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二十年,看到夫君一家其乐融融,重生后,我直奔皇宫觐见太后
发布时间:2025-07-18 09:37 浏览量:1
往昔,我为夫君奋不顾身挡了一箭,那箭直直刺入脏腑,伤情极重。
无奈之下,只好前往南边庄子静心养病,这一去,便是悠悠四年时光。
四年后,我终于重返京城。踏入家门,却惊见家中多了一个陌生女子。
只见儿子对她极为依赖,亲昵地唤着她,言语间满是孺慕。
女儿亦是满脸欢喜,围绕在她身旁,笑声清脆。
就连婆婆,看向她的眼神都满是器重,言语中尽是赞赏之意。
夜里,与夫君同房之时,他竟在恍惚间不小心叫出了那女子的名字。
我心中剧痛,怎能忍受这般羞辱,当下便忍不住大闹起来。
可没想到,他们竟联手相向,意图将我推去死地,只为扫除我这个所谓的“障碍”。
而后,看着他们一家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其乐融融,我满心悲戚。
做鬼的这二十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各自迎来应有的下场。
上天怜悯,竟让我重生到了回府的路上。
我目光坚定,决然开口:“先不回府。”
身旁的丫鬟面露疑惑,轻声问道:“夫人,这是为何?不回府又要去何处?”
我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要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吾名赵温芷,乃蜀王遗孤。
忆吾父战死之时,吾方九岁。
太后怜惜吾失去怙恃,遂将吾接入宫中悉心抚养。
至十六岁,吾便出阁嫁人。
十八岁那年,吾诞下龙凤胎,与夫君魏逊之情,笃深无比。
待儿女六岁之际,吾随魏逊外出打猎。
彼时,三皇子竟故意持箭对准他。
那神情,似玩笑,却又似认真欲害他性命。
吾心忧夫君,赶忙上前挡了那一箭。
此箭之下,吾脏腑受损,伤势沉重。
吾便借机向皇帝与太后哭诉卖惨,果不其然,三皇子遭了重罚。
吾夫家所投靠者,乃是二皇子。
吾这伤势,引得皇帝与吾父旧部,皆对三皇子心生不满,如此,便为二皇子的储君之路扫除诸多障碍。
魏逊彼时同吾言:「阿芷,你这伤可轻易不能好。那三皇子已然记恨咱们,莫若趁机彻底扳倒他。」
吾向来以为,吾与魏逊乃是一体,荣辱与共。
为了大业,吾这伤必须远离京城去调养,少说也得养个三年五载。如此,朝臣与二皇子便有借口攻讦三皇子。
吾依言去了南边庄子。
待二皇子被封为储君之后,魏逊却并未第一时间派人来接吾。
吾心中顿感不妙。
待吾回到家中,方知属于吾的位置,早已被旁人顶替。
如今,吾重生归来。
吾先去往宫中看望太后。
太后,乃是这世上唯一待吾真心之人。
吾轻声道:「太后,已经无碍。」
太后听闻,忙拉住吾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回来就好。往后可要时常进宫陪陪哀家,免哀家日夜挂念。」
吾赶忙应道:「是。」
临走之时,吾悄悄将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下,轻轻放在弹墨椅袱之下。
此金镯,乃是吾生母遗物。
当年,正是太后亲手替吾戴上,她知晓此物对吾意义非凡。
回到宋国公府时,已至半下午。
日影西斜,金色的光芒透过树梢筛落而下,地上落下一圈圈斑驳光影。
吾见夫君、孩子们簇拥着吾婆母,他们每个人脸上皆流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跟在他们身后,有个身着藕荷色衣衫的女郎,身姿温婉,容貌娇俏。
婆母见状,赶忙上前,拉住吾的手,问道:「阿芷怎今日归来?管事竟没提前知会我们。」
吾微笑着回应:「娘,吾回家,何须那些繁文缛节,您说是不是?」
婆母听吾此言,尴尬地笑了笑。
魏逊也赶忙上前几步,关切问道:「阿芷,一路上可还顺利?」
两个十岁的龙凤胎儿女也乖巧上前,与吾见礼。
婆母见吾看向那藕荷色衣衫的女郎,遂主动介绍道:「阿芷,你还不认识她,她是岚娘。是我替红红找的女红师父。」
那岚娘上前,盈盈下拜,行礼道:「窦芬岚见过夫人。」
她落落大方,仪态优雅。
吾知晓,她乃是吾婆母远房侄女,丧夫之后投奔了吾婆母。
她绣活与厨艺皆堪称一绝,凭借这两样本事,收拢了吾全家之心。
吾微笑着虚扶她,说道:「免礼。我不在家的日子,多谢你照顾红红。」
吾女儿魏红立马抢着说:「娘,您不知道岚姨有多好!」
吾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红红,回头慢慢同娘说。」
吾并未如前世一般,一回府便敏锐察觉所有人都偏向窦芬岚,从而脸色不佳,致使回府第一晚气氛糟糕至极。
吾与他们有说有笑,陪着吃了晚饭。
饭后,吾见夫君魏逊很明显心绪不宁。
吾遂主动说道:「……夫君,我车马劳顿,实在困倦,想早点歇息,能否劳烦国公爷去外书房凑合一夜?」
吾心里清楚,魏逊这个时候已然与窦芬岚有了肌肤之亲。
比起吾,他今晚更想去安抚窦芬岚。
他听闻吾言,顿时面露喜色,忙道:「阿芷,你好好休息。」
吾安睡了一夜。
翌日早晨,吾瞅准时机,发了脾气。
2
早膳时分,窦芬岚如往常一般现身,恭立在我婆母身畔,殷勤帮衬着布菜。
众人正用膳间,忽闻门房小厮前来通禀,言说宫里来了一位嬷嬷。
就在这当口,我手一扬,将那手中的碗狠狠摔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引得众人皆诧异望向于我。
我婆母与魏逊俱是微微蹙起眉头,满脸的不解之色。
我抬高声音,言辞犀利道:“我身为国公夫人,若要给国公爷纳妾,怎的连问都不曾问过我?娘既然眼中全无我这个儿媳妇,倒不如赐下休书,叫我自此别再回来!”
众人闻听此言,皆面露震惊之色。
我那一双儿女,神色间亦是颇为尴尬。
我儿魏讯,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皱眉劝道:“娘,您当着国公爷和太夫人的面砸碗,这成何体统?”
我女儿亦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急切说道:“娘,您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您可误会岚姨了呀。”
我婆母气得脸色发青,怒斥道:“阿芷,你实在是太骄纵了!太后娘娘难道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唯有我夫君魏逊,心思敏锐。
他款步走来,和声细语道:“阿芷,你莫不是回家后不太适应,没睡好觉?这失手打碎一个碗,实在算不得什么。”
言罢,他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又朝着婆母与窦芬岚递去眼色。
然而,她二人却并未领会其中深意。
我直视众人,问道:“我何时说过纳妾之事?又说要纳何人?”
众人皆是微微一愣,这般反应,恰似此地无银三百两。府中上下,乃至我的孩子们,谁人不知魏逊与窦芬岚的暧昧关系。
恰在此时,太后娘娘身边的周嬷嬷踏入厅中,便瞧见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只因我早有安排,派人在门房等候,小厮进来通禀后,便径直将周嬷嬷迎了进来。
周嬷嬷神色不定,开口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郡主,可是受了委屈?”
我眼眶一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嬷嬷有所不知,我竟不知家中何时已换了主持中馈之人。昨夜那被褥潮得厉害,我想寻个人换一床,却四处都寻不见人,生生熬了一夜未曾合眼。”
“这不,早膳时手软得厉害,才不小心把碗碟给砸了。国公爷和太夫人却怀疑我是在闹脾气,我可真是冤枉啊!”我哭诉道。
周嬷嬷听闻,将目光投向众人。
我婆母倒也不傻,此时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忙赔笑道:“这实是一场误会。”
我紧接着说道:“我曾为国公爷挡箭,而后出去养伤。婆母身体欠安,有人帮衬管家,这本是我能体谅之事。”
“只是,若已然纳妾,为何既不告知我,也不对外声张?我回来后还稀里糊涂,一无所知。若不是瞧见管家的钥匙在她身上,我还只当她是个外人。”
“如此一来,我怕是要落个善妒的名声,旁人定会怪太后娘娘教导无方。嬷嬷,都怪阿芷无能啊!”说罢,我又嘤嘤哭了起来。
周嬷嬷听闻,脸色顿时发青。
我婆母、窦芬岚与魏逊三人,此刻神色亦是极其难看。
不管窦芬岚究竟算不算妾室,他们如今都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我见状,并未继续哭闹,而是哭着与周嬷嬷一同往宫里去了。
周嬷嬷一大清早前来,本是奉太后之命送金镯与我。太后知晓我“丢了”金镯定会忧心,故而早早送来,却不想恰好见证了这一场风波。
想我前世,仅凭我一人之口,如何能说得清楚?我在前世可没少吃这哑巴亏。尤其是魏逊,天生一张言官的利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颠倒黑白。
若太后的人不为我作证,各种莫须有的罪名便会一股脑扣在我头上,我很快便会在京城声誉扫地。
直至我死,人人皆拍手称快,反倒夸赞窦芬岚贤惠、忠义,与国公爷般配至极。
如今,魏逊可得好好去解释一番,为何他的正室夫人为他受伤养病之后,府里却无端多了个“主持中馈的女主人”。
我与周嬷嬷一路来到太后宫中。
太后见我这般模样,忙上前揽住我的肩膀。
她并未如前世一般,责备当初魏逊是我执意要选,她本就不太中意。
而是温言说道:“受了委屈便多住几日。我赵氏的姑娘,可不是任他魏家随意糟践的。”
我不禁想起前世,太后也曾劝我与魏逊和离。
那时的我,实在不愿。我想着,一旦和离,便是被丈夫、孩子厌弃,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我铁了心要与他们斗到底。
可最终,却还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为我痛哭流涕的,唯有太后一人。
前世的我,并非全然相信太后对我的情谊。毕竟太后是个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的老太太。
我心想,她又能有多喜欢我?不过是为了安抚我父的旧部,做戏给人看罢了。
然而,做鬼的这二十年,我时常暗中瞧她。
每当她提及我时,总会忍不住落泪。
想来,便是养只猫,时日久了也会生出感情牵绊,更何况我这般听话又貌美的人。如今看来,太后是真的疼我啊。
3
吾决然提出和离。
想那华阳郡主赵温芷的陪嫁,整整一百零八抬,太后娘娘对我关怀备至,但凡好物,皆倾尽全力赐予。
此番和离,我自是要带走属于我的全部财产。
然魏家之人,岂会轻易应许。
婆母竟入宫哭诉,言辞恳切道:“郡主莫要误会,那窦氏不过是投靠而来的孤女,并非什么妾室。再者说,只因不准丈夫纳妾便要和离,郡主的名声恐也有损呐。”
又道:“身为主母,本就该主动为丈夫纳妾,以增添家族子嗣,以此为由和离,实在不正当啊。”
我低垂眼睫,沉思片刻,缓缓道:“母亲说得是。”
而后,魏逊至宫中将我接回。
魏家虽送走了窦芬岚,可家中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婆母竟气得卧病在床。
我儿魏讯焦急跑来,对我说道:“娘,奶奶病倒了,您去煮几样菜给她吃吧。”
我神色平静,直言:“我不会。”
魏讯皱了皱眉头,一脸怀念道:“岚姨每次都能做出美味佳肴,奶奶吃了身体很快就痊愈了。不仅如此,我生病时,也是岚姨守在床侧悉心照料,娘您呢?”
我淡淡一笑,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与决然:“我为了你爹的前途,为助你爹的主子太子殿下诬陷三皇子,主动前往庄子。若无‘射伤华阳郡主、致华阳郡主旧伤难愈’这一由头,你外公的旧部又怎会渐渐疏远三殿下,转而投靠太子?”
魏讯听闻,顿时愣住。
他年方十岁,启蒙已有数载,知晓些许世事常识。
前世,我不忍在他面前揭露其父亲贪慕权势的真面目,故而未将这些话告知于他。
儿子从前一直怪我,说我善妒,容不得他人。还道窦芬岚若真做了二房又何妨,公卿世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相较其他公侯,魏逊已算忠贞专一,不应强求他独守我一人。
今生,我已不在意这儿子如何想,便将一切都与他说透。
“你休要扯虎皮做大旗!”他愣怔片刻后,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
我神色平静,只道:“你若不信,可去庄子上瞧瞧,你奶奶生病时,你那外出处理公务的爹爹,是否正与你的岚姨在私会。”
言罢,儿子转身匆匆离去。
我女儿亦是满脸难过之色,她生性温婉,并未如兄长般强势,而是委委屈屈地对我说:“娘,我答应给太后娘娘五十寿诞送一副双面绣。可没有岚姨,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我轻声问道:“她是教你,还是帮你?”
女儿低声道:“教。”
我微微点头,道:“我重新为你寻个人教便是。这世上会双面绣的师父并非只有窦芬岚一人。”
女儿却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可我绣的这幅,只有岚姨会。独一无二的绣品,才能讨太后娘娘欢心呀。”
我轻叹一声,耐心说道:“你是我女儿,哪怕拿一块破布给太后娘娘,她也会满心欢喜;你若不是,纵你绣艺巧夺天工,太后娘娘也未必稀罕。宫里难道还缺绣娘吗?”
女儿气得哭了出来:“娘,您怎能如此贬低岚姨。”
我轻笑一声,道:“她抬高自己之时,你未曾察觉;我不过说句公道话,反倒成了贬低她?”
儿子愚钝,女儿憨傻,竟与前世的我一般无二。
情分至此,一切随缘吧。
我轻轻拍了拍衣袖。
待和离之后,我便托总管事照料孩子们一二,给他们留些稀薄却足够生活的钱财,抚养他们直至成年,再替他们操办婚嫁之事。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尽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便是,其他的,也不再做指望了。
遥想我离家之时,孩子们年仅六岁,本应懂事。
那时,我特意留了人悉心照顾他们。
可等我归来,却发现孩子们身边服侍之人竟全部换了。
想来是婆母所为。我身边之人,与婆母那边的人起了利益冲突,婆母自然容不下他们。
孩子们对我的感情,亦不复从前。
不过无妨,我已不再执拗。缘分既已如此,强求亦是无用。
4
我,在默默等候一个能顺遂和离的契机。
心底清楚,这机会定如前世那般,不久便会降临。
九月初一这日,算来我回至国公府已然三个月之久。
清晨时分,婆母便传话说要出门,言及是去庙里拜佛祈福。
她并未唤我与孩子们陪同,单单只让魏逊送她前往。
待他们离去之后,我即刻唤来儿子与女儿,和声说道:「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女儿瞧着我,眼神里竟隐隐透着几分惧怕。
想来是她奶奶平日里说我发疯,又说我善妒到了痴狂境地,这些话女儿竟听进了心里。
「我们要去往何处?」儿子语气中满是不善。
我面上带着温和笑意,缓缓道:「去拜佛。」
「奶奶和爹爹才刚走,你便也要去,究竟意欲何为?我不去,你向来诡计多端。」儿子言辞犀利。
女儿则在一旁,神色犹豫不定。
我又轻声说道:「不仅仅我去,安宁公主也会去。我想着带你去结识安宁公主家的小郡王,听闻你一直很想跟他学枪呢。」
安宁公主乃是我族姐,年长我四岁。
她的儿子年少英武不凡,一杆长枪在名师指点之下,使得出神入化,还曾在比试中赢过武状元。
——虽说武状元为小郡王扬名,自降身价之举,也并非不可能。
我儿子一直渴慕能与小郡王结交,只可惜我不在家时,安宁公主府对他并不怎么理会。
「红红,你可想去见见安宁公主?她极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呢。」我又看向女儿说道。
女儿神色微动,似有了几分松动。
儿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也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与安宁公主会合,登上了公主府那极为宽大的八乘马车。
儿子见到了他崇敬已久的小郡王,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然而,马车行着行着,却突然拐向了庄子的方向。
安宁公主不禁面露疑惑,问我:「华阳,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浅笑着回应:「这边有个我们家的庄子,正好路过,我有点事要处理。」
安宁公主目光看向我,追问道:「什么事啊?」
我亲昵地依偎过去,娇声道:「姐,您就疼疼我嘛。」
安宁公主抬手,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发,笑嗔道:「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撒娇呢。」
女儿见我与安宁公主如此亲近,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儿子看着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想来,他定是以为我在皇家早已没了什么地位。
这些话,想必是魏逊与窦芬岚在他耳边灌输的。
马车稳稳行至庄子,我们一行人纷纷下车,径直走进一处院落。
敲开门,便瞧见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美貌妇人,婆母正拉着她的手,与之热络交谈,魏逊则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
眼前这一幕,除了我,众人皆惊愕万分。
当然,我亦佯装出一副惊讶模样,赶忙上前几步,故作疑惑道:「娘,国公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我伸手便要去碰窦芬岚的肚子。
魏逊下意识地伸手一挡。
我顺势便跌倒在地,口中惊呼出声,与此同时,袖子里早已备好的碎瓷落至掌心,瞬间将我的手掌刺穿。
安宁公主见状,急忙上前搀扶我,怒声向魏逊道:「安国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虐打嫡妻?你眼中可还有陛下,还有太后娘娘?」
我佯装受不住,转身快步往外跑去。
安宁公主赶忙追来,她儿子则迅速拦住了欲要追出门的魏逊。
待上了马车,我但见自己的手鲜血直滴。
那碎瓷已然深深扎进肉里,我心下一横,用力拔了出来,一时间,鲜血如泉涌般冒出。
「我这次帮了你,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安宁公主看着我说道。
「姐,您的大恩大德,我此生永远不会忘记。」我感激涕零地说道。
安宁公主微微皱眉,叹道:「你就此和离,反倒是输了。我若是你,定要跟他们纠缠到底,看看究竟谁能折腾死谁。你这般,实在太窝囊了。」
我苦笑着,心中满是无奈。
寻常女子遇到这般事,自然都会这般想。
若被人辜负,定要与之鱼死网破。
可我,实实在在是死过一回了。
如今,我只愿好好活着。
我不愿看到那唯一真心在乎我的太后娘娘,提及我时,眼泪涟涟,自责当初未能阻拦我嫁给这等渣男,认为那是她的失职。
她一生果敢坚毅,这唯一的败笔,竟是因我而起。
我若再如前世那般,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5
前世,吾回得府中,怒不可遏,大闹了一场。魏家见状,终是将那窦芬岚送至庄子之上。
吾自是知晓她的去处,而她怀有身孕的消息,亦是她刻意叫人传至吾耳中。
九月初一这日,魏逊借口陪伴太夫人前往上香,母子二人实则去看望窦芬岚。此事,又岂能逃过吾的耳目。
吾暗自跟了过去,待亲眼瞧见窦芬岚那已然显怀的肚子,吾怒发冲冠,恨意如熊熊烈火般燃烧,当即便想扯了这对不知廉耻的g男女,去面见太后娘娘,讨个公道。
婆母见势不妙,情急之下,竟假装跌倒在地。说来也巧,地上恰好有个瓷片,一下子便刺伤了她的手。
魏逊见状,当即指着吾,大声说道:“你这恶妇,竟敢故意伤我母亲!”
在本朝,儿媳若是伤了婆母,那可是要判刑的重罪。魏逊与婆母随后便去见了太后,声称愿意将此事压下,只求吾莫要再闹。
太后娘娘听闻此事,再次劝吾与魏逊和离。
可彼时的吾,满心皆是愤怒,又怎肯轻易妥协,决然拒绝了太后的提议,一心只想与他们争斗到底。那时的吾,当真愤怒到了极致,恨不能将他们通通咬死。
唉,人在愤怒之时,头脑自是不清楚的,又如何能斗得过那些心思叵测之人。
今生,吾请安宁公主替吾设下一局,好叫吾的儿女们看清这其中的实情,亦「借用」了太夫人前世的招数。
“为了个外室,殴打嫡妻,致使嫡妻手致残。”
不过几日,御史台弹劾魏逊的折子便如雪片般飞来。
前世,窦芬岚那孩子,终究是生在庄子之外,后来才以义子的名义养回府中。
窦芬岚此人,始终未曾成为妾室,亦不算外室。待吾死后,魏逊竟娶了她。要知道,本朝律法严明,妾不能抬为妻,外室更是不能做嫡妻。
否则,魏逊便要身陷牢狱之灾。
魏逊与吾婆母不让窦芬岚做妾,并非是为了吾,而是为了她自己的算计。
吾从一开始,便该明白,这些人根本不值得吾耗费心力去争斗。
御史台弹劾魏逊之事,持续了足足两个月之久,皇帝终是不堪其扰,主动询问吾的意思。
此时的吾,已然搬离了国公府,回到蜀王旧宅居住。
吾家王府依旧保留着,有几个忠心的老下人在那看家护院。
魏逊也前来求吾。
想当初,他风度翩翩,英俊不凡,吾一眼便相中了他。
可如今,不过数月未见,他整个人竟消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突起,显得多了些嶙峋之态。
他望着吾,轻声说道:“阿芷,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吾冷冷一笑,反问:“这便是你道歉的方式?”
他赶忙说道:“我让岚儿做妾,她的卖身契我交给你,行吗?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啊。”
吾神色冷淡,缓缓说道:“她做不做妾、生不生孽子,与我又有何干系?”
他面露焦急之色,问道:“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吾毫不犹豫,直言道:“自然是和离。我所有的陪嫁,都要一并带走。”
他皱了皱眉头,劝道:“你难道不考虑孩子?讯儿、红红已满十岁,即将议亲。你如此胡闹,谁家还敢与他们结亲?”
吾怒极反笑,说道:“魏逊啊,你还真是伶牙俐齿!找外室的人是你,伤我的人也是你。”
吾怒视着他,质问道:“你与窦芬岚厮混之时,可曾想过孩子们的前途?我可曾逼你上她的床?”
魏逊涨红了脸,说道:“你这分明是狡辩!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
吾打断他,说道:“我何时不准你纳妾了?你身为国公府的男主人,纳妾不仅需你同意,难道不需要我首肯吗?你又可曾提前通知我?”
他气急败坏,逼问道:“你现在究竟打算如何闹下去?母亲已然病倒了。”
吾冷笑道:“她生了你这般废物儿子,病倒也是活该。”
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不准对我母亲出言不逊!”
吾毫不畏惧,回怼道:“又拿你母亲说事,我何时对她不敬了?我骂的,正是你,魏逊!”
如此,吾与魏逊不欢而散。
此后,魏家众人纷纷前来找吾。
婆母来了,吾三两句话,便问得她哑口无言:“为何将管家的钥匙交予窦芬岚?为何要帮她收买我的孩子们?”
儿子女儿也来了,吾端起母亲的架子,说道:“你们不帮我,如此不孝,倒不如断绝关系。”
最后,窦芬岚也来了。
只见她肚子已然瘪了下去,哭哭啼啼地说道:“夫人,孩子奴已经落了。都是奴该死,不知分寸。您就原谅国公爷吧,奴愿意回乡去,从此再也不到你们跟前。”
6
我静静地凝视着窦芬岚。
她那张鹅蛋脸,线条优美,恰似春日初绽的花瓣,柔和而温婉。一双水杏眼,眸光灵动,乍看之下,满是无辜单纯之态,仿佛不谙世事的稚子。可她那拿捏人心的本事,实在是一绝。其心智坚毅如磐,目标更是明确得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北极星——她一心要成为国公府的女主人。
前世种种,我知晓得晚了。原来,她与魏逊自幼便暗生情愫。怎奈我那婆母,嫌她娘家落魄,门第不配,竟生生逼得堂哥将窦芬岚远嫁他乡。
如此这般,魏逊心中便好似扎了一根刺,不拔不快,却又深埋心底。
其实,魏逊并非对我全无好感。
我自小被太后娇养长大,模样生得娇俏,性情又和软天真。不少功勋世家子,见了我都心生爱慕。这样的美人儿,哪个男子能不眼馋?
魏逊对我,也确有几分情谊在。只是,他一边与我浓情蜜意,仿佛世间唯有你我,另一边,心中却始终念着窦芬岚,那旧情如丝线,缠绕心间,挥之不去。
他因窦芬岚之事,对我婆母心生记恨,母子二人那段时日,关系糟糕得如同水火不容。
可笑那时我,刚嫁入府中,满心想着家和万事兴,还费尽心思尝试缓和他们母子关系。
窦芬岚先是丧夫守寡,那消息传来,如一阵风,吹进了魏逊的耳中。他听闻后,竟是大喜过望,而后便苦苦求着婆母,想方设法要将窦芬岚接回京城。而我,偏偏又中了箭伤,伤势沉重。魏逊竟一箭双雕,劝我去南边养伤,美其名曰环境宜人,利于调养。
我离京之后,婆母为了挽回儿子的心,借口要替孙女找个女红师父,顺理成章地把窦芬岚接进了府中。
窦芬岚在前夫家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如意,尝尽了无权无势的苦头,宛如置身寒冬,无人问津。
她此番回来,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重新嫁给魏逊。
而且,她要的可不是做妾,亦非屈居外室,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正妻之位。
如今,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权宜之计,她必须先流掉腹中这个孩子。哪怕为此大伤身体,甚至以后可能无法再生育,她也丝毫不在意,毅然决然。
我心中暗叹,我若但凡有她一半的狠辣,又怎会落得被害死的下场?
「窦小姐,我此生,绝无可能原谅魏逊。」我神色冰冷,一字一顿地说道。
窦芬岚缓缓抬起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楚楚可怜道:「夫人,奴实在罪该万死。奴给您磕头赔罪。」言罢,便要伏地磕头。
「你便是把头磕破了,也休想得我同情。这是我家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是我的人。哪怕你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同情于你。」我冷冷地看着她,话语如同腊月的寒风。
窦芬岚咬了咬唇,那唇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失了血色,她轻声道:「夫人,您想让奴如何做?只要是能挽回的,奴必定竭尽全力。」
「你能逆转光阴,让一切回到最初吗?」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夫人……」窦芬岚嗫嚅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光已然流逝,任何弥补都不过是徒劳,毫无意义。我已然走错了路,如今只一心想回到正途。
「你落了孩儿,魏逊还不得把我恨得死死的?我这个时候回去,那整个家,上上下下都会视我为仇敌。
「我若去那仇敌窝里过日子,恐怕哪日不明不白死了,都无处申冤。窦小姐,在你眼里,我当真如此愚蠢吗?你做这些,无非是以退为进,想让魏逊和太夫人对你愈发怜惜罢了。」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窦芬岚听闻此言,面颊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所以,你这苦算是白吃了,我心意已决,必然要和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顿了顿,我又道:「真是狠心呐,连自己的孩儿都舍得杀掉。再看看我那两个孩子,又蠢又毒,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不管他们。」
窦芬岚听到这话,死死地攥住了拳头,指节泛白,似在极力忍耐。
我继续说道:「你这出戏,演到这里便够了。剩下那些可怜模样,留着去说与魏逊和太夫人瞧吧,莫要在我这儿浪费工夫。」
言罢,我唤来两个粗使婆子,吩咐道:「仔细着,将窦小姐小心送回宋国公府,切莫磕了碰了。」
与此同时,我又差人出去,暗中收买茶馆的说书先生,让其化名讲述魏逊与窦芬岚之间的爱恨情仇,当然,着重渲染在这个故事里,那可怜无辜的原配,也就是我——华阳郡主。
一时间,宋国公府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魏逊更是臭名远扬。
人人皆骂魏逊「负心薄幸」,毫无情义。
世人提及我,无不感慨我曾为他挡箭,伤重之下,足足四年才得以痊愈;又夸赞我父亲忠烈英勇,而我美貌单纯,陪嫁更是丰厚无比。
这般纷纷扬扬,闹腾了几个月之久。终于,魏逊受不了了,主动提出与我和离,并且归还我全部陪嫁。
「两个孩子,绝不可能跟你。」他一脸决然地说。
我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两个不孝子,全都给你便是。」
无爱一身轻,从今往后,我不在乎任何不爱我的人。我只求保住自己这条性命,余生,为自己而活。
7
贵女所需习得的诸般本事,我皆悉心学过。
打理财产一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最最基础的。
我那陪嫁,丰厚得令人咋舌。王府之中,亦有些旧产。加之我于江南度过的那四年,暗中操持些买卖,许是气运颇佳,竟皆是赚头。
我便在这孤身一人之境,富得如同流油一般。
那些珍稀无比的古玩、字画,我出手阔绰,好似不要钱一般,尽数送给我堂姐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常遣人来邀我前往公主府做客,见了面,又总是对我夸赞有加。
京城之中的世家,向来皆是逢高踩低之辈。见太后与公主对我如此器重,便纷纷遣人送来帖子,邀请我去赴宴。
如此情形,我自然也会前往。
说来,自与我和离之后,魏逊竟并未迎娶窦芬岚。
前世之时,他狠心献祭了我,得了我所有陪嫁,那宋国公府便顺风顺水起来,魏逊与窦芬岚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可今生却大不相同,魏逊行事需考虑诸多方面。他与窦芬岚的情事不慎外泄,致使这女子声望一落千丈。若她做了国公夫人,其他世家必定不愿与她有所来往。
且不说太夫人定然不会答应此事,便是魏逊自己,亦是心中不愿。
他本就自私透顶,在不能稳操胜券的情形下,窦芬岚又没了前世的娴静优雅之态。
如今的她,贪婪与急切之意,渐渐显露无遗。
魏逊最是厌恶女子世故,见此情形,对她越发不喜。
如此,二人相看两厌。
整个宋国公府,也因此变得乌烟瘴气。
而我,自是没那个闲工夫去理会他们。平日里,我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
王婕妤偶尔会带着她的小皇子,到太后跟前请安小坐。
我向来待人皆是冷冷清清,唯独对八皇子,却是格外热情。这孩子今年十三岁,生得聪颖结实,我见了他,便拿了精致糕点递与他吃,还关切询问他功课如何。
太后瞧出我对八皇子的不同,便问我:「华阳,可是想讯儿了吗?」
她只当是八皇子与我儿子魏讯年纪相仿,故而我才格外看重这八皇子。
我轻轻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讯儿那孩子,像极了魏逊,冷酷自负。自我与魏逊和离那日起,我与他的母子情分,便已止于此了。我只是瞧着八皇子,着实聪颖结实,面相亦是极好。」
太后听闻,微微一怔。
旋即,她神色稍显严厉,警告我道:「华阳,宫中行事,需谨言慎行。」
我自然明白太后之意,忙说道:「太后娘娘,我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您也无需格外优待他。我不过是拿『思念儿子』做个幌子,好多与他亲近几分罢了。」
我心中清楚,再过几年,太子便会被废,其中牵扯到门阀争斗,世家一心要搞垮他;那争夺储君之位多时的三皇子,也会因身体抱恙而病故。
成年的皇子之中,其余人皆没什么大出息,一看便不是能做皇帝的料。
我做了二十年的鬼,知晓二十年后京城诸多大事,这八皇子,便是未来的储君。
我对他们母子好,不求利益,亦不承诺站队,只是想拉拢那一点稀薄的情谊。
时光匆匆,局势亦是大变。
四年之后,果不其然,太子被废,此事牵扯甚广,门阀争斗之下,世家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三皇子也如我所料,病故了。
十七岁的八皇子,被立为储君。
中宫之位悬置多时,王婕妤的父兄又立下战功,她便被封为皇后。
在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已看得太多。王皇后对诸多贵妇皆不待见,唯独对我青睐有加。她始终不忘微末之时,我待她母子的那点善意。
她虽有着如太后一般的野心,可心中到底还有一丝柔软之处。
如此,我的身价也越发水涨船高。
就连皇帝,都有意再给我赐婚,还放话说我若再婚生子,将来便可继承蜀王王位,封郡王。
我听闻此事,赶忙去跟皇帝哭诉,又拿我那已故的父亲做挡箭牌,婉拒了这赐婚旨意。
恰在此时,我那白眼狼儿子魏讯,找上门来了。
他恭敬递上一张请帖,说道:「娘,这是请帖。我下个月定亲。」
按照婚姻六礼,定亲之时,男方需宴请至亲。
我接过请帖,随意看了看,神色淡淡道:「不知届时是否有空。」
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并不打算去。
此生,我从未想过再回那宋国公府。
魏讯见我如此态度,表情微微一变,说道:「娘,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不能原谅我们吗?我们又不曾害过您啊。」
我静静看着他。
和离之后,我一心努力将今生过好,赚钱、结交人脉、孝顺太后,甚少回望过去。
可魏讯这一番话,却好似一把利刃,直直戳进我心底,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那惨死的一幕。
说来也巧,前世的我,竟恰恰死在了今日。
就在魏讯前来见我的这一日,前世惨死的种种,瞬间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8
吾之前世,恰似行于歧途,一步错而步步皆错,终殁于永昌三十二年之九月初一。
彼时,秋阳恰似娇娘之面,娇艳明媚。碧穹仿若澄澈之镜,无一丝云翳。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淡淡花香,似那温柔乡中散出的旖旎之味。
吾,竟亡于宋国公府之惠宁楼。
前世,吾归京之后,惊悉魏逊与窦芬岚之私情,心中怒火,如那燎原之火,瞬间燃至极致。
自那一刻起,愤怒便如绳索,紧紧缚住吾身。
吾径直大闹国公府,毫不留情地赶走窦芬岚。魏逊见状,面露愠色,冲吾怒道:「你可晓得,她乃红红之师?你身为尊贵的华阳郡主,竟连孩子的恩师都容不下!」
吾亦反问,言辞犀利:「她,真配称恩师吗?」
魏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道:「吾不与你争执,你有太后撑腰,自是尊贵无比,想如何便如何。」
他,竟觉得吾太过强势。
窦芬岚离去之后,吾之爱女红红,满心失望,背着吾偷偷哭了好几回,一心只想让窦芬岚回来。
吾儿魏讯亦是恼火,只因他极爱吃窦芬岚所做之水晶肘子,总道旁人所做皆不及她。
吾婆母竟偷偷去看望已有身孕的窦芬岚,吾知晓后跟随而去,却被魏逊无端冠上「殴打婆母」之罪名。就连太后,亦需安抚魏家,方能保吾周全。
后来,吾回到国公府。
魏讯得知窦芬岚在庄子上养胎,特意寻来上好药材,前往探望。他还在那边用饭。
他见妹妹如此难过,便将红红也接了过去。
不多时,他们的背叛之举,便被吾察觉。吾怒不可遏,将他们二人唤至跟前,厉声道:「讯儿,给我跪下!」
魏讯却一脸不以为然,讥讽道:「华阳郡主,好大的威仪!」
他学得他爹的做派,动辄便给吾扣上「以权压人」的帽子。
吾女儿心性软和些,见状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娘,都是女儿的错,您莫要生哥哥的气。女儿以后再也不去看岚姨了。」
魏讯小小年纪,却学得魏逊那副模样,冷笑道:「往后,我们全家便都是您的奴才,华阳郡主!」
吾气得浑身颤抖,随手拿起一旁的花瓶,便朝他砸去。
这一气,到了晚上,吾便不停咳嗽,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经此一事,两个孩子与吾愈发疏远。
他们对外竟称吾已然疯癫。
太后听闻后,唤吾前去询问情况,还劝吾与魏家和离。然吾心意已决,定要与他们争斗到底。
吾儿魏讯,甚至还推搡过吾;他对窦芬岚,宛如亲娘一般,又对他祖母极为孝顺,可每次见到吾,皆是冷嘲热讽。
吾女儿畏惧吾,亦渐渐与吾疏远。
回京第二年,窦芬岚生产完毕,孩子留在庄子上抚养,她却又回到安国公府。
她依旧如今生这般,娇娇柔柔,眼神中却暗藏挑衅之意。吾实在无法忍受,便罚了她。魏逊见状,愈发心疼她;吾的儿子女儿,皆怪罪于吾。
外头之人,皆道吾已然发疯。
魏家虽未将吾关住,却一点点,如温水煮蛙般,逼得吾几近绝境。
吾最得力的管事妈妈,惨死在吾面前;吾所养的一只小狗儿,亦被乱石砸碎头颅。吾如疯了一般,欲找全府之人算账。
如此种种,令吾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如紧绷之弦。
后来,吾自行决定,搬到惠宁楼静养。
忽一日,只听吾儿在外头大喊:「娘,娘您快出来,失火了!」
吾闻之,见浓烟滚滚,急忙推开门,却瞧见魏讯站在门口。
不知火从何处燃起。
吾心急如焚,赶忙拉住他,喊道:「快走,讯儿你快走啊!」
然他竟用力推搡吾。
吾被推下楼之时,清楚听到他说:「我要议亲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娘,我如何能寻到好姑娘。娘,您就为了儿子做点好事吧。」
那楼梯高耸,吾直直摔下。
惠宁楼一场大火,熊熊燃烧,将一切焚毁,吾亦被烧死在楼梯口。
太后娘娘闻此噩耗,震怒非常。
然而,魏讯竟带着妹妹进宫,向太后哭诉道:「惠宁楼是娘自己搬进去的,她发疯多时了。」
他又撸起袖子,给太后看那伤痕累累的手臂,道:「太后娘娘,她不仅仅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啊。」
那伤痕,竟是他自己弄出来,用以诬陷吾的。
吾女儿只是一味哭泣。
她与吾一般,愚蠢、天真且无能。
太后亦是眼泪直流。
魏家对外,始终宣称吾乃疯子。言那疯子自焚,终是结束了魏家的苦难。人人皆可怜宋国公府,道他终于熬出头,不必再受那疯婆子折磨。
而吾儿的证词,恰似那最致命的利刃,直直刺向吾心。
吾离家之时,他年仅六岁,启蒙不过一年。
启蒙之初,女儿魏红早慧,学什么都一学就会;儿子贪玩,总是心不在焉,吾对他,的确严厉了些。
难道,他竟因此记恨吾,不惜为了外人诬陷吾、逼疯吾,甚至帮着魏家害吾性命?
如今,他又站在吾面前,同年同月同日,却道:「我们不曾伤害你。」
可只要吾退得迟一步,依旧会落得遍体鳞伤。
他们,没有丝毫改变,唯吾改变了自己,拯救了自己。
9
吾做鬼的那些年啊,满心皆为报复之念。
怎奈身为鬼身,竟比那一阵清风还要轻飘,纵有万般恨意,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唯能以旁观者之姿,目睹尘世种种。
吾死后一年,魏逊便娶了窦芬岚入门。
那窦芬岚亦是争气,不多时便又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诞下一对龙凤胎。
再说吾儿魏讯的婚事,可谓是波折重重。
直至弱冠之年,方才娶亲。
女方家境实属平常,究其缘由,竟是窦芬岚那恶妇,不肯给出充足的聘礼。
她还对着魏讯冷言讥讽道:「你娘那名声,实在太差,这才致使婚事如此艰难。」
为了魏逊的仕途前程,她竟狠心地将吾女儿,许配给一个对魏逊有助力的官员之子。
全然不顾那人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只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窦芬岚与魏逊起初倒也过了几年安稳的好日子。
她甚至还主动为魏逊抬了四个通房丫鬟,对外宣称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
那模样,好似比吾这个原配夫人,不知贤惠了多少倍。
只是这男人的心,终究是难以捉摸。
魏逊又看上了别家的新人,在那酒后,竟怀念起吾的美貌来。
他醉眼朦胧,喃喃自语道:「全京城的女郎,无一能及当年华阳郡主貌若天仙之姿啊。」
窦芬岚听闻此言,气得当场吐血。
自那之后,她与太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恶劣起来。
吾的陪嫁,被他们肆意挥霍,渐渐败光。
吾儿子无奈之下,去找魏逊要钱,以维持生计。
窦芬岚却一脸无赖相,大声说道:「没有!哪里还有钱给你!」
魏讯气得双眼通红,二人几乎就要大打出手。
后来,魏逊在那左右逢源、钻营取巧之中,不慎得罪了权贵。
而窦芬岚在交际场上,亦是行事不慎,不知不觉间招惹了诸多仇恨。
如此种种,终是让安国公府陷入了绝境,被圣上夺了爵位。
可怜吾儿魏讯,从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爷,一朝沦为回乡耕种几亩薄田的农夫。
吾女儿在那婆家,亦是受尽了种种刁难折磨。
所生的两个孩子,皆不幸夭折。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也香消玉殒,病死在了那冰冷的宅院里。
她在病死前夕,拖着那病弱不堪的身躯,艰难地爬到吾的坟前。
双手紧紧抱着墓碑,一声声泣血地叫着:「娘,娘啊!」
「我终于懂了您,娘,当年是女儿无知,帮衬那窦芬岚对付您,伤透了您的心。」
她的哭声,好似一把把利刃,撕裂了吾的魂灵。
每当回想起那一幕,吾都痛得好似窒息一般。
如今,吾已重生四年,这些年里,吾精心做了诸多安排。
在她身边安插了两个可信的管事妈妈,只盼着这辈子,能替她挑个可靠的人家。
吾也明白,在她曾经更偏袒窦芬岚的年纪,吾不会去祈求她爱吾。
但吾亦无法强迫自己不爱她啊,她终究是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吾的儿啊。
她前世已然忏悔过了,吾又怎忍心不原谅她呢。
10
永昌三十三年,恰是繁花似锦之季,我那心爱的女儿魏红,终是定下了婚约。
男方姓王,乃皇后娘娘的侄儿。听闻这王四郎,身姿挺拔,气质粗犷豪迈,且武艺高强,颇具英武之气。只是为人稍显木讷,不善言辞,于言辞应对之间,总少了些伶俐劲儿。
那日,窦芬岚偶然瞧见王四郎,不禁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轻声道:「此人看着,似乎并非良配,如此脾性,恐难与红儿和睦相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今生她已不再是那尊贵的国公夫人,仅仅是魏逊的妾室罢了。魏逊新娶的妇人性子泼辣刁蛮,远甚于常人。
那新妇听闻窦芬岚之言,顿时柳眉倒竖,破口大骂:「你这猪油蒙了心的j人,皇后娘娘的侄儿,岂是你能随意挑三拣四的?你这话若传将出去,咱们全族上下,都得跟着遭殃!」
我女儿魏红此前与王四郎见过一面,心中亦不是十分欢喜。她与窦芬岚向来亲近,常去跟她学习刺绣,此时便忍不住抱怨:「此人看着面相好凶,叫人心中难免生畏。」
窦芬岚一边手中飞针走线,一边应道:「我瞧着,确是不怎么样,只怕委屈了你。」
我女儿身边的管事妈妈,乃是我特意安插之人。她将偷听到的这番言语,赶忙告知了太夫人。
魏逊、太夫人和国公夫人一心想着与王家结亲,以此巩固家族势力。听闻此事,顿时怒不可遏,将窦芬岚痛骂了一顿,严词不准她再与我女儿见面。
我女儿心中虽有忐忑,却也只能遵从安排,怀着满心的忧虑,嫁入了王家。
未曾想,那看似粗犷的王四郎,对媳妇竟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哪怕是生活中的一点细枝末节之事,他皆能敏锐察觉,关怀备至。
魏红心中的幸福,如那春日繁花,渐渐绽放。
她的公婆虽非宽厚和善之人,却皆是精明练达之辈。又因她是我的女儿,故而对魏红极为客气恭敬,礼数周全。
魏红在内有王四郎的疼爱与鼓励,在外有公婆的抬举,社交之事也日益增多。
她偶尔也会来我这里走动。
每次相见,我也只是神色淡淡,吩咐下人拿些礼物予她,却从不留她吃饭。
她依旧会回安国公府去看望窦芬岚。
只是见过了诸多世面,再看窦芬岚,总觉得她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不对劲。
后来,竟有人意图勾搭王四郎,王四郎当场厉声呵斥,毫不留情。公婆知晓后,更是将那女子撵了出去。我女儿突然惊觉,那女人的做派,竟与窦芬岚如出一辙。
那日,她来看我时,已然身怀六甲,手中还拿着一个精心绣制的荷包,递与我道:「娘,您从前,是不是过得极为委屈?」
我听闻此言,心中似被重锤击中,却强忍着情绪,不愿在她面前表露,只道:「没什么。」说着,便转过脸去,不愿让她瞧见我眼中的泪花。
她却不肯罢休,继续说道:「您为了爹爹,九死一生,又为了爹爹的前途,背井离乡,骨肉分离,可最终……」话未说完,她自己已然泣不成声。
夫妻离心,骨肉分离,这等痛楚,犹如一把把利刃,一刀刀剜着我的心。
我再也忍不住,快步离开,匆匆回到卧房。
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我哭得几近接不上气。我这愚蠢的女儿啊,为何偏在此时,来招惹我落泪?
自那日起,我女儿魏红便再未见过窦芬岚。窦芬岚主动寻她,她命人拿了一千两银子给她,说是感谢窦芬岚教她刺绣的束修。
从此,她与窦芬岚彻底断了瓜葛,再无半点联系。
又过了两年,魏逊那新娶的妇人,竟与他和离了。
这妇人及其娘家,为了讨好我与王皇后,四处散播魏逊的坏话。
而魏逊,又因在官场贪墨,东窗事发,被投入了大牢。
我儿子魏讯的婚事,因窦芬岚两次从中搅和,终是未能成。而后魏逊和离又入狱,稍有门第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魏讯。
魏讯无奈,只得再次来求我。
我当着众人的面,公然说道:「我没这个儿子。他是魏逊的儿子,与我再无干系。」
魏讯听闻,顿时怒极,径直跑到蜀王府,指着我大骂:「你这恶毒妇人,为何如此狠心,竟断了亲生儿子的生路?」
他双眼通红,似要喷出火来,又咆哮着问我:「你为什么生我?」
我心中亦是悲愤交加,反问自己,为何生他?
我随手扔了一把刀到他面前,厉声道:「哪吒尚能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你若有一分血气,便死在我门口!」
魏讯顿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而后,他竟是屁滚尿流地跑了。
其实,他若真能狠下心来砍自己一刀,说不定我也愿意原谅他,毕竟,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魏讯年至二十,终是娶亲,对方不过是小小京官家的庶女,并非他前世所娶之人。
不久后,宋国公府的太夫人病逝,魏逊也死在了牢中。窦芬岚穷困潦倒,打算回乡,却不想死在了半路上。那客栈之人,竟用破席子将她的尸骨一卷,扔到了乱坟岗。
我儿子魏讯,至此一无所有。
他无奈之下,只得像前世那般,去村子里种地为生。
女儿心疼兄长,常来问我:「娘,我能接济哥哥吗?」
我虽心中不忍,却仍道:「种地又不是乞讨。他还有几亩薄田,旁人或许什么都没有。为何要救济他?」
话虽如此,我女儿心软,总会偷偷给她嫂子塞些银子。
魏讯靠着妹妹的救济,又买了些田地。
他深知自己已彻底无路可走,便老老实实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心种地。
再次见到他时,已是我四十八岁那年。
我女儿生下第三个孩子,魏讯前来喝满月酒。
此时的魏讯,年方三十,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看上去质朴憨厚,与从前相比,竟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我乍一见他,险些没认出来。
他见到我,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娘。」
我神色平静,应道:「已经无碍。」
他又说道:「阿蔓上次发烧,妹妹说是您寻来的退烧药。多谢娘。」声音诚恳,不带半分虚假。
阿蔓是他女儿。
他做了父亲,似乎终于理解了父母对孩子的感情。
他对我的恨意,也渐渐消散。
「阿蔓是个好孩子。」我轻声接了这句话。
他微微苦笑,道:「笨得很。教她两个字,比挖三亩地都费劲。我气得话说重了些,她便记恨我好些日子。就像当初您教我写字,我也记恨您好几年那样。」
听他这般言语,我的眼睛,很不争气地发潮。
我强忍着情绪,道:「魏讯,我们并无母子情分了,不必说这些。」
他默默点头。
顿了顿,他又问:「娘,可要阿蔓来陪您住几日?您替我教教她。」
我心中明白,他此刻并无算计,仅仅是想要缓和与我的关系。否则,他定会想把儿子送过来,而非女儿。
他有两个儿子。
我思索片刻,还是说道:「不必了。」
我独自一人住在这偌大王府,权势与富贵一样不缺。
我享受这份孤单,亦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坐完月子的魏红,人胖了一圈,富态逼人。
她莲步轻移,走过来,与我和魏讯说话。
彼时,屋檐下的风轻轻吹过,我们三个人静静地站着。
我曾怀胎十月,历经艰辛,诞下这两个孩子。他们从我的骨血上分离出来,幼时也曾无知地想要夺取我的营养,甚至在某些时刻,仿佛要将我置于死地。
如今,他们俩已然长大成人,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家庭。此刻我们立在这里,恰似三株不相干的树,虽曾同根而生,却终究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也只是三株不相干的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