,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

皇帝问了我几个问题,无非是怀疑我拐跑皇子,对我进行审问。

我都一一如实回答。

得到想要的答复,他命侍卫们放开我。

“父皇!母妃!”阿阔叫道,奔了过去。

皇帝弯下身子,伸出双臂,面容慈爱地迎接自己的儿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柄利器,从他后背深深刺入。

皇帝表情和身子定住了,我、阿阔、侍卫们差点惊叫出声。

握住短剑剑柄的,是孟妃,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人。

皇帝的身躯顺着龙椅缓缓滑下,双手猛然撑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什么?”他嘶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与愤怒。

孟妃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眼神坚定而决绝。

“皇上,您还记得扬风镖局的那群人吗?”

扬风镖局?皇帝微微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丝印象。

那不是孟妃唯一一次出逃时,结识的那群镖师吗?

他猛地拽住孟妃,迫使她低下身子,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

“只是……为了他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孟妃重重地点头,眼眶瞬间染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有何罪?皇上,您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皇帝闻言,震惊不已,他没想到孟妃竟会为了那群镖师而质问他。

“你是说,朕将镖局的人处死了?”

贴近孟妃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朕是九五之尊,天下人的生杀大权都在朕的手里。为了几个走镖的粗人,你就要谋害朕?”

时间回溯到一年前,孟妃被打入冷宫后,皇帝曾独自去见过她。

他心想,关了一年,她的脾气总该被磨平了吧。

然而,得到的却是孟妃的冷眼与决绝。

“皇上,当年所言,妾未曾后悔。”

皇帝气得甩袖而去,回到寝殿后,怒气不消反涨。

他将一切归咎于孟妃结识的那些粗俗之人,心中充满了怨恨。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位于悯城的扬风镖局,因此惨遭横祸。

皇帝随便安了个护送逆贼的罪名,便将整镖局的人押进大牢,处以斩刑。

孟妃得知后,流下眼泪,悲恨交加。

“你是天下的君主,为了自己泄愤,一道命令就杀害几十条性命!”

皇帝脸无血色,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朕受命于天,这些人死不足惜,杀了又如何?!”

对面的女子抹去眼泪,面色变得异常坚毅。

“王者以民为天。既然黎民的命被你视作草芥,你不配再做天下人的君王。”

“他们因我而死,我决定拿起我的剑,斩杀昏君!”

皇帝闻言,胸腔气血上涌,猛地喷出一口血。

断气前,他依旧执拗地辩解着。

“环英,我做这些荒唐事,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孟妃,也就是孟环英,听到这样的话,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对不起无辜死去的人,就用你的命,偿还这一切吧。”

皇帝发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中唯有苦涩与无奈。

待到笑声消失,他便没了气息,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阿阔震惊得无以复加,侍卫们也慌了神。

他们护驾失职,此刻不知该做什么,慌神中纷纷对孟妃拔出长刀。

我见情况不利,看了眼阿阔,故作镇定地朗声道。

“皇帝已驾崩,未留遗诏,小皇子便是未来新帝!”

“他可许诺,免你们失职之罪。若是换成别人,你们的命怕是不保了!”

“还不快拜见新主?”

侍卫们互看对方,心下犹豫不决。

突然,传来数道破空之声,紧接着箭如雨下,精准射中那些侍卫,无一幸免。

眼见发生突变,孟妃迅速拉起阿阔和我,三人拼命奔逃。

一支箭射向孟妃,被她听声辨位躲过。

第二支箭紧接着发出,这次射向的是阿阔。

阿阔毫发无伤,因为孟妃用身子挡下了那一箭。

她想拽着我们继续跑,但我停下了脚步。

箭伤处的血,将她的上衣晕染开一大片,触目惊心。

她因痛苦而青筋暴起,却仍强忍着说道:“这箭伤位置我清楚,不用再施救了……”

我却执意扶她躺下,替她止血,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会活着的,对吗?”

阿阔看着重伤的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母妃,我们去找大夫,给你治!”

孟妃艰难地抬起手,抚摸儿子的脸,眼中满是不舍。

“阿阔,母妃给你起的乳名,对你寄予厚望,惟愿你此生天地辽阔。”

“可惜,母妃不能陪着你了……幸而还有秋禾。”

阿阔的哭声越来越响,撕心裂肺。

“可我也要母妃!娘!……”

孟妃轻轻叹息一声,看向我,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托付。

不知何时,我脸上早已濡湿一片,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嘱托给我的,我没有忘记。”

“我会好好照顾阿阔,让他平安长大。”

她面色雪白如纸,笑容却异常干净纯粹。

她在我怀里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只是沉睡了一般。

她的孩子哭声震天,天地听了都会动容。

我强行打起精神,对阿阔说道:“让你的母妃,入土为安吧。”

来接我们的,是带着府兵的明绍。

我填上最后一抷土,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里面是?……”明绍吃惊地问道。

而我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我和阿阔被接到明家府住上一晚,以作休整。

皇帝的龙体也入殓完毕,龙椁被送回皇宫。

明绍找到我们并非偶然,是与人约定好的。

我来到他的书房,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事情发生的又多又突然,他向我揭开原委。

麓山刺杀阿阔一事,竟是孟妃与他合作的局,目标是皇帝。

皇帝不管在宫内还是出行,都有层层侍卫严防死守,根本没办法下手。

两人决定用阿阔作饵,引皇帝上钩。

起先劫走阿阔的,是明绍养的死士,他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

紧接着,各官员宗室收到皇子丢失的风声,纷纷蠢蠢欲动。

这是除掉皇位竞争者的最好机会,于是有人派出杀手,企图置阿阔于死地。

我不得不带着阿阔东躲西藏,远离仪仗,以免被杀手发现。

皇帝派人搜寻,却始终无果,心中焦急万分。

直到接到驿站的信,得知阿阔的下落。

孟妃坚持自己接皇儿,无奈下,皇帝决定陪她一起前往。

一切以低调行事,为了不使宫内慌乱,阿阔丢失一事也瞒了下来。

当找到孩子时,皇帝迎接奔来的阿阔,背后的孟妃却突然刺出那一剑。

“孟妃向宫外传信,对方是你?”我问道。

“不错。”他点头确认道。

“她是为了给镖局的人报仇,而明大人……因为皇帝将你调离皇都?”

明绍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如墨,仿佛预示着未来的不确定。

“我心怀济世之志,易州对我而言,宛如囚笼一般束缚着我。”

“先帝将我弃置于此,为了不荒废此生,我只能另择明主,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趁此机会,我鼓起勇气,准备继续探寻更多的秘密。

“若要推选新帝,阿阔,也就是姜鸿瑾,他聪慧过人、机智伶俐,定能担此重任!”

明绍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那是自然,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我二人,不都在翘首以盼这一天吗?”

次日,明绍便携阿阔与我踏入宫门。

明绍恭敬地拜见了皇后娘娘。皇后膝下无子,母家势力在先皇时期便已被大幅削弱,如今已是势单力薄。

此次商议,明绍郑重承诺,绝不会动皇后的亲族分毫。他提议尊皇后为太后,让她得以安享晚年,颐养天年。

阿阔在明绍的扶持下,顺利即位,成为本朝新帝。

其实,在明府居住的日子里,阿阔曾满心忧虑地问我:“秋姐姐,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他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妃的庇护,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我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是想远离这深宫高墙,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愿意回宫,做这天下之主?”

他沉默不语,眉毛紧紧皱着,仿佛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我微微一笑,抚摸着他的头:“如果你选择回宫,我会一直陪着你。”

“但若你想要自由身,那我就不能陪着你了。”

“我的愿望,就是过上最好的日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闻言,顿时慌了神,紧紧抓住我的袖子,仿佛怕我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一般。

“我不离开皇宫!我要当天下的君王!”他坚定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只要你别走。”

我笑逐颜开,轻轻抚摸着他后脑的头发:“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阔被刺一事,经过一番调查,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是朝中与孟家对立的某家族所为。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借着这件事,明绍开始对朝中一些对新帝不利的大臣与家族进行整顿,该贬的贬,该杀的杀。

这其中,也包括言妃的言家。

朝内得到肃清,明绍也因扶立新帝有功,成为朝中第一大功臣。

孟妃被追封为太后,以表其功绩。

当朝臣们第一次在大殿内跪拜新帝时,我站在殿外,望着东边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孟妃。

她终于不再受这深宫的束缚了,但她的孩子,却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这一切才得以发生。

转眼间,皇帝已经十六岁了。

这十一年中,我不仅升为小皇帝的掌事宫女,还兼任女官一职。

为了更好地帮他撰写诏谕等文书,我开始努力学习读书写字。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对我无不尊敬有加。

这正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明绍也时常来宫中走动。

作为帝师,他向阿阔传道受业解惑,而我识字,也是他亲手所教。

每当小皇帝在场时,他便会握住我提笔的手,一同书写。

他神色自若,我却心跳如鼓,脸颊绯红。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异样呢?

阿阔也到了该充盈后宫的年纪了。

无论名门闺秀,还是四方良家女子,皆被纳入征选之列。

明绍也从明家挑出了一位适龄的千金,打算选作内定的皇后。

然而,新帝却一口回绝,他一个都不选。

我感到十分诧异:“圣上到了该纳妃的年纪了,美人如娇花般绚烂,早日扩充后宫才是要紧之事啊。”

彼时他正专注地看着奏书,听闻我的话,他突然站起身来,吓了我一跳。

他凝视着我,问道:“秋禾,你还记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记得啊。”我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解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别的妃子我都不要。”他坚定地说道。

“你愿意……”他缓缓伸出手来,我如触火般连忙退后一步。

我猜到他想说却未说出口的话,心中既惊讶又惶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最初认识孟妃与他时,他才五岁啊。

我陪他玩闹,同孟妃一起照顾他成长。

过去到现在,我始终把他当成孩子一般看待。

我是他的长辈啊。

他怎么会……有那种感情呢?

阿阔看到我的躲闪和惶恐,手缓缓垂落下来。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吧?”他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我愣住了。

脑中浮现的,是那个青衫俊逸的身影——明绍。

那是我最落魄、人生最低谷时,见到的乘马车的公子。

他掀开车帘,那样高贵、干净、好看。

那是我永生不会忘记的模样。

我和他地位悬殊,明绍那样的世家子弟,我哪能配得上呢?

可心却控制不住地向着他靠近。

我垂首不答话,阿阔嘴角缓缓收紧,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他说想独自清静一会儿,我便默默退下了。

阿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开始想要治国之事自己做主。

他初登帝位时年纪尚小,一切政务均由明绍代劳处理。

可当他开始想要自己决定一些事情时,却处处碰壁。

明大人不允许他这样做。

今日御书房内,小皇帝与明绍因刑部任命一事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他们不再讲话,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明绍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温和了下来:“既然陛下坚持己见,那臣便谨遵圣谕。”

阿阔听了这话,眼里藏不住欣喜之色。

“臣还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典。”明绍突然说道。

这些年来,明绍位高权重,权力的阴影甚至遮蔽住了皇帝的光芒。

他会有事求阿阔?小皇帝也感到十分疑惑。

“你说吧。”他淡淡地说道。

明绍突然下跪,重重一拜:“臣有一心仪之人,想求皇帝割爱。”

阿阔紧紧盯着他,等他说出那个人是谁。

“那人便是……”明绍抬起脸来,目光坚定地投向我。

“便是秋禾。”

我闻言惊愕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我早已属意于他,但当他真的求皇上将我赐给他时,我还是觉得恍惚如在梦中一般。

小皇帝脸色铁青,对明绍怒目而视:“你说你喜欢秋禾?”

“是,陛下。”明绍平静地回答道。

“你打算怎样对她?”小皇帝继续追问道。

“臣愿纳她为妾。”明绍毫不犹豫地说道。

小皇帝手边的书被攥得皱成了一团:“朕不允。”

明绍面色毫无波澜:“臣知陛下对秋禾依赖已久,不过,何不问问秋禾的心意呢?”

两人同时转向我,目光中充满了探寻和期待。

“我……”我看看小皇帝,又望了望明绍,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臣妾斗胆,想向您讨个恩典,出趟宫门,与明大人同行。”我跪在御书房内,声音虽轻却坚定。

“臣此去,是想去易城探望黎婶。十四岁那年,臣妾入宫前,明大人曾许下诺言,会代我照顾好她。”我缓缓道出缘由,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明绍在宫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城内为黎婶寻了一处安身之所,一间虽小却温馨的小屋。黎婶手巧,靠编织灯笼为生,日子虽不富裕,却也自得其乐。

小屋门前,有一块空地,权当院子。黎婶见我们到来,忙不迭地倒水拿吃的,见我想要帮忙,连忙按住我:“你坐下罢!你这孩子,哪里知道东西放在哪儿。”

她一瘸一拐地忙碌着,动作虽慢,却也娴熟。我看着她,心中满是感慨:“黎婶,您还是不愿跟我回皇都吗?我如今有能力了,想给您养老呢!”

黎婶瞎了一只眼睛,为了不吓到旁人,她总是用布条遮住。她听了我的话,笑着摇头:“哎呀,皇都那地方,住的都是大贵人,你又在宫里做事。我这老婆子去了,可不对付,还是这里过得舒坦。”

忙完一切,黎婶坐到我们对面,看着并排而坐的我和明绍,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你每三个月寄给我的钱,明大人都有派人送来,从未间断。”

“你这孩子,还在为当年的事愧疚。婶子有钱花,你的钱自己攒着吧,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黎婶的话语中满是慈爱。

“黎婶……”我欲言又止。

黎婶却笑吟吟的,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以前日子苦,还好现在过得好了。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明大人还陪你回来看我。”

“说吧,婶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她打趣道,眼中满是期待。

我看向明绍,他虽不言语,嘴角却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像是默认了我和他的关系。

然而,我却开口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黎婶别误会,明大人身份高贵,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我眼见他眼里的暖意瞬间消失,慢慢凝成一片寒冷沁骨的冰。看过黎婶后,明绍亲自送我回皇都。

马车内,我假装忙着绣手帕,却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始终停在我身上,如芒在背。

直到我无法忍受,抬起头看他,他才缓缓开口:“我已经向皇帝求了恩典,准许我二人的事。你为何在黎婶面前否认?”

我揉揉后颈,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其实我很好奇,明大人向皇上讨我,为的是什么?”

明绍尊崇礼仪,就连坐马车,也挺直了腰背,手看似随意放在大腿上,姿态却雅致至极。

“我当时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的想法很明确。”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认真道,“秋禾,我爱慕你。”

“自你我在宫中相认,你没有让我失望。你照顾小皇帝无微不至,又保护他立下功劳,才能走到今天。”

“有你做皇帝的掌事宫女与女官,了解他的举动,我更得心应手。”他的话语中满是赞赏。

我承认:“是,一直以来,我们配合得很好。”

他继续道:“我很清楚,让你留在皇帝身边,对我争权更有利。但是……比起那样,我更希望,你和我之间能有一个结果。”

我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他说他也爱慕我,我很高兴,高兴到眼睛起了蒙蒙的雾。

我声音沙哑:“我问你,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你认得这把短剑吗?”我从包袱里拿出那把剑,剑光如雪,映得他脸色更甚。

“这不是……孟妃的佩剑吗?”他微微一怔。

我点头:“是啊,孟妃用这把剑刺杀先帝,我带了回来。它是好兵器,杀昏君,也杀不义之人。”

我往前一送,剑尖抵在他喉咙处:“杀了孟妃的人,是不是你?”

明绍果然沉得住气,他额上一滴汗也没有,扫了眼剑,又望向我:“怀疑我总该有依据吧?”

“好,孟妃死于箭伤,箭翎与侍卫们中的箭不同,形状是特制的。”我缓缓道出心中的疑虑。

“这种箭我有印象,那时我带小皇帝逃,被辛婕妤抓住,又遇到刺客。刺客差点得手时,有一支箭发出撤退信号,尾翎的形状一模一样。”

他耐心听我讲:“然后呢?”

“我当时好奇,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们。现在想想,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刺杀,而是阻止辛婕妤带我们回宫。”我说到这里,眼睛死死盯住他。

“这么做是为了引皇帝出宫的计划继续进行,计划制定者只有你和孟妃。而且,目睹先帝被刺的侍卫没留一个活口,再没有人说出真相,孟妃的儿子得以顺利继位。”

“箭是你放的,是你射杀了她,对不对?!”我情绪激荡,声音都有些颤抖。

明绍看着我,叹了口气:“阿禾,是我小看你了。”

我将短剑更逼近他:“你……你和她不是合作关系吗?为什么?”

马车还在悠悠前行,车内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溅出血来。

“因为这次,我想万无一失。”明绍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调去易州。帝王更替绝非小事,我扶持姜鸿瑾上位,不希望过去的事重演。”

“孟妃是他生母,若她做了太后,有孟家支持,势力很快就能胜过我。她是小皇帝与孟家间的重要联结,只有这条联结断了,我才好压制孟家,左右小皇帝。”

是了,他的志向从未变过。为了实现他的理念,他在宦海里浮沉,争权夺利不择手段。我不是看错了他,我是现在才看清他。

“你心里装着的是天下苍生,是更远大的抱负,可你知不知道,一个孩子没了娘,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眼眶微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他却轻笑一声,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阿禾,说这话的,怎么偏偏是你?你我,本就是一路人。”

“不然,辛凝辛婕妤是怎么走的?”我紧咬着牙,一字一顿。

他握着短剑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先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宫里都说辛婕妤痛不欲生,上吊殉了情。”

“可我叫仵作验过,那伤痕,分明是被人从身后勒死的。”我目光如炬,紧盯着他。

“能瞒下这事,又与辛婕妤有旧怨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我呼吸急促,心绪难平。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没错,是我派小太监勒死的她。”

“辛凝以为,我已经放下了过往,怎么可能呢?”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我在冷宫里颓废了三年,那三年,我受尽了苦楚。我讨好周嬷嬷时,其他宫人都笑话我,说我孝顺得如同埋儿奉母、尝粪忧心!”

“若不是找准了机会,我恐怕早几年就在那冷宫里郁郁而终了!”

“这种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化解?我知道,是我先对不起她,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得势后,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她!”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决绝。

明绍的眼中没有丝毫谴责,只是轻声说道:“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人命在我们眼里,都不值一提,不是吗?”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思绪渐渐清晰:“明绍,你错了,你和我不一样。”

“其实,你和孟妃比较像,你们的愿望都很伟大。你希望用学识扶正这世道,而她,有颗侠义心肠,总是救苦救难。”

“可我不是,我学问不高,不懂你们圣贤书里的那些大道理,我也没有拯救天下的心。”

“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身边的人,对我好的人。”

“你、阿阔、孟妃,你们都对我好,所以我把你们看得很重要。”

“孟妃更是,就算我怀有目的接近她,她也真诚待我,她是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人。”

“所以明绍……我不愿意相信,你是害死孟妃的凶手,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应该……我要、我要替她报仇!”我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好。”他握住我的手,将剑锋又抵在了他的脖颈要害处。

“那你便杀了我,为她报仇。”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还是下不去手,短剑被丢到地上,我胸腔剧烈起伏,心中五味杂陈。

我杀不了明绍,因为我的心里,同样装着他,他也是我在意的人。

这一路,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明绍将我送回了宫里,我前往皇帝宫殿,路过园中的亭子。

时值秋天,天空中飘下了几滴雨,被雨打落的叶子飘在池塘的水面上,显得格外凄凉。

阿阔就站在亭子里,眼睛看着风中的落叶,发呆。

我走向他时,他的眼中才有了神采,他轻声问我:“你回来了?”

“是,皇上。”我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回来以后呢?”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道:“当然是继续侍候您了。”

他笑了,褪去了之前的失落,变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因为欣喜到无以复加,他突然抱住了我,紧紧地,仿佛害怕我会消失一般。

第一次见他时,他个子才到我腰部以下,如今我却能靠在他胸前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的手伸在半空,犹豫了片刻,然后也拥住了他,感受着他的温暖。

一段时日后,我将一封奏书放到了小皇帝的案上,内容是弹劾,参的是门下名叫杜振略的官员。

这位杜大人出身寒门,明绍不计较门第之见,与他交好。

如今,他被人参奏,列举了数条罪状。

这封奏书原本是先到明绍那里的,可他却将它按下,并未上奏。

后来我设法将其弄到手,亲自送到了皇帝面前。

明绍亲自来找我对峙,他第一句便是:“你打算跟我作对吗?”

我假装诧异,故作不知:“明大人,是您欺上瞒下,皇上应当知晓朝中所有事,您觉得藏匿奏书是对的吗?”

他描墨般的眉毛皱起,显得有些不悦:“可卓华是被冤枉的,他得罪朝中一派,那些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卓华是杜振略的字。

我不以为然,淡淡道:“明绍,他是不是被冤枉的,皇上自有定夺。”

“你连决定权都不给他,就擅自压下。就算你再明理,一旦所有是非都让你一人决定,天下就能真正清平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禾,你……”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无奈。

我抬手止住他:“皇上已经看过奏书了,与其和我无谓争论,不如让杜大人将功折罪。”

离皇都百里有座涧城,河堤年久失修,需要修葺。

明绍向皇上奏请,让杜振略去涧城负责修堤一事,也算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冬去春来,又到了秋天,皇都的秋天雨向来稀疏,可这几日却大雨倾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一般。

我眼见明绍出了御书房,手执一把青色绘山水油纸伞,可衣服下摆还是被雨水侵湿了一大片。

隔着一段距离,我在廊下对他大喊:“明大人,来此处避一避雨吧!”

廊外雨如瓢泼,雾蒙蒙的,远一点便看不清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雨水笼罩了一般。

我和明绍这次心平气和,并肩欣赏着这场大雨,仿佛所有的恩怨都随着这雨水消散了。

送奏书那件事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仿佛我们之间真的有了隔阂一般。

可如今这场雨,却仿佛划出了另一个天地,那些嫌隙被搁置到了一边,我们只是两个静静地欣赏雨景的人。

我问他:“涧城河堤修好了吗?”

他答:“是啊,那边发来奏报,半月前就完工了。”

我点头,伸手到檐外,感受着雨水的清凉,雨打在手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我十四岁时,也下过这么大的雨。”我陷入了回忆,声音有些飘渺。

“村子被水淹了,我们撑了许久,可我爹娘还是被水卷走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侥幸被带到一棵树,凭着求生本能,我爬到树上,才活了下来。”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看到这样的雨天,我还心有余悸。”我望着雨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他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地盖在我身上,为我遮挡着风雨。

他安慰道:“现在你安然无恙,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我望着雨帘,轻声说道:“是啊。”

我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面对天灾,无助求生,因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保护我在乎的人。

可接雨的手却还是颤抖起来,那些痛苦的回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忘记。

我收到那封密信时,指尖微微颤抖,信上的内容如我所愿,勾勒出了我期待已久的走向。

如今,我安安静静地躲了起来,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因为我知道,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会让无数人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甚至痛失亲人。而这一切的背后,我竟成了不可推卸的帮凶。

想到这,我竟突然笑出了声。

身旁的明绍一脸蹊跷,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缓缓说道:“明绍,你总以为自己结交的都是正人君子。”

“没错,杜振略确实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能力出众。”

“可你出身名门,高高在上,怎能体会民间疾苦?我却不同,我深知人性。”

“想想看,当一个人从家徒四壁,突然面对堆积如山的财富,他还能保持初心,心性不变吗?”

明绍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疑惑。

他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别拐弯抹角!”

就在这时,一名驿使冒雨匆匆而过,高声呼喊着:“涧城暴雨,十年罕见!”

我猜,他一定看到了我此刻惨白的脸色。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那力度如同镣铐一般锁紧。

“你快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他焦急地喊道。

我看着明绍第一次发脾气的脸,又望向窗外这场倾盆大雨。

最终,我还是认输了。

“现在,立刻去涧城,带人转移百姓。”

“大雨再这样下,河堤就要决口了!”我急切地说道。

他全身一僵,仿佛被雷击中。

明绍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从未真正看清过我。

“你疯了?!”他突然大声呵斥,紧接着扔下手中的油纸伞,只身冲入了雨幕之中。

我原本的计划是扳倒明绍。他威胁到了小皇帝的地位,一旦让他不悦,小皇帝随时可能被换。而扳倒他的代价,就是牺牲一城百姓。

杜振略家境贫寒,在朝中备受排挤,心中憋着一股劲。我参他的那本奏折,确实言过其实了。但调他去修河堤,再暗中派人“指点”他如何面对朝廷发下来的工程巨款,他怎能不动心?

贪墨库银、偷工减料,一切都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只要河堤因劣质而毁坏,杜振略的罪就板上钉钉。而派他修堤、与他关系密切的明绍,也将被连根拔起。小皇帝将再无后顾之忧,孟妃的仇也算报了。

可是……皇都降雨的那天,我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为了我的私心,真的要让满城人遭遇和我一样的不幸吗?

明绍的那声吼叫,如同当头棒喝,唤醒了我。

几日后,因为暴雨,涧城新修的河堤果然决口,洪水如猛兽般肆虐。

据传闻,明绍带了几人,骑快马多半日便赶到了涧城。他立刻下令,紧急转移百姓,将他们带到地势高处。

当洪水如浪潮般席卷整座城时,百姓们得以幸免于难。只有少数不信或贪恋家中财物的人,被洪水无情地淹没。

此事震惊了朝野。刚修的河堤就决口,里面一定有问题。首要罪人便是杜振略。

当皇上问明绍,此事还涉及到谁时。明绍忽然望向宫殿外一眼,眼神坚定。

他不再犹疑,向皇帝深深一揖:“除臣以外,再无他人。”

“臣识人不明,恳请皇上降罪。”他诚恳地说道。

杜振略因贪墨巨款,导致水淹涧城,被处以斩首。明绍当廷承认自己的罪过,被免去丞相等职,去一偏远小城做官。

他离开皇都的那天,我为他送行。第二次被贬,他却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他还向我开起了玩笑:“你倒是厉害,不露声色地引导卓华修堤之事,连我都搭进去了,你却毫发无伤。”

我说:“你没有告发我。”

他道:“那是因为证据不足,你以为我想保你吗?”

沉默了一阵后,我问他:“你还会回来吗?”

他说:“不知道。”

“这些年我汲汲营营,为了宏愿,不惜手上沾血。当我得知涧城可能遭灾,而我推荐了修河堤的人,我不能忍受百姓因我而死。”

“救下他们的那刻,我觉得内心无比安宁,比我辅佐皇帝这十一年都要欣喜。”

“也许我会在小城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真正实现我的理念吧。”他感慨道。

眼前的青年一身布衣,却一尘不染。好像回到了我第一次见他、喜欢上他的时候。

我说:“你多保重。”

他登上马车,回头望向我:“阿禾!”

我应道:“怎么了?”

“我确实是因为你,才没有供出一切!”他大声喊道。

明绍的马车渐渐远去,留我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这个人,临走还要算计我一次。不过,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治理大权全部归还小皇帝手中后,他每天忙于政事,忙得苦不堪言。

后来终于忍不住,拉着我,要我陪他乔装出宫。

我们往南而行,在渺无人烟的远郊,两人被一伙劫匪围住。

“把值钱的都交出来,否则不留活口!”劫匪们恶狠狠地喊道。

我和小皇帝都吓坏了,哀叹早知道就多带点人。

忽然,剑光先至。一女子持剑刺来,劫匪们慌忙应对,却被杀得落荒而逃。

我和阿阔得救了。

阿阔看着那女侠,喜泪交加。他喊道:“母……”

女侠抬手,帮他扫去落在肩上的灰:“这一路人迹罕至,你们多当心才是。”

我们并肩行了一段路后,我问她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她回答:“我要启程去大漠了。”

“那里是行商必经之路,时常遇到沙匪。我想帮助他们,尽一份力。”她坚定地说道。

我长叹口气:“你这一去,不知下次何时再见。”

她笑道:“人有悲欢离合,只要有缘,总会相见的。”

“秋禾,多亏你那时机警,帮我止住血,浅埋躲过明绍的眼线,我才死里逃生。”她感激地说道。

我仰起脸,让风吹拂脸颊:“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你能不能活下来。看到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很知足。”

“不再和阿阔说点什么?”我问道。

她摇头:“若我多留,他舍不得我,我也怕自己心软留下。”

“那你下次回来,给我们带点大漠的特产!”我期待地说道。

她眸光微动:“一言为定。”

女子向我抱拳:“山高水远,你们多保重!”

我也学她的样子,双手抱拳作临别礼:“孟女侠,一路珍重!”

天地辽阔,告别的人向两个相反方向,自此分开,各自奔赴新的征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