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那年,冲撞了贵妃,皇帝向她许诺,此生永不幸沈家女(完)
发布时间:2025-06-04 04:04 浏览量:4
1
三月初四,正是贵妃生辰之际。
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忙碌之中,那些地位较低的宫女们纷纷苦思冥想,筹备着能讨贵妃欢心的礼物。
而那些地位仅次于贵妃的嫔妃们,则是冷眼旁观,暗自期待着能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些纷扰与我无关。
我虽为皇上的妃子,却无封号,亦未曾见过龙颜。
在这宫中度过了三年,我依旧是个普通的宫女。
如此也罢,倒也少了诸多烦恼。
然而,我也有自己的要事在身。
今日,我需在宫门关闭前,将这半个月精心绣制的绣品交给太医院的孙太医。
他每月此时都会去为柔妃请脉,途径御花园,我只需在此等候,便可暗中交给他,以便他出宫后为我换取一些银两。
在这深宫之中,像我这样不受宠的宫女,没有银两确实寸步难行。
然而,就在今日,我刚将绣品交予孙太医,返回落霞轩的路上,天空突然降下大雨。
我冒雨狂奔,尚未换下湿透的宫女服饰,便听到身后传来尖锐且充满怒气的声音:“跑什么呢,喊你几遍了,还不去打扫院子,皇上要在此避雨!”
这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公公。
我慌忙低头,冒着大雨跪地行礼,应道:“遵命。”
说完,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进屋整理。
然而,无论如何打扫,这里依旧显得寒酸。
内务府从未关心过我的住处,如今连一杯茶水都无,更别提热水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竟引来了如此尊贵的客人。
果不其然,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踏入屋内,并未驻足,更未瞧我一眼,只是站在屋檐下。
我站在一旁,衣衫湿透,忍不住轻咳一声。
随后,我感觉到一道目光在我身上久久停留。
过了一会儿,那目光的主人终于开口,声音清朗而威严:“你是这儿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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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装扮,依然是宫女的衣裳。
除了轻声应道“是”,我别无他法。
若是辩解,难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一个秀女为何会身着宫女之服,又是为何暗自外出。
所为何事?
与何人相见?
我心里清楚,我与皇帝之间不会有任何瓜葛,于是我只得低头应允。
他似乎并未忆起此处居住的是何人。
语气中带着不快,询问:“你的主子是谁?”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九五之尊,无论至何处,都应有人恭迎。
但在这落霞轩,除了我这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侍奉,并未见其他妃嫔出来迎接。
我暗自吸了口气。
感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我正要战战兢兢地磕头,打算编造一个理由,刘公公却抢先一步说话。
“皇上,此处只住了一位秀女,姓沈。”
皇帝皱了皱眉头。
他上一次选秀是在登基之时的三年前,那时仅选了几位秀女入宫。
她们都已被赐予了位份。
怎料在这荒凉之地,竟还隐藏着一位秀女?
“皇上,三年前的选秀中,有一位秀女冲撞了贵妃娘娘。”
这话一出,皇帝的表情微微一滞,他那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轻声说道:“嗯,是沈家的那位。”
“这里,就只有你一名宫女服侍?”
我赶忙答道:“正是。”
皇帝旋即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
似乎也领悟到了此处为何如此凄清。
毕竟他在三年前曾对贵妃许下承诺,此生不会宠幸沈家的女儿。
皇帝言出必行。
我在宫中即便终老,也无缘得见圣颜。
不论我如何美貌,如何诱惑,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都不会对我投来一眼。
因为,那是他亲口立下的誓言。
哪有君主会为一个女子而破例的道理?
3
这场雨似乎不愿停歇,我站在一旁,腿脚逐渐失去了知觉,头部也变得愈发沉重。
皇帝并未示意我去更换干燥的衣物。
随后,我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消散。
在我倒地之前,我本能地伸手向前,试图抓住皇帝。
但他却冷漠如冰,只是稍微一愣,便迅速将我推开。
我因此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当我再次醒来,雨已经停了。
我依旧躺在那里,姿态颇为狼狈。
照顾我的是宫女云霞,她自沈家起就与我相伴,多年来一直在我身边。
她之前去了御膳房,因大雨而延误了回来,见到我这样,连忙将我扶起,并叹息着指向桌子。
“我给你带了些粥。”
“幸亏还能用绣品换些银两,御膳房对我们还算关照。”
我换上了干燥的衣裳,喝了粥,之后才去休息。
醒来时,云霞告诉我,雨刚停,皇帝便在御花园遇到了徐贵人。
现在,徐贵人已经晋升为徐婕妤。
云霞边叹气边对我说:“宫中的女子,命运各异,争妍斗艳,唯有你……”
唯有我,似乎注定了要在这深宫中默默无闻。
4
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太上心。
简单安慰了云雾几句,我就准备站起来。
躺得太久,感觉背有点疼。
突然,云雾拿出一条手帕放在我面前,说:“对了,这是你的手帕吗?之前没见过。”
我看了看她手上的手帕。
那是一条淡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竹子,做工很精细,用的布料是今年新进贡的那种。
显然,这不是我的手帕。
想到一种可能,我脸色一下白了,然后看着云雾说:“这可能是……皇上的。”
云雾听了我这话,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咬了咬嘴唇,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她问:“那现在怎么办?如果皇上派人回来找……”
我握紧了那条手帕,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地说:“只能见机行事了。”
从那天起,我紧张兮兮地过了好几天。
但皇上并没有派人回来找手帕。
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有一天,我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声音又急又响。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开门,是皇上。”
云雾正要去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握了握拳头,对她说:“你先去躺着。”
“把你的外套给我。”
那天,我跌倒在地上,皇上和他身边的人可能已经看到了我的样子。
现在,只能将计就计了。
我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
“我那天来过,丢了一条手帕,你看到了吗?”
我弯下腰,装作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一条淡蓝色的手帕吗?我以为那是沈小姐的,所以就收起来了。”
皇上冷笑了一声。
“是我的。”
“去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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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回来,双手呈上了那块手帕。
刘公公立刻接话:“皇上您看,手帕一点损坏都没有,贵妃娘娘知道了,肯定也会开心的。”
这时我才明白,今晚皇帝为何如此怒气冲冲。
原来,这块手帕是贵妃送给他的。
刚才,贵妃问起这块手帕,皇帝无法出示,贵妃便开始耍性子,还提到了最近得宠的徐婕妤,又是埋怨,又是流泪。
说皇帝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两人因此发生了争执。
皇帝离开贵妃的住处后,就直接找到了这里。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身子弯得更低。
然而,皇帝并没有立刻接过手帕,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记得你,上次你差点晕在我怀里。”
“抬头。”
我懂了,上次我摔倒时,他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今夜风平浪静,只有一轮明月高挂,恰好照亮了女子的一段手腕,显得异常纤细,仿佛一捏就会碎。
再仔细一看,身形曼妙,头低垂。
即便没有看到脸,也能猜到,一定是个美人。
皇帝说出这样的话,不难推测他心中所想。
如果是在三年前我刚到这里时,遇到这样的情景,我可能会很高兴。
但现在的我,经历了三年的冷遇,心态已经非常平和,不再有任何幻想,也不渴望得到帝王的宠爱。
更何况,如果他知道我其实是那个被他抛弃的沈家女,一定会大发雷霆。
这是欺君之罪。
难道,我还要再装晕一次?
这个念头刚闪过,外面就传来了声音:“皇上,贵妃娘娘派人来找您了。”
这话一出,皇帝轻哼了一声,也没再搭理我,说:“走吧,她还算是有点良心。”
说完,他随手接过我手中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然后转身离开了。
6
经过这场风波,皇帝连续半个月都留在了贵妃的宫中。
徐婕妤刚刚崭露头角,就又被压了下去。
而我,可能因为见惯了宫中的起起落落。
内心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挺好。
我出身卑微,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又注定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自然没有人会关注我,将我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春天的第二场雨降临了。
云雾突然发起了高烧,我花银子买了几副药,但似乎都没什么效果。
我便打算去御花园看看,希望能偶遇孙太医。
我记得他手头上有一种特效药,对治疗风寒特别有效。
我的运气不错,真的遇到了他。
孙太医给了我随身携带的药丸后,凝视了我一会儿,又说道:“那位昨天回来了。”
我抬起头。
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低沉,又带着一丝无奈。
“他让我告诉你,他会设法帮你离开皇宫。”
7
担心云雾的病情,我匆匆赶路,差点在雨中滑倒。
刚稳住身形,就听见不远处有人低笑。
他站在凉亭下,身影修长,气质冷漠。
雨声中,他的声音有些朦胧。
“是你。”
“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过来朕这里。”
……
我心中一紧,握紧伞柄,朝他走去。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比那天晚上找手帕时还要糟糕。
那天他虽然生气,但似乎是故意表现出来。
现在则不同。
我低头行礼:“陛下。”
与之前不同,他这次独自一人,穿着便装,仿佛一位贵族在雨中闲逛。
他看着我,似乎有了些兴趣,问道:“这么大的雨,别人都避雨,你却急匆匆地出来,有什么急事吗?”
说完,他并未等我回答,便轻笑一声。
“算了,就当朕没问。”
我稍微放松了些,正打算离开,他又说话了
“朕拥有天下,你却不愿成为朕的女人,为什么?”
他……发现了?
那天我迟疑着抬头,现在我不情愿地走近。
我应该否认的。我应该告诉他,我愿意成为他的女人。
但我只是紧闭着干涩的嘴唇。
“正因为如此,奴婢不敢妄想。”
因为他太过高贵。
太过遥不可及。
皇帝微微一愣,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笑了。
“朕就信你这一次。”
“去吧。”
“明天晚上,朕在这里等你。”
我停下脚步,应道:“是。”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看清我的脸。
却认出了我。
还让我明天再来。
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明天我来,可能根本不会见到他。
但他是天子,他的命令我必须遵从。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皇帝的生母,是曾经名动一时的容妃,据说她原本有心上人,却被先帝强留宫中,后来生下了现在的皇帝。
在皇帝还幼时,容妃便含恨而终。
8
当我到达那里时,皇帝已经等在了原地。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宫女或太监的踪影。
显然,他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他背对着我,似乎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月亮。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过来,站在朕面前。」
我曾考虑过是否要在脸上做些手脚,但最终在离开落霞轩的时候,我决定擦去脸上的妆容。
在他面前耍手段,风险太高了。
这样反而可能显得我有所隐瞒。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接着稍微加力,让我无法遮掩的脸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看清我的容貌后,他的眼神瞬间紧张,表情也变得复杂。
但他的手还放在我的下巴上,没有移开。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他轻轻的笑声。
他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你的容貌也算得上是上乘,为什么不敢让朕看到?」
9
我感到困惑,皇帝竟然会降贵纡尊,与一名宫女交流。
然而,这确实发生了。
当我准备离去时,他低头注视着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到朕的御前伺候,你觉得如何?”
我震惊地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遇,那目光深邃而复杂。
对一名宫女来说,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但我是四品文官家的庶出女儿,他曾公开声明,不会对我有任何宠幸。
当我被皇帝抛弃的消息传到沈家,家人恐慌不已,连夜派人传话给我,让我在宫中低调生活,不要再招惹是非。
我名为沈央。
夜色中,灯光闪烁,凉亭里风声作响。
今晚的皇帝,显得异常耐心。
面对我的沉默,他再次轻声问:“你不愿意吗?”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跪地,回答:“并非奴婢不愿。”
“只是,奴婢长期侍奉沈秀女,主仆情深,实在不忍心弃她而去。”
皇帝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意外,微微皱眉,随即伸手将我扶起。
他的手冰凉,如同他的人一般冷漠。
他终于收起了情绪,平静地说:“她确实令人同情。”
他的神情虽然冷淡,却似乎透露出一丝同情。
不知他是否想起了那座荒凉的宫殿,以及那些在宫中受尽冷落的秀女所遭受的种种苦难。
他微笑着,声音柔和:“那你便继续跟随她吧。”
他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瞬间感到一阵僵硬。
他的话意味深长。
而我,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忧虑。
10
当我返回住处时,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谁能想到,三年来未曾一见的人。
竟然在短短数日内,连续相遇三次。
今日,他竟对我吐露了那些话语。
实在是让人心慌意乱。
幸运的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并未再与皇帝相遇。
因为宁嫔有了身孕。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子嗣,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宫中纷纷传言,若宁嫔能顺利产下龙子,她很可能会晋升为妃。
记得选秀之时,我们俩身份最低,被分配到了同一个院落。
她性情温和,我常为她辩护,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培养出了一些情谊。
后来,她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而我则被调往其他宫室。
自那以后,我们便再没有见过面。
云雾感慨地说:“谁能料到,曾经那么不显眼的一个人,会有今日的辉煌。”
的确如此。
贵妃独占恩宠多年,傲慢不可一世,这些年来,后宫中谁敢在她面前怀孕?
偏偏,宁嫔就做到了。
而且,皇帝还亲自下令,要求后宫妃嫔为宁嫔祈求平安。
亲自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往年这类事情与我无关,但这次,皇帝突然提及:“宫中是否还有一位秀女?”
“这件事,也通知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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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思熟虑后,决定绣一个简单却寓意吉祥的平安符作为礼物。
当我将平安符送到宁嫔的宫门前,恰好碰见贵妃从里面步出。
她与三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
依旧被众人簇拥,傲慢而美丽,风华依旧。
不过,她的面色似乎不佳,见到我时,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便转移了目光。
仿佛从未认识我。
或者,在如今的她看来,我已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
不再像三年前那样,让她感到威胁,以至于一见到我,就决心大肆渲染,迫使皇帝做出那样的承诺。
我在门外等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有人出来告知,宁嫔正陪伴皇帝用膳,恐无暇见我。
难怪贵妃刚才显得那么不悦。
“沈秀女,不如改日再来吧。”
我早已料到不会如此顺利,便没有多言,点头应允。
未料,我刚走不远,便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小太监。
他看起来年纪尚轻,应是新近开始在御前侍奉。
他叫住了我:“陛下方才得知您来过,特地让我追上来,传句话给您。”
“陛下说,您身边的宫女颇为聪慧,让您好生待她,将来对您必有助益。”
我微笑着应了一声。
随后,我目睹皇帝的轿子在不远处停下。
他背对着我,身影显得遥远而冷漠。
刚才追上我的小太监此刻正站在他身旁,似乎在皇帝耳边低语了些什么,皇帝竟然笑了一声,随即轻轻挥了挥手。
“不必让她过来了。”
“起轿吧。”
待他离去,我再次回到宁嫔的宫门前,请求一见。
12
宫中佳丽如云,刺绣高手也比比皆是。
然而,在向宁嫔献上祝福之时,唯有我绣的平安符赢得了皇帝的赞赏。
那位当日传话的内侍,今日又来为我送上赏赐。
他放下赏赐后,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瞥了一眼我身后的云雾。
似乎有些困惑,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提醒:「陛下赐予您这么多赏赐,秀女若有空闲,不妨制作些糕点,让身边的人送到御前以示感激。」
我应道:「这是应当的。」
他刚一离开,这件事便在宫中传开了。
不可避免地,有人又提到了三年前的那段往事。
但到了夜里,这些议论都被压制了下来。
宫人们相视而笑,说皇帝此次提拔我,不过是打了左脸又给右脸一个甜枣。
因为,宫中传出了消息,说是封将军凯旋归来,皇帝心情大好,准备大赦天下。
月末,宫中也将释放一批宫女和未曾受宠的妃嫔。
自建朝以来,释放未曾受宠的妃嫔,这还是首次。
在释放的名册上,有我的名字。
却独独没有云雾的。
实际上,她比我还要年长几岁,早已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
13
次日,我前往御膳房一趟。
此次,我并未花费银两,仅是提及了要制作谢恩糕点的事,他们便慷慨地提供了厨房,并派了两人协助我。
待糕点制作完毕,已是午后时光。
我并未穿着宫女服饰,
而是换上了自己的宫装。
抵达御书房外,守门的宫女告知我,皇帝正在里面与人商议要事。
她让我在隔间等候。
我进入隔间,透过屏风,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他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皇帝的话语中带着笑意,不紧不慢。
「朕还以为你多年不娶是因为何故,原来是为了她,如此看来,朕当年的承诺,倒是成全了你。」
「正好,朕最近也有意让她出宫,这样正好,你我君臣多年,你性格孤僻,难得有喜欢的人,朕自当成全。」
殿内香烟袅袅,我忽然抬头,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三载未见,臣想了解,她近况如何?」
皇帝答道:「巧了,她的贴身宫女就在屏风那边,朕叫她过来,你直接问她便是。」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脚步声已近。
随后,两人先后进入我的视线。
皇帝扫了一眼我的装扮,微微皱眉,随即招手:「你过来,告诉他,你家主子的情况。」
我走到他们面前,却迟迟未能启齿。
封越也目光深邃地望着我。
这一刻,沉默比言语更有力。
皇帝突然冷笑,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缓缓问道:「朕让你说话,为何沉默?」
我紧咬下唇,跪了下去:「陛下,其实……」
皇帝却突然打断了我:「出去。」
我无奈起身,正要离开,封越却叫住了我:「央央。」
我停步。
他声音低沉:「没事。」
14
我在外面等候了许久,封越才从殿内走出。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并未与我交谈,便径直离去。
我跪在外面,头低垂,过了很久,才看到一角绣有沧海龙腾的衣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他掌权多年,心机深沉,此刻却像是气极反笑,缓缓问道:「沈央?」
我磕头回应:「在。」
他轻啧一声:「进来。」
我跟随他进入殿内,刚跨过门槛,下巴便被人抬起。
皇帝的声音中蕴含着怒意:「你可知道,你已犯下欺君之罪?」
我直视他的目光,正要开口辩解。
他却已冷笑出声,字字如冰。
「还是让朕来替你说吧。
「那天,你身着宫女服饰,意外与朕相遇。
「你本以为以后不会再与朕有交集,又担心朕追问你雨夜外出的原因,所以将计就计。
「是不是?」
我点头承认:「是。」
「那好,朕问你。」
「那夜你去见了谁?是封越的人吗?」
他紧紧地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我轻声回答:「是宁嫔。」
「我与她有旧,那夜去找她,是想求她帮忙。」
「陛下若不信,可以去问她。」
皇帝未置可否,手中的力度却放松了,神情也缓和了一些。
「帮什么忙?」
我低声说:「这些年来,臣妾的处境,陛下应该清楚。」
他挑眉,语气带疑:「哦?」
「臣妾想向她借些银两。」
这次,皇帝真的笑出声来,他冷冷地说:「求财,甚至求权。」
「你直接来求朕,不是更方便?」
我惊恐地跪下。
他俯视着我,半晌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
「只可惜,你已失去这个机会。
「在你来之前,朕已经答应,要将你许配给封越。
「他用军功交换,不求金银,不要土地,只求朕免去你的欺君之罪,看来朕倒是占了便宜。
「两个月后,就是你离宫之日,你走吧。」
君无戏言。
三年前如此。
如今依旧。
15
封越与我,在此前仅有两面之缘。
第一次,他青春落魄,几乎病死街头,是我请来医师救了他一命。
第二次,就在我即将入宫之际,他已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不远千里归来,对我道了一声珍重,并祝愿我未来能成为人上之人,还留下了孙太医给我。
没想到,再次相见,我深陷宫墙之中,失意落魄,而他已成为权倾一时的重臣,凭借军功,为我赎了罪。
我未曾料到,他愿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更未想到,孙太医所说的带我出宫的办法,竟是这个。
我跪在皇帝面前,轻声说道:「她已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但这次出宫的名单上却没有她的名字……」
皇帝扶我起身,目光锐利而深邃地注视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
「你以为,为何她的名字不在名单上?」
这一切皆因我。
因为那三次的相遇。
雨夜相遇,深夜敲门,月下谈心。
他心怀私欲,希望将我留在身边,因此愿意让沈央离宫,成全我当年的主仆之情。
在沉寂的宫墙之内,他叹息一声。
「算了。」
「不过是一个宫女,朕明天会让人将她的名字加上。」
当晚,内务府便送来了许多物品到落霞轩。
所幸人人都知道我即将离宫,对此并未过多关注。
唯有宁嫔,借机送来了一些首饰,并让人传话给我:「娘娘说,从今往后,你们两不相欠。」
当年,若非她在宫道上推了我一把,我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冲撞贵妃。
人心难测,世事变幻。
多年后,我以此事要挟,让她在皇帝面前为我圆谎。
我答道:「好。」
我悄悄找到孙太医,让他帮我带句话给封越。
【娶我之事,你或许觉得吃亏,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两天后,孙太医带来了封越的答复。
他说:
【不亏。不悔。】
16
朱墙金瓦,夜色笼罩着空旷的宫阶。
随着祭祀日的临近,宫中的忙碌再次开始。
这次,我无法再偷闲。
因为我之前为宁嫔绣的平安符受到了皇帝的赞赏。
贵妃下令,要我再为皇帝和众妃子绣制一批。
为此,我被特意召至她的宫中。
踏入宫门,我不慎被绊倒,掌心在地面上擦出一道伤口。
贵妃懒洋洋地卧在美人榻上,淡淡地让我起身,仿佛没注意到我的狼狈,她语气悠然:
「本宫虽自负美貌,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容貌确实出众,可惜,这颗明珠即将蒙尘。
「离宫之后,只怕是难觅良配,好好享受这剩下的两个月吧。」
我默默忍受着痛楚,应声道:「是。」
我心里明白。
近日宫中传言纷纷,说我与宁嫔情同姐妹,我还曾向她借过银两。
宁嫔有孕,贵妃心中不悦,又在宁嫔那里吃了闭门羹,自然要找我出气。
当我从贵妃宫中出来时,恰巧遇到了皇帝。
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手捧着献给贵妃的珍宝,一行人从我身边经过,皇帝视若无睹。
直到我走出一段距离,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命令。
「在此等候。」
简短的几个字,却充满了威严。
我以为会像三年前那样等上许久。
那时我跪在贵妃宫外,脸颊红肿,皇帝从我身边经过,只顾着去安慰贵妃,足足哄了她三个时辰。
最终才淡淡地吩咐,将我打发到他的视线之外。
然而这次,我并未等待太久,皇帝便走了出来。
他站在我面前,简单地说:「跟朕来。」
17
走着走着,我注意到,不知何时起,皇帝的随从都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他停了下来,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又扫过我藏在袖中的手,语气平淡地说:「拿出来。」
我犹豫地看着他。
皇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药膏,带着几分不自然地调侃:「不疼吗?」
「拿出来,朕给你涂药。」
我急忙拒绝:「不用……」
但他已经强硬地握住我的手,开始为我上药。
他的动作虽不温柔,却很细心,涂完药后,才目光深沉地问我:「宫中的女子,个个都被宠坏了,一点小事就要到朕面前撒娇,求朕的怜爱,你却不同,总是尽量避免与朕接触。」
我直视着他,抽回手说:「所以,陛下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我离开后,陛下便会将我忘记。」
他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朕没有真心对你,心里没有你?」
我向后退了一步,回答:「臣女惶恐。」
我说的不是臣妾,而是臣女,甚至,不久后我将成为他人的妻子。
皇帝静静地站在那里,唇角微微上扬,眼神锋利。
「你这么肯定,是因为相信朕会放你走?」
我皱眉,沉默了片刻,说:「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
阳光洒在翠绿的琉璃瓦上,微风拂过,柳叶轻轻飘扬,映在宫墙上。
那位一向傲慢、隐忍的皇帝,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感到一阵悔意。
君无戏言,但凭什么?
他不是圣人,为何不能偶尔顺从自己的心意,为何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后悔的余地?
18
近日,我因得赏而手头宽松了一些。
御膳房送来的食物也较以往好了许多。
然而,今日云雾去御膳房领取食物时,却与徐婕妤的贴身宫女发生了冲突。
徐婕妤不久前才受宠,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她的宫女也跟着嚣张起来,硬说云雾拿走了她们宫中的食物。
「谁不知道你们主子就要被送出宫了,无权无势,哪里有资格享用这些美食?」
云雾气不过,与之争执起来。
徐婕妤得知后,亲自带队来到落霞轩。
她进来后,环视了一圈,然后傲慢地望向我,突然笑了起来。
「当年一同入宫的秀女中,你的容貌最为出众,没想到今日再见,你竟落得如此地步。你的宫女冒犯了本宫,把她交出来,本宫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来并不少见。
只是,她亲自上门,还是头一遭。
或许是她担心我离开后,再无机会在我面前显摆。
她示意身后的内侍去抓云雾。
我挡在前面,问道:「娘娘这是要私自行刑吗?」
她冷哼:「本宫是婕妤,你无品无级,别说只是一个宫女,就算是你,本宫今日打了你,也没人敢说本宫的不是。」
她一声令下:「还不快把人带走!」
在推搡中,我被推倒在地,云雾含泪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争这一时之气……」
徐婕妤冷笑道:「怪你?应该怪你的主子,若非她不争气,惹恼了贵妃娘娘,这三年来,落霞轩也不会被欺负到这个地步。」
她的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
「被欺负到这个地步?
「如果她的地位在你之上,你敢这样吗?」
徐婕妤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徐婕妤:「你喜欢仗势欺人?」
徐婕妤含泪欲滴,试图靠近皇帝,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出去。
「以后不许再来打扰沈央。」
徐婕妤闻言,不敢多留,带着人匆匆离去。
皇帝走过来,却没有看我,而是俯视着云雾。
「这三年来,你主子所受的所有不公和冤屈,都详细地说出来。」
我急忙说:「陛下,你这是……」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心。
「你进去。她没说完之前,你不许出来。」
19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
随着夕阳西下,微风渐起,房门外终于有人掀开了门帘。
在那个雨夜,他也曾来过这里,只是优雅地站在门边,不愿踏入一步。
而这次,他一步步跨越了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地界,走到我面前,揉着眉心,似乎带着一丝烦恼。
「抱歉。」
我装作惊慌失措,抬头看他:「陛下为何这样说。」
他是这座宫殿的主宰,他有何过错?
与他统治的江山,与他宠爱的众多妃子相比,我实在太过渺小。
他的一句话,足以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我只是幸运,得到了他的同情而已。
在昏暗的宫室中,皇帝低头看着我,眉头紧锁。
「朕在院中的话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敢接受,朕今日就可以封你……」
我打断他的话:「陛下,出宫之期已近,民女不想节外生枝。」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恍惚,嘴角微微抽动,终于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
「对,朕差点忘了。
「朕曾答应过贵妃,又答应了封越的赐婚。
「你即将离开皇宫。」
从那天起,我不再外出,专心致志地绣制平安符。
云雾告诉我,陛下回去后大发雷霆,严厉惩处了多人。
徐婕妤被连降三级,变成了才人。
就连贵妃也遭到了冷遇。
整整一个月,皇帝都没有再踏入后宫。
20
转眼便到了祭祀那日。
我再一次见到封越。
他穿着官袍,眉眼修长疏朗,绯色的衣摆如流云,衬得人整个人极为冷淡。
迎上我的目光时,却轻轻地笑了一下。
如春花,如明月。
不难想象,会有多少姑娘喜欢他。
皇帝站在最前方,上完香后,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透着冠冕下的珍珠旒,他的目光在封越身上停了片刻,然后才移到一众宫妃这边。
好半晌,才转过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
他登基早,如今不过二十有二,身材挺拔,持重端肃。
是宫妃们敬仰爱慕的君主,天下人眼中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帝王。
可我突然想起,五六年前的春夜码头,他其实还只是个持扇倚斜桥的温润郎君,隔着衣袖扶了我一把,轻笑道:「姑娘,你也是来看花灯的?今夜人多,小心些。」
敬告天地,日月星辰。
……
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21
当日夜里,我将绣好的平安符送到各宫。
祭祀才结束,宫妃们都疲得厉害,自然不会有心思见我。
是以,我只用在宫门口将东西递进去,便成了。
可走到皇帝的宫门外时,刘公宫却像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我要来,直愣愣地在外头候着,还给了我一件披风,道:「陛下在里头等着您呢。」
等我?
我心中一紧,将披风系在身上,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书案前,正在看奏折,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轻笑道:
「这披风很衬你。
「朕的眼光果然没错。」
我俯身谢恩。
他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我,道:「看看?」
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惶恐。
他执着我的手,叹道:
「这是封越今日上的请婚折子。
「他言辞恳切,用情颇深,眼看着就快到月底了,朕连回绝他的理由都没有。
「沈央,你说,朕该怎么办?」
说着,他逼近我,握住我的肩,饶有兴味地开口:「不如,你求求朕?」
「怎么求?」
他勾唇:
「像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一样,讨好朕,取悦朕。
「沈央。
「朕的心有多软,全看卿卿本事。」
说着,他伸出手,猛地解开我身上的披风。
披风落地,他探向我身上宫装的盘扣。
我往后退了一步,道:「陛下,你说过,这一生都不会宠幸我。」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冰冷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颤抖和不甘。
「朕如今后悔了!不成吗?
「今日看见你同他相视而笑,朕悔得肠子都青了,方才坐在这里,朕突然想到,你以后还要嫁给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朕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三年前!三年前你就该是朕的女人!」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却是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臣女方才去给贵妃送平安符的时候,听说她晚些时候要过来给陛下送自己亲手炖的汤。
「陛下不会辜负贵妃的心意,对吧?
「就像三年前一样。」
皇帝握紧身侧的拳头,许久之后,才气极开口:
「好。
「你好得很。」
22
次日,皇帝的赐婚圣旨便传遍了皇宫内外。
他特意许下恩典,准我在皇宫待嫁。
还给了我县主的身份。
这么一来,我住在宫中的这些年,便顺理成章起来。
似乎人人都忘了,我曾是皇帝的宫妃。
封越手握兵权,想巴结他的人太多了。
因此,一夜之间,我的落霞轩便被堆满了礼物。
封越的聘礼也送来了。
云雾高兴极了,将那些东西数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 最后红着眼眶问我:「真好, 姑娘,这辈子还能看你穿一次嫁衣。」
这确实令人唏嘘。
可我明白。
这对我来说, 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三年冷遇, 足够让我看清,我其实并不愿意做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
贵妃同他情起年少,到如今,还不是消耗殆尽。
他擦着她的眼泪,珍惜她的帕子, 心里或许只是在想, 贵妃的母族何时才能倒台。
他演得好累。
宁嫔怀着皇嗣,他却不见得有多么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
至于别的柔妃、王贵人、徐婕妤……她们自有她们的际遇, 同我无关了。
只因我明白,倘若我同旁人一般爱慕他, 顺从他, 他对我, 绝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兴趣。
23
我出嫁那日, 皇帝来送我。
嫁衣如火, 他看在眼里, 眉目微动,道:「去吧。」
离他远一些。
再也别回来。
我向他行礼, 他扶起我,他的手握紧我的胳膊,力道很重, 最终只是缓缓松开了。
转身之际,我听到他同孙公公的对话。
「陛下的眼光好,这嫁衣当真是好看极了。」
皇帝似乎轻轻笑了下, 慢条斯理道:
内务府从来不管我,这里头现在别说茶,连热水都没有。
「孤终」「别人的。」
我突然想起, 那日贵妃来之前, 皇帝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再回到三年前, 朕不会许下那一诺。」
24
我嫁给封越的第二年,他带我南下游玩,回来的路上,我诊出了喜脉。
与此同时, 宫里也传出喜讯。
皇帝的第三个孩子出世了。
宁嫔去年冬天生了个皇子,身子便一直没调理过来,皇帝不去看她, 连带着大皇子也不受宠。
最得宠的, 反而是这个才出世的三公主。
听闻生得粉雕玉琢,肖似其母。
我没有见过三公主的生母。
听说那是个民间女子, 一入宫便被独宠, 占尽了风头。
而很久以后,我才见到这位风头无两的宠妃。
她的眉宇之间有些熟悉。
至于像谁,我也说不清了。
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贵妃的母家倒台, 她被牵连,跟皇帝日渐疏远,自请入冷宫。
因着此事,皇帝悲伤难抑之下, 拒了百官提议再开选秀的折子。
没有人会关心。
他的悲伤究竟是不是真的。
朝臣们只会惋惜,暂时不能用自己的女儿妹妹来讨好天子。
后来许多年,后宫都没有再进过新人。
终究是。
孤寡君王寂寞朝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