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身那晚摄政王给我两个选择,五千两银票,没听第二个我拿钱就跑
发布时间:2025-06-17 16:00 浏览量:1
昭狱。
此处终年阴湿,终年昏暗。
天光从顶壁那道狭小的气窗斜斜漏进,却照不透这方污浊逼仄的牢笼。
囚居日久,人便似腐肉般渐渐溃烂,仅剩一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
许朝嫣恍惚觉得魂灵早已离体,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明日何为。
铁链当啷作响,牢门轰然洞开。
"许朝嫣,滚出来!"虬髯狱卒的吼声震得墙灰簌簌而落。
她踉跄撑起残躯,二十斤重的镣铐却如泰山压顶,教她瞬间跪倒尘埃。
"晦气玩意儿。"狱卒咒骂着揪住她细瘦的腕骨,像拖麻袋般拽过青石地面。
粗粝石棱磨得她体无完肤,那人却因耗费气力愈发烦躁,粗鲁动作间带起阵阵恶臭。
许朝嫣始终缄默如石,恍若失了声带的木偶。
直至铁链坠地发出闷响,她才恍然回神。褪去镣铐的腕足遍布淤青,喉间发出的音调沙哑如锈刀刮过陶罐:"我……"
两个狱卒正倚着墙根嚼舌根,闻声皆露出嫌恶神情。
"摄政王如今权倾朝野,怎的看上这等腌臜货色?"年轻狱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年长些的嘿然冷笑:"你新来的不知,这女人当年可是京都明珠,听说生得倾国倾城呢。"
"放你娘的狗屁!"前者捏着鼻子后退半步,"就这副鬼样子?老子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说着竟真扇了扇鼻前空气,仿佛闻见了什么腐臭。
后者摇头嗤笑:"确是臭得慌。这身烂肉能撑到今日,怕不是还做着凤冠霞帔的美梦?"
哄笑声中,许朝嫣木然垂首。
摄政王?陆景然?这消息如惊雷劈开混沌脑海。
景帝怎会允准?他究竟要作甚?万千疑窦涌上心头,却寻不到半点头绪。
两个粗使婆子将她从草堆里拽起时,久违的天光刺得她瞳仁剧痛。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如附骨之蛆:"瞧这疯婆子,披头散发臭气熏天……"
破轿摇摇晃晃穿过街巷,婆子捏着鼻子高喝:"靖王府办事,闲人退散!"
许朝嫣蜷在轿中,枯槁十指深深掐进掌心。
再见那人?以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恐惧如潮水漫过胸腔,却在忆及家人的瞬间凝成寒冰——母亲与弟妹尚在等她,纵使粉身碎骨,亦要寻得生机。
轿子从偏门驶入王府,下人们避之不及。这等腌臜物,谁愿沾手?
"速速洗净!"上峰传令,婆子们便唤来刷恭桶的丫鬟。小丫鬟捂着口鼻直皱眉:"比夜香还臭!"
冷水兜头浇下,许朝嫣冻得牙齿打颤。
鬃毛刷子带着狠劲刮过皮肉,新伤叠着旧疤。当最后一件蔽体衣物被撕开时,满目疮痍惊得丫鬟倒退三步。
"天爷!"但见那身躯上疥疮密布,脓血混着污垢结成痂壳,竟寻不出半寸完好皮肉。丫鬟强忍干呕,咬牙狠刷:"烂肉也得刮干净!"
钢针般的鬃毛刺入皮肉,许朝嫣将银牙咬碎。痛楚如浪涛翻涌,她却连闷哼都咽回腹中——这般境地,示弱只会招致更多凌辱。
待得洗净铅华,她已如风中残烛。婆子将粗布衣裳掷在她脸上:"王爷仁慈,念你父辈忠良,赏条活路。劝你收起那些歹毒心思,好生当个奴婢!"
"歹毒"二字刺得她眸光微颤。昔年那柄匕首刺入血肉时的温热,仿佛还黏在掌心。陆景然当时的神情,是痛是恨?是情是怨?记忆如附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神智。
"发什么愣!"婆子突然揪住她枯草般的发髻,将整张脸按进水缸。
水面倒映出可怖容颜:疤痕交错如蛛网,颧骨高耸似骷髅,哪还有半分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影子?
"好好瞧瞧你这幅尊容!"婆子的讥笑如刀割心,"还当自己是相府千金呢?"
许朝嫣木然接过粗布衣衫。往昔荣华如镜花水月,而今唯余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在命运洪流中浮沉。
老妪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枯枝般的手掌猛地松开:"摆正自己的位置,掂量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身可没耐性教第二遍!把那身晦气衣裳穿戴齐整,滚去王爷院门口跪着思过。"
许朝嫣踉跄着扶住斑驳的朱漆门框,喉间溢出细若蚊蝇的应答。老妪望着她佝偻的背影,顿觉索然无味,朝青砖地啐了口唾沫便甩袖离去。
残破的素衣裹住单薄身躯时,暮色已悄然漫过飞檐。
许朝嫣拖着灌铅似的双腿挪到陆景然居所,院门旁冰冷的青石地砖沁着寒气,她却连皱眉的本能都已丧失。
这方庭院布局依旧如昨,墙角太湖石与苍劲竹影交错成景,却再寻不见半点鲜活生气。
日影西斜至星子初现,她始终保持着跪姿,直到前院飘来女子娇媚的嬉闹声。
火红裙裾如烈焰般闯入视线,来人妆容精致得恍若牡丹成精,鎏金步摇在鬓边叮当作响。
"果真生得一副狐媚相。"红衣女子驻足跟前,染着丹蔻的指尖挑起许朝嫣下颌。许朝嫣偏头避开这充满羞辱意味的触碰,却换来对方勃然变色。
当烛火照亮她满布疤痕的面容时,女子眼底惊愕转瞬化作更深重的厌恶。
"昔日名动京城的绝色,如今竟比夜叉还狰狞。"软鞭破空声骤然响起,倒刺铁蒺藜在皮肉上绽开血色花朵。
许朝嫣猝不及防闷哼出声,十指深深抠进掌心。
鞭影如雨点般落下,新伤叠着旧痂很快浸透衣襟。
许朝嫣疼得眼前发黑,却始终紧抿双唇——能在这深宅大院来去自如的,必是陆景然心头宠。
果不其然,那女子鞭梢一扬,厉声喝道:"你这毒妇怎配苟活于世?今日我便替王爷讨些利息!"
"住手。"低沉嗓音裹挟着寒霜劈开夜色。陆景然玄色大氅掠过门槛时,带起的风都似裹着冰碴。红衣女子瞬间噤若寒蝉,慌忙伏地请罪。
"本王是否告诫过你,莫要擅动本王的东西?"修长手指捏住女子下颚,力道却温柔得令人胆寒。
姜清清浑身战栗着告饶,却见对方忽然轻笑出声,执起她染血的玉手:"这般金贵的手,怎能为贱婢染尘?"
许朝嫣伏在冰冷的青砖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与调笑声,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血水混着冷汗洇湿衣襟,她竟不知是天牢酷刑更痛,还是此刻更难捱。
"王爷召你进去侍奉花魁娘子沐浴。"侍女冷若冰霜的传唤打破死寂。
许朝嫣拖着残破身躯挪到浴池畔,氤氲水汽中,姜清清正对着菱花镜描画眉梢。
"莫不是还盼着王爷垂怜?"见她木然跪坐,女子忽然嗤笑出声,金簪尖端挑起她溃烂的手掌:"也不瞧瞧自己这副鬼样子,连给王爷提鞋都不配!"
许朝嫣沉默着垂首,任由对方将滚烫的灯油泼在伤处。
姜清清解开发髻时,忽地掩住口鼻皱眉:"哪来的腐臭味?离远些!"
许朝嫣望着水中倒影里那张支离破碎的脸,默默退至三步之外。
溃烂的伤口渗出黄水,十指扭曲如枯枝,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她自己都觉恶心。
姜清清瞥见许朝嫣这副乖觉模样,唇角溢出一声嗤笑:"倒还晓得自己现下是什么身份!冲撞了主子,竟不懂得跪地求饶?"
许朝嫣膝盖一弯跪在青砖上:"奴婢知罪。"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的木偶,任人摆布得彻底,连眉梢眼角都凝着层寒霜。姜清清盯着她交叠在地的双手,忽然掩唇轻笑,绣鞋鞋尖重重碾上那截苍白的手背:"低贱的爪子,也配往本宫跟前凑?"
钻心的疼?自然是疼的。
可比起天牢里滚过的三十六道刑具,这点痛楚不过蚊虫叮咬。真正叫人窒息的是屈辱感,像跗骨之蛆钻进骨缝。不过五年光景,她早已学会将尊严踩进泥里——不听不闻,便能当作不存在。
许朝嫣匍匐在地,连指尖都未颤动分毫,仿佛被碾的并非血肉之躯。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非但没让姜清清消气,反而激起更盛的怒火,脚下力道陡然加重:"如今可懂规矩了?"
"奴婢谨记教诲。"许朝嫣顺从垂首,声线比檐角冰凌还要冷上三分。
姜清清碾着鞋尖的动作忽然凝滞。五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忽然撞进脑海——红缨银枪挑破晨雾,烈烈红袍映着朝阳,纵马而过时连风都要让道。可眼前人……
"呵,管你从前是九天玄女还是将门虎女,"姜清清忽然快意大笑,指尖掐住许朝嫣下颚逼她抬头,"如今还不是像条野狗般匍匐在我脚下?"
许朝嫣被迫仰起脸,目光却垂落在对方裙摆绣金牡丹上,声如蚊呐:"主子教训得是。"
"没趣的贱皮子!"姜清清猛地甩开手,飞溅的泪珠砸在青砖上洇开小小水痕。她烦躁地抬脚踹向对方心口,看着那抹单薄身影如断线风筝般跌落,胸中郁气竟未消减半分。
许朝嫣蜷缩在地,喉间泛起铁锈味。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疼得她眼前发黑。挣扎着要起身时,忽然喉头一甜,猩红血花绽放在汉白玉地砖上,身形不受控地栽向冒着热气的浴池。
"扑通"水花四溅。
姜清清正要发作,却见陆景然披着外袍冲进内室。氤氲水汽中,男人精壮胸膛上水珠滚落,目光却死死钉在水中浮沉的那抹青影上。
许朝嫣在窒息的黑暗中嗅到淡淡龙涎香。温暖的水流裹挟着身躯,恍惚间竟像回到娘亲怀抱。可她不能死——爹爹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将许家军八万英魂托付;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还等着解甲归田……
意识沉入深渊前,她最后看见的是陆景然染着怒意的眉眼。
再睁眼时,喉间火烧火燎,周身骨骼仿佛被碾成齑粉。守夜的小丫鬟正趴在床边打盹,听见动静立刻跳将起来:"要死啊!醒了也不吱声!"
许朝嫣望着包扎妥当的伤口发怔。既是要折辱,何必多此一举上药?
"晦气东西!"小丫鬟端着药碗骂骂咧咧,"知不知道金疮药多金贵?你若死了,我少不得挨板子!"
话音未落,周嬷嬷掀帘而入,冷脸甩了个眼刀:"既醒了,便随我去见王爷。"
知春院书房里,陆景然摩挲着狼毫笔杆,目光在许朝嫣身上逡巡良久。半晌,他忽然开口:"许相自戕前夜,独留你在书房一个时辰。"
许朝嫣指尖蜷缩。原来如此。
五年前那场宫变恍如昨日。她率许家军护着太子杀进皇宫,却见父亲跪在灵帝榻前老泪纵横。次日灵帝暴毙,传国玉玺不翼而飞,父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撞死在蟠龙柱上。
"孤王最后问你一次,"陆景然指尖叩击案几,"玉玺何在?"
许朝嫣望着他龙纹锦袍下摆,忽然低笑出声。原来这五年折磨,竟是为着那方传国玉玺。天牢里烙铁灼肤时她未开口,太子以族人性命相胁时她未开口,如今自然更不会开口。
窗外暮色渐浓,许朝嫣盯着案上烛火,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手写的那个"等"字。等什么?等新帝暴毙?等许家沉冤?还是等那个永远不可能兑现的诺言?
许朝嫣垂首静默良久,陆景然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本王已寻到你母亲与幼弟。"
"其余族人,若你执意要保,本王亦可替你周全。"
少女缓缓抬起眼帘。
她怎会不懂这番话的深意。
以传国玉玺换骨肉至亲,甚至还能讨价还价换取自由身。
可那方象征天命的玉玺,从未经她之手。
那年父相临终前,确只有她在榻前侍奉。
但老丞相至死未吐露玉玺下落,只握着她的手叹道:"许家恐遭灭顶之灾,你怕是不怕?"又说:"你是许家长女,往后这偌大家族便要托付于你,定要护住你母亲与弟弟。"
父亲指着京郊那处温泉别院:"那是给你备的嫁妆,往后怕是不能再带你去戏水了。"
许朝嫣轻启朱唇:"妾身何尝不想应下王爷。"
陆景然负手而立,静待下文。
"只是那物什……妾身当真不知去向。"少女嗓音微颤。
陆景然踱步近前:"许相临终前独见你一人。"
他忽然嗤笑:"你可知晓?许相为保全族人,连庶支旁系都安排了退路,唯独将你留在这是非之地。"
当年许相以太子太傅之尊,将妻儿分批送出城去,却把最像自己的长女留在东宫眼皮底下。这般精于算计之人,怎会不知弃车保帅的后果?
分明有机会让她脱身,却偏要让她做这枚弃子。
"许相生前总夸你肖似其风骨,如今看来……"陆景然眸光骤冷,"你倒真要为那老狐狸守节?"
许朝嫣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却非因旧事,而是为这诛心之言。
她垂眸轻笑,泪痣在烛火下摇曳生辉:"王爷错了,这是妾身自愿。"
陆景然瞳孔骤缩,猛然掐住她纤细脖颈。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日父亲问她可愿留下断后,她毅然应允。原已备好金蝉脱壳之计,却在登船前遭人背叛。
至今不知是谁走漏风声。
窒息感漫上喉间时,许朝嫣恍惚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嫣儿,莫怨为父。"
陆景然看着她涨红的脸,忽然松手冷笑:"好个舍身取义的许家女!你们许氏满门,倒真都是宁折不弯的硬骨头!"
许朝嫣踉跄跌倒,额角撞上案角。
眩晕中她竟生出荒唐念头:若就此死去,母亲弟弟是否真的平安?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她咬破舌尖强撑起身,发间玉簪跌落碎成两截:"王爷容禀,妾身虽不知玉玺所在,但自幼随侍父亲左右,或能助王爷寻得此物。只求事成之后……"
"放你母子三人远走高飞?"陆景然拂袖打断,"许朝嫣,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他突然捏住她下巴:"你若不从,本王便当着你的面,将许氏族人千刀万剐!"
第五章 醒悟
许朝嫣如坠冰窟。
原来这便是任人鱼肉的滋味。
她闭目深吸口气,再抬眼时已恢复温顺:"是妾身僭越了。"
陆景然盯着她低垂的脖颈,眼底翻涌着莫测情绪。
"倒是识时务。"他忽然抬脚踩住她裙摆,"伺候得本王舒坦了,自会善待你的亲人。"
"谢王爷恩典。"许朝嫣伏身叩首,再抬头时已泪光盈盈,"妾身多年未见至亲,求王爷开恩……"
陆景然冷笑戳穿:"不过是想确认人质安危,何必惺惺作态?"
少女仍执拗仰头:"妾身……实在思亲心切。"
暮色中,一辆青帷马车悄然驶出城门。
车辕上虽挂着靖王府徽记,内里却别有洞天。
陆景然慵卧锦榻,许朝嫣跪坐脚踏上。
车轮碾过碎石时,她身子微微晃动,却始终挺直脊梁。
多年未见,弟弟该有父亲当年风姿了吧?母亲是否还常在佛堂念经?
陆景然数次睁眼,见她如雕像般静默,忽觉烦躁。
"腿酸。"他突然开口。
许朝嫣立即挪膝上前,纤手抚上他小腿。
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反而让陆景然怒火更盛。
他猛然踹开她双手:"没吃饭么?"
少女腕间旧伤若隐若现,却只垂眸道:"妾身回府定当勤加练习。"
陆景然盯着她发顶,忽觉索然无味。
马车骤停时,许朝嫣睫毛轻颤。
这细微破绽未逃过陆景然眼睛,他唇角扬起讥诮弧度。
侍卫陈斗见状暗惊:王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怎的……
许朝嫣踩着杌凳下车时,车夫本能伸手相扶。
"王爷!"车夫触到陆景然目光,如触电般缩手,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陈斗偷觑主子脸色,但见陆景然盯着少女背影,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许朝嫣心思并不在这边,只下意识地四处看,寻找着。
远处数道佝偻身影正在田间忙碌。许朝嫣几乎在瞬间便断定,那群人中必有其日夜牵挂的至亲。她提起裙裾便要奔去,纤手却先一步抚上发髻整理妆容——断不能教母亲与幼弟瞧出半分憔悴。
未及迈步,腕间猝然传来桎梏。许朝嫣惊愕回身,正撞进陆景然森寒的眼眸。
"就在这儿瞧着。"他嗓音似淬了冰。
许朝嫣胸中瞬间涌起焦灼与怒意,却终是将这股烈焰硬生生压回丹田。她垂眸掩去波涛,指节攥得发白:"王爷,奴婢瞧不真切。"
这般距离,莫说辨清容颜,连人影都如雾里看花。她不懂陆景然此举何意,更不懂这男人眼底翻涌的阴鸷。
"取物来。"陆景然薄唇轻启。侍从陈斗立刻呈上檀木锦盒,他自中拈出鎏金长筒,指尖旋动机关,复又递至她眼前:"波斯将领勘测地形的鹰眼,今日本王让你开开眼。"
许朝嫣指尖微颤。这传说中能窥千里之外的器物沉甸甸压着掌心,学着他模样举至眼前,瞳孔骤然紧缩——百步外的景象竟纤毫毕现!
陆景然冷眼睨着她面色骤变。但见少女举着鹰眼在人群中逡巡,忽而整个人如遭雷击,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
记忆里永远绫罗加身、脊背挺拔如松的母亲,此刻正蜷缩在泥地里刨挖石块。那曾被珍珠粉养得欺霜赛雪的肌肤,如今蜡黄枯槁如将熄烛火,粗布衣衫下身形单薄得似纸人。若非眉眼依稀可辨,她几乎要怀疑这苍老妇人是否认错了骨肉。
泪意模糊视线,许朝嫣慌忙以袖拭泪,转而寻找那抹瘦削身影。当目光触及母亲身侧少年时,心头剧震——分明是及笄之年,身量却与幼时无异,颧骨凸起得骇人,哪还有半分许家儿郎的风骨?
银钱呢?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当年变卖家产换得的万两白银,怎就养不出半分温饱?这三年流离,究竟藏着何等惨烈?
未及细想,手中器物骤然被夺。陆景然把玩着鹰眼,笑意未达眼底:"看够了就回府。"他垂眸欣赏着许朝嫣强忍泪意的模样,胸中郁结竟散去三分——往日高贵的天之骄女,如今不也任他拿捏?
归途马车辘辘,许朝嫣蜷在角落如木雕泥塑。这般寂静,与来时全然不同,倒像是暴雨前令人窒息的压抑。
陆景然把玩着玉扳指,忽而轻笑:"心疼了?本王留他们性命已是慈悲,你还想如何?"
许朝嫣喉头滚动,终是哽咽出声:"看在家父曾授业三年,家母曾为你缝制冬衣,幼弟昔日……"
"住口!"陆景然猛然掐住她下颚,指节泛白,"令尊当年骂我是乱臣贼子,令堂摔碎我送的药材,你那好弟弟吐的口水,可都还在这玉扳指上留着!"他扯过她右手,疤痕狰狞如蜈蚣,"还有这道疤,许朝嫣,你有什么脸提往昔?"
许朝嫣被甩在车壁上,望着他翻涌着暴戾的眸子,终是俯身叩首:"求王爷开恩。"
"开恩?"陆景然俯身逼近,呼吸拂过她耳畔,"你该谢恩才是。若非本王仁慈,你们许家早该在黄泉团聚了!"
许朝嫣浑身剧颤,喉间忽涌腥甜。猩红溅在青砖上,映着陆景然冷厉眉眼,终是坠入无尽黑暗。
再睁眼时,入目是下人房斑驳的房梁。双喜端着药碗进来,管事嬷嬷紧随其后,帕子甩得噼啪响:"晦气东西!王爷既留你性命,便该老实当差。从今日起,洒扫浆洗样样少不得,月钱没有,活计倒比旁人多三成!"
许朝嫣撑着床板跪坐,药汁苦涩入喉。嬷嬷犹在喋喋:"莫再学那等千金做派,王府不留废物!"木门吱呀合拢,她望着窗外四角天空,忽觉喉间又泛起铁锈味。
丫鬟双喜斜睨着许朝嫣,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就你这副德行也配使唤我?嬷嬷早交代过,只需盯着你别咽气就行。要喝水自个儿倒去!"
许朝嫣强撑着支起酸软身躯,颤巍巍挪向案几。双喜见她歪斜步态,又讥讽道:"跟滩烂泥似的,偏生生得这般丑陋模样,真不知王爷留你在跟前作甚。"许朝嫣仿若未闻,自顾自掬起陶碗饮尽凉茶。
双喜讨了个没趣,渐失奚落兴致。日头西斜时,三两个婢女假意寻双喜叙话,实则眼风不住往许朝嫣身上瞟。任她们如何指桑骂槐,许朝嫣始终垂眸盯着青砖缝隙,将闲言碎语尽数隔绝耳外。
待暮色四合,许朝嫣服过汤药,指尖蘸取床角瓷罐里的膏脂细细抹在溃烂伤口。又就着残羹咽下冷饭,竟觉精神稍振。夜幕刚垂,双喜便推搡着她更衣:"王爷要回府了,还不快些!"
粗粝麻衣摩擦着新结的痂,每走一步都似刀割。许朝嫣忍着剧痛挪至知竹院,照例跪在青石板上候着。廊下立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窃窃私语间无不露出嫌恶神情,却无一人施舍半分怜悯。
许朝嫣浑不在意周遭目光,暗自盘算如何取悦陆景然。若想保住许家老小,这是唯一生路。可那人如今权倾朝野,早非当年被她所伤的落魄皇子。他眼底翻涌的恨意做不得假,既想要传国玉玺,更想报那穿胸一剑之仇。
正思忖间,院门传来响动。陆景然踏着月色归来,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至。他目不斜视掠过跪伏之人,薄唇吐出二字:"备水。"
随侍小厮立即瞪向许朝嫣:"没听见主子吩咐?"许朝嫣挣扎欲起,奈何跪久双腿早已麻木,踉跄着险些栽倒。她强忍蹒跚跟至浴房,刚要替他解下玉带,却被猛地挥开手臂。
"别用你的脏手碰本王。"陆景然退后半步,眼底尽是厌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许姑娘倒是放得开。"
许朝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将屈辱咽回腹中。她太清楚这"脏"字所指——不是尘垢,而是女子最看重的清白。垂首盯着地面,她听见自己平静到冷漠的声音:"王爷息怒。"
陆景然冷笑一声,挥手令她退至屏风后。氤氲水汽中,他胸膛那道狰狞伤疤随动作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毒蛇。
更衣时,许朝嫣膝行捧上干爽巾帕。陆景然接过擦拭的动作倏然停顿,目光在她恭顺面容上逡巡:"杨嬷嬷调教人的本事,倒比宫里教养嬷嬷还强三分。"说着将巾帕甩在她身上,"明日随我出门。"
许朝嫣心头微动。这必是要当众折辱于她,或许还能遇见旧识。正合她意——被困后宅数日,连窗外蝉鸣都成了奢望,更遑论探听外界消息。陆景然素来多疑,若贸然打听只怕适得其反。
她佯装惶恐推辞:"奴婢蒲柳之姿,恐污了王爷尊目……"话音未落,陆景然已拂袖而去。当夜守夜的婢女竟只丢给她一床单薄被褥,任由她在冰冷地砖上蜷缩成团。
更漏声声中,许朝嫣烧得昏沉,却强撑着不敢合眼。直到听见陆景然绵长呼吸,才敢任由意识沉入黑暗。殊不知她刚坠入梦乡,本该熟睡的男子便睁开了眼。
烛火摇曳下,陆景然凝视着地上那团小小身影,唇角泛起讥诮。
当年敢持剑刺他的狠戾女子,如今竟能在他榻前酣睡。
是当真毫无戒备,还是另有图谋?他指尖抚过胸前旧伤,忽然低笑出声。
陆景然看着许朝嫣,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女子,和记忆里那个人,根本对不上号。
他甚至怀疑,就她现在孱弱的样子,还提得起她的银光吗?
银光,是她惯用的兵器,是特制的一杆枪。枪头银光闪闪,挥舞起来如同一道银光闪过,故叫银光。
昔日赫赫威名的女将军,如今这幅模样……
陆景然冷冷地想:或许,这便是报应,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故而才如此惩罚她。
最终,陆景然重新躺下,闭目而眠。但并未深睡,只是浅眠。
当许朝嫣一动,他就醒了。
只不曾睁开眼睛。
许朝嫣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不在天牢里了,这里是靖王府,这里是陆景然的寝室。
她扭头看床上的陆景然。
这一瞧,却忍不住瞧入神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似并无什么变化。又好似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五官未变,但性情却大变。
从前的陆景然,虽不算是温润君子,但却如同一柄利刃,锋芒外露,性情张扬,是陆氏皇族最头疼的小王爷。是先皇最疼爱的亲弟弟。是贪官污吏最害怕的靖王殿下。
但现在的陆景然,锋芒尽收,沉稳内敛,却像一口渊,看不见底,往下望的时候,只有一片看不透的深沉和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这些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
许朝嫣收回深思,悄声收拾了自己的被褥,而后退到外室去候着。
她出去那一瞬间,陆景然就睁开了眼睛。
刚才,她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怀疑过,许朝嫣会不会拿起墙上挂着的宝剑,再来一次当年的事情,而后以他做要挟,带着她阿娘和弟弟逃之夭夭。
可许朝嫣并未如此做,陆景然微微眯眼:看来,五年的牢狱,终归还是吓破了女神将的胆——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许朝嫣或许是因为别的,才没动手。
陆景然扬声:“水。”
许朝嫣便随大家进去,服侍陆景然梳洗。
陆景然梳洗后,吩咐一句:“一个时辰后,大门口候着。”
其他人都未应,许朝嫣便知这是吩咐自己,当即应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回了下人房,双喜便冷着脸端来药汤和薄粥:“喝了粥,把药吃了。”
许朝嫣低声道了句谢。
双喜反而甩了脸子:“谁是为着你了?若不是上头有吩咐,你以为我想管你?”
许朝嫣喝过粥,一口饮了汤药,抓紧时间又洗漱了,看着还有时间,就眯了一会——昨夜到底还是没睡好。
临出门时候,双喜捧着细布衣裳进来,扔给许朝嫣:“杨嬷嬷吩咐了,既要出门,便要记得自己身份,莫要丢了王府的脸面。”
许朝嫣应一声,换上衣裳,又请双喜替自己梳头。
现在她的头发,只不过是拿木簪随便一绾,出门就有些寒酸。
双喜不大乐意:“你自己没长手?”
许朝嫣歉然解释:“在牢里,常年戴着木枷,手已是僵了,举不起太长时间。手上骨头也被砸碎过,做不得精细动作了。”
所以自己绾发就不成了。
双喜一愣,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许朝嫣就举起双手试了试。果然一过了肩膀,她的双手就开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而且每往上一些,就更艰难些,好似有看不见的坠子,往下拽着她的手。
双喜看着那双手,以及那些肌肤上细碎的疤痕,终归没说什么,板着脸替许朝嫣将头发梳了。
收拾妥当,许朝嫣便去大门口候着。
按理说,陆景然的马车,许朝嫣是不该进的。他的马车后头,有专门给下人坐的车。
但陆景然似是故意,并不给她落单的机会,直接就让她跟上自己,带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许朝嫣有些小小遗憾:本以为借着这个机会,是可以看看现在京都的变化的。
陆景然上车后,便吩咐许朝嫣打扇,自己则是看东西。
许朝嫣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些都是各地送来的奏折。
她一愣:为何现在是陆景然看这些奏折?他谋反了不成?可谋反了,哪有还是只当王爷的道理?
许朝嫣思索地时候,陆景然忽然吩咐一句:“一会儿,你捧着礼物,替我去一趟内宅,给你未来主母送去。”
听闻此言,许朝嫣忙应一声:“是。”
然后才反应过来,未来主母……所以陆景然是订婚了,要成亲了?
一丝浅浅的酸涩,悄无声息从心头蔓延开来。
许朝嫣垂眸,很快就把这一丝丝不该有的情愫压了下去。
她的所有反应,都落在陆景然眼底。
见她毫无反应,陆景然的眼底更加幽深几分。
第8章 未婚妻
直到下车,许朝嫣才知道陆景然的未婚妻是哪家的姑娘。
竟然是破虏侯陆家的嫡出二小姐,陆云婷。
曾经,陆云婷还是跟在许朝嫣身后要糖吃的小姑娘。
许朝嫣微微恍惚,想起记忆里那个笑着跟自己撒娇的小女孩,随后便垂下头去:如今,自是不一样了。
她记得陆云婷应该是比自己小三岁,所以今年……十九岁?
十九岁,陆景然比许云婷大六岁,也是很相配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去见陆云婷,许朝嫣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做出了决定:如果是陆云婷,或许愿意帮自己一把。不求多的,只要……让自己想办法联系上昔日旧部就行。
陆家的光景,比当初许朝嫣还没进天牢的时候,又要富贵几分。
今日也不知举办什么宴会,门口络绎不绝,车马碌碌。
不过,陆景然的身份摆在那里,马车一停,就有人上前来热情迎接。
来的还是许朝嫣认识的陆家嫡子和次子,陆荣和陆华。
这两人都是认识许朝嫣的,许朝嫣抱着礼盒跟着陆景然,两人和陆景然寒暄完,一错眼就看见了许朝嫣。
然后,两人都是一愣。
不过,这个环境下,他们自然也不可能问。
只那么微微一愣,就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转开去,然后继续给陆景然引路。
许朝嫣也未曾看他们二人一眼,牢牢记着自己身份,只低头抱着锦盒,跟在陆景然身后。
到了分岔路口处,陆景然忽然出声:“我有些东西要给婷儿,叫个婢女,带这丫鬟过去送一趟吧。”
他嘴角噙笑,语调柔缓,透出一股深情来:“久了,怕婷儿等不及了。”
陆荣和陆华一听这话,立刻笑得高兴灿烂,忙不迭让丫鬟带许朝嫣去,在没有多看许朝嫣一眼。
许朝嫣抱着锦盒随丫鬟离去。
心里虽有那么一瞬间有些难过,但也很快压了下去:让陆荣和陆华说什么呢?这种场合,自然也不适合问。
一路到了陆云婷的院子里,甚至许朝嫣还看见几个脸熟的丫鬟。
她们诧异地看着许朝嫣,打量地目光多多少少有些明显。
听闻陆景然送东西来,陆云婷几乎是欢喜地从内室奔出来,但一抬眼,看到许朝嫣,她就僵了一下,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许朝嫣露出这几日第一个浅浅笑意:“是我。靖王殿下将我放出来了。”
陆云婷也露出个笑来,然后伸手拉住许朝嫣:“嫣姐姐,太好了。我就说,景然他还是很念旧的。不过,看你这个打扮……怎么现在做了丫鬟?”
许朝嫣看住陆云婷,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她微微一顿,随后就轻声答道:“如今我在靖王殿下身边做个丫鬟。”
陆云婷攥着许朝嫣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但脸上仍旧是一片笑:“是吗?那挺好的。景然他对你……毕竟当年你们本来是要成亲的。谁都知道你们是互相爱慕的。”
许朝嫣垂下眼眸,神色肃然:“这话还是莫要再说了,靖王殿下与我,早就已断了情谊,如今能救我于水火,就是天大的恩情。他对我,也并不是因为旧情。”
顿了顿,许朝嫣用力道:“我也衷心希望你与靖王殿下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陆云婷终于松开了手,却含笑打量许朝嫣:“嫣姐姐。几年不见,你和以前变化却挺大,刚才我差点没认出来。”
变化自然大的,曾经的京都第一贵女,冰肌玉骨,容貌过人。现在的许朝嫣,只是个枯槁的丑丫鬟。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的确难以认出。
许朝嫣低声应一声,又将东西奉上:“这是靖王殿下吩咐我送来的。”
陆云婷打开了看了看,顿时惊喜笑出声来:“是白玉连心锁!没想到竟是这个!”
饶是许朝嫣,也微微一怔。
白玉连心锁,是当年陆景然让人寻了最好的羊脂白玉,亲自设计,让人做的。当时,陆景然说要送给心爱的姑娘做聘礼的。
人人都知道,这是要送给许朝嫣的。
可现在,陆景然将白玉连心锁送给了陆云婷。
还是让许朝嫣亲自送来的。
多多少少,有些讽刺。
一时之间,其他人看向许朝嫣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许朝嫣平平静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陆云婷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许朝嫣,就问了这么一句:“嫣姐姐……不会介意吧?”
谁都听得出来里头的试探。
许朝嫣立刻回答:“奴婢并无介意的资格。也并不介意。这本就是靖王殿下送给未来妻子的聘礼,人人皆知。如今,靖王殿下将此锁送给了您,您就是他心爱的姑娘。”
她这样说,众人表情就更微妙了。
陆云婷笑容更深了:“嫣姐姐,你快来坐下,我这里有好茶,多年不见,我很想嫣姐姐的。”
许朝嫣却不是来吃茶的,但今日陆云婷的反应,却让她按下了本来的打算,只笑道:“奴婢现在身份,不敢与您同坐,只是我刚才出来,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不知能不能让人与我讲一讲?”
陆云婷颔首,面上依旧笑着,却顺势道:“是我考虑不周到了。这样吧,香兰,你去跟嫣姐姐说说话,带着嫣姐姐吃点心喝茶。”
末了,也不知道陆云婷想到了什么,又补上一句:“还是要给抓一把银瓜子的。靖王派人来送这样的礼,我心里高兴极了。这样,一人一把银瓜子罢!”
一众丫鬟听见这话,都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
她们连忙一起朝着陆云婷道贺,说吉利话。屋里一时热闹极了。
陆云婷满脸笑,俨然一派幸福女人的模样。
许朝嫣也随着众人一起道谢,一起说恭喜的话。
几次陆云婷都看过来,然后笑盈盈转开。
随后,许朝嫣随丫鬟香兰退下去,香兰是陆云婷身边的大丫鬟,从前,和许朝嫣也是经常见的。
香兰频频回头,似是有些不适应,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许朝嫣。
第9章 可笑
香兰的不自在,许朝嫣当然能感觉到。
许朝嫣看向香兰,笑道:“不必刻意,我只是个丫鬟了。”
香兰神色复杂:“您这是受了多少罪?”
许朝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自己脸上现在很多细小伤疤,笑容都不曾顿一下:“都过去了。不会吓到你就好。”
香兰没有再问,只是看着许朝嫣。
许朝嫣斟酌开口:“香兰,你能和我说说,现在外头的情景吗?当年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香兰愣了一下,拢了拢鬓发,有些不自然:“后来……后来,陛下登基,大小姐进了宫,做了皇后娘娘,又生下了太子殿下。再后来,靖王殿下从边关被调回来没多久,陛下病重,靖王殿下和二小姐订了婚,陛下驾崩后,太子殿下登基,靖王殿下如今摄政辅佐。”
短短几句话,香兰看了许朝嫣好几眼,却又有些不敢和她对视。
而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又岂止是这字面上一点?
许朝嫣沉默着,慢慢消化。
皇后之位,本来是她的。
许朝嫣当初辅佐还是太子的先皇陆凌一路杀回来,陆凌曾经许诺过,说等到回去之后,他要迎娶她。
不过,囚禁了她之后,陆凌为了陆家的势力,册封陆云凤为后,倒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为何陆云凤竟会答应。她不是最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但这些事情,她现在这个身份,肯定是不合适问了。
因此,最终,许朝嫣只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那……广林军呢?”
广林军,就是她一手组建的。
其实也不过两千余人。
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香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情,我们后宅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许朝嫣点点头:“是我心急了。香兰,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现在外面是什么光景?”
香兰有些茫然:“和以前一样啊。虽然先皇驾崩,太子殿下登基,但依旧和以前一样的。没什么变化。”
“那,靖王殿下回来,是先皇亲自下旨召回的吗?还是……”许朝嫣试探着问了句。
毕竟,陆景然和陆凌之间是对立的。那会儿,陆景然处处刁难陆凌,甚至要问罪陆凌,咄咄逼人地想要废太子,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纵然最后陆景然落败,被赶到了荒漠边上去驻守边关,可陆景然与陆凌之间,又怎么会化干戈为玉帛?
更不要说,陆凌会把陆景然当成托孤的对象。
这其中,真的没有什么猫腻?
香兰神色更加茫然了:“是啊,大家都知道啊。先皇亲自下诏,将靖王殿下召回来的。又在临终时候,将太子殿下托付给靖王。”
许朝嫣沉默了。
这件事情,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喝了一盏茶,吃了两块点心,许朝嫣也识趣准备告辞。
却不曾想,陆云婷却叫人请她出去。
原来是来了客人,她就让许朝嫣出来见见。
陆云婷笑得天真灿烂:“嫣姐姐好不容易出来,今日也算是与我们团聚。”
许朝嫣一身丫鬟打扮。
发无光泽,面无血色。
瘦骨嶙峋,还面上都是疤痕。
被旁边陆云婷身上的云锦一衬,顿时就如同麻雀遇到凤凰,杂草长在了牡丹边上。
也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是许朝嫣?云婷你别开玩笑了。这能是许朝嫣?”
旁边有人说:“好像真是许朝嫣——”
陆云婷拉着许朝嫣走到中央:“大家仔细看看。嫣姐姐虽然变化有点大,但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于是大家就对着许朝嫣一阵打量。
“不过是罪臣贼子,有什么好看的?”有个小姑娘开口嘲讽了一句,转头看向陆云婷却一脸讨好:“要我说,还是云婷姐姐你太善良了。”
许朝嫣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任何印象。
这话一出,也有不少人附和。
其中还有许朝嫣认识的人。
陆云婷笑盈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切也不是嫣姐姐想选的。嫣姐姐受了这么多罪,现在还得当丫鬟,多难受啊。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不然,我可不依!”
于是,现场就响起了一片对陆云婷赞美的声音。
都是夸陆云婷念旧,善良。
也有贬低许朝嫣的。
最后,有人提出:“她身上有点味道,我的熏香都掩不住,还是叫她出去吧。”
许朝嫣身上是有点味道的。除了疥疮味道,还有药膏的味道。
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
只是这件事情被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点出来,多多少少会有些难堪。
陆云婷歉然看着许朝嫣:“要不,嫣姐姐去歇一会儿?”
许朝嫣顺从告辞:“我还要回靖王殿下身边服侍,也不敢久留。多谢二小姐招待。”
有人调笑:“你在靖王府当丫鬟,云婷是靖王殿下未婚妻,将来岂不是要做你主母?对自己主母,还是得恭敬些!”
自古,踩地捧高的人就不会少。
许朝嫣知道,这些人是想刁难自己。
陆云婷连连道:“这哪行?嫣姐姐毕竟——”
许朝嫣却朝着陆云婷行礼:“诸位小姐说得是,二小姐心善,我却不能仗着从前和二小姐有几分交情,就忘了自己身份。”
陆云婷拉起许朝嫣,似有些难过:“嫣姐姐。”
随后她让香兰送许朝嫣出去:“嫣姐姐呆着也不自在,下次我再去王府看你。咱们好好聊聊。”
许朝嫣是陆景然的丫鬟,这会儿也只能到陆景然身边去,不过,陆景然在前院,香兰将她送到了二门处,就只能歉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