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琴碎血犹新!重生至府邸抄没时,她拒做堂姐掌心傀儡(一)
发布时间:2025-05-30 18:19 浏览量:4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伯府邸遭抄没,尊亲不避斧钺之险,将堂姐从水火之中救出。
将她安置于内宅,视若嫡系金枝玉叶般悉心豢养。
堂姐心怀感恩,将那把流月琴郑重赠予我:
「区区姚琴一柄,你家舍生忘死将我救出,论交情,我当以死相报。」
太后寿诞之日,吾携琴献艺折桂,独占京城才女首席。
归途之上,因欲追捕窃琴宵小,遭人推落陡坡,一朝间,记忆尽失。
人贩恶徒将我拾去,辗转卖入永康伯府邸为世子通房。
备受屈辱欺玲,奄奄一息之际,方忆起那处处刁难我的世子正室,竟是口口声声以命相护的堂姐。
她云淡风轻地奏罢那首《破茧》,将古琴掷向我已无还手之力的躯体:
「若非我家族遭难,京城第一才女的虚名怎会落于这等愚人之手!」
「我身陷囹圄,又凭什么让你高高在上!」
「呵,终于全想起来了。」
「我倒是怕你永世蒙昧,不知为何受此折磨,不知那窃你之琴、鬻你为奴者皆是我所为。」
「我那顺遂良久的好妹妹啊,懵懂无知地踏上不归路,才真正无趣至极。」
我被三缕琴弦绞杀,再次睁眼时,已重生至堂姐遭难之日。
1
我的夫君荒唐透顶。
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我不过是他的一个通房丫鬟罢了。
伯爵府里那些尚未满二八年纪的丫鬟,几乎都被世子赵安给沾染过了。
但因老夫人的手段狠辣,只容许他收了两个做通房。
一个是外祖父那儿妾室张姨娘的远房侄女若琪。
另一个则是我,我是老夫人从人贩子那买来的。
夫人说我的容貌还算不错,值这十两银子。
买我回来的那夜,赵安便醉醺醺地闯进了丫鬟房中。
当着其他丫鬟的面,将我摁在大通铺上占有了我。
夫人知晓我失忆后,说我身子纯净,最适合给赵家传宗接代。
所以不仅未曾打骂过我,还让我做了赵安的通房,赐名盼儿。
若琪是众人默认将来要做世子妾的,故而大家都对她恭敬有加。
而我只想苟且偷生,卑躬屈膝地哄得老夫人十分欢喜。
我对府里那些丫鬟姐妹从来都是以笑脸相迎,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赵安迎娶了正妻,世子妃乃江尚书府里唯一的嫡出女儿江糖玲。
这江世子新妇出身名门望族,身份贵重,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听说早些年她还凭借一曲《破茧》赢得了太后的欢心,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
世子妃江糖玲举止端庄大方,入府后对赵安体贴入微,对下人也和善可亲。
却唯独对我,有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2
她常在岁暮寒天命我徒手清理府里梅林枝头积雪。
亦会在酷暑盛夏支使我拾取烧瓷开窑后遗留的余碳。
令我徒手剥开坚硬的核桃,待我指尖血肉模糊后,又要我蘸着盐水用毛笔誊写家规百遍且笔迹不得有丝毫涂改。
然而当我将百张家规整整齐齐呈至她眼前时。
她却瞬间怒火中烧,将纸张碎成一片片玲乱,还借着莫须有的罪名抽了我几鞭。
鲜血顺着单薄衣衫渗出,疼得我周身战栗不已。
世子妃这才心满意足,将我“恩赐”去赵安房中伺候。
这般夜晚,赵安总要将我折磨得九死一生。
只因在他眼中,受伤的女子才更具玩味。
待我被赵安羞辱得不似人形,世子妃才露出会心的笑。
她感慨道:“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奴才。”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新夫人独独对我如此苛待。
直到那一日,我偶然窥见了真相。
3
雪深三尺,我跪在雪地中,小腿已然没了知觉。
世子妃斜倚在炭火旁,将手中新鲜的板栗懒懒地丢入雪中。
片刻,那栗色便被白雪掩盖。
“怎么?你不愿意?”
世子妃撑着半边脸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似笑非笑地问道:
“还是你觉得这游戏不好玩?”
世子妃说,将新鲜板栗随意撒在雪里冻上一个时辰,再寻来吃,味道会更香甜。
我徒手剥掉手中最后一颗板栗壳,将板栗放入面前的白盘中。
随后将带刺的板栗壳扔到旁边的壳堆里。
“奴婢不敢,只是刘管家今日送来的生板栗只有半筐,
剥下来不过百来颗,撒在雪地里一个时辰,奴婢找完还能赶上晚饭,怕夫人玩得不尽兴。”
我抬眸,与她目光相撞,四目交汇片刻,她似笑非笑的眼眸突然变得玲厉。
一旁的丫鬟红月心领神会,“不小心”松开了世子妃养的猎犬的纤绳。
“哎呀!”
红月夸张地自责没牵住吱吱,眼中却闪过几分幸灾乐祸。
那半人高的烈犬龇牙咧嘴地向我走来。
我伸手探入雪中,握紧一根断在雪里的树枝,挺直脊梁,强装镇定。
江糖玲撑着半边脸颊,雪白的脸上透出几分期待。
突然,她的爱犬绕过我,被一旁板栗壳堆上的血腥味吸引。
只见它上前嗅了嗅,嘴巴张成碗口,一口下去。
“啊呜~”
那条“烈犬”被板栗壳上的尖刺扎得一激灵。
呜呜两声,夹着尾巴跑开,还险些撞到一旁贵妃椅上的江糖玲。
江糖玲后怕地摸了摸头上的玲云髻,怒目圆瞪地看了红月两眼。
红月心虚垂眸,看着落荒而逃的黑色毛绒残影,对着烈犬啐了一口: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你何用。”
我看着气得发笑的江糖玲,提议道:
“要我去追回来吗?”
见我没有被烈犬吓到,世子妃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沉了下来。
红月怒极,抬手便要打我。
江糖玲却一反常态,制止了红月。
她懒懒地说:
“红月,你去把吱吱找回来。”
“我见这两日梅花开得格外绚丽,突然想抚琴赏梅了,盼儿,你去我卧房把我的琴拿来。”
我强撑着被冻得快没知觉的双腿去取琴。
虽心中疑惑,但想到世子妃顾及老夫人,平日里即使对我百般刁难,也终究不敢要我性命,
便没想太多。
4
刚踏入世子夫妇的内室,尚未瞧见那琴。
便听见里屋传来赵安与一女子的欢好之声。
在赵府,这类事早已司空见惯。
我脚步未停,径直朝屋外走去。
却听到赵安忘情地唤着她的名字。
“云娘乖乖,你这小蛮腰,分明是要勾了我的魂去,再来。”
云娘,云姨娘,是老爷的爱妾!
我身子一颤,没站稳,撞到了桌上的茶壶,瓷器碎了一地。
“谁!”
里头的人闻声而起。
赵安冲了出来,衣衫玲乱,胸膛上还挂着云姨娘的红鸳鸯肚兜。
见到我那一刻,他怒火更甚,气得满脸通红。
云姨娘原本因欢愉而泛红的脸瞬间惨白。
她回过神来,惊叫道:
“完了!快抓住她!”
赵安也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朝我扑来。
我立刻转身,朝着老夫人的院子飞奔而去。
边跑边喊:
“救命啊!老夫人,家里进贼了!”
赵安和云姨娘因形象狼狈,我缓过神时,已将他们甩得远远的。
老夫人院前的梅林里,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我来不及细听。
便被两个家丁不由分说地拖到梅林的雪地里,一顿拳打脚踢。
我抬头,额头上的血混着雪水流进眼里,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反复用手擦拭,终于看清面前抚琴之人,是世子妃江糖玲。
片片梅花落在她的白衣上,比我的血还要红几分。
流月琴奏响的《破茧》,满是疯狂的恨意。
等等,我怎知这琴叫“流月”?
又为何对江糖玲弹出的每个音符都如此熟悉?
我头痛欲裂,往昔的片段一点点在脑海里浮现。
眼前这个白衣抚琴的世子妃,与记忆中决然离去的背影渐渐重叠。
5
彼时,我遭抢琴之人推搡,滚落山坡,浑身似被马车碾轧,又痛又重。
前来援救的堂姐江希姚,面无表情地取走了我拼死护住的琴。
她的面容与往常笑眼盈盈、和蔼可亲的模样大相径庭,满是发自肺腑的厌恶与冷漠。
她道:“江糖玲,你事事皆不如我。”
“若非我家被抄,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怎会落到你这庸才头上!”
“我一朝跌落尘泥,你凭什么永享尊贵!”
6
我如梦初醒,怪不得她处处与我为难。
“原来我才是江糖玲。”
而她,是我那被抄了家的堂姐,江希姚。
琴音戛然而止。
世子妃微微勾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盼儿,你觉得这首曲子我弹得怎样?”
江希姚起身,抱着流月琴朝我步步紧逼。
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已久的畅快:
“哦,全想起来了?很好。”
“我只担心你永远记不起来,不知为何每日受我磋磨,不知那抢你琴和卖你为奴的人皆是我安排的。”
“我那顺风顺水的好妹妹,你一无所知地上了路,那才真叫人无趣。”
我深知此刻不是与她算账之时。
我摇晃着正要起身。
下一秒,江希姚的琴应声落下,砸在我头上。
流月琴碎成两段,被江希姚像丢垃圾一样丢在雪地里。
她说:“这琴,早就脏了。”
我看着穷追而来的赵安,闭了闭眼。
既然逃不掉,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我拾起地上的琴身碎片,朝着江希姚杀去。
没承想还没近她的身,便被赵安从后面用拾起的琴弦勒住我的脖子!
顷刻间,我的脖颈血涌如注。
我越挣扎,琴弦便嵌得越深。
我在恨和不甘中死不瞑目。
一滴血泪从我死去的目中滑出,我听到一个空灵的女声从梅林中传来。
“江糖玲,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让欺你辱你的人得到惩罚吗?”
我的灵魂在纷飞的红梅和雪花中怒吼:“我能!”
7
「棠儿,你大伯家出事了,若娘天亮还未归来,你便去你外祖父家,求他庇佑。」
我娘身着便服,急匆匆地将我从床上唤醒,低声叮嘱。
本被搅扰了清梦的我,此刻却无比清醒,我打量着周遭熟悉的物什,知晓自己重生了。
是梅园中那道声音,赋予了我重来一次的机缘。
再度得见娘亲,仿若隔世。
我强抑住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
故意慵懒地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我娘:
「娘,爹在何处?」
我娘鼻头一酸,眼中满是忧虑与叹息:
「去救你堂姐姚儿了,此刻尚未归来,怕是难以脱身,我正思量着带上些随从去寻他们。」
彼时正值新皇登基。
大伯因先前在九子夺嫡中站错了队,如今正遭陛下清算抄家。
正是这一天,我颤抖着拉住我娘的衣袖,紧张道:
「娘,你万万不可去。」
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哽咽,不让我娘看出丝毫破绽。
若前世接回江希姚是我命运的转折点,那我娘亲下半生的苦难便是始于今日。
前世,她因担忧爹和江希姚迟迟未归,恐生变故,便带着几个家丁去寻他们。
谁料因太过着急,半路惊了马,我娘从马背上坠落,被马蹄踏伤了双腿。
自此,我娘这位曾能弯弓驭马的将门之女便瘫痪在床,再无往日的英姿。
8
我陡然想起一段往事。
上辈子,江希姚假借我的身份踏入伯爵府时。
坐在爹爹身旁为其奉茶的夫人,并非生母。
我竭力回想,那位衣着考究的新任尚书夫人容貌。
那面容竟与江希姚有六分相似。
我瞬间惊醒,认出那人,她竟是大伯房里的妾室之一,春姨娘。
婚礼当日,热闹非凡,宾客们在台下窃窃私语。
“果然是母女,新娘子与尚书夫人长得真像。”
身旁知晓内情的宾客打断道:
“你真是孤陋寡闻,这可不是江糖玲的亲娘。”
“去年江糖玲不慎落水,前尚书夫人宋妮不顾自己腿脚不便,毅然跳入湖中相救,结果人便没了。”
“江尚书痛不欲生,后来兜兜转转,又娶了少时的白月光才缓过劲来。”
另一人接话道:
“我听说那江糖玲虽被救活,可因在湖中撞到尖石毁了容。”
“后来虽请来名医,容貌也只恢复了不到五成。”
“可惜京城第一才女,容貌不及从前,好在未留疤。”
9
上一世那些被我忽视的真相,如今在我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我心里的忐忑愈发强烈,攥着母亲的手也愈发用力。
思索片刻后,我平静下来,拉着母亲坐下:
“娘,大伯得罪的可是陛下,您有没有想过,为何爹明知会牵连全家,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救江希姚?”
母亲侧过脸擦了擦眼泪,耐心地为我解释:
“棠儿,你爹虽与你大伯素来不和,政见相悖,可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如今大伯一家,该问斩的问斩,该流放的流放,你爹不忍大伯断了香火,也是无奈之举。”
“那娘,您有没有想过,若爹只是想为大伯留后,为何不救堂哥堂弟,偏要去救那个大伯都不待见的庶女?”
母亲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么多。
她猜测道:“或许是男丁管得严,不好替换,救堂姐的胜算更大些?”
母亲边思索边自语:
“你爹向来行事谨慎,必定有他的考量。”
母亲并不愚笨,只是因对父亲情深义重,一时间想不出别的缘由。
我顺着她的话宽慰道:
“娘也清楚爹是个有主意的人,眼下他还没回来,您也不用太担心。”
“再者,您这次把外祖父给您的暗卫都借给爹了,那些人个个都是好手,若爹真出事,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母亲松了口气,点点头自我安慰道:
“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母亲因关心则乱,此刻反倒没了主张。
我回想起上一世救出江希姚后,父亲早出晚归的异常举动:
“娘,流放宁古塔的人都要经过紫阳区,咱们在城西不是有个绸缎铺子吗?”
母亲反应过来,面露惊喜:
“对啊,那个铺子平日里被你爹打理得十分隐秘,说不定真能在那里等到你爹。”
母亲立刻吩咐家中的管家安排好家中事务,便带着我匆匆出门。
10
锦绣阁的东家赵伯,乍见我娘时,面色陡然惨白,险些连手中锦缎都握不稳。
我娘心中顿生疑窦,当即要求赵伯给个说法。
我捡起地上掉落的布料,递给赵伯,严令他不得喧哗。
“赵伯,你掌管此店二十余载,想必深知,谁才是你真正的东家。”
我爹家业衰败,如今地位全凭娶了我娘,尚书府中大半家产,皆是我娘的陪嫁。
那些为我家操持生意的老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赵伯立刻跪倒在地:
“老奴不敢欺瞒夫人,是老爷吩咐不让说。”
原来我爹昨晚就已将人救出,却未向家中传递半点消息。
任由娘亲为他忧心如焚。
我娘面色阴沉,径直朝我爹的卧房冲去。
11
却闻得爹房里传来一女子温婉之声。
“荣郎,昨日若非你舍命相护,我和姚儿怕是沦为任人欺玲的官妓了,若真如此,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女子语中带哭腔,稍作平息后又言:
“未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你待我依旧如初。”
我透过窗缝瞧去,只见宋希姚之母。
春姨娘为我爹系好腰带,我爹转身,春姨娘又顺势为他整理胸前衣衫,那亲密模样,恰似我娘平日为我爹更衣上朝,宛如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我回头,见我娘怒目而视,胸脯起伏剧烈,双手紧握成拳,气得发抖。
然而在我娘欲发作之际,我爹却温柔握住春姨娘的手,语气温柔:
“春娘,当年你爹娘嫌我官位低微,宁愿将你嫁给我兄长为妾,也不肯成全你我,如今又遭此变故,真是苦了你。”
我娘紧抿双唇,一脸震惊。
我爹平日里对我娘极尽宠爱,京城皆知他是出了名的老婆奴,连小妾都未纳过一个,连京城权贵贵妇都羡慕我娘嫁得如意郎君。
谁料这十几年鹣鲽情深,竟是场笑话。
我握住我娘的手,无声示意她,若看不下去,咱们便离开。
感受到我的担忧,她眼眶瞬间泛红,勉强挤出一丝笑,对我摇了摇头。
春姨娘似是忆起往昔,伤感地掏出怀中绣帕拭了拭眼角,声音里带着不舍的哭腔:
“如今物是人非,你我各自嫁娶,你也有心爱的夫人,昨夜与你相处的一切,就当是我一场梦罢。”
听出心上人要与自己划清界限,我爹忙将她搂入怀中,急切道:
“春娘,怎可如此说,昨夜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便是我今生认定的唯一妻室。”
我爹唯恐再次失去心尖上的白月光,急忙表忠心:
“再者,我对宋妮并无感情,只是她父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不好轻易摆脱。”
“但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只盼你们母女能忍耐些时日,待我寻个合适时机,定将你们迎进门。”
我娘面色瞬间惨白,原本紧握我的手一松,恍惚间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踩到地上一根枯枝。
“咔吧”一声。
“谁在那里!”
我爹怒喝一声,瞬间警觉起来。
正当我娘拽着我欲冲进去兴师问罪时。
江希姚推门而入:
“娘,二叔,是我。”
我爹见是江希姚,也松了口气。
只是这场景依旧有些尴尬。
春姨娘最先反应过来,抽回被我爹紧握的手。
江希姚将洗脸水置于铜架上,似是未见亲娘与亲二叔的越轨之举,懂事道:
“二叔,只要娘亲幸福,姚儿不在乎旁人闲言碎语。”
我爹被白月光母女的懂事所感动,临走前有些愧疚地说道:
“我记得昨日本是姚儿生辰?”
江希姚抬眼一愣,没料到二叔竟如此体贴。
春姨娘看了她一眼,含笑对我爹点了点头。
我爹接过春姨娘递来的披风,豪爽许诺:
“那就过些日子,与春娘你的生辰一并补过!”
12
爹携着江希姚踏入尚书府时,娘刚消化完爹有心上人的事实,正拭泪。
江希姚立于爹身畔。
她身着一袭白色广袖云纹裙,头戴红玉玛瑙簪,打扮得比我这嫡女还贵气几分。
原来爹比我们晚一个时辰回府,竟是给她置办行头去了。
爹倒是比大伯更舍得为江希姚母女花钱。
大伯子嗣众多,又不喜春姨娘,所以她们母女俩在大伯府中并不受宠,也鲜少有人见过江希姚。
爹给江希姚捏造了一个旧友遗孤的身份,化名江惜惜。
娘抬眸,眼角泛着红晕,没了以往爹回家时的欣喜,看向爹的眼中是一股陌生的冷漠。
爹一愣,嘴角的笑意立马顿住。
他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却不知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只是片刻,爹便走过来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着一位体贴周到的夫君。
他拉起娘的手,看着她眼角的红晕皱起了眉头。
心疼道:
“可是棠儿淘气,惹了夫人哭过?”
娘定定地看着他,爹脸上满是真心的关切和心疼。
他伪装得太好,若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又怎会相信他从未爱过娘呢?
娘别过脸,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她却生生稳住了自己想要从爹手里抽出的手。
半嗔怒半埋怨道:
“你昨儿个一夜未归,也不派人给家里捎个信儿,我出去寻人亦未寻见,担心了一天你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我怎能不气?”
听完爹眉目舒展开来。
松了一口气地笑道:
“是为夫害夫人担心了。”
说完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钗环,给娘戴上。
我和娘对视一眼,都认出那钗环与春姨娘戴在头上的大同小异,恐是一套首饰。
“夫人下次切记勿要寻我了,我江荣纵是死也舍不得夫人为我受到半点伤害。
“此番凶险,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好在这一次成功救出了姚儿,也算是保住了兄长的一丝血脉。”
娘扯了扯嘴角,大伯在世时他们视对方如眼中钉肉中刺,大伯死后他倒是单方面上演了这一出兄弟情深。
爹朝着江希姚招了招手:
“姚儿,还不快来见过你婶娘。”
江希姚走近几步,原本水灵灵的眼睛恰到好处地蓄满了将落未落的泪。
可姜还是老的辣。
我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反观娘就镇定了许多。
她看了江希姚片刻,脸上逐渐充满了一个正常长辈该有的慈爱和怜惜。
江希姚嘴角浮现出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眼里的泪水瞬间决堤,立马扑到娘怀里:
“二婶!”
她脸带悲戚,泪眼婆娑地在娘怀中将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怜晚辈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上一世,我和娘便是因此心生同情。
最后引狼入室,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让我和娘重蹈覆辙了!
爹也被她俩的演技感染,挤了两滴眼泪。
他趁热打铁,说出他对江希姚以后的安排。
13
「哪来的二婶,孩子,你身世凄惨,往后这二婶便是你的亲娘。
「把棠儿当亲妹子,尚书府就是你的家。」
我爹说得慷慨激昂,可我娘只是哭得厉害,心疼江希姚的遭遇,却没半点要认女儿的意思。
江希姚哭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她瞅了瞅哭得一塌糊涂的我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我。
心里更觉得是我娘怕我不乐意,才不给她尚书千金身份的。
江希姚眼珠一转,睫毛抖了抖。
她止住了哭声,善解人意地说:「二叔二婶救我于水火,已是大恩大德,姚儿怎敢奢求和棠儿妹妹一样的待遇。」
「这一遭让我明白,身份地位、物质条件皆是身外之物,二叔二婶肯收留我,姚儿已是感激不尽。」
「承蒙二叔二婶不嫌弃,愿留我在府中,吃穿用度与府中下人一样便已满足。」
我爹一愣,想要开口阻止,只见江希姚轻轻朝我爹摇了摇头。
我爹会意,停在一边,和江希姚一起看着我娘。
我娘拿着帕子哭完,懵懵懂懂地说:
「啊,这……这不太好吧。」
我娘嘴里说着不好,却没半点要拦的意思。
我在一旁差点笑出声,竟没发现我娘还有这本事。
见我娘没反应,我爹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他尽量压着声音里的不满,动之以情地说:
「棠儿,你自小和堂姐亲近,以前见姚儿被府中姐妹欺负,连自己养的爱犬都舍得给她,你心最软,不如这事你来安排吧。」
江希姚满眼期待地看着我,脸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清高模样。
重活一世,我最恨她这副样子。
我点了点头,打断了他们的念想:
「堂姐说得对,如今圣上清算,时局敏感,要是让棠姐在这个节骨眼上吃穿用度和我一样,怕遭有心人猜疑。」
「堂姐果然是聪慧又善解人意,连这一层都想到了,真是厉害。」
「啊,是……是吗。」
堂姐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娘也上来一锤定音:
「姚儿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那就委屈你了。」
江希姚从前世和我同吃同住的尚书府小姐,变成了现在住到后院的下人二人间。
与下人同吃同住,还要一起浆洗洒扫,从早忙到晚。
可这些都不及我在伯爵府受的苦。
我的好堂姐啊,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14
月圆将至,春姨娘生辰将近。
自爹将江希姚迎回府中那日,娘便寻了个缘由,将家中产业悉数收回,亲自打理,账目记得分明,即便爹也寻不着半点漏洞。
爹终于忍耐不住,前来寻娘。
他含笑接过娘递来的茶盏。
看似随意地提及:
「对了,夫人,我需些银两,去打点一二,两千两足矣。」
娘面露疑色,何事竟需这般多钱?
爹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或许是天气闷热,太阳穴处渗出细密汗珠:
「本月大理寺少卿喜得嫡子,我需些银钱去疏通关系,好让大哥家被流放的亲眷过得稍好些。」
娘听罢点头道:「夫君有心,我这两日便备好送与你。」
爹见娘未起疑心,松了口气,便匆匆以公务繁忙为由,出门去会那外头的女子。
这些时日,他早出晚归,整日应酬,实则是在陪春姨娘,他自以为借口编得滴水不漏。
却不知,娘早已不再在意他的心之所向。
娘虽曾爱他至深,但也分得清枕边人与自己早已同床异梦。
已然明白爹不过是个既想得名又想得利的虚伪负心之人。
女人错付真心本就寻常,及时止损才是当务之急!
她已下定决心,要与他断得干干净净!
我从里屋走出,娘不解地问我:
「棠儿,这两千两你为何要给他?」
我望着眼前愈发憔悴的娘,心中涌起疼惜,她爱爹这么多年,怎会不难过。
但她有她的傲骨,既已决定离开,便绝不会拖泥带水。
这些日子,她暗中转移自己带来的嫁妆财物。
还将之前拨给爹去营救江希姚的暗卫调去了前线舅舅处立功。
若日后事发,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求陛下宽恕。
辜负真心之人,终将吞下苦果,这一次,欠我们的,我都要一一讨回!
「娘,您且瞧着,生死攸关之际,爹与他的白月光还能如何恩爱。」
15
腊月二十三,既是春姨娘的生辰,亦是太后的诞辰。
新帝初登大宝,根基尚不稳固,太后便出面替他笼络群臣。
是以京都之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女眷皆收到了宫里的请柬。
我亦在其列。
我正要登车离家,江希姚唤住了我。
她抱着那即便被抄家也舍不得丢弃的“流月琴”,从门口款款向我走来。
我瞧见她本就瘦弱雪白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她却笑着将琴递给我:
“姐姐如今一无所有,唯有流月琴一把,愿赠予妹妹,助妹妹在太后的诞辰宴上拔得头筹。”
我的目光在流月琴那锐利的琴弦上稍作停留:
“良驹配好鞍,流月琴过于珍贵,妹妹才疏学浅,还是用平日里这把凡桐便好。”
江希姚微微一怔,眼角闪过一抹惊慌的诧异。
再回过神来,我的马车已驶得老远。
16
上辈子失忆后,我手已两年未触琴弦,生疏自是难免。
故自重生归来,我便日日在庭院里从早练到晚,皆是为了今日。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次太后的寿宴上,我如前世一般再次拔得头筹。
顺理成章地被封为京城第一才女。
我紧紧抱着我的凡桐,如前世一般向太后索要赏赐。
前世,江希姚常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缅怀“生母”,心疼她娘无人供奉香火。
那一次,我索要的赏赐便是将春姨娘的牌位接入江家祠堂。
斯人已逝,太后虽碍于情面答应了我,却也惹得太后不悦,扫兴而去。
这一次我卖了个关子,说尚未想好。
反而逗得太后哈哈大笑,欣然应允。
17
宫宴散罢,往昔与我情谊甚笃的几位旧友提议去酒楼为我设宴庆贺。
我微微颔首,欣然应允了他们的好意。
在马车上,我娘留给我的暗卫何萧乔装成婢女进来,神情冷淡地道:
“正如小姐所料,小姐走后没多久,江希姚便乔装出了府。”
我将凡桐仔细包好,放到了一旁。
“那后山的情况呢?”
何萧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根血迹斑斑的手指。
我皱了皱眉,何萧生怕吓到我,赶忙合上了盖子。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慨:
“真是个表面柔弱、内心狠毒的堂姐,小姐您平日待她那般好,谁曾想她竟在小姐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杀手!”
幸而这一世我娘并未被马踏断双腿,尚书府的权势也尚未落入她们母女手中。
所以这次江希姚找的杀手,不过是临时花钱雇来的普通山贼,经不住严刑拷打。
在何萧的审问下,没多久就招供了。
江希姚给了他们一百两定金,声称只要我从这世上消失,这群山贼便能得到剩下的二百两尾款。
我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不管我是死是活,对她来说都是沉重打击,那这尚书府的荣华富贵迟早会被她们母女霸占。
我接过断指盒,平静地将它收入袖中,今日是春姨娘的生辰,我作为晚辈,若不备些薄礼,实在有失礼数。
我抬头,见向来沉稳的何萧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转而说起我那一大早就出门去宫里与陛下议事的爹在醉仙阁定了雅间。
真是巧了,我们一行人要去的也正是醉仙阁。
18
方国公府的小公爷方卿然性情最为洒脱豁达。
为人又极是侠义,听闻醉仙阁最上等的雅间今夜被人预订,当即甩出一张百两银票,让醉仙阁的掌柜梦老板将人赶走。
梦老板左右周旋后,将雅间里人给的二百两银子递给方卿然。
梦老板两边都不敢得罪,甚是左右为难。
我满心遗憾地低垂头叹了一口气:
「唉……听闻这醉仙阁做的八珍糕乃是绝品,但只供应阁里最上等的雅间。」
「此雅间面朝江水,推开窗户,便能瞧见京都最绚丽的灯火夜景,今日看来我是没那个福气了。」
方卿然最是怜惜佳人,见不得每个貌美的姑娘受委屈。
当下便掉头朝着二楼的雅间冲了进去。
边闯边道:
「我今日倒是要瞧瞧,是谁那么大的威风,敢拿钱让本公子让座。」
一众人等风风火火地跟着冲上去,皆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公子千金,无人敢拦。
方卿然在推门而入的刹那,瞧见里面的人,立马就愣住了。
其余跟随者也纷纷扭头看向我。
我一脸懵懂地朝里头望去。
我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坐在我正对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春姨娘坐在他身旁。
别出心裁的流星逐月发髻衬得她半边侧脸愈发娇俏妩媚。
窗外万家灯火的繁华背景将他们映衬得宛如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我在众人尴尬的目光中天真莽撞地走了过去。
全然不顾我爹拼命地对我使眼色。
我走到春姨娘面前,对着她悲喜交加道:
「春姨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棠儿好想你。」
我紧紧地抱住她,哭得比那日江希姚见我娘时还要伤心。
春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不知所措地将我推开。
方卿然平素酷爱交友,对京中的八卦了如指掌,即便从未见过春姨娘。
也当下反应过来这是大伯家那位不受宠的侍妾春姨娘。
他立马夸张道:「前丞相家的漏网之鱼,这不马上就要完蛋了吗。」
说完方卿然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一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前丞相江淮乃是当今陛下亲自下令诛杀抄家的反贼,这个侍妾竟还有这般本事能从御林军的手里逃脱?
如今她还与当朝红人江尚书坐在一起。
一众人等一边拉着自己的小伙伴说非礼勿视,一边自己的脚却忍不住往雅间里挪。
我爹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我走上前关切地问我爹:「爹,你怎么在这儿?」
我爹转头瞪着我,一改往日的慈爱,眼神里仿佛凝聚了一场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
看到我爹那张死人一般的脸。
我瞬间反应过来,对我爹满是失望:
「爹,逆贼犯了错,可春姨娘又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个不受大伯宠爱的侍妾罢了,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我爹今日出现在这儿,是在执行公务。
是设计请君入瓮,捉拿反贼来了。
春姨娘回头看我,眼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恨意,我却坦然地冲她挑了挑眉,眼里满是笑意。
这种招数她在爹面前屡试不爽,我又怎会不明白我看似在维护她,实则字字句句都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事已至此,她已然知道自己无话可说,她转头看向我爹。
昔日里娇弱柔美的女子,此刻挺直了脊梁,只是红着眼眶定定地盯着我爹。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爹心虚地扭过脸。
不再看春姨娘。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说得正气凛然:
「既是反贼,他家的一条狗本官也不会放过,哪有一人无辜的道理。」
我爹终究还是更爱惜自己。
春姨娘扭过头,认命地闭了闭眼睛。
19
我陡然觉得一阵冷风拂过,令人浑身不自在,人群之中似有一道目光如毒蛇般紧紧盯住我。
我抬眼往人群里望去。
乔装改扮的江希姚正恶狠狠地瞪着我,她紧闭着双唇,眼中满是如利箭般的怨恨。
若非此处人多眼杂,我绝不会怀疑她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将我撕成碎片。
我对着人群中气愤却又不敢发作的江希姚微微一笑。
接着回头体贴地替春姨娘解围,出言说道:
「春姨娘,我知道你向来不受逆贼江淮的恩宠,你一个外姓之人,说到底也是被他连累的。」
「不知前丞相府,是否还有像你这般漏网的鱼。」
「若你肯将同谋之人供出来,说不定还能在陛下那里将功补过,求得宽恕,保住性命。」
我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挪步,往江希姚藏身在人群中的方向靠近,却又不至于遮住她的身影。
春姨娘的目光在游移间,渐渐从凶狠的愤怒变成了不舍和祈求。
她闭了闭眼,坚定地说道:
「没有!」
待她睁眼时,她目光决绝地冲向我爹。
等我爹反应过来时,他手中握着的利剑已经刺破了心上人的胸膛。
春姨娘自己撞上了我爹的刀刃。
下一瞬,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我见她顺势倒在我爹肩上,轻声低语了一句。
而后,她握住我爹手中的剑,再次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我爹立马慌乱地将她推开,在她最后那期待的目光中看向人群中的江希姚,连说了三个“好”字。
春姨娘这才终于放心地闭上了双眼,气绝身亡。
我爹抽出手中的佩剑:
「漏网逆贼已诛,来人,查封醉仙阁,将一干人等带回去,揪出是否还有同党!」
20
人群散去之后,我爹望着地上毫无生气的白月光。
痛苦与心疼再也掩饰不住,在我面前也装不下去了,抬手就给我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我立足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我的脸瞬间就烧灼般地疼。
我爹怒气冲冲地指着我骂道:
“你这混账!我和你娘拼尽全力,历经九死一生才把你的堂姐和春姨娘救出来。”
“哪想到你竟如此鲁莽愚蠢!害得她白白丧命,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我一脸平静地将沾了血的袖口布料撕下扔掉,摇了摇头:
“死人的血实在太过晦气。”
我爹看着我与往日恭顺乖巧截然不同的态度,
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是故意的?”
我爹对我满是失望,转而责备我娘:
“我在朝中事务繁忙,平日里对你管教不严,没想到你竟被你娘娇惯得如此歹毒!”
我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指着春姨娘身上的华美衣裳,
不慌不忙地问他:
“爹,春姨娘身上穿的这衣裳是苏绣制成的。”
“今年的苏绣布料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就连我们紫阳城西的锦绣坊里也只分到一匹。
“我娘如今都还没穿上今年苏绣的新衣呢,春姨娘倒是好福气啊。”
我爹的脸色一僵,皱了皱眉,马上心虚地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站起身,耐心地对他说:
“近日我娘闲来无事,清点家中产业,还私下去查看了一些闲置的宅子,发现有一处啊,多了一位女主人……”
我爹的脸色瞬间煞白,还没等我说完,就立刻起身往家的方向奔去。
21
今日为我设的庆贺宴,终究是无福消受了。
我出门对着那些旧日友人一一作别,许下下次定要请他们吃京城最奢华的宴席的承诺。
方卿然将手搭在我肩头,凑近我耳畔低声说道:
「虽说我不知你今日为何突然想吃醉仙楼的八珍糕。」
「但我总觉你与往昔有所不同。」
「是吗?」
我一把挥开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将其别在腕后。
方卿然瞬间痛呼求饶,待我松开后,他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却仍是不死心地边跑边喊:
「不管你幼稚还是成熟,只要你愿嫁给我,我立马就能为你改过自新。」
也不知是谁更幼稚!
22
我爹的随从将春姨娘的遗体抬走之后,江希姚从暗影中缓步而出。
她双目泛红,眼中满是刻骨的怨恨,满心失望地质问我:
“江糖玲,为何如此?”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情谊堪比亲姐妹,你为何要这般害我母亲?”
我缓缓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香茗,以冷漠回应她眼中的失望。
她又说道:
“只因你爹对我娘心存爱慕,她便该落得如此下场吗?”
“江糖玲,你终将遭受报应!”
我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然而,当我望向她时,笑容瞬间凝固,冷冷地质问她:
“那你们母女当初恩将仇报,陷害我和我母亲之时,可曾想过会有报应降临?”
瞧啊,当棍棒落在自己身上,方才知晓疼痛。
昔日的加害者,如今竟成了审判者。
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问我是否惧怕报应。
我朝着她步步紧逼,追问不休:
“江希姚,你当真相信这世间有因果报应之事?”
若你真的心怀慈悲,前世今生又怎会对我步步紧逼,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留?
我将袖中的匣子掷向江希姚,那半截血淋淋的手指滚落在一百两银票之旁。
江希姚目睹此景,瞬间面无血色,心虚得不敢再看。
即便重来一次,即便她毫无胜算,她也要不择手段地奋力一搏。
只为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
前世被抛弃、被羞辱、被折磨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
无尽的恨意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紧握着母亲赠予我的发簪,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恨意与不甘:
“你想做什么?”
江希姚原本满是憎恨与扭曲的面容,突然间变得惊恐起来。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在想,不如就此同归于尽。
然而,她根本不值得。
我将发簪刺入掌心,一滴滴鲜血顺着我手上的金簪滴落在地。
手上的疼痛让我恢复了理智。
江希姚被我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逼得连连后退。
她跌跌撞撞地逃走,一边跑一边冲我放狠话:
“江糖玲,你等着瞧,总有一日,我会将你拥有的一切统统夺走,让你尝尝失去一切,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23
家父回府之后,将府中上下翻了个遍,却始终寻不见家母的踪影,只觅得她留下的一纸休书。
家父后知后觉,才察觉家母的物什,包括陪嫁之物,以及府门口那株价值连城的迎客松,皆已不翼而飞。
尚书府险些成了空壳。
家父细细回想,才惊觉这些物什并非一日之内被搬空,而是一点一滴逐渐减少,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别。
家父深知,此次他失去的不只是家母,还有家母娘家在朝堂上给予他的助力。
他双腿无力,一个趔趄,瘫坐在茶椅上,悔恨不已。
往昔最重体面的家父,此次却在定国将军府门前连跪七日,却依旧未能得见家母一面。
为了能让家母再见他一面,他已然疯魔,竟将我禁足于闺房,不准我外出一步,还要为我议亲。
家父愤愤不平:
「自古以来,哪位达官贵人不是三妻四妾,夫妻十几年,我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为何家母就不肯原谅我。」
「定是有人在她耳边挑唆,她那般爱我,只要我还能见她一面解释清楚,她定会原谅我。」
「她总不能狠心到连自己女儿的婚礼都不来参加吧。」
他或许早已忘却,当初家母做姑娘时,容貌倾城,不知有多少才俊想要求娶于她。
而家母之所以嫁给家父,是因为他曾发誓,一生只爱家母一人,绝不纳妾。
24
我娘休夫一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我爹颜面扫地,沦为同僚们的笑柄。
可他却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满腔的怨愤都倾泻到我身上。
这世上,比白月光更伤人的,便是那逝去的白月光。
他越怨恨我和我娘,就越念念不忘春姨娘。
江希姚凭借着我爹对她的愧疚之情,以及她娘临终前对我爹的嘱托,在尚书府里过得如鱼得水,比我这亲生女儿还要风光。
没过多久,我爹便将三位女婿候选人的画像送到了我的院落。
一位是忠信国公府的嫡长子方卿然,一位是前礼部侍郎家的遗孤沈亦之,还有一位是永康伯爵府的世子赵安。
我那好爹爹,果然是费尽了心思。
一个是个风流浪子,一个是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还有一个是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名声在外,里子却烂透了的伪君子。
江希姚走进来,依旧如同往昔未曾与我闹翻时那般,浅浅笑着,拿起其中一幅画像。
“二叔果然疼爱妹妹,这三位公子,姐姐瞧着个个都俊朗不凡,不知妹妹心仪哪位呀?”
她口中这般说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落在被风吹落在地的沈亦之的画像上。
我装作浑然不觉,瞧了瞧她手中的画像,眼中满是真诚:
“方小公爷虽说家世最为显赫,但他为人风流成性,还未迎娶正妻呢,美妾就已经纳了十几房了。”
江希姚的眉头微微一动,继续追问:
“那赵世子呢?”
我忍住胃里的翻腾,盯着赵安的画像仔细端详了片刻,露出笑容:
“倒是生得俊俏非常,听说他只有一个通房,还是家里姨娘硬塞给他的,想必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江希姚分不清我话语中的真假,只能紧紧抿住唇,定定地盯着我的脸,生怕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喃喃道:
“这样啊……”
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地面:
“姐姐怎么不问我沈公子如何?难道这沈亦之姐姐之前就认识?”
江希姚顿时慌了神,立马摇头否认:
“怎……怎会呢。”
我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她,江希姚原本想看我笑话的脸,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我院里还有事,就不打扰妹妹挑选如意郎君了……”
江希姚急匆匆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25
我拾起地上沈亦之的画像,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拂去其上的尘埃。
画中男子的音容笑貌,渐渐在我记忆中清晰起来。
那时赵安新纳的夫人刚入门不久,我不慎打翻了她那滚烫的燕窝,被她体罚,罚跪在冰天雪地中整整一日一夜。
恰逢那风姿俊朗的少年路过。
他眼眸清澈,眉目如画,徒手便抓住了我差点刺入自己胸膛的匕首,还将自己身上整洁的旧披风披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