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琴瑟和鸣,双双重生后他依旧选择上门提亲,可这次我不嫁了

发布时间:2025-06-08 21:56  浏览量:1

和夫君琴瑟和鸣,双双重生后他依旧选择上门提亲,可这次我不嫁了(完)

声明:本篇文章为虚构故事取材网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十六岁那年,身披红妆嫁入了周家,与夫君结为连理。婚后,我们二人如琴瑟般和谐,情深意笃。

他待我极好,始终坚守着只我一人的承诺,哪怕我因未能诞下子嗣而遭婆母百般刁难,他也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前,为我遮风挡雨,甚至不惜与婆母争执。

然而,天不假年,我终究还是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他得知噩耗后,悲痛欲绝,竟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官职,带着满心的哀伤与不舍,遁入空门,云游四海,以求解脱。

临行前,他留下了一句深情的话语:

“此生与你相伴,我无怨无悔。若有来世,我仍愿与你再续前缘,娶宁窈为妻。”

或许是天意弄人,命运竟让我们双双重生。他依旧如前世那般,带着满腔的情意,上门向我提亲。

可这一次,我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周燕郗,我不会再嫁给你了。”

前世那些看似花团锦簇、风光无限的日子,实则藏着无尽的苦涩与辛酸,我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

更不愿再像前世那般,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人生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母亲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她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责备:

“你与燕郗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早已定下口头婚约。如今他已至弱冠之年,身边却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处处为你着想……”

“昨日你还念叨着燕郗哥哥何时归京,怎么今日就突然改了主意?”

本朝以儒家思想治国,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

重生这般离奇之事,我实在难以启齿。

只能默默地跪在母亲面前,声音坚定:“娘,女儿绝不愿嫁他!”

母亲一脸困惑,又夹杂着几分愠怒,只当我是在说气话,不肯替我回绝这门亲事。

就在这时,祖父推门而入。

他伸手将我扶起,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

“窈儿自幼随我读书识字,从未任性妄为。她既说不愿嫁,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左右这门亲事也还未定下,窈儿,三日后若你心意依旧,我便亲自去周府替你回绝。”

闻言,我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我原本还担心祖父会责备我。

他向来严肃,对周燕郗也颇为欣赏。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数月不在京城,却是去为你寻觅治病的良药。今日来提亲时,脸上还带着伤。”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默然无语,心中满是苦涩。

是啊,人人都以为,周燕郗对我情深意重。

就连我咽气前的那一刻,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一世,我十六岁便嫁入周家,十年后因病离世。

成婚十年,周燕郗从未纳妾,更不曾狎妓。

我久久未能怀孕,大夫说是因旧疾所致,子嗣艰难。

婆母渐渐心生不满,想让他纳妾以延续香火。

我也强忍着心痛劝他。

可周燕郗却说:“我这辈子宁愿无后,也绝不辜负宁窈。”

婆母因此认为我无子且善妒。

后宅之中,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但只要周燕郗发现婆母有意刁难我,就一定会护着我。

本朝最重孝道,若是有不孝之名,定会影响仕途。

可周燕郗为了我,却多次与婆母针锋相对。

我既感动,又惶恐不安。

人人都说周燕郗对我用情至深。

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死后,我的灵魂在世间飘荡。

我看到他在我灵前长跪三天三夜,悲痛欲绝,几近昏厥。

我看到他弃了官职,在我坟茔旁结庐而居。

最后干脆遁入空门,带发修行,云游四海。

任凭婆母如何哭泣挽留,他只留下一句:

“这一生,我无怨无悔。若有来世,我还要娶宁窈为妻。”

有人说我们的爱情感天动地。

也有不少人骂我红颜祸水。

居然将一个男人迷惑到不忠不孝的地步。

我的灵魂在半空中泪流满面。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周燕郗在边关小城。

与一个异族女子紧紧相拥在一起。

那虚情假意下的真相,足以将我刺得千疮百孔。

我从未怀疑过周燕郗对我的爱。

至少在他遇见那个骄傲肆意的草原女子之前,应该是真的。

十五岁那年的春天,皇家举行围猎。

当时正值许多藩国和依附大盛的部族来京师朝拜。

我身子弱,便留在家中。

事后周燕郗给我送来一条狐皮围脖。

所以我并不知道,周燕郗一箭射中白狐的风采,深深吸引了赤勒部落首领的小女儿图雅。

她大胆奔放。

即便周燕郗说自己已有心上人,她也缠着他表达爱意。

连我也有所耳闻。

后来图雅跟随父亲离京,临行前突然重重地在周燕郗唇上亲了一下。

而后大笑着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周燕郗怕我误会生气,还同我解释了许久。

却没有告诉过我。

从那一刻起,她的热烈大胆,就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后来他为了给我找到治病的药草,寻到了草原上。

图雅知道后便跟了过去,无论周燕郗怎么呵斥冷脸,她都不肯离开。

如同俗套的话本子一般,两人跌落悬崖,中了催情药草的毒。

天雷勾动地火,缠绵了一夜,不知今夕何夕。

周燕郗确认了心意,说要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可图雅却冷哼一声:“你们中原人规矩太多,我可不屑进了你的后宅,跟那些女人斗来斗去。你本来要娶谁便娶吧。”

她像一匹骄傲的母狼,缠上男人的脖颈,一脸娇蛮:

“但是你得把这绝嗣药带给她吃。你是我的男人,我只能容忍她帮你纾解欲望,忍不了她为你生下子嗣。”

周燕郗听后,只是笑得无奈又宠溺。

“好,我只忠诚于你。”

他俩笑着追忆往事。

周燕郗假借因我亡故大受打击,云游四海。

实则是跟图雅私奔。

抛掉所有家国责任,一心享受爱情。

而骂名却由我背负。

后来京中还有许多夫人提起我便说:

“以后找儿媳不能找宁窈那样的,勾得男人什么都能抛之脑后。”

第二日我出门礼佛。

人间已是春意盎然,山上却仍有残雪压枝。

“窈儿!”

这一声呼唤,让我几乎恍惚在原地。

这是重生后,我第一次见到周燕郗。

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意,快步走到我身边,为我拢了拢披风。

又不轻不重地对小桃斥道:“怎么伺候你家小姐的?披风都没系好,染了风寒怎么办!”

小桃跟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猛地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又急又怒地低声道:“周公子注意分寸!”

周燕郗像是才回过神来,愣了一下。

只这一刹,我的心重重一沉。

原来重活一世的,不止我一个。

他这副做派,让我觉得可笑至极。

“窈儿,我只是想着我们快成亲了,有些失礼了。”

他有些赧然:“过两日是上巳节,三公主发了帖子举办宴会,到时候还有射箭比赛,有一枚上好的玉佩作为彩头,我定拿到给你添妆。”

他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当真满心满眼都是我。

提起三公主,我有些回过味来。

上一世鹿鸣宴上,三公主也有意招他为驸马。

只是我与周燕郗自幼相识,又是早早定下口头婚约。

我祖父乃三朝老臣,父亲早逝。

我是宁家唯一的血脉,皇帝断然不会为此毁了我的姻缘。

三公主便就此作罢。

可若周燕郗为了一个草原部族首领的女儿,拒绝公主。

那么就是实打实地打了天家的脸了。

怪不得。

怪不得重活一世,周燕郗还想拿我当幌子。

我攥紧帕子,正要开口拆穿他,却看见他又拿出一枚香囊。

“窈儿,这里放了安神的药草,你定要日日佩戴,有益睡眠。”

一字一句,声音坚定。

眼神没有一丝躲闪,只有对我的担忧。

仿佛里面当真是安神草药一般。

而不是上一世,那枚在我被查出难以有孕之后,便莫名消失不见的香囊。

那一刻,我只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

上一世的种种,周燕郗似乎铁了心要重新上演一遍。

可这凭什么?

凭什么我重活一世,还要用我的一生,去成全他们所谓的爱情。

“小桃,收起来。”

我声音沙哑,透着无尽的疲惫与决绝。

见我并未当场佩戴,周燕郗还想再劝上几句——

“你就是宁窈?”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刁钻蛮横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是图雅。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一撇,嗤笑道:“不过如此嘛。”

说罢,她斜睨了一眼被小桃收起来的香囊:

“这里面装的雪夏草,只在苦寒山顶绽放,周公子千辛万苦给你寻来,你倒好,心安理得地收下,还随手扔给侍女,真是不知好歹。”

“还是说你们中原女子都这般,习惯了享受男人的掏心掏肺,却不懂得回报,简直毫无教养!”

“慎言!”

周燕郗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眉头微微皱起。

图雅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我冷冷道:“我同周燕郗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这是两世以来,我和图雅第一次正面交锋。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回嘴。

我挺直脊背,字字铿锵:“陛下都尊称我祖父一声司徒,还亲口夸赞宁家家风清正,我自幼由祖父教养长大,你说我没教养,是看不起我祖父,还是对陛下说过的话心存不满?”

“我倒想问问,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令尊也这般认为?”

一顶沉甸甸的帽子扣下来,图雅脸色瞬间青一阵白一阵。

周燕郗也愣住了,目光紧紧锁在我脸上,满是探究:“窈儿,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图雅看向他,眼中满是委屈与愤恨:“周燕郗,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污蔑我?”

小桃双手叉腰,毫不畏惧地迎上去:“不然呢?周公子不护着我家小姐,难道要护着你这个素不相识的外人?”

可周燕郗却长叹一声。

“她不过是异邦女子,你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呢?”

小桃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我冷笑一声:“被你的爱慕者恶语相向,甚至侮辱了宁家门楣,我还不能生气?”

周燕郗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松了口气,轻笑一声:

“我说今日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我们小窈儿,是吃醋了?”

我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转身便走。

反正再过两日,他自然会明白。

这一世,我与他再无瓜葛。

这一世,我的病好得比上一世早了许多。

上巳节这天,我出门去参加三公主举办的宴会。

祖父见我心意已决,便备好马车前往周府。

宴会上,周燕郗和图雅也在。

这两日周燕郗想见我,都被我回绝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三公主招呼大家一起前往布置好的靶场,又让侍女拿出准备好的彩头。

三箭之内,谁的准头最佳,便能赢得此次比赛。

周燕郗率先起身,还有几位年轻公子也纷纷报名。

他经过我身边时,俯身留下一句:“好了窈儿,莫再耍小性子了,看我给你赢下那块玉佩。”

比赛正要开始,图雅突然高声道: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草原的女儿个个都擅长骑射,不知我可否参加?”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三公主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小桃在我旁边小声嘀咕:“真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

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第一箭,周燕郗稍稍偏离靶心,图雅只射到了靶子的边缘。

第二箭,周燕郗正中靶心,图雅却又射偏了。

许多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周燕郗好笑又带着几分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御史家的小姐凑过来低声道:“窈儿,你要小心这个番邦女子,周大人对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看向图雅的眼神,带着一种多年相处自然而然的熟稔与亲昵。

我在心中暗暗思忖,周燕郗到底是何时重生的。

却又注意到角落里一位异族长相、雌雄难辨的年轻男子,目光沉静如水。

他的两箭都稳稳地扎在靶中央。

今年的新科武状元,陆云。

第三箭,我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正要起身离席,突然听见图雅“哎呀”一声。

她手中的箭突然调转方向。

刹那间,我只觉浑身汗毛倒竖,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般,来不及躲闪。

“小姐!”

“窈儿!”

破空之声响起,我的耳畔传来一阵尖利的疼痛。

“小姐你没事吧?”

周燕郗大步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眼中满是后怕。

小桃吓得快要哭出来。

一片混乱中,我大口喘着气,捂住左脸,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

图雅射来的那一箭,被另一只箭从中劈开,被强劲的风力裹挟着,狠狠钉在了我身后的树干上。

“大胆!”

三公主又惊又怒:“把她给我拿下!”

图雅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是有只虫子迷了我的眼睛,而且她也没有受伤,矫情什么。”

三公主身边的高大婆子狠狠踢在图雅的膝弯上。

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三公主目光凌厉,婆子立马掐住她的下巴,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

图雅的脸立马高高肿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打我?”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使臣的吗?我阿父都没动过我一根指头!再说了她抢了你的驸马,你居然护着她?”

三公主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这里是大盛,容不得你们这些异族放肆!”

“宁窈没受伤,是因为陆大人那一箭及时,别拿两国邦交威胁我,今日之事我会禀明父皇,现在先把她关起来!”

“殿下息怒!”

原本还在关心我的周燕郗,从图雅被打那一刻起,便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听到这话,更是一撩衣袍,直接跪下。

“图雅当真是无心之失,确实有一只虫子飞到她眼睛里,臣看得真真切切,窈儿也只是擦伤,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三公主眼神古怪,上下打量着他:“她伤了你的未婚妻,你居然帮她说话?”

周燕郗眼神一闪,忙看向我:“窈儿,你确实只是擦破了点皮不是吗?图雅确实是无心之失,你能不能帮她求个情?”

我说:“祖父年轻时游历西域,曾在一座佛窟内看到佛像损坏,只剩底座。”

周燕郗又急又惑:“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是说,你如此热衷于慷他人之慨,倒不如自己坐上去,替代了那尊佛像。”

周燕郗听闻,微微一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冲着我厉声呵斥道:

“什么他人不他人的,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为何非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就因为吃图雅的醋吗?你就不怕旁人说你善妒成性?”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中逃脱,此刻已疲惫到了极点。

然而,周燕郗却好似觉得我不懂事一般,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窈儿,我真的和她没什么瓜葛,图雅背后是赤勒部,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惹是生非了好吗?”

我已经不想再与他虚情假意地周旋下去了。

我直接打断他的话:“周燕郗,善妒的名声,你不是早就替我散播出去了吗?”

“我什么时候……”

周燕郗下意识地反驳,待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窈儿,你也……”

我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三公主。

“殿下,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便请陛下定夺吧。”

上巳节的宴会,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

我与三公主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三公主若有所思。

到达大殿时,祖父正端坐在陛下御赐的胡凳上。

见到我,他立刻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地走来,仔细查看我的伤势。

我眼眶一酸,喊了一声祖父,又赶忙低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祖父神色肃穆,缓缓跪下,沉声道:

“陛下,臣的独子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臣一直将她视作掌上明珠,悉心养大。如今臣已经辞官归隐,在朝为官时也从未与赤勒部族有过什么矛盾冲突。窈儿病愈后第一次出门,不知是哪里惹到了他们,他们竟要置我唯一的孙女于死地吗?”

“司徒快快请起!”

陛下身边的太监赶忙将祖父扶起。

“可汗,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的一句话,让那位身材高大的异族首领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图雅也是我最小的女儿,自幼被我宠坏了,她确实是无心之失,请陛下从轻发落。”

“无心之失吗?臣倒是看得真切,她从射出第二箭开始,眼神就飘忽不定,若真是眼睛进了虫子,手上也该放松力道才是,居然还有力气朝着宁小姐射出那一箭。”

陆云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神色意味深长:“她说草原儿女皆擅长骑射,看来赤勒部,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三公主和陆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随后,三公主盈盈拜倒,委屈地说道:“父王,这射箭比赛本就是儿臣提议的,我好心邀请图雅参加,以示我大盛的友好,可她居然当众行凶!”

“她到底是当真娇纵任性,还是有可汗在背后授意?你们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大盛放在眼里!”

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我受伤这件事本身。

我低声对祖父说道:“您猜陛下要从赤勒部身上索取多少好处,才会罢休?”

祖父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窈儿,我现在只是一个当祖父的,要为自己的孙女讨回一个公道。”

“还有那个姓周的……”

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冰冷的怒意:

“怪不得你突然坚决不肯嫁给他,我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他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按照大盛的律令,图雅算是行凶未遂。

若被投入大牢,打上三十大板,怕是性命都要丢掉半条。

“她不过是个大臣的女儿,居然敢对我如此傲慢无礼,我气不过,想吓唬她一下,根本就不会射中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图雅的脸色,渐渐失去了血色。

可汗确实疼爱这个小女儿。

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但到了关键时刻,也会想尽办法保护她。

这件事,最终以赤勒部送给宁家许多珍稀的药材,割让一块水草丰茂的土地,以及缴纳三年的岁贡作为代价,才得以结束。

陛下看向祖父:“司徒觉得这样的处理结果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了下来。

“陛下,臣女有事要禀奏。”

我拿出那枚香囊,高高地举了起来。

周燕郗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窈儿……”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高声说道:

“图雅针对臣女,皆因她与周大人相互倾心,碍于周大人与我的婚约,所以视臣女为眼中钉、肉中刺。两人早已私定终身,还让周大人送来这枚香囊,妄图让臣女终身不孕,陛下只需令太医查验便知。”

在周燕郗惨白的脸色中,我将能说的全盘托出。

三公主看向周燕郗的眼神,渐渐变得疑惑、鄙夷、唾弃。

“周燕郗,本宫真是瞎了眼,你为了青梅竹马的女子拒绝天家的富贵,本宫还高看你一眼,可原来你也并非坚如磐石,这么一个货色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香囊之事,在今日出门前,我便已告知祖父。

否则,我都怕祖父会当殿把他狠狠揍一顿。

周燕郗到底没有白白多活那么些年。

他当机立断,磕头磕得额头都出了血。

一口咬定,他并不知晓香囊里装的不是安神的药草。

事关自己的仕途。

方才还振振有词地要我原谅图雅的他,此刻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图雅身上。

皆说这个异族女子,因爱生妒。

图雅看着他,神色慌乱:“周郎……”

“就为了这么个没担当的男人,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可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周燕郗拜倒在地:“可到底宁窈并未受伤,图雅也只是逞一时之气,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帝王的神色依旧让人难以捉摸,看不出喜怒。

却让人不寒而栗。

“爱卿,还是不够沉稳啊。”

周燕郗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

得到皇帝这样的评价,他的仕途怕是不好走了。

三公主冷笑一声:“既是如此,父皇您就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吧。”

周燕郗一脸震惊地看向三公主,又看向我。

我对他笑了笑:“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这是在来时马车上,我同三公主所求之事。

她当时还以为我伤的是脸,脑子也坏掉了。

可我当真想看看。

周燕郗和图雅如此相爱,有那么多的苦衷和不得已。

连我的一生都要成为他们爱情的牺牲品。

那现在所有的障碍都没了,陛下亲自赐婚。

这两人,能否还如上一世那般?

一切尘埃落定后,周燕郗在宫门口拦住了我。

“你何时回来的,知道多少?”

“重要吗?”

我静静地望着这个上一世,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既然上天重新给了你我一次机会,那就从此陌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三公主是因爱生恨,那你呢?你为何要成全我和图雅?你当真心里没有我了吗?”

“因爱生恨?”

三公主前来送别我,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重重地冷笑一声:“周燕郗,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本宫之前不过是喜欢你这副皮囊,又觉得你有几分才华罢了。像你这样的,本宫招招手能来一大堆。”

“窈儿,咱们该动身了。”

祖父领着我,再次向陆云郑重致谢。

我登上马车,待车帘缓缓落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宫墙下那抹身影。

他身形高大挺拔,此刻却被夕阳的余晖笼罩,让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算起来,这已是两世之中,他第二次出手相助于我。

母亲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将屋内的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向来温婉贤淑的她,竟对着周燕郗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的东西,竟如此糟践我的窈儿!”

“倘若那图雅有点脑子,没做出这等蠢事,窈儿岂不是真要被你们算计了去!”

祖父沉声道:“我虽已不在官场,但朝中门生故旧众多,此事绝不会就此轻易了结。”

祖父历经三朝,在宦海沉浮数十年,最终得以安然退场。

上一世,周燕郗表面上对我深情款款,骗过了所有人。

祖父因我之故,在官场上对他多有助力。

周燕郗如鱼得水,在我离世之前,已然登上了高位。

我死后,他借着党争之机,顺势以退为进,弃官云游四海。

一边与图雅逍遥快活,享受着自在生活;

一边又处处留下悼亡诗词,倾诉着对我的无尽思念。

后来新帝即位,将他这位已有隐士雅名的人召回朝廷。

图雅也改姓换名,对外宣称是他续娶的新婚妻子。

世人皆道,周燕郗对亡妻情深意重,即便续娶,也未贪恋年轻美色。

而是因彼此相知才走到一起。

甚至有人夸赞图雅,能打动一个对亡妻如此深情之人。

定是温婉贤淑、聪慧过人。

他能回京,婆母已是欣喜若狂,更别提回京没多久,图雅便有了身孕。

一家人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

我收回思绪,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世,没有祖父的助力。

仅凭他对上一世的记忆,周燕郗,又能走到何种高度呢?

母亲气过、怒过之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窈儿莫怕,娘这次定会擦亮眼睛,给你寻个人品上佳的夫婿。”

我微微一愣。

轻声说道:“娘,我不想嫁人。”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没那么渴望嫁人。

从无忧无虑的女儿、孙女,

到嫁入别人家中,成为对方的妻子、儿媳。

在上一世嫁给周燕郗之前,我也满心惶恐不安。

母亲轻叹一声:“也不能因为一次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啊,并非所有男人都如此不堪。”

我只是默默地望着她:“可周燕郗与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连他都能轻易变心,我又为何非要把终身幸福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呢?”

“你这孩子真是被你祖父宠坏了,女子在家好好教养长大,嫁人生子,侍奉公婆,敬爱夫君,这便是生为女子要走的路啊。”

“从来如此,便一定对吗?”

母亲一怔,缓了口气:“也罢,是我·操之过急了,此事日后再说吧。”

此后数日,我都在家中读书作画,或是陪着祖父阅览、修复古籍。

某个午后,祖父说道:“窈儿可是怕嫁人后要侍奉公婆夫君,被困于后宅琐事之中,无法做自己喜欢之事?”

“你自幼跟着我,醉心于这些,祖父为你寻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儿郎,可好?”

当朝律令规定,女子若年满十七仍待字闺中,便要由官府强行婚配。

可祖父却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比起你的终身大事,我更希望窈儿能开心快乐。”

“若你打定主意不嫁,祖父便去向陛下求个恩典,可好?”

一字一句,尽显慈爱。

可终究还是让我为难了。

我不愿让祖父为我如此为难。

我又想起了那个站在宫墙下,被夕阳余晖笼罩的身影。

想起了上一世与他有关的种种过往。

心中突然涌起无限勇气。

“祖父,我有想嫁之人,我想亲自去问个明白。”

……

我与陆云相约在私密性极佳的画舫上见面。

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他眉毛猛地一跳。

连连摆手:“宁姑娘,我那日救你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婚姻大事岂可轻率,这大盛朝有太多比我优秀的男儿。”

我递给他一方帕子。

上面绣着的鸟儿栩栩如生。

有凤冠,尾巴上却只拖着两根长长的尾羽。

寓意着,假凤真凰。

陆云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的目光刹那间锐利得让人胆寒。

我甚至毫不怀疑,在某一瞬间,他动了杀意。

我急忙说道:“郎心易变,青梅竹马尚且如此,我也不愿再嫁人,陆大人,若你愿意娶我,我正好可以帮你遮掩一二。”

我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身后的碧波浮光。

却仿佛看见上一世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周燕郗为了博得深情的美名,曾说要与我合葬。

后来图雅为此事生了诸多气,周燕郗为了安抚她,竟开棺将我的尸骨丢弃在荒凉的山中。

是陆云行军至此,不忍白骨暴露于野,将我收拢立碑。

“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心颤于他杀伐果断之外,竟也如此心怀善意。

后来才知晓,原来并非是他。

而是她。

陆云的父亲是异族,所以她生得高鼻深目,身材高大。

上一世,她参加武举,有勇有谋,屡立奇功。

她以边域局势不定、无意成家为由,拒绝了所有对她有意之人。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终究还是惹人怀疑。

我还记得,陆云死后,我的灵魂四处飘荡,听到人们谈起此事。

原本只是政敌想构陷她贪污军饷。

可架不住有心之人一试探。

发现最荒唐的猜测,竟然就是真相。

她已然走到一个武将所能达到的最高处。

换成任何一个男子,等待他的都将是无尽的簇拥与富贵。

可就因为她是女子。

所以她做得越多,获得的越多。

犯的错便越多。

甚至他们不愿承认,一个女子居然能做得比他们都要出色。

所以她于军前被斩首,而她的真实身份,最终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陆云定定地看了我许久。

“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你放弃了世人为女子定下的既定道路,选择了一条下临万丈深渊的艰难之路。”

“除了帮我自己,我也想看看,一个女子究竟能够走多远。”

……

陆云被祖父叫到书房长谈了一下午。

出来后,祖父同意了这门亲事。

如同上一世一般,经过三媒六聘之后,我安心待在家里绣嫁衣。

枝头春意盎然,小桃喜笑颜开地跑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

“小姐别绣了!”

盒子里是一整套刺绣精美的喜服。

还有一封信。

我展开细看,陆云的字着实算不上好:

“待嫁女子要做的事太过繁琐,我向陛下求了宫中绣娘,给你绣好了嫁衣,离成亲还有一段时间,窈儿多陪陪祖父和伯母。”

母亲看着嫁衣笑得合不拢嘴,又嗔怪道:“这孩子倒是实诚。”

枝头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我的心也像泡进了蜜水里,甜滋滋的。

虽说无需绣制嫁衣,但我心中却萌生了做其他绣品的念头。

只是家中那些丝线,实在难以入我的眼。

这日我出门采买丝线,却意外撞见了周燕郗。

他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我,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窈儿,你真要嫁给陆云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

“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扪心自问,上一世,除了草原那一夜,我何曾狎妓纳妾,始终护你周全。你怎能因为陆云那个粗人,就拒绝我?”

“那枚香囊,我本意是怜惜你,不愿你承受生育之苦。若你觉得我皆是伪装,那我装了一辈子,还不够吗?”

他振振有词,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且不说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斩断你我之间的情分。你口口声声说护着我,可周燕郗,你何时真正设身处地为我考虑过?”

他曾在婆母面前为我争辩,看似护我周全。

可被婆母指责不够贤淑、顶撞长辈的,终究是我。

事后,我更是受尽百般磋磨。

周燕郗眼神闪躲了一瞬,辩解道:“我是大男人,不懂你们后宅女人的弯弯绕绕,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你。”

我苦笑一声:“可为何同样身为周家妇,你对图雅却截然不同?”

他和图雅成亲已有一段时间。

娘亲和小桃为此愤愤不平,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周家的事。

陛下赐婚后,周燕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将图雅哄得服服帖帖。

赤勒首领也像我祖父一般,为了心爱的小女儿,给了周燕郗不少助力。

久而久之,他倒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周母起初对图雅的异族身份颇为不满,百般挑剔。

图雅也不习惯京城的生活。

她每日都要煮新鲜的牛羊奶,周母觉得腥膻难闻,周燕郗却说是他想喝。

还打着图雅的名义,给周母献上各种草原的滋补药材。

这样的事,上一世他就为图雅做了无数次。

“你明知道同样的事,婆母对你和对我,态度会截然不同。”

“可事关图雅,你会往自己身上揽,而你所谓的护着我,只会让婆母更加厌恶我,让我在后宅举步维艰。”

这些话,我早就想当面质问他了。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婆母视我为眼中钉的无子一事,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周燕郗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最后,他只是长叹一声:“既然这一世缘分已尽,我也不强求了。”

可他又话锋一转:“可图雅是草原上自由的雌鹰,却因为你的一时之气,被困在了这里。窈儿,这是你欠她的。”

我简直要气笑了:“上一世你忍了十年才跟心上人双宿双飞,如今不该感谢我吗?”

周燕郗道:“上巳节那日本可大事化小,你却非要闹大。现在图雅被三公主厌弃,也无女眷敢与她往来。三公主信佛,我记得你曾修复过一卷失传的佛经……”

他提到佛经,许多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事情如潮水般涌来。

我的怒气越来越盛,拿起手中的盒子朝他砸去。

周燕郗没防备,吃痛地闷哼一声。

“宁窈!”

他高高举起的胳膊被另一只手牢牢钳住,挣扎不得。

“周大人这般没有眼力见,看不出我未婚妻不想与你闲谈吗?”

陆云突然出现,她松开手,挡在我和周燕郗中间。

我这才发现,她的身量竟比周燕郗还要高出几分。

再加上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庞和冷肃的双眼,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周燕郗捂着手臂,还想说什么,陆云却不耐烦地打断: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非不分、满口歪理。再敢拦着宁窈啰嗦,小心我揍你。”

周燕郗沉默了。

他也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陆云可不是那些只会动口的文臣。

我与陆云一同离去,余光瞥见周燕郗还愣在原地。

我想起上一世,我也曾为了缓和婆媳关系,修复那卷佛经。

手被马蹄刀划伤,周燕郗还心疼得要命。

婆母本来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连矛盾最深的子嗣一事,她也说待孩子生下后记到我名下,再把人送到老家养着,不会影响我和周燕郗的夫妻感情。

只是周燕郗打着我的名义,发了好大一通火。

婆母为了他的官声不会宣扬出去,只会将怨怼百倍地加诸在我身上。

再加上后来一件又一件的事,让她觉得我性情乖张,对我越来越厌恶。

婆母大寿前一日,那本佛经却不翼而飞。

她更觉得我满口谎言。

我死后才知,是周燕郗令人把佛经偷走,交给图雅去讨好另一位信佛的贵人。

他提起时说:“既然娘已经厌恶了宁窈,就没有缓和的必要。否则等你进门,我娘若念着宁窈的好,对你不喜,那你可怎么办?”

喃喃细语,考量得细致入微。

只可惜,不是为我。

陆云问我出门买什么,我卖了个关子。

等到一个月后新婚夜,宾客散去,红烛高燃,我拿出一对护膝。

我有些赧然:“听说胡天八月即飞雪,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边地战事吃紧,虽然陆云刚成婚,可不日就要出征。

陆云细细打量着护膝:“谢谢……我很喜欢。”

她轻咳一声:“我在外间就寝,我睡得浅,有什么你随时喊我。”

说着就要出去,我一把拉住她:“大家都是女子,你避着我干嘛。”

她也不好再拒绝,原本英姿飒爽的一个人,居然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衣服。

我盯着她看,眼睛越瞪越大:“陆大人,你的手臂好壮啊,怪不得射箭那么厉害。”

说着上手戳了一下,陆云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咦,是硬的。”

烛台上的红烛越燃越矮,陆云却连耳根子都红了。

“好了……睡吧。”

陆云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已经去世了。

同她成亲后,我的日子简直和婚前没什么两样。

她每日早出晚归,有时身上还带着伤回来。

以往都是她自己处理伤口,而我也学着治些日常跌打损伤。

一些大夫不便的地方,都由我代劳。

回门那天,见我和陆云和和美美,我娘笑得合不拢嘴。

私底下又拉着我道:“幸好没同意你和姓周的,他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

娘说,图雅脾气不小。

把大盛女子压得抬不起头的孝道,对一个异族女子可没用。

我处处退让,而图雅能当众跟周母吵架。

上一世图雅跟周燕郗四处游山玩水,等回京时已经三十余岁,更是怀着孩子,周母待她小心翼翼。

甚至跟外人说:“我这个新媳妇虽是异族,可比那个所谓知书达理的宁窈懂事多了。”

孩子才呱呱坠地没多久,周母便撒手人寰了。

所以,她俩其实并没有以婆媳的身份相处太久。

而如今,没了我在一旁作对比,即便周燕郗从中努力调和,婆媳二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渐渐变得如水火般难以相容。

每次周燕郗回到家,婆媳俩便一人拉着他,哭诉儿媳如何不孝顺;另一人则拉着他,抱怨实在受不了京城的生活,一心想要回到草原。

慢慢地,周燕郗宁愿跟同僚们宴饮到深夜,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满是纷争的家。

若是上一世刚得知真相的我听到这些,大概会觉得无比畅快。

可如今,我的心早已被更重要的人和事填满。

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容纳那些仇恨与怨怼。

此时,祖父正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习字,陆云则在白梅树下潇洒地舞剑。

她不经意间看过来,恰好与我的目光交汇。

然而,她却迅速地别开了眼神。

我故意在娘亲面前捉弄她,大声喊道:“夫君,来喝盏茶吧。”

刹那间,陆云手中的剑失了方向,划向了枝头的白梅。

洁白的梅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落了她满身。

我故意拿出纸笔,写道:“大盛永元三十年,陆云于庭院中舞剑,忽闻妻语,一时失手,误斫白梅之枝,琼英纷落,覆身如雪。”

陆云见状,有些哭笑不得:“窈儿在写些什么呀!”

我狡黠地眨眨眼:“请叫我宁史官,我正在给你作传呢,陆云传!”

周燕郗似乎见不得我过得舒心惬意。

他命人给我递了个口信。

“你以为陆云就是什么正人君子吗?窈儿,你要明白,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三日后,杏花楼宴饮。

旁人都纷纷唤了伶人作陪,唯有陆云和周燕郗稳坐如山,不为所动。

周燕郗垂下眼眸,自顾自地斟酒自饮,偶尔还会往我藏身的屏风后投来一瞥。

陆云则直接拒绝道:“军中有严令,不得饮酒。”

“那让春杏来陪陪你,给陆大人唱个小曲儿啊?”

陆云再次拒绝,周燕郗突然开口道:“陆大人如此不近女色,莫不是家中妻子太过善妒?”

又有人附和道:“陆大人的妻子,不就是曾经和周大人定过亲的宁窈吗?她仅仅因为嫉妒,就害得周大人的爱慕者被公主当众打了耳光,结果最后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周大人反而娶了那位。”

“心胸如此狭隘,我可不愿娶这样的女子。”

“倒是被陆大人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

如今,陆云还只是个普通的中将。

这群人里,不少都是周燕郗的同僚旧友,故意在这里挤兑人。

我对周燕郗的这些手段,早已有些不耐烦了。

我此前就跟陆云说过:“若是有人给你送什么歌女伶人,你尽管用我善妒这个理由回绝。”

“等日子再久一些,若是有人对子嗣之事有所疑虑,我就把责任推到周燕郗身上,说是那枚香囊害的。”

上一世,周燕郗也时常碰到类似的事情。

而他每次都装出一副惧内又深情的样子:“莫说我心里只有窈儿,万一被她知道了,我今晚怕是要睡书房咯。”

久而久之,我善妒的名声便传开了。

我不愿陆云因为我而被他人嘲弄。

反正重活一世,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周燕郗招了招手,上来几个歌女,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情。

甚至有一个抱着琵琶的,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嗤笑一声,他为了证明陆云不是好男人,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可惜,他用错了对象。

陆云确实不是什么好男人。

她是个女人。

周燕郗和另一个姓宋的官员一唱一和:“陆大人不妨收用一个?若是喜欢,在外面养着便是,家中那个再善妒,也不会知晓的。”

歌女也柔弱无骨地想要贴上去。

可陆云却灵活地躲开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我夫人不让我纳妾,并非是因为善妒,而是爱惜我的名声。若我没记错,宋大人此前就因为宠妾,私底下收受贿赂,刚被御史参了一本吧?”

那人脸色一僵,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云又看向周燕郗:“我们习武之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军中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人亦是如此。我陆云既然娶了宁窈,就会对她一心一意。”

她意有所指:“我可做不到像周大人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周燕郗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陆云饮尽杯中的茶水,径直离席而去。

我也从后门准备离开。

“窈儿!”

周燕郗在门内叫住了我,半边身子笼在阴影中。

“新婚燕尔之时能守得住,可哪有男人不偷腥的,你且等着看吧。”

我顿住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他。

“非要证明我嫁给其他人也不会幸福,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周燕郗愣住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可是你的不甘心,对我来说没有半分意义,我过得好不好,也与你毫不相干。”

陆云双手抱着剑,靠在马车上,月光下,她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这边。

大有周燕郗再纠缠,就要动手揍人的架势。

我朝着陆云大步走去,只留下一句:

“周燕郗,你到底何时才能明白,这一世,我俩早就形同陌路了。”

两个月后,陆云跟随将军出征西域。

我手上恰好有半部从西域传来的药典残卷。

送行陆云时,我顺口提了一句。

上一世,我偶尔也会求周燕郗为我寻书。

他答应了,却又让我看到他与婆母争执的场面。

“她不读《女戒》《女则》才这么骄矜,你还给她寻什么杂书!”

周燕郗顶撞回去,婆母更是对我没有好脸色。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提过寻书之事。

行军作战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可陆云却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下了。”

我依旧照常生活。

隔三岔五就回家陪伴母亲和祖父。

只是有一天晚上,我头也不抬地吩咐小桃:“把那瓶药酒拿来。”

小桃奇怪地问道:“大人出征去了,小姐要药酒做什么?”

我的手一顿,这才恍然发觉。

原来不过短短数月,我已经习惯了有陆云陪伴的日子。

娘偶尔跟我提起周燕郗和图雅。

图雅有了身孕。

却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甚至有一天突然闯入周燕郗和同僚上官的宴饮,揪着陪宴的歌女大吵大闹。

害得周燕郗十分丢脸。

想想也是。

上一世,他俩抛下责任,只需尽情享受爱情的美好。

可这一世,他俩的激情被琐事和争执一点点消磨殆尽。

还能剩下几分呢?

行军两个月后,军报传回。

陆云失踪了。

军报说她带着一小支精锐部队,在高原上行军,孤军深入,长途奔袭。

可谓是犯了兵家大忌。

陛下龙颜大怒。

祖父安慰我,说吉人自有天相。

可我心中却惴惴不安。

这件事上一世根本就没发生过。

我想到临行前对陆云提出的那个请求,心中满是自责与懊悔。

法华寺内,我双膝跪地,虔诚地匍匐在低眉垂目、神情慈悲的佛像之前。

我默默地在心底祈愿,盼着陆云能够平平安安地归来。

刚迈出大殿的门,我就瞧见了站在树下那道熟悉的身影——周燕郗。

庭院中的树上,挂满了信众们祈福的红线与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他微微仰头,目光在那密密麻麻的木牌间搜寻,最终伸手捉住了一个已然褪色的木牌。

“愿宁窈与周燕郗,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两不疑。”他轻声念着木牌上的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我恍惚间忆起,这木牌应当是我及笄之时,亲手系上去的。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越了漫长而悠远的时光,透过这具皮囊,凝视着上一世那个对他一心一意、痴心不改的宁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试探与忐忑:“陆云若是回不来了,你打算如何是好?”

“这与你何干?”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图雅那尖锐的声音便替我说出了心中所想。

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阴沉地紧紧盯着我和周燕郗。

周燕郗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责备:“山路崎岖难行,你怀着身孕,就不怕途中遇到危险吗?”

图雅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怨恨:“我若不来,岂不是看不到你和旧情人在此互诉衷肠。”

“周夫人,莫要无端生事、恶意攀咬。”我冷冷地回应道。

“无端?”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这个男人喝醉了酒说梦话,说什么若当初娶的是你,根本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燕郗:“周燕郗,你莫不是疯了?”

“你得到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想要的一切,如今却又后悔了吗?”我追问道。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若当初我没有犯傻,我俩成婚定能携手走过一生,和和美美。如今,或许还来得及。陆云大概已经死了,我去求陛下赐我和图雅和离,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图雅听到这话,顿时大哭起来,发疯似的冲上去撕扯周燕郗。

“周燕郗!我因为你被迫离开广袤的草原,整日被困在这小小的宅院里,还要被你母亲百般刁难,如今我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居然要抛弃我?”

“你冷静点,别像个毫无理智的妒妇一样!”周燕郗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呵斥道。

图雅一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随后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妒妇,我居然成了妒妇。周燕郗,你别想摆脱我,当初是你说喜欢我,要娶我为妻,你凭什么后悔!”

……

我实在无心再参与这场令人厌烦的闹剧,转身便离开了。

周燕郗说得没错,山路确实崎岖难行。

可图雅还是为了周燕郗,大着肚子不顾一切地跑了上来。

仿佛只要她这样做了,就能避免她的夫君移情别恋,爱上旁人。

就像这世间的许多人,总是会下意识地美化自己未曾选择的那条道路。

待真正踏上那条路,却又开始后悔不已。

下山时,淅淅沥沥的秋雨飘落下来,带着丝丝寒意。

京中才刚刚入秋,便已落雨生寒,那远在边域的陆云,此刻是否也正忍受着寒冷?

历史不会事事都重演。

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陆云才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我的眼眶越来越酸涩,渐渐有些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就在这时,一柄伞悄然出现在我头顶,为我挡住了飘散的雨丝。

我愕然地抬起头,只见陆云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眼前。

“我述职回来,发现你既不在家中,也不在宁府,我猜,你可能在这里。”他温和地说道。

我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跟着他回到了家。

陆云梳洗过后,从锦盒中拿出了剩下半部残卷。

我有许多话哽在喉头,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是不是为了这本书,你才冒了如此大的风险?”

她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想什么呢窈儿,给你找书只是顺带之事。”

她长叹一口气,缓缓伸出长臂,顿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落在我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虽然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但我可不会如此犯傻。”

祖父也在一旁。

他说陆云此次立了大功。

她虽在高原行军,那里地形复杂多变,但她却提前精心规划了路线,以防迷失方向。

她孤军深入敌境,没有补给,却提前允许将士们携带丝马,保障了后勤供应。

士兵们疲惫不堪时,她更是身先士卒,挥舞着长刀,一刀将敌将首领斩于马下。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可前途无量的前提,是陆云女扮男装的身份绝不能被拆穿。

上一世她不近女色,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这一世她娶了我。

她虽生得高大,雌雄难辨,甚至连喉咙软骨都有些突出,可还是有些细微之处可能会引来他人的猜疑。

过了半月,我拿给她一个药瓶。

陆云抬眸,眼中满是疑问。

我说:“这是你为我寻来的半部药典里记载的,定期服用可使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男儿,且不会伤身。”

陆云习惯了压着嗓子说话,时间长了,喉部反反复复出现热症。

她看了我许久,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我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忽然笑意一绽,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

“原来你要找药典,是为了我。”

饶是我早已知晓她女子的身份,都觉得这个笑容摄人心魄。

窗外,秋意正浓,金黄的树叶纷纷飘落。

陆云常年习武,那骨节粗大又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

“窈儿,有你真好。”她轻声说道。

我也笑了起来:“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

此后数年,陆云屡立战功,在军中声名远扬,大放异彩。

为了守护陆云的秘密。

娘亲明里暗里提起子嗣问题时,我买通了大夫,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周燕郗身上。

祖父进宫面圣后,周燕郗便被外放到了远州当刺史。

这看似是升官,实则是明升暗贬。

该州地处偏远,强盗肆虐横行,霍乱疾病流行。

上任刺史便是死在了任上。

这一世,周燕郗没有祖父的扶持帮助,只能靠着上一世的记忆结党营私、钻营取巧。

可陆云的事就足以证明,不是所有的历史都会重演。

他站错了队,祖父的门生也屡屡对他进行攻讦。

仕途上,他碌碌无为,没有我为他做垫脚石,他也没能传出深情专一的美名。

能够离开京城,图雅倒是快活了许多。

不过短短几年,她眉心便出现了深深的竖纹。

她和周燕郗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两人的争吵不幸流产了。

周燕郗牵着马,远远地看着我。

不过短短几年,他也不复上一世的意气风发,脸上满是生活的沧桑与苦涩。

看着我和陆云交握的双手,他蓦地笑得释然。

“窈儿,我离开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从此,我们当真要形同陌路了。”

陆云冷声道:“窈儿也是你能叫的。”

周燕郗笑了笑,又看向身边的图雅:“这次,又是你陪着我了。”

我知道他是想起了上一世。

图雅却不明所以,只是怨怼地看着他。

他们终究是成了一对怨侣。

可是此后再如何互相折磨,也都与我无关了。

从周燕郗这些年来的交友与站队选择,我心中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究竟是从哪一年重获新生的呢?

显然,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灵魂曾目睹他走完了一生的旅程。

就在他年近四十的这一年。

新帝突然中风,连言语都变得困难重重。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各怀鬼胎。一直隐居江南礼佛的三公主,竟意外地回到了京城。

她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肃清了朝堂上的奸佞小人。

在代政之余,她听闻了周燕郗与图雅之间的故事,不禁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一番深入调查后,她勃然大怒。

上一世,后来,周燕郗与图雅终究难逃秋后问斩的命运。

我在心底默默为他祈祷,愿他在新的任上,仍能活到上一世的年纪。

……

我深知陆云的秘密。

因此,在成婚的第五年,我也向她吐露了我心底最大的秘密。

凭借我所了解的历史,陆云在官场与战场上都如鱼得水,受益匪浅。

也是在这一年,我们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我们决定将真相告知三公主。

那个在上巳节上,能巧妙借题发挥,与陛下一同逼得赤勒首领割地赔款的女子。

那个能稳定时局、肃清朝堂的女子。

怎会甘心于青灯古佛的寂寞生活?

又或者,她只能以佛禅之事,来压抑心中那无法言说的野心?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和陆云需要三公主的助力。

尽管这个决定充满了风险,但我确实没有看错人。

三公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却毅然决然地进了宫。

不知她与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竟将陆云召去彻夜长谈,而陆云却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而且,她还能继续担任她的将军之职。

“父皇心系开疆拓土,正值用人之际,怎会拘泥于那些虚礼。”

“更何况,陆云是个女子。”

三公主意味深长地说道:

“但幸好,她只是个女子。”

我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抬头望向她,却见三公主的目光已投向宫墙外那辽阔无垠的天空。

她喃喃自语:“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度过。”

“窈儿,我们回家吧。”

我在宫门外守候了一夜,终于等到陆云牵起我的手。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祖父又新得了一批前朝末年散佚的珍本古籍,急着要我回去一同整理。

而陆云不日又要出征,也得回校场操练兵马。

上一世,她死于羌国之战,大盛也因此战败,失去了大片土地和人民。

这一世,我从陆云眼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

她要策马扬鞭,定鼎天下,让万国来朝。

而我说要为她撰写《陆云传》,也并非戏言。

我会用我的笔墨、我的画卷,记录下这一切的辉煌。

纵使百年之后,她的身份或许会被抹去,功绩或许会被埋没。

但终有一天,会有人打开我和陆云的坟茔,看到她那波澜壮阔、传奇非凡的一生。

青云之志,夸赞她窈窕之姿,她终将攀向那万仞高峰,成就一番不朽的伟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