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娶新妇那日,二人凭空失踪成为一桩悬案,彼时我在铲土盖石棺
发布时间:2025-06-13 01:43 浏览量:2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在盗墓时救下了一位殉葬的贵女。
她转头看上了我的夫君,甘愿为妾。
柳清垣却不愿:“惜惜千金之躯,怎能做妾?”
“倒是你,贼寇出身,当正妻实在上不得台面。”
见我沉默,他递来一包碎银。
“昔日恩情,就此两清,抱歉……”
“就当我们从未遇见过吧。”
三月后,柳清垣十里红妆迎娶新妇。
洞房花烛夜,二人却凭空失踪,成为一桩悬案。
郊外野坟中,我合上沉重的石棺,一铲铲盖土。
“你们二位,抱歉……”
“就当我从未救过吧!”
盗墓的时候,我手一滑,盗洞打歪了,稀里糊涂就误入了一座新坟。
本应死寂的墓室里,竟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抓挠声。
我寻声找去,原来是个被封入棺椁活殉的美人,还没彻底死透。
我心生怜悯,赶忙把她救了出来,带回家里悉心照料。
可美人尸毒入体,情况危急,急需千年丹药来救治。
我没办法,只能一头扎进古墓,四处寻找。
一连七日,我连眼睛都没合一下。
好不容易美人身体康健了,转头她就爬上了我夫君柳清垣的床。
我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扫帚就要把这忘恩负义的女子打出家门。
她却“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姐姐,我是真心爱慕柳大哥的。”她带着哭腔哀求道。
“求姐姐成全,让我留下当个妾吧。”
一旁的柳清垣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
“此事不妥。”
自然是不妥的!
当年柳家遭人算计,满门被灭。
是我从死人堆里把他刨了出来,又背着他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
好不容易才躲过追杀,逃出生天。
就因为这一遭,我伤了身子,从此落下了怕冷的毛病。
成亲那晚,他跪完天地尊亲,便朝我虔诚下拜。
“此生唯你一人,恩爱白首,永不相负。”他的眼神坚定,承诺掷地有声。
这五年里,他对我千般呵护,万般体贴。
从未让我皱过一次眉,更没和我红过一次脸。
他生得玉树临风,在书院中一站,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上前来招惹。
无论美丑,他从来看都不看一眼。
我一直以为,今日他也会如此维护我。
谁料,他下一句话,如同冰锥一般,直直刺进我的心窝。
“惜惜名门贵女,怎能委身为妾?”
“倒是你,贼寇出身,做正妻实在有损我的颜面。”
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说过爱我一生一世的男人。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当年他醒来后,说救命之恩重如山,无以为报,非要与我以身相许。
我当时一口就婉拒了。
只因我出身贼窝,而他是官宦子弟。
我怕我这个身份污了他的清名。
柳清垣却微微一笑,说:“沈姑娘这几日的行事,我一清二楚。”
“你不为金银财帛,不过是替人在墓中抄录那些佚失的医书古籍。”
“此等行径,无愧于心,也配叫贼?”
我羞红了脸,小声嘟囔:“钱财……我也是有拿过的。”
烛火幽微,他缓缓靠近我,眼中似有异样的情愫闪烁。
“大灾之年,颗粒无收,若不是靠你取出珍宝,分给乡亲们度日。”
“这十里八乡,现在哪还会有人烟?”
“娘子之举,实乃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得妻如此,是我之幸。”
他的声音低沉而炽热,仿佛着了火一般,直往我脸上烧去。
我羞得低下头,轻轻捶了他一下:“净说浑话,谁答应做你娘子了!”
“由不得你不答应。”他霸道地说。
那些誓言,那些话语,言犹在耳。
可现在想来,只觉无比讽刺。
我沉默不语,他递过来一包碎银。
“这些钱就当是我和惜惜补偿你的。”他的语气冷冷淡淡。
“救命之恩,就此两清。”
“抱歉……就当我们从未遇见过吧。”
撂下这几句话,柳清垣扶起美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同样不由分说。
看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我心头忽然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恶心。
是真的恶心。
我捂着嘴,冲出门外,扶着院里的桃花树,忍不住吐了起来。
二人刚要走出院门,听到我的呕吐声,皆是一愣。
“阿衣······”柳清垣转过身,艰难地吐出我的名字。
“你有孕了?”
我胡乱擦了下嘴,说道:“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你柳清垣向来心如铁石,难道会为了一个孩子就回心转意?”
说完,我转过头。但此刻,我心中却好似被惊涛骇浪席卷。
原本我以为,当年寒气入体,此生怕是再难有子嗣。
没想到,竟然……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柳清垣。
他脸上满是欣喜,这种喜悦根本就藏不住。
可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挽回。
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就算他因为孩子回心转意。
我也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我的孩子,不需要这样一个负心薄情的父亲。
想到这儿,我狠下心来,站起身朝屋里走去,打算收拾下行囊。
刚走了两步,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睁开了眼。
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
我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现在又不是冬天,为啥天亮得这么晚?
我正想着,想要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头顶一处坚硬的东西。
我伸手去摸。
那熟悉的阴冷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又伸手摸向四周。
不对……这……
我竟置身于一具石棺之中!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放进棺材里的。
“救命!有人吗!”
我拼尽全力拍打着棺盖,棺盖发出沉重的闷响。
让我惊喜的是,棺材外真的有人。
听见我的呼喊声,那人将棺盖推开一条缝隙。
刹那间,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雨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多谢!”
我抬手去擦脸上的雨水,可碰到手的却不是雨水,而是温热的液体。
我顿时愣住了。
我抬眼望去,柳清垣泪流满面,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阿衣,抱歉。”柳清垣开口说道。
我心头瞬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无妨,你先把棺盖打开。”
“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可柳清垣完全没把我的话当回事,接着说道:“阿衣,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有过一丝虚假。”
“但我身负血海深仇,那些仇家在京城权势滔天。只有比他们爬得更高,我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可这其中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只要我还是寒门子弟,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能帮我的,只有宁惜惜。”
我心中猛地一颤。
他紧接着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宁惜惜其实是侯府的贵女。”
“六皇子病重,皇上赐婚来冲喜。哪知道她刚去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拜堂,皇子就病逝了。”
“贵妃因此迁怒于她,暗中逼迫她殉葬。”
“皇上得知后怒不可遏,贬斥了贵妃,还追封她为安宁郡主。”
“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被你救下了!”
火把的光映照着,柳清垣那如玉的面容上燃起一抹疯狂之色。
“而她,偏偏又钟情于我!”
“只要我娶了她,我的身份就不再是平民百姓,而是当朝郡马了!”
我浑身冷汗直流,外衣都被汗湿透了:“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若要和离也好,要休妻也罢,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要是怕被人看到,我马上就远走他乡,从此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痴痴地笑了,声音在这阴暗逼仄的墓穴中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我当初的确是这样想的。”
“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他闭上双眼,似乎有些不忍。
“阿衣,我不是不怜惜这个孩子。”
“可是官场太复杂,人心难测。要是留你和孩子在世上,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这样一个污点,肯定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能冒险,也赌不起。”
“你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他伸手就要把棺盖合上。
“不要!”
我的声音颤抖着。
“有孕与否,还没确定呢。”
“即便真有了,你也完全可以逼我把孩子拿掉。”
“可你却连查验的机会都不给,就要置我于死地。”
“柳清垣,我就问你一句,到底为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什么?”
“选官在即,我和惜惜先要回京,然后还要成婚。”
“要去叩谢宗族,打点中正,还要拜谢尊亲。”
“一件件都是大事,哪能容我在这儿跟你闲扯?”
我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不对。”
“你只是心虚罢了。”
心虚自己抛妻弃子,辜负了深深的恩情。
害怕日后某一天功成名就,我带着孩子,带着数十年血泪,去向天下人指责他的无情。
杀我,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图个安心。
他脸上青白交错,显得很难看,最终还是承认道:“是又怎样?”
“只能怪你身份实在太过难堪。”
“否则留你当个妾室也就罢了,又何苦如此?”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沈天衣,下辈子别再做贼了。”
随着沉重的石板缓缓合上,黑暗又一次将我吞噬。
人声渐渐远去,心头原本的硬气也一点点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恐惧与不甘。
真的要死了吗?
空气慢慢减少,我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却只是徒劳无功。
指尖抓挠着冰冷的棺壁,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意识消散前,我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错了!
全错了!
嫁给他是错,与他相濡以沫也是错。
当初救他,更是大错特错!
还有那忘恩负义的侯府贵女……
一想起他们二人,
我只恨此刻死亡来得太慢,煎熬难耐。
不能立刻化身厉鬼,
就算是食其肉、寝其皮,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柳清垣……宁惜惜……”
“若能重来,我定要……”
忽然,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唤道:“沈姑娘?”
“沈姑娘?”
我猛地睁开双眼,
面前站着一个男子,身着粗布短打,一双眼眸如同星辰般明亮,嘴里斜叼着一根草叶,朝我笑道:“瞧你这满面苦大仇深的模样,又做噩梦了吧?”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才记起,原来我还没死。
那日,
也不知是苍天有眼,还是因果轮回。
我和宁惜惜一样,在断气前,被盗墓贼救了。
“都不是。”
他穿着短靴的腿晃来晃去。
“连年灾荒,百姓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咱们中原地区没什么可依仗的,唯有这北邙山,是风水宝地。”
“自古以来,贵族都葬在此处,珍宝众多,所以盗墓的人也不少。”
“同一座墓,有时候一天之内能有四五拨人前来盗掘。”
“你能被我撞见,这是合情合理的事儿,和老天爷可没什么关系。”
我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
“谢什么呀!”
他双手放在脑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树上。
“都干了小半年了,十座墓倒有九座是空的。”
“再这么下去,小爷我真的要饿死了!”
我思索了一下,开口说:“若你不嫌弃,等我从京城回来,教你几招摸金寻龙之术。”
“这也算是报答你救我的恩情了。”
他“咦”了一声:“你去京城做什么?”
我轻轻擦拭着手中洛阳铲。
“寻仇。”
我和薛琅坐在馄饨摊前,一口一个馄饨,烫得龇牙咧嘴。
谁能想到,他怕我一去之后就回不来,无法兑现承诺,竟然一路跟着我来到了京城。
还美其名曰“监工”。
不远处,齐国侯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我皱了皱眉:“你不会弄错地方了吧?”
“怎么会错。”
他喝了口汤,说:“侯府,姓宁的,赐婚六皇子。”
“全京城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这一家了。”
“可为什么咱们在这儿蹲了半个月,迟迟没看到那两人过来?”
话刚说完,我就明白了。
对于柳清垣来说,一旦进了侯府这道朱门,宁惜惜就成了他高攀不起的郡主。
就算他有救命之恩,老侯爷也绝不会答应婚事,让女儿下嫁给他。
所以他要做的,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而且必须是明媒正娶,弄出声势浩大的场面。
知道的人越多,侯府日后就越没法抵赖,只能认下这个贫贱的女婿,扶着他平步青云。
我心里冷笑。
柳郎啊柳郎,你算计得可真是高明。
“走吧。”
我起身擦了擦嘴。
“去打听打听,城内有没有要办喜事的人家。”
“咱们去蹭蹭喜酒。”
……
一连问了几家绸缎庄和酒肆,终于打听到三日后在城东,有一户新搬来的人家要娶亲。
那男主人长着一副潘安般的模样,未过门的小娘子也是妩媚动人。
两人浓情蜜意,恩爱无比,街坊四邻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是姓柳还是姓宁,却没人知道。
听到“妩媚动人”这四个字,薛琅笑得贼兮兮的,不由分说就拉着往城东走。
我连忙在路边买了个顶斗笠,帽檐深深的,只露出半截下颌。
城东一路上,全都是旧宅和新换的匾额。
只有一处四合小院,门楣上“沈宅”两个字,墨迹还没干透。
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为什么是姓沈呢?
正暗自诧异时,院里传来说话声。
“沈公子,这合婚庚帖,要用金墨书写么?”
“交换了庚帖,定亲一事才算名正言顺。”
“只是不知二位尊长身在何处?”
一个男人语气淡淡:“实不相瞒,沈只是化名,为纪念逝者的恩情。”
“在下本姓柳,麻烦妈妈在庚帖上莫写错。”
“先父母早逝,至于内人的尊亲,日后你自会知晓。”
听到这声音,我顿时气血翻涌。
果然是他!
送走媒人后,二人从屋内走出。
多日未见,柳清垣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衣衫洁净似雪,面容沉静,全无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态。
一旁的宁惜惜却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苦苦哀求:“阿垣,我实在不想回侯府。”
“我们就做一对平凡夫妻,安稳度日,不好吗?”
“你不知,侯爷……我爹他,他实在太可怕了……还有贵妃娘娘……”
“他们简直吃人不吐骨头!”
柳清垣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
“怪你爹任由你嫁给个病痨鬼。”
“可亲父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呢?”
“等我们成了亲回到府中,岳丈那里,我亲自去说和。”
他一脸自信,仿佛已经将那锦绣荣华收入囊中。
“放心吧,他见你活着回来,还带回来我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女婿,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宁惜惜脸色一僵,还想说什么。
男人却没给她机会,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风吹梨花飘落,满地如雪。
我赶忙捂住眼睛,拉着愣在原地的薛琅躲进了旁边一处破旧小巷。
“他们……”
“她!”
我们同时开口。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挠了挠头:“你先说。”
真是怪尴尬的。
“她……那个女人是谁?”
我愣了一下:“还能是谁?安宁郡主宁惜惜啊!”
谁知薛琅脱口而出:“不可能,宁惜惜不是长这个模样!”
愣住的人变成我了。
“你说什么?”
他自知说错话,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我是说……她长得不像郡主。”
我“扑哧”一声笑了:“人家侯府千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个市井小贼怎会知道她长什么样?”
“莫不是从未见过这般绝色,动了凡心?”
见他不回应,我没再追问,抬脚朝巷口走去。
“走啦走啦!”
我冲他招手。
“别发呆了,我请你吃胡辣汤!”
“我说真的。”
薛琅忽然一脸正色:“你没有怀疑过吗?”
“齐国侯爱女如命,怎舍得让她陷入险境,嫁给一个病痨鬼冲喜。”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你傻呀,圣上赐婚,谁敢违抗?”
“再说了,病痨鬼也是皇子,谁会嫌弃。”
他唇边浮现一丝冷笑:“哼,那你可就低估老头子了。”
“别说违抗旨意,造反他都敢。”
“至于老六,突然暴毙,跟他脱不了干系……”
“哦?”
我停下脚步。
“你说得有道理。”
“那么请问,她到底是谁?”
夕阳渐渐西沉,我和他的身影慢慢隐入黑暗。
“以及。”
“你又是谁?”
薛琅懒散地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抖,火苗便窜了出来,顺势点燃了他手中的灯笼。
昏黄的火光摇曳着,一点一点照亮了他的脸,轮廓渐渐清晰。
“我么……” 他开口。
“遭受至亲背弃,幸好遇到好心人相助。” 他轻声说道。
“其实啊,我跟你一样,都是同病相怜之人。” 他微微叹气。
“是吗?” 我冷冷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别看他现在这样,分明和那些高门显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却偏偏扮作个小贼的模样,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殷勤得很。
以前我倒没在意,毕竟这种锦衣玉食腻歪了的公子哥,来江湖尝尝鲜也不足为奇。
可经过这件事,我是真明白了什么叫 “人心险恶”。
这世上哪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相遇,更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
他对我的种种好,一定别有用心。
感觉到我的神色不对,薛琅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好吧,我实话跟你说……” 他停顿了一下。
“我有一位恩人,如今深陷困境,苦苦支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拉她一把。”
“沈姑娘……阿衣。”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强调。
“我现在还不能透露身份,但请你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目光诚恳。
这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当初他从贼人手中救出我时,看向我的目光。
那时,他的眼中满是焦急、紧张、迫切,还有懊恼……
各种各样的情绪快速闪过,可其中,一丝恶意都没有。
我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语气也缓和了些:“既然如此,关于宁惜惜身份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十成十。” 薛琅眼神犀利,回答得很干脆。
随即,他皱起眉头,陷入思索。
“不过,那张脸,我总觉得好像在齐国府里见过。”
突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是个负责洒扫的丫鬟!” 他兴奋地说道。
“她总跟在宁惜惜身旁,好像叫……莺哥儿。”
我眯起眼睛,缓缓说道:“这么说,老侯爷溺爱女儿,不忍心让她嫁给将死之人。”
“但又不好违抗皇命,就找了个美貌丫鬟来李代桃僵?”
难怪柳清垣提起回侯府,她就百般推脱。
原来不过是个冒牌货。
想必她是爱慕柳清垣,又怕身份低微,得不到他的喜爱,才想借侯府贵女的身份,盼着能得到心上人的真心。
哪成想,反而让柳清垣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现在进退两难,真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 。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想着,一盏烛火如一叶孤舟,在黑暗中飘摇着来到我面前。
薛琅提着灯笼,把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我身上:“对方的底细我们已经清楚,不用急在一时。”
“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点点头,和他肩并肩往回走。
“明日去一趟齐国侯府吧。”
“女儿女婿马上成亲,这么大的喜事,做老丈人的怎么能不知道呢?”
辰月廿三,恰逢立夏前一日。
柳清垣用十里红妆为聘礼,迎娶新妇。流水般的宴席从院内一路铺至街尾。
我和薛琅寻了个人少的桌子坐下。
我擦净双手,撕下一只鸡腿。
像招呼自家办喜事一般,我把鸡腿塞进他手里:“吃。”
接着,我又给碗里倒满酒:“都喝光,一滴也不许剩。”
薛琅乖乖照做。
连喝完一整坛女儿红后,他打了个嗝,说道:“好姐姐,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罚我吧?”
“我酒量差,等会儿可别误了正事。”
我咬着鸡骨头,说道:“怎么能是罚呢。”
“这叫不吃白不吃。”
“姓柳的娶我那天,桌上连只整鸡都没有。”
“如今却拿着我的血汗钱……”
我话没说完,一下子说不下去了。
一团恶气直堵在胸口。
薛琅手里的鸡腿掉到了地上:“这……他用的都是你盗墓寻宝挣来的钱?”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然还能是哪儿来的?
他连忙捡起鸡腿,吹了吹灰,狠狠咬了一大口。
“莫慌,我帮你吃回来。”
……
两只鸡下肚,薛琅目光呆滞。
“早知道中午就不吃饭了。”
正说话间,沈宅外忽然鞭炮声齐鸣。
一队乐人吹手簇拥着花轿,缓缓而来。
柳清垣身着大红喜服,负手站立在门外。
和迎娶我时的喜悦不同。
此刻的他,脸上神情更像金榜题名的状元,正接受百官相贺。
他的快意之中,夹杂着一丝傲然。
我一把拉起瘫坐在板凳上的薛琅,戴上帷帽,跟着街坊四邻走进屋内。
插花挂红的门厅里,一片喜气洋洋。
喜娘扶着新妇,来到新郎官面前。
众人坐定后,喜娘扯着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两位新人面朝香案,下跪叩首。
“二拜高堂!”
上座中,孤零零地摆放着两个牌位。
柳清垣整了整衣服,敛了敛容,准备再行大礼。
一旁沉默许久的薛琅,终于开口。
“且慢!”
满座之人皆惊愕不已。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道:“听闻新娘子美貌非凡,莫不是来了抢亲之人?”
柳清垣脸色骤变,眼神中满是警惕:“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
薛琅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无比的令牌。
“此物主人,特派我前来恭贺二位大婚。”
柳清垣定睛一瞧,脸上的怒色顿时化作惊喜,脱口而出:“是侯……是岳父他老人家?!”
“嘘!”
薛琅立刻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说道:“郎君心里明白便好,此地人多嘴杂,万万不可声张。”
“你擅自做主,在府外成婚,侯爷起初极为不满。”
“但念在你救了郡主娘娘一命,且生得仪表堂堂,这才勉强认下你这个女婿。”
“侯爷这个人,向来最重礼法。今日虽不能亲自来,却请了位贵客前来。”
“待会儿跪拜高堂时,便向她行礼吧。”
说完,就要迎我上前。
“这……”
柳清垣看了我一眼,眉头紧紧皱起。
说什么贵客,瞧这打扮,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当今陛下膝下无公主,又有哪个女子的身份能比宁惜惜更尊贵呢?这分明就是个下马威。
他郑重说道:“拜堂乃重大礼仪,向来只跪天地君亲师。”
“这位贵客年纪轻轻,恐怕当不起我与郡主的高堂之礼。”
薛琅脸色一沉,显然不悦:“郎君好大的胆子!”
“侯爷苦苦相求多日,这才请动储妃娘娘大驾光临。”
“你这般无礼,藐视君上,难道就不怕喜事变成丧事吗?”
我被这话着实吓了一跳。
原本说好编个贵重身份吓唬人,可这身份也未免太离谱了。
柳清垣更是惊得不知所措,他哪曾想到,岳父竟对他如此赏识。更意想不到来人竟是未来的皇后。
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娘……贵客恕罪!”
“小……小婿不知……”
薛琅厉声喝道:“那还不快去?!”
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我脚边,活像一条丧家之犬。
“给贵客请安。”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昔日书院里,柳清垣恃才傲物,引得同窗们心生嫉妒。有人找来几个乡霸,将他绑到偏僻之地,扬言若不下跪磕头,便要将他狠狠毒打一顿。若他肯下跪,便可毫发无损地放他走。他坚决不从。
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几乎被打成了血人,却依旧笑着说:“君子死节,是他们输了。”
可如今,那副历经棍棒加身也绝不低头的傲骨,竟如此轻易地为权势而弯曲,还折得如此狼狈不堪。
罢了,
我直接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走到上座。
轻轻抬手,示意婚礼继续进行。
柳清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看来贵人并未拂袖而去,反倒真坐上了这尊贵之位,想必是没和他计较。
“二拜高堂!”
朝我磕完三个响头后,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虔诚,硬拉着新妇,再次恭恭敬敬地下拜,以表郑重。
我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二人,在我面前不停地跪下又爬起,爬起又下拜,如此往复,足足九次。
当真有趣至极。
夫妻对拜之后,喜娘高声宣布礼成。
众人欢声笑语,喧闹着回到席间饮酒作乐。
柳清垣正要出去招呼客人,被薛琅一把揪住。
“郎君好没眼力见,大礼已经结束,还不快回府拜会岳父?”
我换好一身马夫的装扮。
薛琅在后门把车都备好了。
我们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可那两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正打算回院子里看看情况,却瞧见“宁惜惜”满脸泪痕,双手死死地抓着柳清垣的衣袖。
一个拖着,一个拽着,在门内僵持着。
“夫君……夫君求你了,我不能回去,你也不能回去!”
“真的,侯爷肯定会杀了咱们的……”
柳清垣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下:“够了!”
“整天说这些疯话。”
“岳丈对咱们可是一百个疼爱,你再这么闹下去,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她愣了一下,说:“疼爱?怎么会!我根本就不是……”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暗叫苦:糟了,要露馅了!
还好薛琅反应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借着扶她的机会,在背后偷偷点中了她的哑穴。
然后他把人塞回柳清垣怀里,说道:“我们郡主一贯任性,还望郎君多多担待。”
“宁惜惜”急得满脸通红,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掀开车门上的帘子,压低声音说:“请吧,再耽搁下去,恐怕侯爷要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了车厢。
我放下了厚厚的帘子,仔细地把缝隙塞好。
没过多久,里面就渐渐没了动静。
西域产的迷魂香,效果真好。
我和薛琅不敢耽搁。
快马加鞭,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
东北方三十里处,有一片乱葬岗,风水很不好。
早就挖好的深坑里,放着一口棺材,桐油都还没干透。
我掀开车帘,薛琅帮我把那两人的身体放进了棺材里。
他们可真沉啊。
我对着棺材行了三鞠躬礼,说:“吃了你们的喜酒,却没给礼金,实在不好意思。”
“这个就当作新婚贺礼吧。”
“别嫌弃,这是新打的。”
我刚站起身,里面就传出了一阵响动。
柳清垣醒了。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伪造侯爷的信物,绑架郡马和郡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命了?”
同样是被塞进棺材,他的反应可比我当时聪明沉稳多了。
不过他还是猜错了。
我迎着月光,摘下了帷帽。
“故人。”
看清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阿衣……”
“你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
阿衣早就死了。
现在的我,对人心满怀畏惧,对善意充满揣测,对情爱彻底绝望。
这样的我,何尝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侯爷……”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侯爷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惜惜还活着……”
“从使者、令牌,再到什么储妃贵客,都是你为了羞辱我设下的圈套?”
他一向视颜面如命。
回想自己今日被戏弄得丑态百出,他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等我出去,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一只脚猛地踏上了棺盖。
薛琅阴沉着脸,对着他就揍了几拳。
“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
柳清垣吐出一口血沫,艰难地开口:“怎么……难不成你们两个贱民还敢谋害我和郡主?”
“自然是不敢的。”
我从身后缓缓掏出洛阳铲,擦得雪亮。
“只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郡主。”
他一愣,满脸疑惑:“你这是何意?”
“侯爷疼爱女儿,天下皆知。”
“既然如此,当初又怎会舍得让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还有……”
我一把扯起“宁惜惜”的双手,上面旧伤叠着新伤,还有许多老茧。
“普天之下,哪位贵女会有这样一双劳作过的手?”
柳清垣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白:“你的意思是……她不是……”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恶狠狠地看向我:“沈天衣,这肯定又是你的阴谋。”
“是吗?”
薛琅伸手,在“宁惜惜”腰间轻轻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亲自说说吧。”
“莺哥儿?”
听到这个名字,她蓦地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
知道她本名的,必然是侯府之人。
看来,再瞒下去也是无用。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怨毒之色,咬住嘴唇,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承认道:“没错……我骗了你……”
“我根本不是小姐,我只是个粗使丫鬟!”
“圣上赐婚,小姐百般不愿,万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可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骗你!”
“是谁让我几次勾引你,你都不为所动,自视甚高。”
“直到我以郡主的身份试探,你才有了变化……”
“柳清垣!这全都怪你自己……”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竟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薛琅和我都吓了一跳。
只见柳清垣双目暴突,如同疯狗一般,嘶吼声连连。
“枉我为你杀妻灭子,丧尽天良!”
“枉我 日夜期盼,以为即将大仇得报!”
他的双手骨节传来阵阵爆裂声。
“却竟然,竟然全都是假的!”
我心中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想要相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宁惜惜”的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在一旁。
身下排泄了一片,已然断了气。
柳清垣松开手,双手抱头,又哭又笑:“假的。”
“哈哈哈哈哈,全都是假的。”
“这样一个卑贱的奴婢,我却为她,差点害了你……”
他忽然抬眼,脸上血泪交杂。
“沈天衣,你说这算不算我的报应?”
我摇摇头,伸手去推棺盖。
“不够。”
“你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直到我把棺材钉死,柳清垣都始终不肯相信。
背着他在荒野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妻子。
为了攒一文钱熬夜抄书的妻子。
有朝一日竟会想要他的命。
而且下定了决心。
任凭他哭天抢地、哀哭求饶,我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只是闷头一个劲地盖土。
由于过度耗费体力,柳清垣没过多久便开始急促喘息。
最终,他不再嚎叫。
气若游丝地说道:“罢了,当初是我亏欠你的。”
“如今,就拿命来偿还吧。”
“只求你办最后一件事。”
我用铲子戳了戳棺盖,作为回应。
“好好抚养孩子长大。”
“无论如何,让他一定要为我们全族报仇!”
我笑了。
原来,所谓的权势荣华都是虚幻。
唯有报仇这两个字,才是柳清垣此生唯一的执念。
既然是这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不好意思,孩子已经被郎中用一剂山楂丸给治跑了!”
话音刚落,薄薄的土层下面便没了动静。
回想那日看诊时,大夫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荒唐!”
“哪来的孕气?”
“分明是一肚子胃胀气。”
不知过了多久,深坑总算被填平。
我和薛琅一人一半,用力跺脚把土踩实,随后双双累得瘫倒在地。
气喘吁吁,我擦着汗,懊悔得肠子都悔青了。
“天呐!”
“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做好人了。”
“不但没得到好报,还如此受累。”
他抬手轻轻将我汗湿的鬓发拨到耳后:“好,不做就不做了。”
“咱们以后专门去当恶贼。”
我漫不经心地问:“那这位恶贼,你究竟是谁?”
他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正准备回答。
忽然,一支冷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钉在不远处的地上。
薛琅脸色瞬间大变,一把抱住我,猛地往旁边一滚。
紧接着,几支箭齐刷刷地出现在刚才所在的位置。
数十个头戴兜帽的黑影宛如悬蛛一般从天而降。
为首的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者。
他嘿嘿笑道:“身手不凡啊。”
“太子殿下。”
薛琅眉眼冷峻,冷冷道:“老狐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既如此,还不快滚过来向孤行礼问安?”
我彻底懵了。
他是太子?
传闻中太子性情极为暴戾,而且为人古怪至极。
每次出行,必定要戴着一个恶鬼面具。
以至于除了圣上和先皇后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所以,他又落得个“容貌丑陋”的名声。
可眼前的薛琅他……
我仰起头,男人的脸突然贴了过来,气息微微发烫。
“趴好!”
他一双狐狸眼向上挑起,俊美的眉毛直插入鬓。
明明长得好看得过分。
至于性情,更是和传闻截然不同。
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得出一个结论。
传闻果然不可信!
老者听闻此言,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白发苍苍的脸。
“老臣腿脚不便。”
“还是让牛头马面来向您请安吧!”
“放箭!”
薛琅一下子将我护在身后,面前唯一能够遮挡身体的几块破碑,传来金石碰撞的声音,如同雨点落下。
身处绝境,他却又回头朝我笑得云淡风轻。
“你看,我就说这老头子敢造反吧?”
原来此人是齐国侯?!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难怪前几日我们把柳清垣的事情告知他时,他看起来不感兴趣,却还是把令牌给了你。”
“原来那时他就认出你的身份,并且谋划好了今日之事。”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的呼吸轻轻掠过我的发间,好似轻轻一吻:“真聪明。”
“还有病痨鬼老六。”
“啧啧,把我俩都弄死,皇位就只能落到他亲外甥老五手里了。”
“他从始至终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嗖”的一声,一只劲弩穿透了本来就腐朽不堪的墓碑,擦着薛琅的耳边划过。
一丝殷红的血痕顺着他的脖子,滴落到我的脸上。
我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仇的是我。
执意要去齐国侯府的也是我。
如果不是这样,他依旧会是那个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又怎么会遭遇这样的险境。
在棺中被埋的时候,我曾发誓此生再也不做善事。
可我也不能连累他人惨死啊。
更何况,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
今日归还,也未尝不可。
下定决心后,我对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学摸金奇术吗?”
“今天就给你露两手。”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一个“燕子抄水”,身子一闪而出。
手提锐利无比的分金尺,朝着齐国侯杀了过去。
老贼眼见石碑即将崩塌,我二人无处躲藏,他正得意洋洋。
哪料到,我身形如鬼魅般迅速,眨眼间就到了他跟前。
我将分金尺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别动,上面有尸毒,破皮就死,无药可救。”
“不想死的话,就放他走。”
老贼脸色铁青,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点头示意弓手。
箭雨随即停止。
我朝薛琅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跑。
却见他面色惨白,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你这样,让我此生如何还得清?”
我大喊:“小事一桩,以后清明寒食我给你一祭就行。”
“哦对了,我爱吃猪大肠。”
谁料我一分神,原本被我死死制住的老贼忽然浑身咔咔作响。
接着像会使缩骨功一样,从我臂弯中滑了出去。
他一个翻滚,跳回黑衣人的保护圈里。
随即大喊:“杀了他们!”
一时间,万箭齐发。
我来不及躲避,索性闭上双眼。
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到。
我转过身,却见薛琅挡在我面前,身中数箭。
远处,马蹄声震天动地而来。
不多时,马已杀到眼前。
齐国侯脸色大变:“薛琮声,没想到你早有防备!”
说完便举剑向他砍去,想来个鱼死网破。
薛琅却置若罔闻,只是看向我说道:“琮声其琅……阿琅这个名字,只有我母后会叫。”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生死之间,一支劲弩破云而出,将齐国侯钉在地上。
其余黑衣人也被全部歼灭。
尘埃落定,我连滚带爬地扑到薛琅身边。
“你疯了!”我喊道。
他想笑笑,却咳出一大口血:“跟你学的。”
喉咙如同被钝刀上下搅动,我哽咽道:“我可没疯。”
“我原本就欠你救命之恩,即便死了,也只当报答。”
“可你又是何苦?”
我心中隐隐有答案呼之欲出。
喜欢。
可我不信。
落魄如我,低微如我,能有什么东西,足以让高高在上的东宫储君心生欢喜?
容貌?才学?家世?
不。
我什么都没有。
薛琅也同样回答不出。
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张泛黄破碎的面具。
很丑,笔法生疏,画的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相。
顷刻间,我却如遭雷击:“你……”
十年前,我十二岁,刚拜入摸金门。
入门后的第一项训练,便是胆量。
若论阴森恐怖,本朝帝陵当仁不让。
我师父那人懒,躲过守卫后,把我往地宫里一扔,就溜出去喝酒了。
在地宫里面,我遇见个快饿死的小孩。
他应该是殉葬的童男。
只是不知为何能活到现在。
我带的干粮,让他吃了个精光。
“还有吗?”他语气冷淡。
这小孩!
可一想到殉死的童男童女,身份大都凄苦无比,我心软了。
“有,以后天天都有。”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
直到半年后,门派南迁。
我最后一次来找他,带了足足半月的吃食,还有一张在庙会上买的空白面具。
我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鬼脸。
“害怕的时候就带上它。”
“鬼看见了都要躲着你走。”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真的不跟我走?”
他依旧沉默。
我站起身,抹抹眼泪:“好吧,你多保重。”
待要出门时,他忽然开口。
“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说:“沈天衣,你呢?”
他没有回答。
三个月后,我特地溜回来找他。
却见地宫入口处,一块封门石犹如天堑。
师傅说过,封门石落地,就意味着此墓以人力再不可开。
我将攒钱买的糖块剥了皮,一颗颗撒在地上。
我想,他应该已经死了。
我始终这般认为。
就连逢年过节烧纸钱时,
都从未忘了他那一份。
毕竟,他是这世上第一个与我结交的朋友。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并非什么殉葬男童,
竟是皇子。
薛琅亦陷入回忆,缓缓说道:
“那时,母后突然离世,
父皇又远征在外,
整个皇宫便由太后掌控。”
“太后向来厌恶母后,
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一日,我在御花园,
太后指使贵妃推我下水。
贵妃没掌握好力度,
反倒自己掉了进去,还失去了孩子。”
“一群人就借此事大做文章,
逼我认罪。”
“可那事儿根本不是我做的,
我为何要认?”
“太后大怒,
下令让我守陵,不许任何人伺候。
甚至,连食水和用具都不提供。”
“她想让我自生自灭。”
我震惊得不行,说道:
“这老妖婆……我是说太后,她为何这般恨你?”
“你们终究是骨肉至亲啊!”
薛琅冷笑一声:
“什么骨肉至亲!”
“原因很简单,
我母后,并非他们千挑万选的世家女子,
而是出身民间。”
“在他们口中,是贱民。”
“所以连带着我的血脉,也是低贱的。”
“当时满朝文武,
明知我含冤受罚,却心知肚明。”
“却无一人站出来劝诫,
无一人求情。”
“甚至连给我父皇报信的人都没有。”
“我在地宫里,
啃光了所有蜡烛,吃完了腐烂的贡品,
又饿了整整五天五夜。”
“饿到最后,我甚至产生了幻觉。
我把他们都吃进嘴里了,
太后、贵妃、未出世的婴儿,还有那些点头哈腰的太监,
嚼了个稀巴烂。”
“可睁开眼,依旧饿得要命。”
“我甚至想着,怎么还没死,死了就不饿了。”
薛琅痛苦地闭上眼睛。
哪怕过去了十年,
曾经的绝望仍历历在目,
如附骨之疽,时刻折磨着他。
直到……
“直到我遇见了你。”
此时,地上的血越聚越多。
薛琅整个人都浸在血中,变成了红色。
唯有一张脸,依旧显眼。
极致的白与浓烈的红交织,
美得动人心魄。
我泪水如雨下,
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你怎么还没死?”
薛琅愣了一下。
片刻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
“被你看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
黑衣人与羽林卫早已消失不见。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我伸了个懒腰:
“这么大的出血量,
你竟然还跟我唠了半个时辰。
再看不出来,我就真是傻子了。”
“再说,你衣服里我早缝进了金丝软甲,
这种级别的羽箭,能射穿才怪!”
他看着我,眸光中水波荡漾:
“嗯……也对。”
我突然后知后觉。
自相遇后,他看我的眼神就从未改变。
如此真诚,如此珍贵,如此温柔……
仿佛能将世间一切最坚硬之物融化。
而我也的确,被融化了。
我朝他招了招手:
“走吧。”
“还欠你一碗胡辣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