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说和离是做戏,我等到他再娶时,揣着和离书独自去官府销了婚籍

发布时间:2025-06-15 10:14  浏览量:3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为了给祖父还恩,初至京城的陆中庭被逼着与我这个乡野村妇结了婚。

婚后,我只盼着陆中庭能对我多些情意。

我用心学礼仪,读诗书,学着京中贵女描眉画唇。

然而等来的,却是他为青梅写下的一纸休书。

陆中庭面无表情:

「华烟是我恩师的独女,她遭难,我不得不救。」

「这和离只是做做样子,但让你去别庄暂住是真,等事情结束,我会亲自接你回府。」

后来w日日等待。

等到别庄张灯结彩,才知晓陆中庭又要另娶他人。

我揣着和离书,独自前往官府注销婚籍。

主簿大人疑惑地问:

「这等良缘,姑娘为何轻易放手呢?」

我只是淡淡一笑:

「夏天快到了,我得回去割麦子了。」

1

眉间绘就时下流行的柳叶眉,又涂上了鲜艳的唇脂。

虽画得有些生硬,但好在用心,是我反复练习的结果。

我手持铜镜,反复端详,心中仍有些不安。

于是低声对洗春说:

“要不还是抹去吧,我看着实在别扭。”

洗春听后“噗嗤”一笑。

“小郎君马上就要下衙了,夫人这时候擦掉,怕是来不及了。”

她看着我泛红的耳根,又打趣道:

“夫人放心,您本就美貌,这般略加修饰,定能将小郎君迷得晕头转向。”

被她点破心思,我顿时慌了神。

“你别瞎说!”

“谁、谁要迷陆中庭呀!”

我急得伸手去捂这丫头的嘴,脸颊泛起红晕。

——洗春说得没错。

刚成婚时,陆中庭说他刚出孝期,不宜同房。

便定下每月初一、十五、廿五,这三日回家居住,其余时间都在府衙歇息的规矩。

而今天,恰逢十五。

也是我盼了很久的、陆中庭回家的日子。

2

外头的下人来报:

「少爷回来了!」我连忙将这几日习字的帖子摆放整齐,恭恭敬敬地置于桌上。

我深知自己出身寒微,腹中并无多少学问。

可心底里却暗暗盼着陆中庭能瞧见我的用心,夸赞我几句。

如此一来,手上因练字磨出的茧子,也便有了意义。

做完这些后。

我双手交叠,垂眸立在桌边。

陆中庭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他掀开帘子。

我一时看得呆了。

今日的陆中庭身着白衣,眉目清冷,身材修长。

上京第一陆郎,风姿端方,宛如仙人。

他是百姓眼中的公正严明的好官,也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而这样出色的人,却成了我的夫君。

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鼓足勇气唤道:

「夫……夫君。」

「可是饿了?要不要吃些东西先垫垫肚子?」

说完,我又暗自嫌弃自己。

这般羞怯的模样实在丢人。

从前在乡下,村里的恶霸都被我追着打。

可每次面对陆中庭,我便脸红心跳,声音细若蚊蝇,全无往日的本事。

正要伸手去接他的大氅。

却见陆中庭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

哎呀!

他看到帖子了!

他知道我最近在努力练字!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夸奖。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美滋滋地想——

呜呜呜,陆中庭终于要夸我了!

3

陆中庭驻足于桌畔。

修长的手指拂开我正临摹的字帖,落在那张已然有些磨损的法帖上。

“祝逢酒,你可曾踏入过我的书房?”

他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的神情,只是连连点头道:

“你先前赐予我的那本法帖,我已然练毕。”

“因归期尚远,我思忖着多习些字,便去你书房另寻了一本……”

我言辞坦荡,拍着胸脯说道:

“那些字我皆已识得!若不信,你尽可考我!”

然而,我并未等来陆中庭的赞誉。

他语气冷冽:

“我可曾说过,未经我允准,任何人皆不得擅入书房。”

“你先斩后奏,不告而取,这与窃盗又有何分别?”

这番话语仿若满是冰碴的寒水,浇得我手足无措。

陆中庭目光冷得令人胆寒。

“我离家这段时日,你便是这般学的规矩?”

4.

我急忙解释:

“夫君,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我知道那法帖藏在书柜的第三格,进去后也未曾乱动任何物件,随手取了一本便离开。”

陆中庭依旧面不改色。

我凭直觉察觉,他似乎并不信我。

“我真的没有……”

不知是否嫌我啰唆,

陆中庭揉了揉眉心,似有些倦意。

“罢了。”

“这次姑且放过你,下不为例。”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法帖收好,又淡淡地对我说:

“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最近朝堂上生出些变故,明日华烟会来府上暂避一时。”

“这几日我会在家休整,等她安顿好了再回去。”

陆中庭顿了顿,又补充道:

“论礼仪与学识,华烟都远胜于你。往后,你不妨多向她请教。”

华……烟?

听这名字,应是陆中庭恩师华言正的千金。

可成亲两年,他从未在家休过一日。

怎的这“华烟”一来,就享此特权?连公事都搁置了?

即便我心再宽,也难免有些不痛快。

垂下头,闷声应道:

“嗯,我会好好向她学习的。”

又自我安慰道:

书本上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若恩师有难,他袖手旁观,那才真是无情无义。

我不该如此小气。

5.

第二日,

一顶小轿将华烟抬进了府。

作为女主人,我与陆中庭一同迎接她。

华烟身着素色裙裳,面容虽憔悴却依旧清丽动人。

听说她知书达理,想必是好相处之人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华烟一下轿,便直奔陆中庭而去。

她杏眼含泪,声音婉转:

“喻时哥哥……我爹爹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他。”

“喻时”是陆中庭的表字。

哪有唤别人夫君表字,还叫哥哥的?

我心里又泛起那股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才知晓,他们之间并非我所想的同窗情谊,而是掺杂了情愫的青梅竹马。

陆中庭沉声安慰她:

“你放心,我已经清楚事情始末,定会竭尽全力。”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府上,我会好好保护你。”

华烟渐渐止了哭,露出笑容。

二人对视间,似有某种默契流转。

我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氛围,热情地邀请:

“华姑娘可愿随我在府里逛逛?”

“前些日子,我自留了一块地,种了些茄子、番茄,你若感兴趣……”

华烟却有些为难:

“可我并不擅长农事,平日里只爱读书写字。”

我顿时有些尴尬,停下脚步。

她突然眼睛一亮,欢喜地扯了扯陆中庭的衣袖。

“喻时哥哥,快带我去书房!”

书房?

那里几乎是陆中庭的私人领地。

我攥紧了手指,连指尖的疼痛都未察觉,

只是下意识地看向陆中庭——

6.

华烟轻轻抬了抬下巴,眼中满是追忆。

“往昔我贪玩,爹爹布置的功课总写不完,他罚我抄书,你偷偷替我抄,却被他撞见。”

“当时你一个人挨了板子,我心疼得哭了很久。”

陆中庭脚步停滞,似是陷入两人往昔的回忆之中,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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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陆中庭并非生来便是这般冷漠。

他也有过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啊。

过了许久,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不过是些旧时琐事罢了,你若想去,随时都能去。”

我的心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瞬间沉了下去。

碎得一地都是。

7.

什么嘛!

华烟能进他书房。

而我进去拿本法帖,都要被他斥责。

越想越憋闷,我随口编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回了房间。

我把自己蜷进被窝里,气呼呼地缩成一团。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又委屈又难过。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

屋内烛光昏暗,陆中庭正坐在床边。

“醒了?”

我扭过头,不愿看他。

陆中庭耐心地伸手,将我的脸从被子里拨出来。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劲儿闹脾气。”

见我仍不动弹。

陆中庭轻声说道,仿佛不经意般提及:

“唔,今晚好像有你最爱吃的奶酪酥。”

陆中庭向来不喜欢甜食,也不让我吃,说会坏牙齿。

可若不是他从外面带回来,又怎会有奶酪酥?

——陆中庭这是在哄我呢。

气瞬间消了大半。

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祝逢酒,你真是个没出息的大馋丫头!

我一边责备自己,一边吃得很香。

今日,陆中庭难得没管我的吃相。

我正吃得自在,又听他说:

“我刚才看了你的临帖,略有进步,但仍需努力。”

“真的?”

“嗯。”

“那我是不是离你说的那种合格的宗妇又近了一步?”

“嗯。”

我欢呼雀跃,心里乐开了花。

陆中庭夸我了!

我们是不是也更般配些了呢?

我越发得寸进尺:

“那我能讨个奖励吗?明天我还想吃奶酪酥!”

陆中庭微微扬起嘴角,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

“以后你想吃,随时都能吃。”

这话听得我心里暖烘烘的。

陆中庭忽然递过来一张纸。

我还没来得及看,他便说道:

“往后别庄的东西我会让下人备齐些,你住在那里,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跟我说。”

我捂着嘴,一脸惊喜。

“这奖励是不是太丰厚了,不过,为什么是去别庄——”

笑容僵在脸上。

我结结巴巴地念出那三个字:

“放……放妻书。”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问陆中庭:

“夫君,我脑子笨,是不是又把你写的字给念错了?”

“这怎么可能是放妻书呢?”

8.

陆中庭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映出我满是慌乱的脸。

“你没念错。”

“但这放妻书不过是虚张声势,你我只需签上名字,无需去府衙注销婚籍。”

“既然是虚张声势,又何必搞得如此郑重?”

我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

“近日朝中风云变幻,以休妻之名将你送去别庄,可瞒过旁人耳目,比留在府里更安全。”

——陆中庭与我之间,向来如此。

他或许觉得我不解,便跳过解释,直接告知结果。

“那华姑娘呢?”

“她会留在府上,陪我一起应对变故。”

陆中庭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为我着想。

可为何我还是满心不痛快呢?

是了。

明明我是陆中庭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在紧要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仍是华烟。

见我不语,陆中庭眉间微微蹙起。

“祝逢酒,莫要耍小性子。”

“华烟是老师唯一的女儿,她身陷困境,我怎能坐视不理。”

“这件事,由不得你做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然决绝:

“和离只是做戏,但让你去别庄暂住是真,等此事了结,我会亲自接你回府。”

看得出来,他已心意已决。

再闹也无济于事。

可我仍是满心委屈。

“你总是搬出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我辩不过你!我签就是了!”

落笔的那一刻,眼泪还是没忍住,晕染开了名字。

9.

当年,陆中庭的祖父在山路上遭同僚暗算,是我爹爹将他救起。

陆爷爷每次见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夸我性子讨喜,很配他孙儿,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孙媳妇。

我本没答应。

可陆家来接他回家的那天,我才惊觉,他口中的孙儿,竟是我多年来苦苦思念的心上人——

十一岁那年,我随爹爹去上京抓药。

那黑心的药铺掌柜收了钱,却给我一副假药。

爹爹服下后,呕吐不止,险些丢了半条命。

我将此事告到府衙,众人皆当我是个不懂事的黄毛小儿,无人理会。

唯有刚上任的陆中庭,将我从地上拉起,郑重地告诉我,他会为我讨回公道。

后来,他果然做到了,还给我抓了药。

从那以后,“小陆大人”便悄悄住进了我的心房。

可嫁过去后才知道,陆中庭满心不愿。

陆爷爷病卧在床,以死相逼,他才不得不妥协。

直到成婚那晚,我还抱有一丝幻想——

陆中庭会不会认出我?

然而,他并没有。

或许是太生气了。

陆中庭扯下盖头的动作全无怜香惜玉之意。

金饰扯痛了我的头皮。

陆中庭厌恶地盯着我,呲牙咧嘴的模样让他愈发不悦:

“我不知你为何会答应祖父那荒唐的请求。你与我素未谋面,这般草率应下婚事,定是别有用心。”

“我同意娶你,是因祖父临终逼迫,绝非自愿。”

“祝逢酒,我此生最厌恶被人算计。”

我想告诉他,我从未算计过他,只是偷偷喜欢了他很久。

可陆中庭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当场立下三条规矩。

其一,他每月只回家三日。

其二,我必须读书习字,学着如何当好主母。

其三,要老老实实学规矩,像个贵女的样子。

那时,我并未被这些规矩吓退。

哪怕陆中庭厌恶我,我也不怕。

不就是学习吗?

难不倒我的。

我定会拼尽全力,做个配得上陆中庭的妻子。

若能让他对我有几分好感,那就更好了。

10

10.

偏爱“小陆大人”时,满心皆是甜蜜。

然成为陆中庭之妻,实则满心辛酸。

我独坐于别庄庭院之中,思量着亲手搭建一架秋千以供自娱,稍感疲惫便去研墨练字。

未曾料到,竟有不速之客造访。

华烟款款拾级而上,身姿袅袅婷婷。

她清瘦的面容气色竟好了许多,身着一袭火红裙衫,翩然如盛开的红莲。

“听闻喻时哥哥已为你写下放妻书,我唤你一声‘祝姑娘’,想必你不介意吧?”

察觉其来意不善,我叉腰回怼道:

“夫君言明,他此举乃是为护我周全,才假意与我离了婚。

故而你仍需唤我‘陆夫人’。”

华烟别有深意地一笑。

“哦?他果真这般对你说的?”

她自顾自地整理了下裙摆,递给我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

我满心困惑地接过。

里头竟是那本曾惹得陆中庭生我气的法帖。

“听闻府上丫鬟提及,你前些日子因这本法帖被喻时哥哥斥责,还差点受罚。”

“今日我便自作主张,将它送予你了。”

我叉着腰,一口回绝道:

“你听谁胡说八道?根本没那回事。

再者,我身为陆府的女主人,府中之物,我爱拿什么就拿什么,何须你来送?”

华烟又笑出声来。

樱红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

“祝逢酒,你临摹时,可曾看清封页上的落款?”

华烟话里藏着几分玄机。

我虽不想被她挑拨,可手指还是忍不住翻开法帖。

视线落在那枚小小的“华”字上。

——笔画如银钩铁画,笔力刚劲有力。

这难道不是陆中庭老师的法帖吗?

“我自幼临摹父亲的字,笔法颇得其神韵,你分不清倒也情有可原。”

“可喻时哥哥却能一眼辨认出这是谁的字迹。”

华烟轻蔑地嗤笑一声:

“你说说,是他不舍得你动这本法帖,还是因你进了书房才发怒呢?”

“夫君向来最重规矩,自、自然是因后者!”

我死死咬住这句话,不肯松口。

哪怕心里乱成一团麻,也绝不想让华烟看了笑话去。

“那为何我初到府上便能踏入书房,而你身为正妻却不得入内?”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华烟不再掩饰笑容中的嘲讽之意,渐渐朝我逼近: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曾与喻时哥哥情投意合。若非你横插一杠子,他的正妻,本该是我。”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脸上。

我愕然抬起头,满心都是惊愕与无措。

11.

华烟离去后,我久久地立在原地,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立刻寻到陆中庭,问个究竟——

华烟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他当真是因我动了那本法帖才发怒吗?

是我……生生拆散了他们这对有情人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头乱撞,搅得我心烦意乱。

可陆中庭的手下却无情地将我拦在门内。

“夫人,请回吧。”

“陆大人有令,若你需要什么,让下人去办便是,但你不能出门。”

我心中满是酸楚,面上却强忍着。

“那你们能不能帮我传个话,就说有急事要见他。”

他们无动于衷,我试探着又问:

“若是不行,二位能否通融通融,像前几日那样帮我送封信出去……”

说着,我从衣袖里掏出钱袋。

陆中庭的手下看穿了我的心思,后退一步,满脸嫌弃。

小声嘟囔道:

“夫人真是不讲道理,说了不行,还这般纠缠!竟还想用这铜臭之物贿赂我们!大人若知晓我们收了这些,定会责罚我们!”

另一个守卫也跟着说风凉话:

“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难怪大人平日不愿回家。

娶了这般粗鲁村妇,谁还愿意回啊……”

他们的话格外刺耳。

我虽面上难堪,却也别无他法。

出不去,他们便是我见到陆中庭的唯一希望。

无奈之下,我继续恳求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还请二位莫要误会!”

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挥挥手。

“夫人若此时肯回房,不再胡搅蛮缠,我们便帮你去传信。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帮你通传可以,但陆大人见不见你,可由不得我们做主。”

我忙不迭地应下。

衣袖下,手指却绞得紧紧的。

自打来到别庄,我便能察觉到,府上众人对我的态度出奇地一致。

他们和陆中庭一样,皆不喜欢我。

——罢了,再忍忍吧。

我暗暗告诉自己,说不定陆中庭的事明日便能办妥。

他答应过我的,会亲自接我回家。

12

等了整整两日,陆中庭依旧毫无踪影。

早先送出的书信,也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到了第三日午后,腹中饥肠辘辘,咕咕作响。

我实在坐不住了。

偷偷溜到后厨,想寻些吃的垫垫肚子。

却不料,正巧撞见几个下人抱着红绸往里走。

学规矩时,嬷嬷便说过,京城的淑女,需得定时进食。

此时若被她们撞见,定会以为我这夫人贪嘴。

我连忙躲到灶台后面。

只听得她们的议论声渐渐传来。

其中一位怀抱着雪白狸奴的嬷嬷满脸喜色:

“今日送来的那批料子着实不错,一摸便知是上好的货色。”

另一个丫鬟手里拿着糕点,边吃边道:

“你这话可就外行了,咱们小郎君这次娶的可是华学士的嫡女,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婚礼的规格又怎会与那位相比?”

“多亏了小郎君办案神速,华学士的冤屈才得以昭雪。”

“咱们赶紧把别庄布置起来,讨个好彩头!等华姑娘成了女主人,定会大大赏赐咱们。”

“小郎君本就不喜欢那位,她若问起,咱们就随口糊弄过去,乡野丫头,什么都不懂,好骗得很。”

等嬷嬷们走远,我才从灶台后面缓缓起身。

膝盖早已蹲得麻木,头顶落了灰,发髻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原来,那桩案子早已告破。

陆中庭并非没时间,只是从未想过要来接我。

他用谎言哄骗我签下放妻书,我却还天真地以为他是为我着想。

如今,他又要成为新郎了。

胸口痛得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大脑嗡嗡作响,可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再也不愿留在这里了。

13

回到房中时,外面的下人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透过窗棂,隐约可见一片喜庆的红色。

我未曾再哭,只是平静地起身,打开箱笼,重新换上初来陆府时的那身衣裙。

又对着镜子,将头上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钗环东珠一一卸下。

做完这些,我翻出那张放妻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此刻,别庄里的人大多都聚集在前院,商讨着喜事。

半个别庄都空荡荡的,无人留意我的行踪。

我翻墙而出。

凭着记忆,找到官府。

见到那位李大人,将放妻书递了过去。

他认出了我,惊讶道:

“原来是陆少卿的夫人!”

“你们这是……”

他摇头叹息。

“这本是一门好姻缘,旁人都求之不得,夫人怎的就舍得放手?”

我微微苦笑。

成亲两年,其中的冷暖,唯有自己知晓。

这门再好的姻缘,落到我们这对不合的怨偶身上,也成了孽缘。

是我死死纠缠,才有了如今这般难堪的局面。

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答非所问:

“夏天快到了,我该回去收麦子了。”

李大人迟疑了片刻。

“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销了这婚籍?”

我毫不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14(陆中庭视角)

今日不知为何,陆中庭心中总是难以平静。

他唤来手下方时。

“别庄那边近日可有动静?”

祝逢酒近日异常安静,连一封信都未曾寄来,这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想到此处,陆中庭眉眼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方时小声抱怨道:

“大人,您既与她和离,还如此周全地供她在别庄,已是仁至义尽,何必再管她。”

陆中庭蹙眉反问:

“我何时说过要与祝逢酒和离?”

“给夫人的东西都送到了么?”

这几日,陆中庭偶尔会在闲暇时想起祝逢酒拿到放妻书时,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当初以为她是贪慕虚荣才嫁给自己,所以故意冷落她,对她多有苛责。

然而相处两年,他渐渐察觉她的真性情。

虽目不识丁,却天真烂漫,娇憨大胆,并不那么惹人厌烦。

他忽然想起祖父曾言:

“喻时,这位祝姑娘家门虽差,但心思纯良,是难得一见的品质。娶了她,既能免去圣人对你的猜忌,又能得一贤妻,你现在或许不明白,但早晚有一天会懂我的苦心。”

为了安抚祝逢酒,陆中庭特意绕了半个城,去锦食坊买了糕点,还有她一直念叨的小狸奴。

“礼物是送到了,可是……”

方时大惊失色:

“您这几日布置陆府,又量裁婚服,难道不是打算真的再娶?”

陆中庭揉了揉眉心。

为了将贪墨案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他经圣上恩准,又与华烟协商一致,这才有了这场假婚礼。

他没想到,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竟也这般愚钝。

“东西送到,祝逢酒可有说什么?”

方时挠了挠头。

他虽然送到了,却连祝逢酒的面都没见到,只是把礼物随意交给了下人,哪里知道那个村姑说了什么。

“她、她说她很喜欢,多谢大人。”

“没了?”

“……没了。”

大人,其实连这一句都是我胡编的。

但方时没敢说。

他只是觉得,大人好像又不高兴了。

陆中庭沉默良久,忽然作出决定:

“明日婚礼结束,我亲自去别庄,接祝逢酒回来。”

啊?

那华姑娘怎么办?

大人这是疯了!

手下惊得瞪大了眼睛。

15

婚礼当日。

一切尽在陆中庭掌控之中,余党尽数捉拿归案。

收拾残局之时,坐在角落里的李主簿醉了,指着陆中庭,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喻时啊,我知你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可你对旧人这般绝情,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不等追问,李主簿便软绵绵地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陆中庭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发扩大。

这一次,他很清楚,那股不安来自祝逢酒。

仔细算算,已有七日未见她了。

她从未如此安静,乖得过了头。

陆中庭心神不宁,匆匆换下喜服,独自打马去了别庄。

可别庄大门紧闭,竟无一人看守。

唯有门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十分刺眼,将那份不安一点一点扩大。

走近一听,院内隐隐传来推杯换盏之声,以及下人们的调笑。

这场假婚礼他根本就没有派人通知别庄。

为何会布置得如此喜庆?

陆中庭一脚踹开大门。

里面一众婆子丫鬟小厮正喝得酒酣耳热,突然见到家主,酒醒了大半,瞬间哑火,吓得齐齐跪倒在地。

陆中庭环视一周。

人人都在。

唯独不见祝逢酒。

“夫人呢?”他语气森寒,渗着可怖的冷气。

戾气四溢的黑眸,扫过每一张瑟瑟发抖的脸。

“回、回小郎君的话,夫人许是歇下了……”

婆子哆哆嗦嗦地说到一半。

一只雪白的小狸奴忽然从她裙摆钻出来,“喵”了一声跑走。

陆中庭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他亲自挑选,遣人送来给祝逢酒解闷的。

视线缓缓看向石桌。

上面的吃食远远超过下人的规格制度。

残羹剩饭里,还有没吃完的锦食坊糕点。

那也是他特意派人送来的,祝逢酒最爱的奶酪酥。

陆中庭心脏微微一窒,隐隐作痛。

还未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情绪。

身体先做出反应,大步走向祝逢酒的卧房。

可房门大敞,空无一人。

角落里的熏炉香料早已燃尽,箱笼里面的东西散乱一地。

金银珠宝,衣物披帛。

祝逢酒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那一纸放妻书。

16

桃花村已近在咫尺。

我心中却愈发忐忑不安。

昔日于陆府时,教习先生曾提及京中女子被休弃后的凄凉下场。

下堂妇,轻者受人指指点点,重则被家族驱逐。

桃花村虽是我家,但民风远不及京中开化。

我若这般贸然归家,他们又会如何看待我呢?

爹娘尚不知我与陆中庭和离之事。

若他们知晓,是否会嫌弃我这个女儿给他们丢脸?

远远望去,便见爹爹坐在家门口。

阿娘正揪着他的耳朵怒骂。

这般熟悉的场景,令我心中不禁一酸——

这般灰溜溜地回家,实在是给他们丢脸了。

“爹爹,阿娘。”

我小声啜泣着,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阿娘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身。

“小喜?你怎的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强忍着泪意解释道:

“阿娘,我与陆中庭和离了。”

“对不住,是我不好,给家里丢人了。”

“可我努力了很久,陆、陆中庭他还是不喜欢我,他还瞒着我另娶了他人。”

“娘能不能别赶我走?”

我深知娘平日里最爱面子。

当初我与陆中庭订亲,娘是最得意的,在村里风头无两,腰杆子都硬了。

逢人便提起自家女婿是上京第一陆郎,羡煞旁人。

如今,她的荣耀却被我打碎了。

我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她的表情。

“你竟然同他和离了?”

我娘震惊,缓缓瞪大了眼睛。

随后,她沉默地进了厨房。

再折返时,手中多了一把剔骨刀。

我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17

“娘可是要剁了我?”

我抽抽鼻子,打开自己背回来的小包袱——

里面是锦食坊的奶酪酥。

从陆府离开时,我没带走任何财物,只是路过厨房时,看见下人们剩了几块,实在没忍住,偷偷顺了两块带走。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奶酪酥太美味了。

纵使我舍得陆中庭,也舍不下这奶酪酥,还想着带回家给爹爹和阿娘尝一尝。

我双手托起奶酪酥,面容悲壮:

“您能否让孩儿吃了再上路?”

娘气得扔了手上的刀。

“祝小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

“我正想问问你受了什么委屈,若是那陆狗对不起你在先,我就一把刀剁了他!”

原来娘是这般想的。

娘真好!

我一咧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哭得更凶了。

爹爹唉声叹气地搀扶起我。

“你从前欢实得跟个皮猴儿似的,嫁去京城这一遭,怎么像变了个人?”

“这和离跟买履是一个道理,他陆中庭那只鞋虽然华贵,但若不合脚,反而要及时丢弃。”

“你到底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们又为何要将你赶出去?”

我“哇”地大哭起来,再也忍不住,扑进爹爹和阿娘的怀里。

我早该回来的。

18

爹爹和阿娘忙得不可开交。

爹爹包了我最爱吃的荠菜饺子,又采了一大盆野莓给我吃。

阿娘则为我烧好了洗澡水,熏好了床帐,铺好了被褥。

这里没有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规矩,只有最疼我的爹娘。

我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

晚上,我跟娘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她问我与陆中庭到底怎么回事。

我吞吞吐吐。

阿娘叹息:

「小喜,其实就算你不言语,娘也能瞧出你过得不顺心。」

「当初见你满心欢喜地爱慕他,我和你爹才应允了这门亲事。」

「那时还道那陆中庭是个正人君子,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待你,可瞧你现在瘦成这般模样?」

「穿上衣服是青天大老爷,脱了衣服却是个无情无义的贱坯!剁碎了喂猪都嫌脏!」

说到气愤处,娘啐了一口。

我哼哼一声,也跟着骂:

「就是就是,我再也不会喜欢那个贱坯了!」

娘捏了捏我脸颊的软肉。

又贴了贴我的额头。

「我警告你,祝小喜,趁早忘了他。」

「明日我就去寻那最厉害的媒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娘都给你寻来,我的祝小喜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就该配这天下最好的郎君!」

「往后娘每日给你安排一个小郎君,身强体壮的,能吟诗作对的,你见的男人多了,肯定能忘了陆中庭。」

我本想告诉阿娘,我不想再嫁人了。

但见她兴致勃勃的,还是先把话咽了回去。

结果当晚,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和一个能吟诗作对的男子,分别扯着我的左膀右臂。

他们都嚷嚷着要娶我为妻。

拉扯间,他们的手被一把剑齐刷刷砍断。

我吓得拔腿就跑。

却发现拿剑之人是陆中庭。

他白袍染血,那双眼睛里烧着嫉妒的火,一字一顿地逼问我:

「祝逢酒,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嫁谁,我便杀谁。」

19.

「小喜,快醒醒!」

一阵摇晃,耳边是阿娘急切的呼喊。

我隔着窗纸向外看,影影绰绰的火光连成一片,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披衣冲出屋外。

院外不知何时出现七八个黑衣人。

他们一言不发,唯有手中火把不断摇曳。

为首的人逆着火光,身形却有几分眼熟。

我以为是山匪。

抄起镰刀,护在爹爹身前。

爹爹怒斥:

「哪里来的贼人?速速滚开!」

为首那人翻身下马,施了一礼。

「喻时此行唐突,还望岳父大人恕罪。」

「可阿酒她不告而别,我这才一时心急赶路至此,并无恶意。」

火光照亮那人的脸。

陆中庭眼窝泛着青黑色,下巴上还冒出了胡茬。

衣服全是尘土,浑身上下透着狼狈,不似平日整洁有度。

陆中庭?

他怎么来了?

我惊惶地睁大了眼。

正欲转身逃跑。

陆中庭的视线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20

「竟是你?」

阿娘闻声走出屋外。

与爹爹并肩而立,将我护在身后,严严实实挡住,似要庇护周全。

「你这下堂婿,来我家作甚?」

陆中庭恭敬作答:

「岳父、岳母,喻时特来接夫人回家。」

爹爹冷哼一声。

「我等可担不起陆大人这声岳父岳母,莫要风大闪了舌头,还是速速请回吧。」

陆中庭任由爹爹与阿娘嘲讽,毫不理会。

他站在原地,又看向我,一脸执着,似是笃定我不随他回去便绝不罢休。

可我实在不解他为何如此。

是想施压?

还是以为我仍会如往昔,只消他勾勾手指,便乖乖随他而去?

我冷冷移开视线。

「爹爹、阿娘,既非歹人,咱们且回屋歇息罢。」

「祝逢酒!」

陆中庭满是错愕与愤怒,大约是觉着丢了面子,心有不甘。

可我这次并未回头。

21(陆中庭视角)

祝逢酒的身影消失在屋内。

祝父手持锄头将他赶出院子,院门「砰」的一声重重落锁,分明是不欢迎他再来。

陆中庭独自站在原地,久久难以平复心绪。

他并不在意祝父祝母的责骂,只是祝逢酒的眼神实在怪异。

她不再似从前那般,满眼含笑、满心期盼地望着他。

陆中庭极不习惯如今的祝逢酒。

以往祝逢酒耍小性子,他只要稍作哄劝,她便立刻喜笑颜开。

难道此次和离,当真是祝逢酒以退为进的计策?

既然如此,他已风尘仆仆赶来此处,她又怎会还不满意?

「大人,夜已深,露水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方寸想起方才那对乡野夫妇对着大人一顿斥骂,心中气愤难平。

可方时前些日子因给夫人送礼出错受了罚,如今还在房中养伤。

他揣摩不透大人的心思,便赶紧闭了嘴。

「等。」

陆中庭冷冷吐出一字。

「大人,这夜深人静的,您也得顾及身子呀!」

「她方才那般,又何曾顾及过我?」

陆中庭语气虽冷,但看向院内的目光却似要喷出火来。

方寸满心疑惑。

大人莫不是被这村姑施了什么邪术?

不料,陆中庭撩起袍子,径直坐在地上,那股倔犟劲儿上来了,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

最后又似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冷笑道:

「过会儿她定要出来给我添衣,我若走远,她岂不是又要抓着我的把柄闹脾气。」

方寸只好附和道:

「对对对,必定如此!」

22

一夜安眠。

院里院外皆是平静。

外面早已没了陆中庭的踪影,仿佛他昨日的短暂出现只是一场梦。

阿娘推门而入,满面笑容地唤我过去:

“小喜,这是方圆十里八乡的未婚男子名册,娘都给你要来了!”

“咱们就从这位江淮砚开始相看吧!”

“阿娘……”

“别跟我说你不想去,这大好春光,可不能浪费!”

没等我说完,阿娘便直接把我推出了门。

门外,竟站着一个青衫男子。

他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

“在下江淮砚,祝姑娘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糟糕。

我娘竟然直接把人领到家里来了。

23.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江淮砚向外走去。

正觉得尴尬,江淮砚开口了。

“祝姑娘,我有件事必须跟你说清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是收了别人的钱,才来与你相见的。”

见我露出惊讶的目光,他脸红了起来:

“这可不是因为祝姑娘不好,我不愿相看!是我娘说你娘要名册太急,她实在没办法一上午就全部整理出来,只能先把我推过来了!”

原来他是媒婆的儿子。

也就是说,不管今天来的是江淮砚还是李淮砚,来的都只会是他。

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江淮砚无奈地说:

“我家境贫寒,今年秋闱又要赶考,还没凑够盘缠,我娘说,你娘这一单必须接下。”

“但我不能骗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对不住,祝姑娘。”

江淮砚倒是个坦率之人。

我也不再拘谨,直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无妨,其实我刚才也想告诉你,我曾嫁过人。”

我心里想着,既然我和江淮砚都是被推出来的,他无意娶,我无意嫁。

不如达成协议,以后以相看的名义见面,彼此也能少些麻烦。

我对江淮砚说:

“我上一桩婚事,受了不少委屈,阿娘心疼我,才会拜托你娘。”

“你若不介意,以后我们可以继续……”

身侧之人的脚步忽然停下。

江淮砚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中庭站在街口,身上依旧是昨日那件破旧的白衣。

他面无表情,干裂起皮的薄唇微微张开:

“祝逢酒,你方才想说,你们以后如何?”

24.

往昔在陆府时,w日日盼着能见陆中庭一面,却往往数月难逢。

和离之后,他却如影随形般缠着我不放。

江淮砚虽是文弱书生,却也并非胆小之人。

他护在我身前,皱眉斥责道: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当街直呼姑娘名讳,实在无礼至极!”

堂堂上京第一陆郎,竟也有被人当面斥责无礼之时。

“我是她夫君,大理寺少卿,陆中庭。”

陆中庭冷冷地望着江淮砚。

“你又是谁?有几个脑袋,竟敢招惹朝廷命官的家眷?”

眼见陆中庭搬出官职来压人,我心中不忍将江淮砚牵扯进来。

他是无辜的。

而我与陆中庭之间,也确实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陆中庭,让江淮砚离开,我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25.

江淮砚离去之后,我并未上前,只是与陆中庭保持着一段距离,显得格外生疏。

“我昨夜等了你一夜,可你始终未曾开门见我。快天亮时,我发起热来,方寸他们便将我送到了附近的客栈。”

“我一醒来就赶了过来,可你却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陆中庭眉间满是怒火。

“你就这么急着另觅新欢?那书生哪里比得上我?”

他气急败坏,全然不觉自己这番话是多么伤人。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我冷冷地提醒道:

“陆中庭,我们已经和离,我已不再是你的妻子。”

“这意味着,你若想娶华烟,或是我另嫁他人,皆是我们的自由,彼此无权干涉。”

“江公子与此事毫无干系,你为何要攀扯他?”

陆中庭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是不是还在为华烟之事闹脾气?”

“我说过,那放妻书是假的,我与华烟的婚礼不过是场局,这其中缘由实在复杂,你只需知道我没有骗你。”

——事情本就复杂得很。

在他眼中,我识字不多,便低他一等。

凡事他不必向我解释,而我作为妻子,只需照做便是,无需理解。

我本就没对他抱多大期望,可心中仍有些许悲哀。

“陆中庭,原来你从未将我看在眼里。”

“是,我懂得少,可你若从不告知我,我便永远不懂,我们之间的隔阂只会愈来愈深。”

“夫妻本应同为一体,共同面对风雨,如同我爹娘那般。你连这点都信不过我,又怎好意思称我为妻?”

这些话,或许此时说来已晚,但心中却畅快无比。

“华烟曾来过别庄,她告诉我,你们二人自幼青梅竹马,若非我横插一脚,你的正妻本应是她。”

“还有那本法帖……若你早些告诉我它的重要性,我绝不会轻易触碰,我虽不识字,但也懂得珍惜他人珍视之物的道理。”

我实在不愿再回忆起当日的尴尬。

陆中庭急得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斯文尽失。

“她何时来过?我竟毫不知情!”

“书房之事确是我的过错,但我生气并非因你动了那本法帖,而是恼你不守规矩。”

“我与华烟虽有青梅竹马之谊,但那都是儿时旧事!我心悦之人绝非她!”

我缓缓抽回手。

“难道你是想说,你竟对我这个村妇动了情,舍不得与我和离了?”

26

陆中庭袖中之手,悄然攥紧。

那素来沉稳的面容,竟也露出一丝破绽。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若我说是呢?”

——这简直荒谬至极,令人发笑。

我拭去笑出的泪痕,反问他:

“好,那我问你。”

“你可还记得,那一日退朝归来,你心爱的妻子,身着何色衣裙,又描了何种妆容?”

陆中庭愣在原地,敛去那股威严。

他努力回想,却似舌尖被千钧重物压住。

良久,他终是带着愧疚,低声说道:

“抱歉……我记不得了。”

27

话语随风散去。

陆中庭难得露出这般慌乱之态,皆因我之故,倒让我忍不住想笑。

“那是上京最时兴的柳叶眉,为了博你欢心,我特意请了妆娘学了许久。”

“还有那条裙子,也是新做的,我舍不得穿,一直等到你归来才穿上。”

“你总以为我是贪慕虚荣才嫁入陆家,其实不过是因为喜欢你,才应了陆爷爷的婚事。十一岁那年,我为爹爹抓药,被那黑心掌柜骗了,是你为我讨回了公道。”

“可靠近你之后,我却觉得,我曾经暗恋的那个小陆大人,仿佛从未存在过。如今的陆中庭,冷若冰霜,与他全然不同。”

“陆中庭,我累了,你放我走吧。”

这些年受的委屈,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诉尽的?

说着说着,我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28

此次晤谈,并未阻断陆中庭寻我的心思。

他将我家邻舍的空宅赁下,休沐之际,便迁至此处批阅公牍。

每次他来时,我家院门常有锦食坊的奶酪酥。

我馋得厉害。

捏着鼻子,坚决抵御诱惑,让爹爹将它们远远抛却。

有一次,我与陆中庭撞了个正着。

说是“撞见”,我却知晓,他是有意等候在那里。

陆中庭手上提着金丝笼,笼中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奴。

另一手上,是尚冒着热气的流心酥。

从上京至此地,慢则三日,快也需一日,不知他如何保持其温热。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这是以前欲送你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小岔子,你未曾收到。”

“流心酥乃锦食坊新出之物,我想你会喜爱,便一并带来了。”

我装作未见陆中庭眼眸中的期许。

总觉得这狸奴似曾相识,有几分面熟,却实在想不起来。

大概是别庄里见过的吧。

我摇摇头,终究未曾收下。

陆中庭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阿酒,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可我还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若有我能相助之事,我定会……”

“果真?”

听他如此说,我眼前一亮。

陆中庭颔首。

我笑道:“那你认我作义妹吧!”

“江淮砚说,他的恩师是个老古板,不肯收女子入学。”

“若有你这大理寺少卿为我作保,想必那位老先生定会允我旁听!”

听完我的话。

陆中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形微晃。

沉默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好。”

29

华烟来找我时,已是半年后。

我正在书院里与一群新来的小孩儿踢毽子。

艳红色的鸡毛毽高高飞起。

也不知是否巧合,那毽子正中华烟的眉心。

我这才恍惚想起,那日她来别庄寻我时,也穿了这么一件红裙。

可如今的华烟素净许多。

她面色憔悴,被砸得身形趔趄一下。

“喂,别胡闹!”

小孩们做了个鬼脸,作鸟兽散去。

华烟打量着这小小的书院。

“别来无恙,祝逢酒。”

“看来你在此处过得还算不错。”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华烟站得笔直,语气愤恨不已:

“喻时哥哥今日上朝自请辞官,主动提出要来这里做个小小的乡官。”

“祝逢酒,是你毁了他的姻缘,又毁了他的仕途,你应当感到愧疚。”

陆中庭竟然执念至此吗?

我挠了挠头。

只觉得再听见陆中庭这个名字,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华烟,你当真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能耐?”

“与其说是陆中庭对我念念不忘,我倒觉得他更像是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过错。”

“他想弥补,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嘲讽我:

“看来你在这书院学得不错,说话伶牙俐齿得很。”

“多谢夸奖。”

我装作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我爹说了,我虽脑子笨,但胜在持之以恒,下个月,老师去上京与同窗研学,他同意我一同前往。”

说起来,还要多谢陆中庭。

若不是他,我不会发现读书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从前虽觉苦,但后来换了心境,便爱不释手起来。

毕竟从前读书是为了取悦他人。

如今,总算是读出些感悟,偶尔还能与江淮砚对上几句诗词。

忘了说,我与江淮砚如今也算是同窗了。

他秋闱成绩不错,在上京做了个小官。

每次江淮砚回来看我,我依旧能吃上最爱的奶酪酥,嘿嘿。

华烟微微一怔。

她长睫微颤,喃喃自语道:

“我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连你都可以,却不能是我。”

一声叹息,淹没在她的遗憾里。

“祝逢酒,你是怎么放下的?”

——我没法回答华烟的问题。

“夏天快到了,我该回去收麦子啦。”

“或许,华烟也需要自己的契机吧。”

临走时,她忸怩地对我说了句“对不住”。

我没有原谅她。

而后,我随先生去了上京。

爹爹和阿娘把地卖掉,随我举家搬迁,一同前往。

他们打算在京城做些小本营生陪我。

爹和阿娘还说,我以前在上京有太多不快乐的往事。

这一次他们想跟我一起,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离开桃花村的路上,我好似瞧见了陆中庭的马车,与我擦肩而过。

从此,我与君一杯祝逢酒尽,各奔东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