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庶妹远嫁西北那天,问父亲要了百万银票,后来他们过得穷嗖嗖的

发布时间:2025-06-22 18:36  浏览量:1

“我决定了,欧阳家那短命郎君,由我去嫁。”

裴南汐立于厅下,朱唇勾起一抹凛冽的讥诮。

裴父手中茶盏险些跌落,倏地自金丝楠木雕螭纹椅上挺身而起,眼尾细纹都舒展开来:

"南汐,你终于想通了?妙极!欧阳家催得紧,半月内便要嫁往西北。你想要什么,为父即刻命人备办......"

"当真如此?"裴南汐冷笑如冰,"我替你的心头肉嫁过去,你便这般打发?"

满厅寒意骤凝,裴父面色阴沉似铁:"放肆!什么野种,那是你嫡亲妹妹。"

"一母所出的方称嫡亲。"

她轻笑,眼底凝着千年寒霜,"她是你背弃我娘的罪证,此生怕难相认。"

裴父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却在暴怒前强行按捺。

深吸一息,茶盏重重搁下:"你待如何?"

"百万两银票。"朱唇轻启,"再者,待我嫁后,将宋祁钰调去护卫你那宝贝庶女。"

裴父神情瞬时凝固。

他如看疯癫之人般盯着爱女:"你疯了?百万两足以倾我所有!还有宋祁钰,他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侍卫?往日你总哭闹着要嫁他,如今出嫁竟不带他?!"

"答不答应?"裴南汐不耐,转身欲走。

"允了!"裴父拍案而起,"你西北出嫁那日,两件事即刻办妥。"此刻他无暇细究,只求速定此事。

当年欧阳家独子风光无两,他抢先定下婚约,原是为小女儿谋个好归宿。

谁知变故陡生,欧阳公子昏迷不醒,太医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

他舍不得裴清音受苦,这才想起还有裴南汐这桩骨肉......

她背身挥手,脊背挺得笔直如松,骄傲如她,从不肯示弱分毫。

方跨过门槛,裴父又道:"百万两我且能解,可你素来最是倾心宋祁钰,怎舍得予音音?"

裴南汐指尖倏地僵住。

未及回头,眼眶已烧得发烫。

那个名字如利刃,狠扎心尖最柔软处。

她重重抬脚跨槛,将裴父与那未尽之言俱都关在身后。

夜深归院,行经宋祁钰住处时,隐约传来压抑声响。

门扉虚掩,她抬眼望去——

宋祁钰半倚床头,床尾悬着幅绢画。他闭目呢喃,喉结滚动:"音音......宝贝......好乖......"

画中人身着月白广袖留仙裙,正是裴清音及笄生辰的装扮,笑得纯净无辜。

裴南汐指节发白,生生将绣帕撕得粉碎。

终于在心底应了裴父之问:因他与您一般,眼里心里俱是裴清音。

这个答案在胸腔里翻涌,灼得五脏如焚。

三年前择侍卫那日,她初见宋祁钰。

满庭侍卫中,唯他最是出众。

身量颀长,宽肩窄腰,五官如刀削斧凿,尤那双漆眸冷冽似寒潭。

彼时她丧母无人管束,性子顽劣,见他整日拘谨如老学究,便生了戏弄心思。

可三载光阴——

她佯装醉酒扑向他怀,他单手扣住她后颈,如拎猫崽般放回榻上;

她着轻纱夜叩房门,他用玄色披风裹她周全,恭送回房;

甚至她佯装溺于荷塘,他跃水相救,亦不沾半分逾矩;

任她百般撩拨,他始终恪守本分,执礼称"大小姐"。

偏生就是这份疏离,让她情根深种。

或许因七岁那年家破后,她太孤寂了。

母亲早逝,裴父带回流落外室的私生女裴清音,比她小三月。

原来成婚十年,他竟养着外室九年。

那夜,她以为圆满的家轰然崩塌。

裴母怀胎九月,即将临盆,得知真相后歇斯底里哭至昏厥,血崩而亡。

自此她恨尽裴父与裴清音。

自请迁出主院,独学诗书,独用膳食,独对孤灯长大。

直至因容貌出众频遭登徒子骚扰,才起了选侍卫的念头。

宋祁钰成了她第一个侍从。

此后岁月,她再非孤身。

她从对他暗生倾慕,到刻意撩拨,再到情根深种,可整整三载春秋,一千多个晨昏交替,他连眼睫都不曾为她颤动过分毫。

她曾以为他生性淡漠如冰,直到那个雷雨夜,她撞破他握着裴清音的丹青自我纾解,更目睹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王爷,您这以侍卫身份接近的把戏还要玩到几时?您可是金枝玉叶的藩王,要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有?既对裴二姑娘一见倾心,何不直接请圣上赐婚?"

黑衣人语气戏谑。

宋祁钰垂眸整理着褶皱的衣襟,声线清冷:

"我查过,音音是外室所出,自幼受尽冷眼,最是缺安全感。若贸然求娶,怕要惊着她。况且她这般纯善,本王怎舍得用权势相逼?总要徐徐图之,待她真心相许。"

"得,皇家竟出您这等痴情种。我原当裴大小姐日日撩拨您,总该动些凡心,毕竟她可是京都头号美人,哪家公子哥不馋这朵带刺蔷薇?"

宋祁钰忽然低笑出声,可吐出的字句却如寒刃穿心:"是么?在我看来,她连音音的一缕青丝都比不得。"

每个音节都化作利刃,将裴南汐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那一刻,她连最后那点情愫都碎成齑粉。

暗室内不知纠缠多久,今夜的他却迟迟未得纾解。

裴南汐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猛地推开门扉——

四目相对时,宋祁钰眸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黑雾。

或许他本就是天潢贵胄,即便被撞破这般窘态,面上仍无半分波澜。

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系着腰间玉带,不过转瞬,又恢复成往日清心寡欲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失控只是幻觉。

"没尽兴就憋着,也不怕伤身?"裴南汐语带双关,"要不,我帮帮王爷?"

宋祁钰神色未变,只后撤半步拉开距离:"大小姐有何吩咐?"

他永远这般。

对着裴清音的画像都能情动难抑,面对她时却如苦行僧般禁欲。

裴南汐攥紧掌心,想起裴清音那张清纯面孔——

明明身段不及她窈窕,容色不及她艳丽,偏生世人都吃那套楚楚可怜的把戏。

不过无妨,她裴南汐有倾世美貌,有万贯家财,更有傲人曲线。

从今日起,不稀罕她的人,她统统不要了。

"明日珍宝阁上新,你随我去。"她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宋祁钰剑眉微蹙:"我当值……"

"听说裴清音也会到场。"她头也不回地抛下杀手锏。

身后传来衣物摩挲声,片刻后响起他低沉的回应:"属下遵命。"

裴南汐心头刺痛。果然,只要涉及裴清音,他什么规矩都能破。

放心。

很快,她就会亲手将他送到那人身边。

次日清晨,裴宅门前,玄色劲装的男子负手而立。

晨光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冷峻侧脸被镀上金边。

往日此时,她总要借机撩拨,或是假意跌入他怀中,或是故意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但今日,她目不斜视地登上马车,连余光都未施舍半分。

宋祁钰似有讶异,多看了她两眼,旋即垂眸执起缰绳。

车厢内寂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往日那些暧昧调笑仿佛从未存在。

珍宝阁内珠光宝气,达官贵人们摩肩接踵。

裴南汐刚踏入门槛,便见裴清音身着樱粉百褶裙,梳着惊鸿髻,正与几位贵女谈笑风生。

宋祁钰的呼吸明显一滞。

虽仍尽职守在她身后,可裴南汐清楚感受到,他的注意力已全然被那抹粉色身影牵动。

"姐姐!"裴清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亲昵地挽住她臂弯,"好巧呀,姐姐也来挑首饰?"

裴南汐抽回手臂:"别碰我。"

裴清音眼眶瞬间泛红,委屈巴巴地望向宋祁钰:"祁钰哥哥,我只是想与姐姐亲近……"

宋祁钰眉峰微拢,看向裴南汐的眸光染上薄怒。

"多亏祁钰哥哥上次冒雨为我买红豆糕。"裴清音忽然扬起笑脸,"可惜我那时烧得昏沉,这几日养病也没能好好道谢。"

裴南汐冷笑。那夜他消失五个时辰,归来时浑身湿透,原来这就是他的"顺路"?

"该我请客才是。"宋祁钰冷峻面容瞬间柔和,"二小姐客气了。"

"那说定啦!"裴清音甜笑,"到时叫上姐姐一起!"她突然惊呼,"呀,姐姐怎的这般憔悴?明明生病的是我……"

"我与你很熟?"裴南汐打断话头,眸光如刀,"一个外室女,也配与我称姐道妹?"

裴清音脸色煞白,宋祁钰的眉峰蹙得更紧。

幸而掌柜宣布竞宝开始,暂缓这场对峙。裴南汐径直走向展柜,她即将嫁入欧阳家,自要备足嫁妆。

一枝点翠金凤钗映入眼帘,标价千两。她正要取下,却听身后响起娇柔嗓音:"两千两。"

裴南汐转身,裴清音正对她巧笑倩兮:"姐姐,让给我可好?父亲给的月钱,可没妹妹多呢。"

何止没她多?自幼裴清音月例五百两,她却只有五两。若非母亲留的嫁妆,怕早饿死在这深宅。

"三千两。"裴南汐抬价。

裴清音笑容僵住,仍咬牙跟进:"三千五百两。"

"四千两。"

"四千五百两。"

几轮竞价后,裴清音面色青白交替:"姐姐哪来这么多银子?莫要打肿脸充胖子。"

"一万两!"裴南汐直接翻倍,唇角扬起讥诮弧度,"如今是谁付不起?"

裴清音慌忙差人去取银票,半盏茶后,小厮独自归来。

她看着对方摇头,脸色瞬间比纸还白。

见状,裴南汐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会拒绝,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百万银子都已倾囊相授,他又哪来余钱,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挣这虚浮面子?

正这尴尬当口,一名侍卫突然现身珍宝阁,声如洪钟地宣布:

"今日珍宝阁所有珠宝首饰,皆归裴二小姐所有!"

满堂哗然。

"这位公子,您是说......"掌柜瞪大了眼睛,声音发颤。

侍卫拱手解释:"在下乃宁王府侍卫。王爷有令,今日裴二小姐看中的任何珍品,一应花销皆由王爷承担。"

话音未落,满室哗然更甚。

"宁王爷?可是那位深居简出、却最得圣宠的皇弟?"

"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宁王爷,竟对裴二小姐如此出手阔绰?"

"看来裴二小姐要平步青云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裴清音先是如遭雷击,继而转惊为喜,最后化作掩不住的得意。

"请问王爷可在?容我当面谢恩。"她红着脸问道,指尖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侍卫恭敬回禀:"王爷不便现身,待他日有缘,自会与小姐相见。"

裴清音这才转向裴南汐,眼中闪着胜利的寒光:"姐姐,你还想要什么?"

话音未落,又故作天真地补上一刀:"哎呀,我竟忘了,王爷已将所有珍品买下。姐姐若还要,怕是要卖宅鬻田了。毕竟这京都之中,谁又能富过咱们王爷呢?"

裴南汐脸色骤变,猛地望向宋祁钰,却见他眼中只有对裴清音的宠溺温柔。

接下来,但凡裴清音多看一眼的珍品,掌柜便立刻包好奉上。

那支金凤钗、汝窑茶具、前朝名士所绘的《秋雁图》,尽数落入她囊中。

裴南汐终于拍案而起:"你们王爷,当真一件珍品都不肯留给别人?"

侍卫谨慎地瞥了宋祁钰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冷冷答道:"裴大小姐恕罪。这些皆是王爷赠予二小姐的礼物。他只求二小姐欢喜,旁人如何,在他心上不过浮云。"

裴南汐笑了,笑得指甲都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向宋祁钰,那人眼中却只有裴清音的倩影。

好个宋祁钰。

你当真,好样的!

离开珍宝阁时,裴清音被一众贵女团团围住,众星捧月般阿谀奉承。

裴南汐看不下去这虚伪的闹剧,径直离席。

刚踏入马车,便听帘外传来裴清音甜腻的声音:"姐姐可是要去用膳?我正巧也饿了,可否捎上我?"

裴南汐刚要发作,宋祁钰却悄然按住车门,对车夫吩咐:"启程。"

一路上,裴清音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今日收获:

"祁钰哥哥,你说王爷为何对我这般好?我与他素昧平生啊!"

宋祁钰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因为他喜欢你。"

裴清音惊得睁大眼睛,双颊飞红:"祁钰哥哥,你莫要取笑!"

"男子最懂男子心。"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钱财所至,情意所钟。更何况......"

"二小姐这般可人,他动了心,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祁钰哥哥也喜欢我吗?"她忽闪着眼睛问道。

宋祁钰正欲开口,却被裴南汐冷冷打断:"要调情就滚出去!这是我的马车!"

裴清音立刻泫然欲泣:"对不起姐姐,吵到你了,我不说话了。"

裴南汐懒得理会。她分明看见,宋祁钰看向裴清音时,眼里尽是疼惜温柔;而触及她的目光,却只有冰冷厌弃。

自嘲一笑。

原来天下男子,都爱这等矫揉造作之态。

云香楼里,裴南汐已独饮半壶桃花酿。

烈酒灼喉,却浇不灭心头郁火。

宋祁钰正为裴清音布菜,细细挑着每一根鱼刺,神情虔诚得可笑。

这本该是她的专属侍卫,此刻却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个女人。

裴清音不知说了什么,凑近时唇几乎贴上宋祁钰的耳垂。那个对着她永远冷若冰霜的男人,耳尖竟泛起可疑的红晕。

裴南汐冷笑转身,却被一群浪荡公子团团围住。

"裴大小姐可否赏脸共饮?"

"不如同坐一席?"

"久闻小姐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被逼至角落进退维谷,拒绝的话刚出口,便有更多男人围拢上来,甚至有人胆大包天摸上她的腰肢。

"宋祁钰!"她终于忍无可忍。

男人像是这才注意到她的困境,皱眉拨开人群走来。表情冷漠,生人勿近,只一个眼神就让那群纨绔子弟悻悻退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侍卫。”裴南汐冷笑,抬手擦掉锁骨上的酒渍。

宋祁钰垂眸:“抱歉,刚才没看到。”

“没看到?”她忽然凑近,红唇几乎擦过他下巴,“还是根本不想看?”

女孩气息骤然逼近,宋祁钰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退半步:“大小姐喝多了。”

“放心,等我嫁出去,你就可以保护裴清音保护个够——”

裴南汐的声音被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尖叫彻底淹没。

店小二推上来一个铁笼,两只成年狼正在里面焦躁踱步。

“云香楼新玩意!”主持人兴奋大喊,“黑旋风对赤焰,下注开启!”

裴南汐皱眉。

云香楼三教九流混迹,偶尔会有这种血腥的打斗,但她向来厌恶。

正欲离开,铁笼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锁扣松动了。

变故只在一瞬间。

体型更大的那只狼撞开笼门,直扑最近的人群。

尖叫声中,裴南汐看见宋祁钰毫不犹豫转身,几乎是本能地冲到裴清音身边,将她整个护在怀里往屋外推。

而她自己站在距离狼最近的地方,甚至能看清那畜 生獠牙上挂着的唾液。

“啊……”

剧痛来得猝不及防。

灰狼的利齿刺穿她小腿时,裴南汐恍惚听见了布料与皮肉一起撕裂的声音,一块肉被硬生生撕下,鲜血喷涌而出,她跌坐在地,眼睁睁看他再次扑来——

“砰!”

利剑穿过,震得耳膜生疼,灰狼应声倒地。

她最后看到的,是宋祁钰持剑护住裴清音的背影。

浓浓的药味。

裴南汐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小腿像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

她艰难转头,屋内的画面让尚未完全清醒的头再次遭受重击。

裴清音整个人埋在宋祁钰怀里啜泣:“祁钰哥哥,你是姐姐的侍卫,怎么保护了我啊……都怪我,我不该来的……”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拍她后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二小姐不必自责。”

“就算重来一百次。”他顿了顿,指尖擦掉女孩脸上的泪珠,“我还是会先选择保护你。”

“为什么?”裴清音仰起泪眼。

宋祁钰凝视着她,深邃的眉眼染上情愫:“因为,我喜……”

“啪——”

茶盏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打断了宋祁钰未说完的话。

裴清音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宋祁钰怀里弹开。

“姐姐你醒了!”她扑到床前,眼泪说来就来,“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都怪我……”

裴南汐苍白的唇扯出一抹冷笑:“你在这碍着我的眼,我怎么能好?”

裴清音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肩膀音音颤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咬着唇,最后看了宋祁钰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宋祁钰下意识抬脚想追,却又硬生生停住。

他转头看向裴南汐,嗓音低沉:“大小姐,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反应过来……”

裴南汐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目光落在窗外。

她不想听。

整整三天,宋祁钰像个尽职的侍卫守在病房外,而她始终没再和他说过一个字。

直到能伤好下地这天。

裴南汐踩着还未痊愈的腿,径直走向书房。

她拉开红木抽屉,取出一条乌黑发亮的皮鞭——

这是裴家祖传的家法,一鞭下去,就能皮开肉绽。

“去把宋祁钰叫来。”她对管家说。

当宋祁钰推门而入时,裴南汐正慢条斯理地擦拭鞭子。

阳光透过纱窗,在她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

“宋祁钰,你是我的侍卫,护主不力。”她抬眼看他,“我惩罚你,你没意见吧?”

宋祁钰站在原地,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裴南汐看得真切。

这位宁王大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敢对他动家法。

是啊,他可是尊贵无比的宁王,平日里多少人巴结他都来不及,谁敢动他一根手指?

可现在,她竟然要鞭打他?

裴南汐盯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

他居然在犹豫。

他分明可以转身就走,可以亮出身份,可他竟然……在犹豫?

就为了裴清音?

为了能继续留在她身边,继续接近裴清音?

她眼眶发热,几乎要笑出泪来。

宋祁钰咬了咬牙,最终低声道:“没有。”

那一刻,裴南汐心脏狠狠一抽。她攥紧鞭子,猛地抬手——

“不要!”

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死死挡在宋祁钰面前。

裴清音眼眶含泪,声音颤抖:“姐姐,你要打就打我,和祁钰哥哥无关!”

“让开。”裴南汐冷声道。

“不让!”裴清音摇头,哭得梨花带雨,“是我害你受伤的,你要罚就罚我……”

宋祁钰伸手想拉开她:“二小姐,这不关你的事。”

可裴清音倔强地挡在他面前,死活不肯挪步。

裴南汐看着这一幕,怒意翻涌,猛地一鞭子甩了过去!

“啪!”

鞭子破空声尖锐刺耳,她本是朝着宋祁钰抽的,可裴清音竟直接扑了上去,硬生生替他挨了这一鞭!

“啊!”

裴清音痛呼一声,纤细的身体晃了晃,直接软倒下去。

宋祁钰一把接住她,低头查看她的伤势,再抬眸时——

裴南汐对上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

那里面,是杀意。

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拧断她的脖子。

她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滚。”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宋祁钰抱起昏迷的裴清音转身就走,书房门在他身后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裴南汐站在原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握不住鞭子。

三天后。

裴南汐独自在屋内试婚服。

夜色沉沉,她刚从屋里出来,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口鼻!

刺鼻的味道涌入鼻腔,她挣扎了两下,很快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她被蒙着眼睛,双手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啪!”

第一鞭抽下来时,裴南汐痛得弓起背。

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手腕,眼上的布条让黑暗变得更加浓稠,她咬破嘴唇才咽下那声惨叫。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施刑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啪!啪!啪!”

鞭子如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抽得她皮开肉绽。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是谁?

是谁要这样对她?

鞭刑持续了很久,直到她意识模糊,才终于停下。

随后,有声音传来。

“王爷,您吩咐的事,我做完了。”男人恭敬道。

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嗯,把人送回去。”

只有一句话。

可裴南汐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是宋祁钰。

是宋祁钰让人打的她!

就因为她不小心抽了裴清音一鞭,他就让人还了她九十九鞭?!

剧痛和寒意席卷全身,她终于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棠梨院里。

裴南汐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门外,丫鬟小声议论着——

“闻侍卫真贴心啊,对二小姐真温柔……”

“是啊,就一个小鞭痕,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再看看大小姐,浑身是伤也没人来看……”

裴南汐竭力起身,扶着床和墙一步步挪向外面。

果然,在花亭里,她看到了宋祁钰。

他正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喂裴清音喝水,裴清音撒娇地嘟囔着什么,宋祁钰便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水渍,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裴南汐缓缓地靠在门框,眼底一片湿润。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放下,心脏还能疼成这样,像是有人用钝刀在一点点剜她的血肉。

不准哭,裴南汐。

她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没有人会心疼。

直到裴南汐伤好,宋祁钰才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就这样相对无言,直到裴南汐被裴父叫去。

“明日是音音的生辰宴。”裴父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她最近总在我面前哭,说想和你做亲姐妹,你过来参加。”

裴南汐冷笑:“不去。”

“你置什么气?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裴父加重了语气,“欧阳家那边已经定好日子,你嫁过去后……”

她直接扭头就走,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宋祁钰:“你觉得我要去吗?”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沉默了几息,声音低沉:“要去。”

“好。”她扯了扯嘴角,“那就如你所愿。”

裴清音生辰宴。

裴南汐穿着凤穿牡丹石榴裙到场时,宾客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裴清音穿着留仙裙,被众星捧月。

“姐姐!”裴清音惊喜地迎上来,作势要挽她的手臂。

裴南汐侧身避开,目光扫过满屋子裴父送的礼物,一串千佛寺高僧的佛珠手串,听说裴父足足求了高僧九十九回。

“音音自小就懂事,我最疼她。”

裴父满脸慈爱地站在裴清音身边,就像……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站在自己和母亲身边。

她穿着百褶裙,被裴父高高举起,而母亲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用完宴席后,宾客们三三两两散开。

裴清音的手帕交拉着她小声嘀咕:“音音,今天来了这么多圈内的世家公子,你父亲该不会是想给你相看人家吧?可我听说,你不是早和欧阳家定亲了吗?”

裴清音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向不远处的裴南汐,“早废掉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说那位都快进棺材了,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手帕交挤眉弄眼,“音音,今儿个来了这么多世家贵族好男儿,快说说,你的择婿条件是什么?”

在众人起哄下,裴清音红着脸掰手指:“第一,要特别爱我,能在心口刻我名字的那种;第二,要有勇气,听说望月崖上有种百年一见的‘白牡丹’,他得摘给我;第三……”

话音未落,宴会厅大门突然被推开。

“王爷前来送礼,贺裴小姐生辰快乐,喜乐无忧!”

侍卫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捧着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礼物——

古董名画、珠宝首饰、甚至还有一张温泉庄子的地契。

全场哗然!

“这、这是王爷送的?”

“早就听说之前珍宝阁,王爷派人为裴二小姐包下全场,现如今又特来送礼,看来,裴二小姐这是要飞上枝头了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偷瞄向裴南汐,眼神怜悯。

明明她更漂亮,出身嫡女,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输了。

裴南汐放下茶盏,转身走向船舫。

夜风微凉,她刚深吸一口气,身后就传来裴清音的声音:“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没有宾客,没有父亲,裴清音终于撕下了伪装。

“你知道吗?父亲跟我说了,你要嫁给那个短命鬼。”她笑得甜美又恶毒,“真可怜啊,当年你母亲抢不过我阿娘,现在你也抢不过我。”

裴南汐猛地转身:“你再说一遍?”

“我说——”裴清音凑近,红唇吐出毒蛇般的字句,“你母亲活该难产死,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但打人的不是裴南汐,而是裴清音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下一秒,她眼泪说来就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正好倒在匆匆赶来的宋祁钰怀里。

“不怪姐姐……”裴清音捂着脸抽泣,“是我惹怒了姐姐……”

下一刻,裴父和宾客们也闻声赶来,谴责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裴南汐。

“裴南汐!”裴父怒喝,“你还有没有点教养!”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更是犹如刀子一样扎过来。

“太恶毒了,今天还是裴二小姐生辰啊……”

“毕竟是母亲死的早,有娘生没娘养,才如此心胸狭隘……”

裴南汐看着这场精心设计的戏码,突然笑了。

她大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甩了裴清音一记耳光。

“看清楚,”她摔碎酒杯,琉璃碎片映着无数张惊愕的脸,“这才是我打的。”

转身离去的瞬间,她看见宋祁钰搂着裴清音的肩膀,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花园小径。

裴南汐刚走到拐角,手腕就被狠狠攥住。

宋祁钰的力道大得惊人,她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

“大小姐。”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怎么?”她讥讽地抬眼,“我打她一巴掌,你要还我九十九巴掌吗?”

宋祁钰瞳孔微缩。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上次的事,她知道了?

不可能,他办得隐秘。

“大小姐,”他松开些许,眉头紧锁,“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欺负二小姐?”

“我什么都有了?”裴南汐突然笑出声,笑声嘶哑得像哭,“我有什么?她一来就气得我母亲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她住进来就抢走我的房间、我的首饰、我的月钱、我的父亲!甚至我的书院名额,我的一切!”

这是宋祁钰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月光下,裴南汐那双总是含着讥讽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听说,”宋祁钰声音冷硬,“二小姐才是过得不好的那个。”

裴南汐猛地甩开他,转身就要离开:“你爱信不信。”

转身上车前,宋祁钰再次开口:“大小姐,我想休息几日。”

“随你。”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黑岩,一阵异常声响响起,裴南汐披着衣服起身。

透过窗,她看见宋祁钰解开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旁边侍从询问着什么,他指向心口位置,说了两个字——从口型看,分明是“音音”。

侍从在一旁劝阻:“王爷,皇上知道会发火的……”

“刻。”他只说了一个字。

针落下,血珠渗出,每一针都像是在裴南汐心上扎出血洞。

两小时辰后,宋祁钰捂着渗血的胸口,脸色苍白却执意穿衣出门。

“去望月崖。”

“不行!那地方太危险了,您刚刻完字——”

“现在就去。”

裴南汐站在窗外,忽然想起裴清音说的择婿条件。

“要在心口刻我名字的那种。”

“望月崖上有朵花……他必须摘给我。”

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二天,她看见裴清音的头上,带着一朵白牡丹。

随后,宋祁钰回来了。

满身是血,右手骨折,可唇角却音音上扬,带着丝丝笑意。

第二天,裴南汐刚要出门,宋祁钰正好从房间出来。

他脸色苍白,右手臂缠着布条,领口微敞。

“大小姐。”他声音有些哑,“我昨晚遭遇意外,需要再休息几天,暂时不能保护你。”

意外?

分明是爬悬崖摔的吧。

但她没拆穿他的谎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出门。

今天是她和手帕交们道别的日子。

云香楼里。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好友林染一把搂住裴南汐的肩,“咱们裴大小姐马上要嫁人了,以后就是世子妃了,得好好庆祝!”

雅间里坐满了人,都是她这些年最亲近的朋友。

女子的声音繁杂,可裴南汐却觉得格外安静。

“要我说,短命夫君多好啊!”林染醉醺醺地摇着酒盏,“欧阳家有权有钱,雄霸一方,连皇上都忌惮三分,你是侯府嫡女,嫁过去必不会被亏待,还不用侍奉夫君,简直美哉!”

“就是!”另一个朋友附和,“而且欧阳家那么大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

裴南汐轻笑,指尖摩挲着杯沿:“嫁了人就得安分点了,总得给欧阳家留点面子。”

众人一愣,随即七嘴八舌地改口:

“欧阳世子肯定会醒的!”

“你这么漂亮,他舍得一直睡?”

“就是!我们南汐可是京都第一美人,怎么可能守活寡?”

裴南汐笑着听他们胡扯,一杯接一杯地喝。

最后告别时,林染突然抱住她,声音哽咽:“你父亲真不是东西……还有那个裴清音,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她?”

“不用了。”裴南汐拍拍她的背,“等我走了,这些就都跟我没关系了。”

她一一拥抱每个人,直到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结完账出来,裴南汐经过隔壁雅间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花真那么难摘?”

“可不是嘛!望月崖那地方,经年岁月爬山的老手都不敢轻易去。”

裴南汐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裴清音正把玩着那朵白牡丹,而她手帕交一脸八卦:“那他还不要命的去摘了,昨天送花过来的时候,我好像还看见他心口刻了你的名字!他这是真对你心生爱慕啊?”

“一个侍卫而已,也配?”

“我现在可是被王爷看上的人。”她抚摸着白牡丹残破的花瓣,“不过祁钰哥哥长得确实不错,又对我肯豁出命,继续享受他的爱慕也未尝不可。”

对方瞪大眼睛:“你不怕他听见?”

“听见又怎样?”裴清音满不在乎,“男人嘛,给点甜头就能死心塌地。”

裴南汐站在转角阴影处,突然很想知道宋祁钰若是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若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一个玩物,会是什么反应?

宋祁钰,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爱的人啊。

她讽刺一笑,转身离开,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从云香楼离开后,她直接去了千佛寺。

她的母亲,就葬在千佛寺后山。

裴南汐跪在母亲墓碑前,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阿娘,我要嫁人了。是欧阳家那个短命鬼……挺好的,至少不会养外室女。”

风吹过墓碑前的小草,像是无声的回应。

“您放心,我不会像您一样。”她指尖抚过冰冷的石碑,“爱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那样,太蠢了,我会过好这一生,过得很好,很好。”

天色渐暗,裴南汐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转身离开。

回去后,裴南汐收拾了一整晚的行囊。

衣服、首饰、书籍……

她一件件整理,做好了永远都不回来的准备。

天光微亮时,裴父派人送来一百万银票。

“欧阳家那边催得紧,你今天必须出发了。一百万已经给你了,至于宋祁钰……”

“我会让他去裴清音的院里。”裴南汐打断他,“从今天起,他就是裴清音的侍卫了,我不要他了。”

沉默片刻,裴父突然放软语气:“南汐,为父其实一直很爱你和你母亲……”

“以前只觉得你道德败坏。”裴南汐笑了,“现在才发现,你是真的恶心。”

她转身头也不回。

门外,迎嫁的车已经到了。

裴南汐指挥下人搬行李时,宋祁钰正好从房间出来。

“大小姐,这是?”他皱眉看着满地的箱子。

“搬家。”裴南汐头也不抬,“换个地方住。”

宋祁钰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多想,更不会想到,她口中的搬家,是从京都,搬到西北。

“我帮你。”

“不用。”她终于看向他,“你有别的任务。”

“什么?”

“现在去买份糖炒栗子,送到明珠院,给裴清音。”

宋祁钰明显怔住:“为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看见他喉结滚动,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

但最终,想见裴清音的渴望战胜了疑虑。

宋祁钰又想起什么:“大小姐,你搬家后的新地址发我,我晚点清理东西过去。”

贴身侍卫,要和她同吃同住,随时保证她的安危。

这是他们当时定好的。

可这一次,裴南汐没有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见她真的不打算理会,只好想着或许她要等会发,便径直转身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他隐约听见她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他回头。

裴南汐站在晨光里,轻声道:“没什么,走吧。”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裴南汐才坐上车,对车夫道:“走吧。”

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后退,她掏出亲手为代表宋祁钰的侍卫身份牌。

“咔嚓。”

身份牌断成两半,被她随手丢出窗外,

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宋祁钰站在明珠院,手里拎着一袋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纸袋被热气蒸得音音发软,甜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刻着裴清音的名字,针痕未愈,隐隐作痛。

可更奇怪的是,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异常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脉络,让他无法平静。

他皱了皱眉,将这种异样归结于即将见到裴清音的喜悦。

推门而入时,裴父正站在院里中央,脸色无奈地劝说着什么,而裴清音背对着他,肩膀音音发抖,声音里带着恼怒:“一百万银子?!父亲,你疯了吗?!”

裴父压低了嗓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乖女儿,为父也没办法,欧阳家那边我不能背信弃义啊,我必须得选一个女儿嫁过去,我不想你趟这趟浑水,只能选裴南汐,但这就是她答应的条件,你想想,你是想嫁过去,还是要这一百万?”

裴清音咬了咬唇,半晌才不甘心地开口:“我当然不嫁过去!那是个短命鬼,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而且我现在还被王爷看上……”

话说到一半,她余光瞥见宋祁钰的身影,立刻变了脸色,转身时已经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祁钰哥哥,你来了?”

宋祁钰没听清他们之前的对话,只温柔“嗯”了一声,将糖炒栗子递过去:“趁热吃。”

裴清音接过,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掌心,笑得眉眼弯弯:“还热乎着呢。”

宋祁钰看着她,唇角微扬:“二小姐喜欢就好。”

他本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更重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失控。

他顿了顿,道:“送到了,我先走了。”

裴清音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不用走了。”

宋祁钰一怔:“什么意思?”

裴清音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姐姐没跟你说吗?她已经把你给我啦。”

宋祁钰的大脑瞬间空白。

什么叫……给?

裴清音见他神色不对,立刻添油加醋地解释:“姐姐为了那一百万银子,已经答应嫁给欧阳家那个短命鬼,今天一早就赶去西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卫了。”

宋祁钰的呼吸猛地一滞。

嫁人?

嫁给欧阳贺安?

那个曾经文韬武略都更胜过他的西北王世子,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废物?

他忽然想起裴南汐今早说的“搬家”,原来不是普通的搬家,而是……嫁去西北?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裴南汐的场景——

三年前,裴家挑选侍卫,他因心仪裴家二小姐裴清音而去。却没想到,选侍卫的是大小姐,裴南汐。本想直接走人,却被一次选中。

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石榴裙走下来,莲步轻移,脖颈修长,背部挺直。

“就他吧。”她指着他,红唇勾起一抹笑,“长得好看。”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京都出了名的泼辣美人,热烈,张扬,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告诉自己,这样也可以接近裴清音。毕竟两人是姐妹。

后来,她屡次撩拨他——可她撩他的方式笨拙得可爱——

假装崴脚往他怀里倒,脂粉擦太多呛得自己直打喷嚏;

半夜穿着纱衣敲他房门,却因为太紧张把“要不要进来坐坐”说成了“要不要进来做做”;

甚至假装溺水,等他跳下去救她时,才发现她根本不会凫水,差点真把自己淹死……

宋祁钰喉结滚动。

她那样骄傲的人,会为了一百万……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废物?

宋祁钰的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穿。

裴清音见他出神,委屈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祁钰哥哥,你不想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宋祁钰骤然回神,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没有。”

他听见自己说,“能保护二小姐,是我之所幸。”

可为什么说这话时,他满脑子都是裴南汐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的,淡漠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太好了!”裴清音欢呼一声,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那我们现在就去逛街吧!我想买条新裙子~”

宋祁钰木讷地跟着她往外走。

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能够光明正大地保护裴清音,不用再借着裴南汐侍卫的身份远远看着她。

至于裴南汐……

她从小就欺负裴清音,如今走了也好,至少没人再伤害音音了。

宋祁钰对裴清音的宠溺,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身为侍卫,他陪着裴清音逛街、吃饭、春游,她随口提一句想吃城西老字号的糕点,他凌晨亲自排队去买;她逛街累了,他半蹲下来替她揉脚踝,丝毫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

身为宁王,裴清音喜欢蜀锦,他直接偷偷派人买下全部的蜀锦送到她面前;她说喜欢冬暖夏凉的玉,他便派出去上千人去寻找;她说看不惯哪个人,第二天那个人就会在京都直接消失。

熟悉宁王的人都说,王爷栽了,栽在裴家二小姐手里。

——这话不假。

那天,裴清音非要他闹着要去山上赏花,却不想遇到了山匪。

“砰——!”

车身被撞得翻滚两圈,宋祁钰的后背重重撞在车门上,尖锐的木头碎片刺进皮肉,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可他的手臂却稳稳地护着怀里的人,没让她受一点伤。

“祁钰哥哥!”裴清音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去摸他满是血的脸,“你、你流血了……”

宋祁钰想安慰她,可一张口就咳出血沫。

他昏过去前,只听到她崩溃的哭声。

再醒来时,裴清音正趴在他床边打瞌睡,听到动静立刻扑上来抱住他:“你吓死我了!怎么那么傻!”

她恰好压到他伤口,剧痛让宋祁钰闷哼一声,却还是抬手轻抚她后背:“没事……不疼。”

裴清音哭得梨花带雨:“大夫说木头从后背插入,再偏一寸就伤到心脏了!”

他依旧温柔,\"别哭,这是我该做的。\"

“你对我太好了……\"裴清音抬起泪眼,\"明明你是姐姐的侍卫,这些年却总是偷偷照顾我……”

“记得我发烧那次,你冒雨跑遍全城给我买红豆糕……”

那天暴雨倾盆,他在外面找了五个时辰,回来时浑身湿透,却还是把热乎乎的红豆糕送到了明珠院。

“还有去年我生辰,我被人言语调笑一句,你就跑去跟人打架,断了几根肋骨……”

“最让我感动的是望月崖那朵花……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为了摘花给我,连命都不要了……”

“所以……”裴清音期待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他张了张嘴,那句“喜欢你”却卡在喉咙里。

太奇怪了。

明明为她挡伤、为她摘花、甚至为她刻字,可当真正要说出口时,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三天后有空吗?”他最终转移了话题,“我有话想对你说。”

裴清音眼睛一亮:“什么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勉强笑了笑。

裴清音还想追问,丫鬟突然进来,不知给她说了什么,她表情瞬间变得慌乱:“祁钰哥哥,我有事,得先走了!”

不等宋祁钰回应,她已经冲出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宋祁钰的笑容消失了。

他望着床帘,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一场意外——

那时他还是裴南汐的侍卫,在一次出游中遭遇袭击。

他为了保护她,肩膀被利器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宋祁钰你是不是有病!”裴南汐当场就炸了,红着眼睛对他破口大骂,“谁让你挡的?谁让你挡的!”

她一边骂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昂贵的裙子沾满血迹也浑然不觉。

后来几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非要亲自照顾他。她煮的粥糊得能当砖头用,削个果子能削掉大半果肉,却固执地不肯让丫鬟插手。

“你是我侍卫没错,”她当时红着眼睛说,“但我的命重要,你的命也重要。”

回忆到这里,宋祁钰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下一秒,他猛地僵住。

他在干什么?

裴南汐已经嫁人了,他喜欢的是裴清音,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唤出暗卫。

“王爷不是不让属下再出现吗?生命危急之际,您顾着裴清音愣是不许属下救您,怎么今日想起属下了?”

宋祁钰直接切入正事:“帮我准备一下,我要把我对音音的爱慕公诸于世。”

“什么?!”暗卫差点惊掉下巴,“您要跟裴清音表达爱慕?终于不玩暗的了?”

“嗯。”宋祁钰报出一连串要求。

暗卫听得直咂舌:“光是表露心意就这么费工夫,以后还不得宠上天?我真搞不懂,裴清音到底哪点值得您这么喜欢?”

这个问题让宋祁钰陷入回忆。

三年前那场春日宴,他第一次见到裴清音。

那时她穿着白裙,不顾形象地爬上树去救一个摇摇欲坠的鸟窝。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面容看不真切,却美好得像一幅画。

中途他被人叫走,刚准备回来帮她时,她已经成功救下鸟窝离开了。

他问侍从那是谁,对方回答:“裴家小姐。”

就是那一瞬间的心动,让他决定接近她。

为此他甚至隐瞒身份,去给裴南汐当侍卫,只为能经常见到裴清音。

“她善良,单纯……”宋祁钰列举着裴清音的优点,却越说越觉得陌生。

“总之,你准备好就是了,这一次,我一定会让音音答应我。”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对方离开。

宋祁钰的伤口还未愈合,大夫再三叮嘱需要静养,他却执意不听。

他挖空心思,在畅园准备了千盆牡丹,只因裴清音最爱牡丹花,每一朵都是他精心挑选。

每一道吃食更是由他亲自盯着,样样都是裴清音爱吃的,还亲口试吃,避免不合口。

甚至他还准备了烟花,如星空一般美丽,还会绽放出她的名字。

好兄弟顾西城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调侃:“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登基呢。”

宋祁钰没理会,只是低头确认时辰——距离约定还有半个时辰。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裴清音始终没有出现。

宋祁钰站在花亭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里的暖玉。

他给裴清音传了十几个口信,都无回应。

“会不会出事了?”他眉头紧锁,立刻联系暗卫,“查裴清音今天的行程。”

一炷香后,消息传来……

【裴二小姐在浮云阁,她今天去珍宝阁买了新的首饰,又去香云楼用了饭,现在在浮云阁试新的脂粉。】

宋祁钰一怔。

她……在试脂粉?

是忘记时辰了吗?可昨天他明明还特意提醒过她。

他攥紧玉盒,直接骑马前往。

浮云阁多是女客,见宋祁钰要进来,急忙阻拦。“公子,我们这里不让进......”

“滚开!”掌柜慌忙冲过来,一巴掌拍开小二,“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王爷!”

宋祁钰冷着脸直奔雅间,却在推门前,听到了里面的谈笑声……

“你真不去赴那个侍卫的约啊?”声音带着调侃。

裴清音懒洋洋地哼笑:“去什么去?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要表露心意,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侍卫?”

“可他对你多好啊,”闺蜜调侃道,“为你受伤,为你摘花,连胸口都刻了你的名字……”

“那又怎样?”裴清音嗤笑,“长得再好、对我再好,也不过是个看门的。我现在可是被宁王看上的人,当然要抓紧机会嫁入王府。”

宋祁钰的手僵在门把上。

对方又问:“那你干嘛不直接拒绝?吊着人家多缺德。”

“你懂什么?”裴清音的声音带着得意,“他长得俊朗,又能打,还愿意为我拼命,多一个臣服者有什么不好?最重要的是……”

她忽然压低声音,笑得恶毒:

“裴南汐喜欢他,他却喜欢我。光是想想她那副被抢走心爱之物的表情,我就痛快得不得了,就像她以前喜欢穿白裙子,但我说了一句喜欢,父亲就把她所有的白裙子都给我了,而我天天穿着在她面前晃悠,就逼得她以后再也不爱白裙子了!”

宋祁钰如遭雷击。

闺蜜似乎来了兴趣:“说起来,你这些年没少坑裴南汐吧?我听说她母亲难产那事……”

“那女人活该!”裴清音语气陡然尖锐,“谁让她母亲占着裴家主母的位置不放?我不过是故意在她临产前,在她的水里放了点堕胎药……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气,直接一尸两命了。”

“还有啊,裴南汐书院名额被取消,是因为你向院长告密她私德有亏,不孝双亲?”

“伪造密件而已。”裴清音轻飘飘地说,“她那种蠢货,被我陷害了在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却什么用都没有,谁让父亲只向着我。”

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刀,将宋祁钰记忆中那个救鸟窝的纯真少女,捅得面目全非。

掌柜战战兢兢地问:“王爷,要进去吗?”

雅间里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传来裴清音警惕的声音:“谁在外面?”

宋祁钰闭了闭眼,转身离开:“别告诉她我来过。”

马车内,宋祁钰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他想起方才裴清音说的。

她嫌弃他这个“看门”的,一心只想要嫁入王府。

她给裴南汐十月怀胎的母亲下了堕胎药,害得她一尸两命。

她诬陷裴南汐私德有亏,害得她失去入书院的名额。

醉眼朦胧中,他想起裴南汐那双总是含着讥讽的眼睛……

她骂他“蠢货”时的咬牙切齿,她为他包扎时颤抖的手指,她摔门而去前那句“宋祁钰,我不要你了”……

原来这些年,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竟是如此不堪。

而那个被他一次次冷眼相待的裴南汐……

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酒留到衣服内,他却浑然不觉。

远处,畅园的烟花准时升空,炸开一片璀璨的“裴清音”字样。

可那个本该仰望烟花的男人,此刻只是一壶一壶的喝着酒,心脏生疼。

他不知道,为何当年那么善良的小姑娘,会变成如此面目可憎的模样。

“砰!”

拳头狠狠砸在车上。

他终于明白,自己爱的一直是个幻影。

那个救鸟窝的女孩从来就不存在——或者说,那个人根本不是裴清音。

记忆突然闪回到三年前那场宴会。

阳光,白裙,树上的女孩……

等等。

裴清音说的那句话忽然在脑海中骤然闪回。

“就像她以前喜欢穿白裙子,但我说了一句喜欢,父亲就把她所有的白裙子都给我了,而我天天穿着在她面前晃悠,就逼得她以后再也不爱白裙子了……”

当时他问侍从那个姑娘是谁。

侍从只说是裴家小姐。

后来,他听从皇命下江南回京,终于得了时间来找寻她的踪迹,却得知裴家有两个女儿,一个肆意不羁,是京都的泼辣美人,喜穿红裙,一个清纯如茉莉,爱穿白裙。

他便下意识以为裴家小姐,代表,裴家二小姐。

可如今看来……

宋祁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颤抖着声音安排下去:“帮我查三年前,裴家二小姐是否离席去过御花园。”

他理解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想要查到,必定要耗费一段时间。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却还是心脏慌得厉害。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听着暗卫到来的声音。

等到暗卫出现,他几乎是瞬间站起:“查到了?”

暗卫却恭恭敬敬,“王爷,皇上让您立刻去宫里一趟。”

宋祁钰皱眉:“皇上身体不舒服?”

“来人没说,但语气很急。”

皇宫灯火通明。

宋祁钰刚踏进养心殿,迎面就飞来一沓纸,哗啦啦砸在他身上,散落一地。

“看看你干的什么荒唐事!”皇帝脸色铁青,“堂堂宁王,跑去给人当侍卫,就为了这么个女人?!”

宋祁钰弯腰捡起照片,瞳孔骤然紧缩——

密信里,全是有关裴清音的,她曾经与伯府公子共游龙湖,没过几天对方就退了原来的亲事,但她又转头跟丞相家的公子一起去上香,引得丞相家公子要休妻,丞相家的少夫人泼辣无比,婆家娘家大闹一场,至今二人夫妻不睦。

“你以为她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皇帝冷笑,“裴家不过一个破落户,空有一个侯位,内里早就腐朽不堪,你看看满京都的世家,哪一个肯下聘裴家,裴清音这女人为了攀高枝,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宋祁钰攥紧密信,指节发白。

他忽然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话,以为那就是极限了,却没曾想,她再次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皇兄,我……”

他刚要开口,公公匆匆进来:“王爷,裴家二小姐递了帖子,说明天是您生辰,她想亲自来送礼。”

宋祁钰一怔。

明天是他生辰。

他原本表白心意计划成功后,直接在生辰宴上向所有人宣布裴清音的身份。

告诉所有人,他已非她不可。

可现在……

皇帝拍案而起:\"不准!\"

“让她来。”宋祁钰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顺便,请裴侯爷一起来。”

公公刚要退下,宋祁钰又叫住他:“帮我去查一下裴南汐这些年,在裴家过得怎么样。”

皇帝眯起眼:“你又打什么主意?”

“有些事,我需要确认。”宋祁钰抬眸,眼底暗潮汹涌,“皇兄,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帝哼了一声,离开前丢下一句:“记住,皇家决不允许这种女人进门!\"

夜深了。

宋祁钰站在书房,看着下人送来的厚厚一叠书信。

纸很轻,却又重若千钧。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信封。

紧接着,每翻一页,心脏就像被刀割一次。

第一页是裴南汐乳母的记录——“大小姐失语,持续三个月”。

“大小姐目睹母亲难产死亡,受到严重刺激。裴侯爷当日带那野种回家,大小姐被气昏迷…….”

纸张在指尖音音发颤。

十二岁,裴清音生辰宴摆了三十桌,裴南汐被锁在阁楼,直到三天后,裴父才想起来放出裴南汐,裴南汐从此睡觉不敢不点灯;

十三岁,裴南汐有机会进书院,裴父把本该属于裴南汐的书院名额强行给了裴清音,裴南汐闹起来,被罚跪祠堂,从此落下体寒的毛病。

最后一张,是裴南汐十五岁。

【没有人记得大小姐的及笄礼,大小姐在夫人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宋祁钰猛地将信纸揉皱成一团,胸口疼得几乎窒息。

他忽然想起裴家生辰宴那天,裴南汐歇斯底里的样子。

当时他只当她无理取闹,甚至因为裴清音挨了一鞭子,就让人报复了她九十九鞭……

就在之前,他还十分想要快点拿到证据,想知道让他动心的那个人是谁。

而现在,他忽然不敢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如果三年前救鸟窝的人根本不是裴清音……

如果那个人,是裴南汐……

如果她才是他一眼动心的女孩,而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