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第一美人,但年过十八仍没人上门求娶,只因我是个碎嘴子

发布时间:2025-06-08 16:59  浏览量:3

01
母亲常提,怀我时总梦见黄鹂栖在雕花窗棂。她与父亲私下揣度,这胎定是个嗓音清越如铃的女娃娃。故而未等我落地,便取好了"慕鹂"的闺名。

自幼我便显露出过人的伶俐。当别家稚子口齿含糊如含枣核时,我已能脆生生道出"爹娘饿,要如厕"这类日常用语。父亲对此颇为自得,那段时日最爱抱着我往同僚府邸走动——那些人家恰有与我年岁相仿的孩童。

眼见别家娃娃讷讷吐字,我却能清晰唤人,父亲总要抚着下颌特意留长的胡须,眼底满是得意:"我家鹂儿就是这般聪慧可人,让诸位见笑,实在见笑。"然则三岁一过,父亲便绝了带我串门的念头。倒非不愿,实是不敢——姑娘家若传出个"小话痨"的名声,终究不妥。

说起那反复入梦的黄鹂,父亲曾翻遍典籍后突发奇想:"夫人你说,会不会每次入梦的并非同一只鸟儿?"

02
五六岁前的旧事,我记忆已然模糊。以下皆为母亲转述,真实性待考。老话讲"七八岁讨狗嫌",我这情形却提前了整整三载。母亲叹道,此言非虚,连灶房豢养的大黑狗,经我几次"谈心"后,远远望见我便夹着尾巴逃窜。

别家孩童颈间挂着金锁银圈,唯独我挂着个小巧水囊——话说多了总归口渴。那段时日,我们一家三口的作息堪比军中号令:

未时之前,母亲煎熬。只因父亲当值早出,我晨起时他早已离府。母亲笑言,我寻她从不需要丫鬟通禀,更不愁下人怠慢——毕竟连掉几根头发丝这般琐事,我都要事无巨细禀报,喂饭时更是滔滔不绝。

未时之后,换父亲头疼。彼时他官阶尚低,每日只需当值半日。未降生时,他总在书房消磨辰光;有了我,便带着我这小尾巴在书房消磨辰光。母亲说,教我识文断字那两年,父亲即便不蓄须,周身也萦绕着老成持重的气度。

待到夜幕低垂,夫妻俩齐齐叫苦。我既要向父亲细述白日与母亲相处的点滴,又要同母亲汇报午后书房的课业进展。恰逢祖母从老家来京,催着母亲为父亲添个男丁,还主动提出要带我回老宅小住。

那年祖母拄着拐杖豪气干云:"老大房里三个皮小子我都调理得服服帖帖,莫说灵丫头一个,便是十个我也照看得住!"半月未到,祖母便改了主意:"还是你们自己带着吧,老慕家已有三个孙子承欢膝下,够数了,够数了。"

后来大伯来信提及,祖母回乡后突染怪病,但凡有人在她耳畔说话,便要嚷着头疼。

03
细数婆媳过招,这竟是母亲头回不战而屈人之兵。多亏我这个天降奇兵,让她尝到了碎嘴闺女的甜头。然则这份甜头,在我入塾那年便消散殆尽。

我的求学之路堪称坎坷。多则三日,少则半日,总要被先生"请"回家中。丫鬟禀报缘由时总是一脸为难:"先生在台上讲一句,姑娘在台下接三句,一堂课下来,姑娘的话比先生还多。"

母亲最终一拍案几:"不读了!难不成你爹堂堂榜眼,还教不得自家闺女?"父亲闻言,手中狼毫险些跌落。偏生那几年他正值升迁关键,既要上朝议政,又要处理公务,回府后还要批阅奏章兼教导我这个话痨。

每当我滔滔不绝时,父亲总要抚着新添的白发,含泪叹道:"我儿聪慧,为父欣慰。奈何……奈何偏生多这张嘴!"

04
我这张利嘴啊,爹娘总想着帮我遮掩,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左将军府那位金枝玉叶的千金,在琼林宴上故意泼洒酒水,弄脏了我苦等三个月才到手的流云锦裙。

「哎哟喂,哎哟喂!听说左将军卸甲归田是因为祖传的颤症,连刀都握不稳当,姑娘莫不是也遗传了这毛病?」

「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当真是造化弄人哟!」

「咦,姑娘怎的亲自执箸?丫鬟呢?丫鬟呢?没瞧见你家小姐病体沉疴,手抖得愈发厉害了吗?」

黄家二姑娘的未婚夫婿,竟与她房中庶妹暗通款曲,还妄想纳为平妻。

「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世间竟有这般寡廉鲜耻、薄情负心之人!」

「那对奸夫淫妇怎还有脸抛头露面?要是我啊,早寻棵歪脖子树吊死了干净!」

有位进京应试的书生,对我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竟当街拦下轿辇。

「光天化日调戏民女,这还有王法吗?」

「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科考在即,公子不在客栈温书,跑来我面前耍什么花枪?」

「公子既无世家背景,又未蟾宫折桂,哪来的底气觉得我能瞧上你?就凭那张让我三天吃不下饭的脸?」

岁月如梭,我这张利嘴与倾城容貌齐名,渐渐传遍京城。

寻常人家十四五岁便开始相看亲事,十六七岁就嫁作人妇。

可我这年方二八又三,竟无人上门提亲。

爹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托人说媒。

「慕尚书啊,令千金虽貌若天仙,可这嘴皮子……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慕夫人,第一美人的名头虽好,可我家犬子实在无福消受……」

我倒乐得自在,可爹娘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母亲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求陛下赐婚吧?圣旨一下,他们不认也得认。」

父亲竟觉着可行,毕竟有我这张嘴在,谁家敢给我气受?

于是次日,父亲下朝归来,手里除了朝笏,还多了道明黄圣旨。

05
说起来,这桩婚事倒是我们高攀了。

指婚对象乃镇国公府世子陆阐清,如今可是官宦圈里的风云人物。

这位陆世子年方二十有三,乃镇国公与早逝大长公主的独苗。

自幼便与佛门结缘,被江南名刹的了然大师相中,带在身边修行。

好容易回京,放着国公府的雕梁画栋不住,偏要栖身城郊白马寺,一住就是三载春秋。

平日里深居简出,等闲人难得一见。

更奇的是,自打住进白马寺,这位世子爷便再未开口说过话,坊间传闻是个哑巴。

这流言竟从宫里得了印证。

「爱卿啊,你说这两人,一个巧舌如簧,一个静如止水,可不是天造地设?」

陛下金口玉言,将我们这对奇人凑作堆。

父亲乐得见牙不见眼,一则完成夫人嘱托,二则想着佛门清修长大的孩子,品性必定纯良。

母亲更是欢喜,镇国公当年风流倜傥,大长公主艳冠京城,这孩子模样定然差不了。

两口子一合计,直接把我打包送进白马寺「培养感情」。

06
我早料到赐婚消息会掀起轩然大波,却不想有人动作这般迅速。

白马寺后院,我坐于池边凉亭,等小沙弥引陆阐清前来,石凳尚未坐热。

「这不是慕尚书家的鹂儿妹妹么?近些日子可少见你出门,今儿怎么有兴致来这佛门清净地?」

「听说令尊为你婚事愁白了头,好容易求来道赐婚圣旨,妹妹这老姑娘总算有着落了。」

来人正是左将军府已出阁的千金李良。

若说京中哪位世家小姐最恨我,她必是头一号。

当年我当众揭她手颤的短,她早对我怀恨在心。

偏偏她嫁的夫君,竟是我昔日当街回绝的书生徐显祖。

那徐显祖本无真才实学,却因一个好名字而备受瞩目。

考场上仿佛祖宗庇佑,竟让他超常发挥,一举中第。

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一心想着如何攀附权贵,没想到还真让他得逞了。

我猜想,他家祖宗的那点福荫,怕是用尽在他身上了。

得知两人婚事已定,连我都忍不住唏嘘,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同病相怜?

不过,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并不和睦。

徐显祖本就是冲着李良的家世去的,娶进门后才发现,岳父不过是个空有左将军头衔的虚职,手中并无实权。

日子一长,他对李良的态度愈发冷淡。

平日里可没听说她李良有信佛的习惯,今日既非朝拜之日,又无盛大法会,她突然来访,目的不言而喻。

李良在我身旁落座,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妹妹莫非在等陆世子?”她轻启朱唇,明知故问。

呵,我早就料到今日这番唇枪舌剑在所难免,自然也不打算手下留情。

“姐姐的消息可真是灵通,莫非在我家门口安插了眼线?”我反唇相讥。

“从我家到你家,可要穿过好几条街呢,姐姐这般风尘仆仆赶来,路上怕是累坏了好几匹驾车的马吧?”我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姐姐如此看重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妹妹还是要劝姐姐一句,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如多花些时间学习如何与夫君相处,我听说姐姐成婚三年,却一直未能赢得夫君的欢心呢。”

“哦,对了,我都忘了,左将军与夫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太融洽。”

“这血脉相连,还真是奇妙,姐姐不仅继承了左将军的手颤,连这夫妻不和睦的毛病也跟将军夫人如出一辙。”

李良这两年明显变得沉稳了许多,即便我如此言辞犀利,她也只是倒吸了一口气。

“鹂儿妹妹的婚事,大家可一直都很关注,毕竟像妹妹这般年纪还未出阁的,在一众千金小姐中,可是独一份儿。”

“那镇国公府可是名门望族,高门大户规矩多,姐姐作为过来人,在这里也要提醒妹妹,嫁人后可要谨言慎行,要知道,多嘴多舌可是犯了七出之罪,要是妹妹真因此惹人厌烦被休弃,可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啧啧,听听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怕是这一路上打好的草稿吧。

扫兴,真扫兴,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这就不劳姐姐这个过来人费心了,毕竟我婆母早逝,公公又在镇守边关,嫁进镇国公府就能当家作主。不像姐姐,整日不仅要跟婆母斗智斗勇,还要应付难缠的小姑子。”

“还有,还有,姐姐怕是忘了,我是陛下赐婚,轻易不能和离。”

徐家的那些破事也算是李良的逆鳞之一,在外交际时,每当听人提及,她必黑脸。

更何况我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在煽风点火。

怒火渐渐爬上了她的眉梢,被人戳破遮羞布的愤恨与接不住我招的恼怒,让她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这个……仿佛刚才让我高看她一眼是个错觉。

“慕鹂儿,你有什么可得意的。第一美人又怎样,还不是迟迟未能出嫁,最后只能许给一个哑巴。”

“哑巴怎么了,至少我那未来夫君自小受佛祖的熏陶,洁身自好。不像有些人,夫君整日里流连花街酒肆,那些姑娘一点朱唇万人尝,姐姐可要保重身体。”

“慕鹂儿,瞧我今日不撕烂你的嘴!”

她终于忍不住了,彻底爆发了。

伴随着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对面的李良站起了身。

而我,早在她最后一句话刚出口的时候就迅速后退,做好了准备。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说不过就上手,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鲁莽,还是该夸她真不愧是武将家养出的姑娘。

不过,有一点我终究是失算了。

以往我跟她李良争执,不说是占了上风,最起码也是平分秋色。

但是现在——

在我被推进身后池塘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难不成,这成了亲,还能让人力气变大……

我很快被人救了上来,但也确实遭了罪,呛了好几口水。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让我下意识闭上了眼,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岸上。

我躺在救人者的怀中,入眼的是对方灰色的僧袍,因下水救我微微扯开的领口,以及滴水的黑色长发。

不是,等等,和尚哪来的头发?

07

供香客临时歇息的厢房内,静谧得连一根针落地之声都能清晰可闻。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跟随在陆阐清身旁、名叫小九的稚童。

“陆小姐,您身子可还安好?”

身体倒无恙,心中却五味杂陈。

慕鹂儿啊慕鹂儿,你怎就如此沉不住气呢。

明知那李良辩不过便动手,你又何必激她呢。

扯头花之事,何须急于一时?就不能等回京后再清算?

还有那见我一落水便匆匆逃离的李良。

待我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但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

一时忘形,竟将自己身处白马寺、即将与未来夫君初次会面之事抛诸脑后。

“没……没有,我并无大碍。说来也真是巧,我刚落水,世子便到了,哈……哈哈哈。”

回应的依旧是小九。

“不巧,我与世子早已到了。”

早已到了?

“何时到的?”

“嗯……大约是慕小姐您提及那位夫人累垮了几匹马之时吧。”

“……”

那岂不是几乎全程都听见了?

尴尬,自记事以来,从未如此尴尬过。

08

回城的马车内,我与陆阐清分坐两端。

他沉默不语,我亦无言以对。

想我慕鹂儿自能言善道以来,还是首次尝到相对无言的滋味。

若能选择,我宁愿此刻失声的是他陆阐清,而非我。

回京前夕,小九寻至我处。

小九面带羞涩,言辞却毫不含糊。

“实不相瞒,接到世子被赐婚的消息后,我们本打算这两日便启程返回。”

“世子的意思是,既然慕小姐今日也在此,我们便搭乘您的马车一同回京,免得再劳烦府中之人前来迎接。”

“慕小姐,可否让我们家世子与我一同搭乘您的马车?”

不可,万万不可。

那偌大的国公府,岂会缺一辆接你们回家的马车?

你们怜惜家中仆人,不愿他们奔波劳碌,那又有谁来体谅我呢?

我只想在回京途中独自消化这份尴尬。

“当然可以,我与世子本就已有婚约,同乘一车回京,再合适不过。”

打破马车内沉默的,依旧是小九。

“慕小姐,我整日跟随世子左右,鲜少有人与我说话,今日能得遇慕小姐,实乃幸事,还望您莫要嫌我聒噪。”

你话再多,能及我半分?

自幼相伴的丫鬟,今日竟与我有了默契。

“不妨事,你话虽多,却不及我家小姐万一。”

接下来的行程,几乎成了小九的独角戏。

“听闻京城繁华至极,美食琳琅满目,三日不重样?”

三日虽夸张,两日倒也贴切。

“慕小姐衣饰华美,京城女子皆如此装扮吗?”

那自然不是,我这衣裳出自锦绣楼首席绣娘之手,寻常人难以企及。

“我乃弃婴,幸得世子垂怜,于山门拾得,自此相伴左右。”

哦,你的身世,倒也令人唏嘘……

“京城世家千金,皆如慕小姐这般伶牙俐齿吗?”

“……”

马车骤停,镇国公府大门映入眼帘,我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孩子,问题怎就如此之多?

至于陆阐清,全程仅偶尔为小九添茶,未发一言。

他捡到小九时,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一人分饰两角,将小九抚养长大。

嗯,倒是颇有慈悲之心。

09

听闻我在白马寺的遭遇,爹娘悲痛欲绝。

“亲事未定,聘礼未下,若陆世子向陛下提出退婚,该如何是好?”

二人忧心忡忡,彻夜难眠,爹更是扬言要参那李良夫家与娘家一本。

然未及行动,徐显祖已出祸端。

他为花魁争风吃醋,于青楼大打出手。

不知是失手还是怒火攻心,将纨绔子弟推下楼去。

那纨绔三代单传,下半身瘫痪,家人告至御前。

养不教父之过,父不在则岳父担责。

徐显祖革职,左将军亦受牵连,闭门思过。

爹无处泄愤,以盆景为靶,每日谩骂。

娘则紧盯镇国公府,唯恐陆阐清退婚。

五日煎熬,终得镇国公府请柬。

“什么?陆世子邀灵灵至茶楼品茗?”

爹归家闻讯,仰天大笑,欣喜若狂。

“苍天有眼,祖宗庇佑,终有人未被灵灵之言辞所惧。”

“陆世子非凡,日后必成大器。”

日后成就,我无从知晓,但此刻,我已被爹娘之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赴约之日,天未亮,爹娘已至闺房。

一白一黑,形如黑白无常。

“灵儿,起身吧。”

“起身吧,灵儿。”

二人絮絮叨叨,叮嘱再三,要我改过自新,给陆阐清留下好印象。

终至马车之上,身旁尚有爹娘相伴。

“爹,你不必上朝吗?”

“不上,不见你与陆世子会面,爹心难安。”

10

陆阐清这次并没有带着那个名叫小九的小童,而是在面前放了一摞纸跟一支笔。

脱掉那一身青色僧袍的陆阐清,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不,准确地说,是比我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都更赏心悦目。

先不论个人能力,单凭他这个长相与家世,如果他不是个哑巴,如果他自小在京中长大,爱慕他的千金小姐们,定如过江之鲫,这婚事也万万落不到我的身上。

不过这人生嘛,谁还没有点缺憾呢。

人无完人,就好比我,一瞅能让人一眼万年,一张嘴狗憎人嫌。

一这么想,我倒是生出了点惺惺相惜之意。

「世子既然今日邀约,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巧了,我也有话想要跟世子说。」

陆阐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点了点头,拿起了手中的笔。

【请。】

我拿过他推过来的纸,忍不住心中感叹。

这人长得好,写的字也好看。

「不知世子这几日可有差人打探过我……」

「我这人,平日里话可能有点多……不,不能说有点,是超级多。你知道有个词叫碎嘴子吧,嗯,说的就是我。」

与其日后惹他生厌,不如现在就自曝缺点。

万一日后他陆阐清真的后悔娶了我,我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怎么,当初我可说得清清楚楚,现在嫌弃我是个碎嘴子,早干吗去了。」

陆阐清没有动笔,而是轻轻点了下头,示意我继续。

我将从小到大自己做过的事情挑了几件典型事迹讲述了一遍,其中关于李良的部分更是重点。

「……所以,你那日见那李良将我推进池中,便是因为她之前对我怀恨在心,想要嘲讽我结果被我气得跳脚。」

说话期间,我也没忘记观察陆阐清。

不过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佛庙里待久了,连表情都如那雕像一般,从始至终一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我。

反倒是我,在他的直视下,好几次卡了壳。

「我就是这样话多嘴碎,有时候还得理不饶人的人。世子如果觉得不妥,想要退婚,虽说是难了点,但是我们两家一起使劲儿,相信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阐清思索了片刻,再次拿起了笔。

在看清那纸上写的【为何要退】四个字后,诧异的人变成了我。

不退?

「那你将我叫来是何意?」

说实话,虽说爹娘对我跟陆阐清这次的会面抱有希望,但是我本人却并不这么想。

只不过是看那两人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不想再让他们因为我的揣测而再夜不能寐。

可以说,我今天是抱着陆阐清会反悔的念头来的。

不过现在——

「那世子今日邀我来是何意?」

【喝茶。】

就只是喝茶?

似乎是被我脸上的表情愉悦到,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动笔。

【慕姑娘,真性情,很好。】

真性情?还很好?

嗯,确实很好,我现在相信我爹说的了。

能穿透过我的碎嘴子看到我的内在美,此子日后定成大器。

既然说开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两人分外和谐,虽然都是我问他写。

很久没有人愿意这么配合我了,欣喜自然是难免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感染,陆阐清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一不小心说得有点多,等我反应过来,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而爹娘……还在家等我。

告别了陆阐清,回到家,果然,一见到我,两人就眼巴巴地围了上来。

从我这里知道陆阐清并没有什么退婚之意,反倒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我爹激动得直呼要给老家写信,告诉祖母跟大伯,我终于要嫁出去了的好消息。

娘更直接:「既然如此,那他可曾说何时交换庚帖,何时来下聘,婚期定在何时?」

我:「……」

这几年因为我嫁不出去这事儿,可把你俩憋坏了是吧。

看两人如同回光返照似的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我心底也冒出了一个念头。

虽说我跟陆阐清是陛下乱点鸳鸯谱,但是这乱点的,还挺好的……

本以为这陆阐清自小跟佛祖相伴,必然是一个冷清的人,但是没想到做的事情却格外妥帖。

每次碰面,对于我的碎嘴子,他从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有的时候看我说话说多了,还会贴心地将茶盏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喝口水继续说。

对于我的话,也是句句都有回应,即使有时候只是点一下头或者一个表情。

他不仅时常邀请我外出游玩,还隔三差五给我家里送东西。

其中包括,我娘一直求而不得的名家绣品、朱钗手串,我爹喜欢的名砚孤本、山水字画,我随口提起的小吃点心……

贴心的程度,连爹娘都心里犯怵。

「灵啊,你实话告诉爹娘,你是不是给那陆世子下什么蛊了?」

下什么蛊。

明明是此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必成大器。

11

不得不说,这是我自打及笄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如果没有发生被人掳走的事儿,我想我会更舒心。

那日,我提前去陆阐清预订好的包间里等他,结果刚进门就被人掩住了口鼻。

再睁眼,人已经换了地方,被人捆了起来,丢在了一间……貌似是柴房的地方。

面前的徐显祖一脸狰狞。

「慕小姐,我听闻你近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也就那样,也就那样。」

「慕小姐不妨猜一猜,你现在在哪里。」

我略微犹豫了一瞬:「青楼?」

「你怎么知道?」徐显祖话里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这话问的。

「……徐大人,你是闻不到这空气中的脂粉味儿吗?」

「也是,徐大人常年混迹青楼,恐怕是已经习惯了。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徐大人了,毕竟你已经被——」

「闭嘴!」

他打断我的话:「我能落到今天,还真是拜慕小姐所赐。」

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听闻徐公子丢了官之后被那李良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这休妻我见过,这休夫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能理解徐公子你或许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想要绑了我来换些银钱,但是你也不能瞎说啊。」

「这青楼不是我让你逛的,那人也不是我让你推的,我跟你虽说往日有点不愉快,但是近日可无仇,可不能赖在我的身上。」

听了我的话,徐显祖怒极反笑。

「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件事原本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要不是你那未婚夫陆阐清出手,跟陛下说要严惩我,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

「还有那赵家被罚,也是拜你那未婚夫所赐。」

「你说跟你有没有ŧṻ⁵关系?」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此时此刻,慕小姐还能如此镇定,说话条理清晰,真是让人叹服。」

说得好像我惊慌失措,话不成句,你就能放过我一样。

不过……

这徐显祖出事的时候,我好像刚从白马寺回来,更没有跟陆阐清将话说开。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对我好了啊。

嗯,甜滋滋。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长这么大第ţųₔ一次被人绑。

但是与此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相信陆阐清,他一定会找到我的。

「那徐公子今日将我绑来,又想将我如何呢?你绑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如果被人发现,你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徐公子,好心劝你一句,如今你已经犯了错,可不能再错上加错。」

「还有你的家人,你要是因此获罪,你有想过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她们以后怎么活吗?」

「慕鹂儿,你也不用吓唬我。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我还管其他人怎样。」

这话可真是说得自私至极。

饶是我这种身经百战,凭借一张嘴打遍整个世家千金圈无敌手的人,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人不要脸的时候,是无敌的。

见我不说话,徐显祖冷笑:「你刚刚问我,想要将你如何。」

他桀桀怪笑两声,脸上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猥琐:「这里是青楼,你说我想将你如何。」

「你放心,我已经跟这里的老鸨商量好了,今晚你先跟我做夫妻,明日起,你再挂牌接客。」

哦,可让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徐显祖一边说话,一边一步步向我接近。

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步,然后蹲下身,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认识的那些纨绔里,可是很多人都对慕小姐心存念想呢。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里竟然有个跟京城第一美人长得一样的人,你猜,他们会不会趋之若鹜。」

「慕鹂儿,当初你当街害我受辱,如今因为你的关系,我又犹如丧家之犬,今日,我定要毁了你,我要让你千人骑,万人……」

徐显祖未说完的话,消失在门被人踹开的巨大响声里。

门板落在地上带起了一阵灰尘,背光走进来的人,此刻在我眼中犹如神明从天而降。

我那早已软化了的心,更是狠狠一颤。

12

估计徐显祖整个人也是有点懵然,直到被人拎着后脖领子甩在一旁的干草上,才后知后觉喃喃出声。

「陆……陆阐清?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被陆阐清松了绑。

人刚自由,我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我心里默念:

这可不是什么想要趁机占一占他陆阐清的便宜。

而是之前被理智压制下去的害怕,在见到未婚夫那刻的原地爆发。

「呜呜呜,陆阐清,你怎么才来啊。」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就……我就……」

美人落泪让人心碎,更何况我此刻表现出来的,更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陆阐清回抱我,拍着我的背无声地安抚。

跟随他进来的人,不敢抬头看我跟他二人相拥的画面,纷纷把指责的目光转移到被人按头压在地上的徐显祖。

可能是压制着徐显祖的人下了狠劲儿,我甚至听到了从徐显祖身上传来咔嚓一声。

在这英雄救美互诉衷肠的场面,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唯有徐显祖一脸难以置信地发出痛苦的嚎叫。

「慕鹂儿,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13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每次陆阐清约我出门,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

所以从我人被徐显祖迷昏带走,到陆阐清到,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工夫。

陆阐清在茶楼门口发现了我家的马车,但在包间却没有看到我,立马就猜测我出了事。

在询问了店家跟小二之后,就更确定了。

结合我最近过得实在是消停,结仇的唯有李良一人,

再加上徐显祖那事儿也算是他在后面推波助澜,很快就想到了我出事可能跟这两人有关。

所以,陆阐清分别派人查了这两人近日的行踪,很快就锁定了徐显祖。

也是运气好,陆阐清在搜第二家青楼的时候,就找到了我。

此事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官宦世家圈就都知道了陆阐清陆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对此,爹娘很高兴,看陆阐清的目光,比看亲儿子还亲。

虽说爹娘一ŧŭ̀₁再劝说陆阐清不要着急,但是他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完了除了迎亲之外的所有流程。

爹娘为我的亲事犯了那么久的愁,如今竟然这么迅速。

这让两人恍恍惚惚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灵啊,你说日后国公爷回来了,看见这场亲事除了最后拜堂那步,剩下都没他什么事儿了,会不会不高兴,给你脸色看啊。」

「灵啊,你说世子这么急,是不是命不久矣,想要在走之前留个后,还是他外面有人,等不及要进门了啊。」

为了防止爹娘的思维往越发奇怪的方向扩散,我赶紧为陆阐清正名。

「你们忘记啦,陆阐清可是自小在佛祖跟前长大的。」

「出家人的特点是什么,不打诳语啊。」

但是我的话,并没有让爹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我娘先不说,我那博览群书的爹立马反应过来。

「可是陆世子他,也不是和尚啊。」

14

随着婚期的临近,爹娘整日就我出嫁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再没有时间想有的没的。

反倒是我,心中生出了点别样的担忧。

这陆阐清吃斋念佛了那么些年,除了之前我落水救我那次跟上次我被绑的时候抱过我之外,其他时间皆是克己复礼。

我好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想有什么更亲密的接触?

想当初那些世家公子,虽说害怕我这张嘴,但是哪回见到我不都是红了脸,眼神偷偷往我身上丢。

陆阐清他……不会是不行吧?

我的担忧在成亲的当晚化为了乌有。

合卺酒饮下,我还来不及说话,整个人就倒在了大红色的床榻上。

红浪翻滚,陆阐清身体力行告诉我,行,他很行,非常行。

第三次,随着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被他丢出床帐外,不顾我的推拒,陆阐清俯下身,将头靠在我的耳边。

「灵……灵灵,你……乖……乖一些。」

我:「……」

尽管发音生涩,语调嘶哑,但是确实是出自陆阐清之口。

用惊天动地都不足以表达我的震惊。

「陆阐清,你不是个哑巴吗?」

陆阐清动作没停:「我……我从没……没说我……是哑巴。」

好像确实是。

之前从白马寺传出来的信儿,只是说没人听过陆阐清说话。

这没人听见跟不会说可是两码事。

现在想一想,当初陛下赐婚的时候,说的也是「他不说」,而不是「他不能说。」

一字之差,竟然差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那你为何之前一直不说话呢?」

「闭……闭口禅。我修闭口禅。」

陆阐清番外

我叫陆阐清,乃是镇国公与大长公主之子。

明明应该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但是却在寺庙中长大。

人人皆说是因我佛缘深厚,可实际上呢。

我还记得,那一天素来严厉的母亲将我叫到跟前Ţṻₕ,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

「走吧,离京城越远越好,娘护不住你了。」

于是,我跟着那个叫了然的和尚,兜兜转转到了江南……

了然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母亲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受母亲所托,带我出京避祸。

没过多久,就听闻了母亲与世长辞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那一天,了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

出来后,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世子,你要好好长大,莫要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

他教我读书认字,教我琴棋书画,博学得不像一个和尚。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带着我念佛经,其中念得最多的是往生经。

了然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偶尔脸上会闪过慈爱,但是更多时候,是疏离。

一声「世子」在我二人之间划出一道界线,让我清晰地认识到,他将我养在身边,不过是受人所托。

但是在我心里,他早已经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稍微大一些,我开始思考为何了然说是带我出京避祸。

每每追问,他总是沉默不语。

但是,在他临终的时候,我还是知道了答案。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为何明明是名僧,他却总是过着近乎于自虐的日子。

他在悔过,亦是对自己的惩罚。

出家前,了然也曾是京城里的翩翩公子。

他出身拥护太子的世家,自小与母亲相识,两人青梅竹马,心心相印。

太子之位不稳,需要拉拢当时的镇国公府寻求助力。

联姻是最好的方式,而与太子血脉相连的母亲,是最好的人选。

了然在母亲与家族之间选择了家族,眼睁睁看着母亲另嫁他人。

自此,世间多了一个伤心人, 也多了一对怨偶。

父亲一心只有报效朝廷,守卫边疆,女子对于他来说, 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工具。

在内心的煎熬与夫君的冷待的交织下, 母亲日渐消瘦。

看到这样的母亲, 了然后悔了, 但是为时已晚。

后来,他脱离了家族,当了一个和尚……

母亲嫁给父亲, 一为拉拢,二为监视。

当今陛下一方面重用镇国公府,给他们兵权, 另一方面又怕镇国公府功高盖主,威胁到他的地位。

即使母亲再怎么说镇国公府并没有谋反之意反倒是一心忠君为国, 但是仍消除不了陛下的疑心。

危机感在我出生之后达到了顶峰, 陛下甚至怀疑,母亲会因为我站在他的对立面。

生完我之后,母亲身体愈发不好, 她深知在她离开后, 没有人庇护的我在京城中活不了多久, 所以就找了一个她最信任的人,将我带走。

而这个人, 就是了然。

因为心怀愧疚, ŧûⁱ再加上自虐般的生活拖垮了了然的身体。

在我十三岁的那年, 了然也走了。

了然走的第二天, 我在寺庙山门口捡到了小九。

我固执地认为, 这是佛祖怕我自此一个人太过孤独, 才将小九送到了我跟前。

即使旁人都断言小九体弱活不了多久,但是我还是收养了他。

也是那一天,我开始修闭口禅。

了然说,闭口禅是最难修的, 但是可消障免灾, 消除罪业。

我贪心地向佛祖祈祷,愿修十年闭口禅, 换母亲跟了然能有一个圆满的下一世……

也许是终于明白父亲不会有异心, 在我二十岁的那年,陛下终于消除了对他的戒心,与此同时, 将我召回了京城。

因为对母亲的愧疚,所以陛下对我格外宽厚。

镇国公府太大太冷清, 与其独守在那里, 我宁愿住在白马寺的小院儿。

这一住,就是三年。

陛下给我赐婚是我没想到的。

我一直以为那些世家千金定然都是如同母亲那样, 笑不露齿,进退有度,言行举止皆有定制。

没想到,陛下竟然会选中那样一个人。

那年白马寺后院,我躲在树后看着我未来的妻子跟对方从争吵到动手,最后不敌对方被推入水中, 入水前还不忘薅掉对方一缕头发。

心里想的是,这门亲事也没什么不好。

有那样一个鲜活的人相伴,至少以后我不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