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一顶轿子抬进太子府,我成了太子的妾室

发布时间:2025-05-30 08:11  浏览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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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夕夕

「我记得你从前,也和长公主一般叫我太子哥哥。」

「你对你,从来都不仅仅是因为我那妹妹,你何时能够明白?」

〈一〉

我被一把轿子摇摇晃晃的从侧门抬进太子府邸的后,萦绕耳边许久的刺耳议论声才消失殆尽。我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方才意识到手中的帕子已然被攥得乱糟糟,我自嘲的笑笑,拉开帘子看了眼跟在一旁的小莲,刚好对上她关切的眼神。

「幸好不是从教坊司出嫁的,不是吗?」

小莲瘪着嘴冲我露出难看的笑:「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依旧笑着,日后多得是需要我们苦中作乐。

太子能够因着长公主的情面迎我入府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我这样一个罪臣之女能够成为太子奉仪有多不容易,哪怕是太子侍妾最卑微的那一等,为此太子也顶着莫大压力。

那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轿子在院子里行走,我没有放下帘子而是肆意打量四周熟悉的景象,曾经正大光明的同长公主在园中追逐游玩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如果可以,我更想回到十年前。

不,哪怕一年前都可以,那时候,长公主还短暂的陪在我身边过。

当上官凛熟悉的身影穿过西边的走廊时,我一眼便认出他来,匆匆放下帘子前,还是不小心和他的眼神触碰到。

小莲没有定力的惊呼出来,随后朝他的方向行了个礼,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小莲?你们这是…」

「…我竟不知道,原来这般迅速…」

你自是不知道的,你向来都不在意我吧。

轿子因他停下了,可我却不想同他言语半句,用脚稍稍踢了下门框,示意轿夫接着前进。

门外的男子清了清嗓子:「你不该同意的。」

简单的六个字,我的眼泪生生被逼出,揪紧衣襟,嗓中翻涌甜腥的味道。

「那不然我该如何?他都不惜屈尊降贵来娶我,我还要故作清高来拒绝吗?」

「上官凛,太子家事是你作为臣子可以置喙的吗?」

大颗眼泪掉落,重重砸在我的手背,我死死的咬紧嘴唇,生怕发出一丝呜咽声被他察觉。从他成为我的未婚夫之日起,我为他哭泣的时间竟然多过共度欢乐的时光。

「他不爱你。」

「那你又爱过我?」

猛然掀开帘子,我顶着泪痕斑斑的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为何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这般可笑的话。

如今的我,还会在乎是否有爱吗?

他脸上惊异的表情还未整理好,我又狠狠的拉上帘子,用手擦去眼泪,厉声说道:「走吧!」

〈二〉

从前和长公主总在一处玩耍的时候,我们常常畅想自己的新婚之夜会是如何。

我最爱喜庆的红色,所以一定要满屋满街的挂上红灯笼,鞭炮响上一天一夜,宾客声喧哗震天,这样我独坐在屋内等新郎的时候就不会孤单害怕了。

那时候长公主还嘲笑我没出息,说普通民间娶亲也会这样的,说我没有远大抱负,小家子气。

可是如今看来,就连我当初那么简单的愿望都是难以达成的。

我在新婚的屋内从晌午坐到了傍晚,未进一滴水一粒米。

小莲在我身边站累了就靠着桌子睡着了,后来是我唤人将她带离前去休息。

她本就不是我的婢女,长公主把她托付给我的时候,她早就脱了奴籍。

后来我又在床边坐了许久,脑袋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恍惚间有个人掀起了我的盖头,一道刺眼的光束直射我的眼睛,原来已是清晨,恍然我已经坐了一夜了。

「太子殿下,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是第一个新婚之夜虚弱而亡的女子了。」

我有气无力的冲他笑着,才发现他绷着脸,一脸怒气。

许是累虚脱了,我恍然意识到,能够肆意和他开玩笑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容忍我这般戏谑地同他说话呢。

我的双脚一软,旋即跪在了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恕罪,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了。」

太子有力的手将我扶起,抿着唇,依旧不发一言,直到我安稳的坐在床上,他才温柔的摘取我头上沉重的头饰。

戴了这么久,如今摘下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头可以如此轻巧。

我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他,但是太累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虚晃的影子。

「是我来的晚了。」

太子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难得从骄傲的太子殿下口中听到这般认错的话语,我本该笑的,可是他的下一句却让我不由得落泪。

他说:「我的妹妹,她在那边,也会受这样的委屈吗?」

〈三〉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长公主。

所以自从我得到太子的消息后,并不敢自作多情许多,可是亲耳听到太子这般说,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酸了鼻子。

还没来得及接茬,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太子殿下抬头望向门外,应了声后,给了我一个抱歉的眼神。

我有时候在想我到底何德何能呢,能够获得太子殿下这般重视。

扯了扯他的腰带,抬头对上他俊俏的脸庞。

「太子殿下,你去吧。」

他低头看了眼我勾着他腰带的手,大手覆了上来,我感受到了他手心不断涌来的暖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夏曼,我娶你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如若你愿意,也是可以留下子嗣傍身,不过一切都要等嫡长子出世之后方可。」

「太子妃可能会对你有些许不满,不过只要你不出这个院子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一向乖巧,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和太子妃的关系的。」

「我每月来后院的时间不多,今日也是抽了空的,等我忙完这段时间,自会多来见见你的。」

他很迅速的叮嘱了许多,语气温柔的一点也不像自己被抄家之时他远远站着那般冷漠。

我很是感激,却不敢多想。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长公主。

他走后,我守着冷冰冰的婚床,头一次这般想念长公主。

你知道吗,依照民间的说法,你这个长公主也是要唤我一声嫂嫂的。

你知道吗?

你不可能知道的,你已经远远的离开京都,去往哪个大家都不了解的蒙古了。

〈四〉

后来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安然无恙的过了几日,太子妃并没有刻意为难我,许是她也看出我并不是什么大的威胁,索性不把我放在眼中,我自然落得个清闲。

太子府中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小莲也因此长胖了些,我倚着长廊栏杆看着小莲又开始绕着花坛跑圈。

却不曾想,在小莲跑到第十圈的时候,一群嬷嬷闯进院中,气势汹汹的直奔我而来,我自小在宫中待着,自然能够从衣着看出这群嬷嬷的身份。

她们来自宫中。

未及反应,一群嬷嬷就架着我往院外走去,小莲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更遑论能够上前阻拦,后来我只听见她在身后焦急的呼喊着。

我大声回应道:「没事的,你待着,我不久便归。」

未曾想,我这不久,久到一天一夜。

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能力。

太子妃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央求了一位更厉害的角色,那便是皇后。

哪怕我小时候也会围在皇后身边和长公主一同听她讲故事,可是她该狠心时还是很能下得去手的。

那群嬷嬷非常老练的把我拉进小黑屋,不长不短的一天一夜里,给我灌了五碗药,每每喝下,我的小腹都十分坠痛,直到最后一碗下肚,我痛到晕厥在冰冷的地面。

等我再次醒来,屋内空无一人。

小莲带着哭腔扑向我,满脸慌张焦急,在我身上上下摸索,生怕我受了伤,可是我没有外伤,不过伤及五脏六腑。

「我觉得你以后生个女儿吧!到时候我央求哥哥给她一个郡主的位置,一辈子地位显赫,不受委屈。」

「不,还是儿子好,不似女儿般受限,天地广阔,他可任意翱翔,有我替他撑腰,他自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我蜷缩在床上的时候,长公主曾经的玩笑话萦绕耳边,她欢快的语气却让我难过的痛哭流涕。哪怕太子那日匆匆一言只是安慰的话,可是总有人当了真。

〈五〉

再次见到太子的时候,他兴冲冲的拿着一封信大步迈进我的院子。

「夏曼!蒙古来信了!终于!她愿意给我来一封信了!」

我站在门槛处,远远的看着他的笑颜,小莲也开心的凑到我身边,拉住我冰凉的手,小声说道:「只要太子还愿意来,就不会没有希望。」

太子坐在书桌前,拿着信纸端详了许久,哪怕纸上只有简单的寥寥数句:

「恭喜太子哥哥,唯望能够好好照顾夏曼。」

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我仿佛看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如今被迫温顺的模样,我应当知道她有多怨恨太子殿下的,不然不会一年也不致信京都,可是哪怕如此硬气,她还是为了我恳切的央求太子的庇佑。

太子扭头珍重地看了我下,灼灼的目光满是深情,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往他的怀中送,我身子一软,未及防备,转瞬已经坐在了他的怀中。

这是我初次和他这般亲密,在我和他成婚的一个月后,我们圆房了。

他的动作轻柔到让我觉得我是他守护的一件至宝,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颊唇角处,酥酥麻麻的一瞬间让我恍惚间觉得他是爱我的。

他的大掌轻抚我的腰际,在最初的试探中,他在我耳边轻呢的安慰着,会稍稍的疼,忍耐一下。他的声音太过温柔,瞬间将我俘获。

那一夜,我知道不论他是否爱我,我这辈子必定要爱上他,且只能是他。

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和长公主说过,如果可以,我想当你的嫂嫂。

那时候的话掺着半分玩笑半分真心,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能应验。

〈六〉

太子妃找我喝茶的时候,轻描淡写的模样让人看了不免发笑。

她嫁入太子府中,也不过和太子同房过两回,所以刚得知我和太子同房后,她就着急的来宣誓主权。

长公主说过:「你看父皇后宫那些争宠的妃子可笑吗?我觉得世界上最可悲的莫过他们了。」

「可是我也会变成他们这样不是吗?」

我且饮了一口茶,她坐在高位抬起头低眼瞧我:「如若早知你和长公主交情匪浅,我该早早与你一同聊聊天。」

「之前看你出身教坊司,故而可能有些怠慢了妹妹,妹妹可不要怪罪姐姐呀。」

我抬头看着高坐正位的太子妃,内心满是复杂。

没有多作答,我约莫知道她会怎么对付我,我只需忍耐着就好了。

所以当我那依旧深陷教坊司的亲生妹妹端着琵琶出现在大殿中央时,我居然能够不动声色的听完一曲。大殿中央,她端坐抚琴,露出的手背依稀看见鲜红的鞭痕,眼眸低垂,哪怕一瞥都不愿意给到我。

「五日后,太子殿下要设宴接待边疆回归将士,此女子琴技如此高超,届时我安排她用琴声为将士们庆贺如何?」

大殿中央的女子下意识的收回双手,藏在袖下的指节收紧,我自能看出她有多害怕。

太子妃拿我妹妹要挟我,我又如何能反抗,我起身面向太子妃行了个礼:

「我尚在教坊司时,琴技不敢称城中第一,也是名列前茅的,我愿自请在宴会上演奏。」

太子妃淡淡笑着,答道:「如此甚好。」

我感受到不远处的女子身子微微颤动,发出低声啜泣。

太子妃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再留我。

我和韩冬曼几乎同时踏出大殿,她抱着琴声音微颤。

「姐姐,所以他也会回来是吗?」

我不顾皇家颜面自请为将士演奏,不过是为了保全我那妹妹可怜的自尊罢了,没有谁比我了解她有多爱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坐在马背上高调求娶她的男人,凯旋而归了。

〈七〉

太子妃这步不过是希望我能够认清身份,可是这一年来,我怕是比谁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多卑微了,所以我断不会因为太子那难以捉摸的可怜,真的试图争取些什么。

我深深了解。

我不配。

小莲陪我几乎没日没夜的练了五天琴,第五天天刚刚亮的时候,太子妃遣人送来了宴会上穿的衣服,我挑起那几乎少的可怜的布料,竟比我在教坊司穿的还要轻佻裸露。

小莲皱着眉嘟囔道:「这太子妃也太欺人太甚!姑娘明明离开教坊司已经一年有余,她还拿这事羞辱你?」

我不动声色端起托盘走向里屋,换上了那是在不算清白的衣服。

「小莲,你知道吗?我不能端着,我若真端着了,太子妃才会将我视做仇敌。」

「我不过是太子殿下为了弥补长公主的一个工具,摆在这太子府里,太子殿下良心得安,长公主也能放心。」

「唯有我自轻自贱,不受人待见,我们才能在这府中安身立命。」

换好出来,我只看见小莲委屈的面容。

「可是姑娘你明明可以不答应入府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答道:

「为着长公主安心,为着你过得好,也...为这我那依旧身陷囹圄的姐妹们。」

虽为微不足道的侍妾,但是我还算有能力守住身边的人。

〈八〉

宴会在太子府的花园中举办。

天色微暗时,园中就已经热闹非凡,久经沙场的将士们难得得此机会畅快豪饮,哪怕太子面前,也不免肆意洒脱了些。

我抱着琴作为宴会的压轴出现在湖中央的舞台时,空气中浓重的酒气差点将我醉倒。

摆好琴坐下后,我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多日未见的太子殿下,他半靠扶手,右手撑着额头,似乎有些醉了,盯着我的眼睛瞪大满是诧异。

再就是他身边的上官凛,我早该知道他会出席这样的场合,没有多看他,之前我在教坊司被人灌酒戏弄之时,他都不曾出现,如今像妓子般为众人弹奏,他可能也见怪不怪了。

若不是长公主赐他那顿鞭刑,他可能从来没有为我的遭遇痛过半分。

我爱慕他数年,从一开始就是错付。

演奏伊始,将士们只当我是普通的琴师,轻佻的欢呼叫好,甚至还往湖对岸泼洒金银铜钱,这种场面我也算见怪不怪,从容的笑对他们。

弹到后期,我才有胆量看相太子方向,只见他依然端坐,面色铁青直勾勾的看着我,单手用力握着座椅扶手,我明白,我这般自我羞辱必会惹他恼怒。

如若他发一通脾气,自此不再给我任何关注,我便可在这府中安然度日了。

果不其然我抱着琴下台后,太子殿下气势汹汹的朝我走来。

我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唤一声太子殿下,怀中的琴就被重重拍落,发出哐当巨响,我受惊吓不免后撤一步,太子震怒的声音响在我头顶。

「这么喜欢当妓子?不若我送你回教坊司的好?」

「昔日你和长公主厮混学的都是这般腌臢做派吗?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我熟练的朝太子跪下,将头深深埋在地面,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回应太子殿下的怒火。

「太子说我便好,不必牵扯到长公主,长公主为我们牺牲的够多了,不该再受这般污名...」

「你倒是和我那妹妹一般硬气!」

右手被生生扯起,我痛到眼泪瞬间流出,整个人被太子殿下用力揪起,下颌被太子狠狠揪住。

「有时候我真想敲碎你们的牙齿,看看是不是还能继续嘴硬!」

明明这种时候了,我本不该再和太子回嘴,可是他偏偏提到了长公主,想到那日长公主孤零零一人离开京都,太子殿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愤慨,看着太子在我眼前放大的脸,我悲悯的笑出了声。

「我自幼和长公主相伴,性子自然相似,如若太子殿下看不惯,也只好忍...」

「唔-」

太子的下一个举动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俯身吻上了我。

两具滚烫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听到了有节奏的心跳声,难以分辨来自我自己还是发怒的太子殿下。

〈九〉

太子口中酒气浓重,眼神迷离,我被他莽撞的吻袭击的无处可逃,脑袋昏昏沉沉中被他打横抱起,带回了寝殿。

我第一次睡在他的床上尽自己妾的义务。

那晚他似乎是气极了,刚一进屋我本就不多的衣服就被他剥的干干净净,他的动作粗鲁,已然将我当作妓子般对待,与我的每次接触都在用力发泄他莫名的怒火。

他应当生气,但是不该如此生气。

一夜荒唐,我再次醒来,已经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只是下令将我禁足。

后来,我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他。禁足期间,他偶尔会遣人送来长公主最新的书信,通过信上的文字,隔着茫茫千里,我再次和长公主亲近起来。

偶有耳闻他来后院,也都是歇在太子妃处的。

日子久了,我不记得我多久没见过他,直到府中传来太子妃有了身孕的大好消息。

因着这大好消息,我的禁足得以解除,我站在院中,顶着湛蓝的天空,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莲,想着是时候为她寻一门亲事了。

城东酒家的少东主之前向我表达过对小莲的爱慕,他为人憨厚老实,长得也一表人才,自然是小莲的良配。

小莲原以为我出门是去买些太子喜爱的吃食道歉,直到见到心中的如意郎君方才大彻大悟。她躲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裙边小声委屈道:「姑娘,现在不是时候。」

我拉过她的手,安慰的说到:「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那少东主做事爽快利落,见我来便已知来意,主动的带着小莲出门溜达,留我和老东家夫妇商讨婚事。

约莫聊了大半个下午,日落西山时,我才起身告辞。

〈十〉

难得小莲能够和心仪之人相处,我没有遣人去寻,只是让马车跟在身后,独自走在街上。

暮色将至,街上已经挂起灯笼,我穿行在人潮涌动中,小贩叫卖声萦绕耳畔,行人间交头接耳,神色不同,但多是带着笑的。从前长公主最爱这市井气息,碍于身份也只能坐在马车上体会这喧哗热闹,那时我陪在她身侧,如今我一人穿行其中。

我莫名的买了许多物件,面具、泥人、糖葫芦、蜜饯…直到我的双手再也拿不下,便撞见了上官凛。

他挺直身板站在我面前,一只手轻巧的接过我快要掉落的拨浪鼓。

我抬眼,他凝眉注目我手中一堆孩童玩意儿。

恍惚的灯光中,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和他夜游灯会,那时我浓烈热切的爱着眼前这个男子。

「大人…」我微微欠身正欲行礼,他伸手拦了拦。

「不必。」

「你怎么一人走在街上,小莲呢?」

我有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低头答道:「我想一人逛逛。」

他打量了一番我手中的物件,意味深长的说着:「为冬曼的孩子买的?」

忽然听到他提及冬曼,脑中轰鸣,猛然抬头,我直视他的眼睛:「你说什么?冬曼的孩子?」

「你不知?那日宴会后,她被送去了龚大将军府中,很是受宠,如今已经怀有身孕。」

我被禁足多日,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而今听到这惊天大消息,一时立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反应。

如果我没记错,景琼正是龚大将军手下的校尉,冬曼竟是在自己心爱之人眼皮底下被送作他人侍妾?双手脱力,我手中的东西叮呤哐啷掉了一地,有的砸在脚面砸的生疼,可我只想奔向将军府,去问个究竟。

上官凛伸手拉住了我,我当下已经顾不得和他避嫌,另一只手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你如今又能做什么呢?」

原来,是太子殿下。

是啊,我能做些什么?

长公主努力十年也难逃和亲命运,他不过招招手我就甘愿做妾。

我方才醒悟原来他那晚那如此生气,除了我的自我作贱,还有龚大将军的青睐。

人来人往的街边,我陷入沉思,全然忘记将两只交缠的手收回。

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声,太子殿下正坐在马车中看着我和上官凛。

〈十一〉

他眯眯眼含笑看着我们,我倏尔收回手,迅速俯身跪地。

「认错,你永远是最积极的,但你总忘了,长公主已经许久不在京都,你也已经不是高门贵女了,你觉得,还有谁能替你出头?」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我没有抬头,死死将头埋在双臂下。

我被太子拽住胳膊拖回府内,身旁的随从无一敢上前。

「你难道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不要告诉我他抄了你全家,你还爱着他?」

「抄家当晚太子殿下不也在场,我不还是嫁给了你?」

「韩夏曼!」

「太子殿下!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韩夏曼说过我此生绝不为妾,但是我还是站在这里成为了你的奉仪,你觉得我是贪图这府里的富贵吗?」

月光之下,我和太子殿下相对而立,我不卑不亢的抬起下颌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过是想守住我想守的人。」

「如果可以,我情愿被送进龚将军的府中的是我。」

「甚至如果可以,我情愿被送去蒙古的是我。」

太子殿下衣袖一挥,双手背身而立,冷笑一声。

「韩夏曼,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出太子殿下的愤怒,这天底下能够惹他这般发怒的人,除了长公主,再就是我了。可是偏偏,他对我们两又有极高的忍耐度。

只见他脖颈青筋鲜明,咬牙切齿的用力转身,背身对我,可是背在身后的双拳紧攥,带着微微颤动的狠意。

「看在长公主的份上,今日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太子愿给我台阶,可我却不愿意顺着往下走。

「我最后再问你三句,冬曼的事,是不是太子妃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将我禁足,是不是生怕我去龚大将军府中闹?」

「你见过景琼,你应当知道他们有多般配,你怎么能够…」

「够了!」太子扭头冲我怒吼,那一瞬间,我有些胆颤。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置喙这诸多事?在这府中,太子妃伸伸手指头就能把你碾死,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凭什么去护别人?」

〈十二〉

太子殿下最擅长的手段就是冷落,以前他用这招对付长公主,如今用这招对付我。

从前我是韩夏曼的时候才不在乎多久没见到太子,可如今我是他的侍妾,他的态度就代表了别人如何对我。那日大吵一架之后,我又被禁足。

小莲回来之后才听说我的风光事迹,苦口婆心的劝我,哪怕只是服个软呢?

其实蛮可笑的,我本都做好打算在这太子府中做个默默无闻的存在,可是那日不知怎么,怒上心头便口不择言了。

或许是因为,我自己都这般委屈了,为何不能换我至亲至爱的人过得好些?

禁足的第三日,我就病倒了。在教坊司时日日为人演奏跳舞、被人戏弄我都撑下来了,不过是禁足几日,我倒娇贵起来了。

我这样的身份没资格请太医,小莲着急忙慌的去外面找了郎中,却不想,也是老熟人。

穆白霜还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背着药箱走进屋内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长公主的笑声,她唤我:「夏曼,这就是我心仪之人。」

带着娇媚羞涩,带着欢心喜悦,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长公主,脸上布满毫不掩饰的少女情绪,周身洋溢着活生生灵动的人情味。

但是这一切又都毁在太子手中。

穆白霜并没有认出我,他为我把了脉,说是此前服用的药太烈,如今又心绪不佳,这才导致药力反噬发作。想到府中某处开心保胎的人,我扯了扯穆白霜的袖子,带着可怜兮兮的意味问道:「那你可知,此药可有解,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回答我的是他的低声叹气和无止境的摇头。

穆白走后,小莲怜惜的看着我,认真的问道:「姑娘,你很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十三〉

几乎是穆白霜前脚刚走,太子殿下后脚便进了屋。

那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小莲的问题,只见太子面色凝重的走到我面前。

「母后对你…你怎么和我只字未提?」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身着朝服,很显然刚从朝堂回来,竟这般着急的过来?

「也能理解不是吗?我身份低微,又是罪臣之女…」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大可遣人来寻我,再不要自己默默受着了。」

他还是习惯的说教责备,昔日我躲在长公主身后听他说教时,就很想伸手摸摸他紧锁的眉头,如今他站在我面前,我忽然心头一动,微笑起身朝他走了两步。他不解的盯着我,我试探的伸手靠近他的脸庞。

他乌黑的眼珠转动,可是并没有伸手拦住我,指尖轻触他的眉心,他如惊雷般后撤了半步。

「放肆!」

见他这般见了鬼的模样,逗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太子殿下,如果你要对我好,就不要这么凶,不然有一天,我可能也会像长公主那样躲着你远远的。」

他胸口上下起伏着,轻蔑笑着:「那你大可一试。」

一挥衣袖转身,他大踏步走出房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莫名有些难过,转身低声对小莲呢喃道:「小莲,你说如果抛开长公主,他还会对我有半分关切吗?」

小莲低着头,看了我良久,才怯生生的试探着说道:「姑娘,以前从未见你这般在乎太子殿下,你莫不是爱上太子殿下了?」

她的问话逗得我再次发笑:「如今他是我的夫君呀小莲。」

接着我摸摸小莲的头,第一次认真的提醒她:「以后不能唤我姑娘了,应当唤我奉仪…」

〈十四〉

原本应当是我去向太子道歉,毕竟自从嫁进这府里,我几乎总在惹他生气。

可是自从我病了,他反而不计前嫌的总往我这里跑。

不过倒也不是只陪我,更多时候他还是陪在他那怀有身孕的正妻身边的。

我每日约莫能和他相处两个时辰左右,他会陪我下长公主从蒙古寄来的蒙古象棋,然后盯着我喝完当日份的药再离开。

起初我不会下,总是没走几步棋就输了,后来我也偶尔能赢他几局。

我是最不爱喝药的,不过每次和他下棋他都会提着一盒点心来。

我最爱其中那碟桂花乳酪,和我曾经在长公主处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所以每每我都是吃下大块桂花乳酪,然后再一口气饮尽那碗苦涩的良药。

这样将养了月余,我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太子说,要带我出门游湖。

晌午的阳光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出来透透气了。

我若是对长公主说,往日里总是和她针锋相对的兄长如今和我心平气和的并立船头游湖,她必然不会相信。

可是,指间划过的微风,鼻间嗅到的湖水味,脸颊感受到的潮湿气和身边近到触手可及的太子,都在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真的能够和太子殿下安稳的和睦共处,像民间一对平凡的夫妻般。

可是总归是不一样的,船行至湖中央的时候,太子殿下站在我的身侧,轻轻抓住我的手,说了句挺残忍的话:「因着太子妃有孕,母后计划再往我府里送些侧妃,往后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伴在你身边。」

我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了良久,一时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我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此刻轻而易举的达成了。

往后这府中人多热闹了,我便可以安静的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了。

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淡漠的深情,我的心有那么丝丝痛,像是被重物砸了下,看不见伤口,却疼得厉害无法发声。

我微微笑着,冲太子行了个礼:「因着长公主,太子殿下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十五〉

后来几日都是我陪着太子妃相看皇后送来的侧妃人选。

太子妃的孕肚高高隆起,昭告所有人她的幸福,我坐在一旁,看着太子口中说的那些所谓名门贵女在太子妃面前大展风采,心中满是可惜。

若是家族安排得当,她们哪个不可以好好嫁做他人正妻,可是却为了追逐太子殿下甘愿做小,若是我,才不做这么傻的选择,昔日我愿意接受和上官凛的婚约,也是因为他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这一切如今看来也蛮可笑的。

陪了太子妃几日,我也蛮累了,本想找个借口推掉,却不曾想太子妃亲自前来邀我,我便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到了地方,我才明了此番太子妃为何要我非来不可,因为这一场不是相看太子侧妃,而是相看上官凛的婚事。

相看对象是文兆县主,这很显然对上官凛来说是高攀了的。

我落座之后仔细观察了两人,很显然这文兆县主对上官凛很是满意,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上官凛半分。

能有如此姻缘,我应当为他高兴,至少足以证明,他已经摆脱了我的阴影,摆脱了昔日长公主近一炷香时间鞭打教训的耻辱。

太子妃作媒,县主本人又这般乐意,所以上官凛本人也不会有过多的意见,相谈甚欢之际,县主眉毛微挑。

「听闻韩奉仪犹在教坊司之时,琴技名动京都,我心向往之,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听到奉仪演奏一曲?那我此行可就圆满了。」

县主本来看太子妃时言笑晏晏,下一秒看向我时却旋即收敛了笑意。

小莲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回头低声同她低语两句,转而看向文兆县主,看了看太子妃,最后看了眼上官凛。

干脆的应了声:「好!」

〈十六〉

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有生之年,但凡有人想让我弹一曲我就得给他们弹?

不过反正之前在教坊司也是弹,如今只是换个地点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不会再有人踹开教坊司的大门,拿花瓶砸向那些对我图谋不轨的衣冠禽兽了。

其实长公主回京后,我短暂的离开过教坊司,后来长公主被送去和亲,在太子殿下的荫护下我再没回去过,时间久了,难免惹人非议,所以太子殿下给了我另一个选择,做他的奉仪。

我坐在大殿中央,挺直腰背努力不去想周围的人和事,只当这一曲是为远在蒙古的长公主弹奏。

但是指尖刚碰到琴弦,还未来得及弹奏一个音节,太子殿下如从天至。

以至于我回过头愣神的时候差点将他认成长公主,他们兄妹二人的眉眼确有相似之处,他走路带风,疾步走到身边单手抓住我的胳膊,很轻松的将我提起。

「我竟不知,我的奉仪也要如勾栏戏子般弹奏逗人开心。」

「我亲爱的太子妃,之前那出我记得我有和你表达过我的不悦,怎么,怀孕之后记忆大不如前了?」

在坐众人纷纷起身朝太子行礼,只有我歪着头,不解他的突然到来以及这般替我撑腰。

堂上的事草草了之,他依旧不依不饶的拽着我往外走,有力的手指箍着我有些难受,直到走到府中西南角偏僻的某个庭院他才放手。

「在我面前硬气的很,怎么在别人面前就不懂拒绝?」

「感谢太子殿下此番出手相救,此前是你告诫我说太子妃伸伸手指头就能把我辗死,我一直牢记于心,不过就是弹奏几首曲子嘛,托长公主的福我能够在这府中苟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望能够端着架子保存什么尊严。」

我笑盈盈的面对太子的怒火,却不想他微微低垂目光。

「你为何总要提到长公主,我留你在府,更多是我自己的决断。」

〈十七〉

那日太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听的我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就被突然找来的随从叫走了。其实,对于他的话我向来不敢多想,所以哪怕另有深意我也不能、不愿、不敢相信。

后来我又许久没见到他,府里又新进来两个侧妃。

她们惯和太子妃走得近,不屑与我为伍,我也落得清净。我逐渐张罗起小莲的婚事,如今我最操心的可能就是她了,忙完她的婚事,我看能不能出手帮扶着我依旧深陷教坊司的姐妹们。

可是不曾想,小莲这个傻丫头,竟然试图用自己后半辈的幸福,来赌我的一个前程。

小莲爬上太子殿下的床,并不是我抓到的,而是挺着孕肚的太子妃抓到的。

我到场的时候她跪在大殿中央,太子穿着中衣坐在正中高位,低头扶额,而太子妃则在一旁冷面训话。

自从入了太子府,下跪倒成了我最擅长的事,我熟练地俯身跪地,额头贴近冰凉的地面,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求太子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对小莲网开一面吧。」

我没敢抬头,但是通过声音我已经听出来他的愤怒。

「她长公主真的是好大的面子,隔着这么远我还要看她的面子?」

「如今她是你屋里的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将头埋的更深了,听太子的话锋很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小莲,虽不知道小莲为何会爬上太子殿下的床,但是我自要保全小莲。

「太子殿下可记得,你曾许诺妾身要给妾身一个子嗣傍身,如今臣妾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希望殿下能够开恩,让小莲代替臣妾...」

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想要把话说完,生生被高掷过来的茶杯打断,碎片在我脑袋前一尺处四散飞去。

「韩夏曼,我说过的话就一定要一一做到吗?」

〈十八〉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我不卑不亢的说道,依旧死死低着头。

其实我蛮害怕太子发怒的,可偏偏我又总爱和他硬碰硬。

「你给我抬起头来!」

「我认真的问你,当真想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子嗣?」

事已至此,我不得抬起头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睛,恍惚中我竟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浓重到化不开,哪怕一旁高坐的太子妃死死盯着我,可是我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刚点下头,我又瞬间意识到我被他这眼神骗的还不够多吗?

陪长公主读学堂的年纪,他便总是假模假式的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在我几次三番哀求他后,他再讥笑着对我说:「你也配?」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我又害怕的低下了头,深深伏跪在地。

像是过了十年,太子殿下才缓缓开口,声音略略沙哑。

「那也只能你自己生。」

我震惊的抬头,死死盯住台上那抹暗黄色的身影,皱着眉试图去理解他的深意。

可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了,起身轻柔的扶起了一旁的太子妃。

「我把小莲交给你处置,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你搬出长公主出来说事。」

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带着威胁丢下这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我,径直走出了大门。

我没敢回头看他离开的背影,瞬间瘫软的坐在地上,手心不自觉已经布满汗水。

啪—

打小莲的这一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可是她站在原地,不过歪歪头,接着冲我吼道:

「姑娘,你不争取的我来替你争取!」

这是长公主把她交给我后,我第一次打她,看着她倔强的脸,我的手也生疼,心也生疼。

「我不需要!」我踉跄着后撤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他现如今是太子,日后会成为皇上,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如今你可以躲着,可是日后你能躲多久?你越是不争不抢,越是死的悄无声息,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我看过的人情冷暖比你多的多!」

〈十九〉

「可是小莲,若是我并不在乎呢?」

听到我这句,小莲忽的重重下跪在地,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

「姑娘,我自然是知道你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可是,我求求你不要再做梦了好不好,从你选择做太子奉仪开始,一切就早已没了转圜余地了。」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若你不想争取,我可以替你争取。」

小莲泪痕斑斑的爬到我身边,我看她这副可怜模样,怜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莲,这件事我会封锁住,我只要你好好出嫁,不要你做这般无谓的牺牲。」

「姑娘!」

「来人!将小莲带回房间,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被拖走前,小莲的手还在胡乱的抓着我的衣角,我咬咬牙,一狠心推开了她的手。

其实我经历了这么多是非,自是知道如何委曲求全。

可是面对太子殿下我没办法,因为,我的那颗心很早为他心动过,又被我亲手掐灭。

黄发垂髫时我就和长公主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跟了多年,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眼中满是他,后来看见他对长公主的狠绝,我更是明了他非我的良人,可是兜兜转转,因缘际会下我还是成为了太子殿下的房中人。

因着长公主的事,我原以为我会恨他,或者至少可以不会爱他,可是当爱意重燃时,我自己也无法抑制。

我记不清是他第一次亲吻我时的颤动,还是他温柔看我喝药时的微笑,又或是那日湖中泛舟的温馨。当我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我躲的从来不是太子,而是我自己的那颗真心。

〈二十〉

我冲太子放话后没多几日,皇后便派人召我前去。

上一次入宫还是为父亲求情,当日我跪了许久未曾见到皇后一面,今日我倒是很轻巧的进了内殿。皇后坐在软塌上,看起来很是憔悴。

「还记得你和长公主那么点大的时候,就总在殿里跑来跑去,那时候,真惹人怜爱。」

她的手上捻着佛珠,一颗一颗在指尖转动。

「若不是你那父亲做的乌糟事,你原可以嫁个好人家,而不是委身太子做妾。」

「莫要怪我那日心狠,有些事,我不得不出手?夏曼你能明白我吗?」

「皇后娘娘行事,不用向夏曼解释的。」

皇后捻着佛珠的手忽的停顿,抬头盯着我看了良久,微微叹息一口气。

「夏曼,你生的也是极美的,有时候,我倒是总把你认错成我那顽劣的女儿。」

「是夏曼高攀了。」

皇后淡淡一笑,从头上摘下一枚簪子,通过婢女交到了我的手上。

「长公主的婢女好歹也跟了她这么久,她出嫁总要有些妥帖的嫁妆。」

我毕恭毕敬的接下,皇后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忙完那婢女的婚事,刚好下月各边境使臣来访,你可有空在宴上献奏一曲?」

我抬眼对上皇后的视线,却从她含笑亲切的眼神看出了几分寒意。

〈二十一〉

之后我便将自己投身小莲的婚事准备中,许是刻意躲着我混乱的思绪,我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大大婚礼仪仗队,小到聘礼单子,只要我能做的我通通都接手了。

我仿佛为自己重新成了场亲,带着美好的希冀与祝福。

后来某日筋疲力尽的忙完后,回到房中看到一碗温热的中药静静等着我,旁边是一整块桂花乳酪。起初我没喝,第二日回来时又看见同样的配置,不过这次多了太子殿下坐在一旁。

他右手把玩着桌上空着的茶杯,淡漠的看着我。

「这是为你寻得调理身子的方子,以后每日都会送来,你记得服下。」

我看着桌上依旧冒着热气的药碗,难以捉摸他究竟来了多久,我行了个礼,走到桌边一饮而下。

随意的擦擦嘴,怄气似的,没有去动那块桂花乳酪。

「你可知,你应下要为我生下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抬头严肃的看着我,他的眉头凝结,这次我却不想舒平。

「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天真到以为几碗药下去,我就真的能...」

他抓住我的手稍稍用力,我被扯进他的怀中,近距离的接触,我好似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某个被唤做深情的东西。

「韩夏曼,有些话我只说一遍,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自知不能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必会守住你。」

他说的严肃郑重,让人没有一丝质疑的余地。

〈二十二〉

我能明白太子殿下说的时候有多认真坚定,可是,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他所愿的。

就好比他费尽心机设计做局也没能阻止长公主的和亲命运,再好比他为我许下承诺的第二日,就急匆匆离开了京都。

不过,每日送到我房里的药并没有断过,只是自从他走后,再无桂花乳酪。

我抱着让他安心的念头还是每日饮下,有时候苦到干呕,却还是因着那日他那句动听的话强忍着喝下去。

小莲终于出嫁了。

是在长公主走之前买下的府邸出嫁的,这段时日我命人重新修葺了下,整栋府宅瞬间变得干净整齐。婚礼前夜,我陪着小莲在待嫁婚房中坐了一夜。

从孩童时期回忆起,我们一直聊到天明,她一句长公主这长公主那的,惹得我几次落泪。

她说:「我的生命,自有记忆起就是伴着长公主的,哪怕她这般被人蜚语,我也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长公主。」

「长公主和太子是很像的人,不然你觉得长公主那么隐忍的爱是如何被太子殿下发现的呢?虽然他对长公主这般苛责,我却私下里见过他为长公主难过阴郁过。」

「我从来没有怨过太子殿下,他是个很好的太子,可是啊,他的好是对全天下的好,为了全天下,他能舍弃长公主,自然也能舍弃你。」

「哪怕他真的爱你,真的在乎你。」

我轻描淡写的笑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讨好他。」

「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在乎你,在他眼中你和别人不一样的。」

「所以姑娘,我出嫁之后,你就真的只是韩奉仪了,我希望你能够为自己在太子府中争一席之地,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好不好。」

〈二十三〉

小莲出嫁后的第二日,皇后便遣人召我入宫。

难得的是太子妃竟出面阻拦,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挡在我面前,很有李娘子镇守娘子关的气势。僵持不下间,最终还是我主动走到那群宫人面前,回头冲太子妃笑笑。

直到我转身前,她依旧不甘心的看着我。

离使臣入京还有五日左右,我在皇宫一座僻静的小院子练琴,没了小莲的陪伴,我一人独守空荡荡的院子,总觉得孤独万分。期间偶有宫人来为我量体,我只当是帮我做一身体面的衣裳好见客,却不曾想见到实物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身服饰实在奢华至极,上好的绸缎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偌大的凤凰,远远看去栩栩如生。

凭这绣工可知这衣裳已经准备许久,只是未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看来,我正是那最合适的人,我可能真的要感谢我着姣好的容貌,能够让我成为这不一般的国之厚礼。

招待使臣的晚宴安排在御花园,我是最后出场,直到我上场之前依旧没有太子殿下的任何消息。

抱着琴上场,我向众宾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最后目光落在安坐高位的皇后娘娘,我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可是这个问题长公主追寻了十年也没得到解,我又如何能够获得答案呢?

几乎是从我一入场,坐在皇上右边的使臣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他约莫年长我二十岁,捻着小胡子色迷迷的盯着我,我端坐下,收敛目光,平心凝气,开始我的演奏。

〈二十四〉

弹奏全程,我没有抬头看远坐高台的任何人,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演奏。

我试图让自己放平心态,可是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害怕,那个使臣只是远远看着我,我却觉得他的目光已经将我剥光,我坐在皇宫御花园中,处境却无异于在教坊司时,些毫不避讳的眼神投射在我身上,我浑身发汗,心中是难以言明的郁结。

手指在琴弦上飞速跃动,可是我却觉得难以呼吸。

许是因为我过分颤栗,我竟没发现周边逐渐逐渐异动起来,宫女侍卫突然跑进跑出,直到传话到皇上耳朵中。

皇上一抬手,几乎和他同时出声的,是来自我身后高昂略带愤怒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了,都下去吧!」

「拜见父皇、母后,是儿臣回来迟了。」

太子殿下的脚步声很重,我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他满身盔甲,脸颊上甚至还残留干涸的鲜血。一失深神,我手中的琵琶忽的掉落在地,重重砸在我的脚面,我痛到皱眉,可却不敢发出声音。

「小心!」

下一秒,众目睽睽下,太子殿下皱着眉朝我奔来。

琵琶摔在地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好像重重跌在我心上砸出硕大的血坑。

还没来得及反应,太子殿下俊俏的面庞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蹲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关切的小声询问道:「痛吗?」

我盯着他脸上混杂的泥污和血渍,一瞬间泪如雨下。

「太子殿下,我好痛..」

真的,好痛...

〈二十五〉

这次我没将他错认成长公主,他是实实在在出现在我面前活生生的太子殿下。

「我竟不知道我的奉仪琵琶弹得如此好,此番演奏是在庆贺本太子大战凯旋吗?」

他将我扶起,挺直腰杆站在皇后和皇上面前,与我十指相扣,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闪烁的泪光中,我看见皇后和皇上铁青着脸。

后来,宴会散去,褪去热闹的御花园,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一直执着我的手,同皇上据理力争。

「从前我没护住我的妹妹,如今,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吗?」

「那我这个太子做的又有什么意思?」

我能摸到他手中的老茧,摸到干裂的伤疤。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不再是从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而是和他比肩而立的他的女人。

「长公主和亲,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懦弱的忍让,父皇,这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再次出现的。」

「这一场仗,我能打赢,以后的每一场,我必不会输!」

太子殿下的许诺中气十足,面前的皇上张张嘴,许久没有说话。

此刻昏暗的烛火下,正值青年背脊挺拔的太子和逐渐步入迟暮的皇上形成鲜明对比。

我看见皇上浑浊的目光中闪烁点点泪光。

〈二十六〉

我不过是被砸了下脚,太子殿下紧张的好似我断了腿。

回去的路上我就没有自行走过路,都是由他抱着,刚踏入太子府邸的第一步,我便看见远远打着灯笼等候太子的太子妃。她抚摸着孕肚看向我们的方向,一瞬间我有种偷窃的愧疚感。

她朝我们走过来,脸上依旧淡淡笑着。

「太子殿下平安得归,臣妾也就安心了。」

太子抬眼看了看她,温柔得回道:「你如今身子不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有时候,我自觉我真的做不到这般大度,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怀抱其他女子回府,我还要笑颜相对。

我眼睁睁看着太子妃自行告退,缓缓走在青石阶上,月光洒在她身上,莫名清冷。

回到卧房,太子殿下将我轻柔的放在床上,我抬头看向他,终于开口。

「太子殿下,你今日不应当救我的。」

他蹙眉:「那你觉得我应当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得看你被送入那小人的卧房?韩夏曼,你是去过教坊司,可那并不意味着,你这辈子就该被当作妓子。」

「可是,太子殿下,你做的这些我会误会,我会误会你哪怕有一点爱我的可能性。」

你为我做的这些,已经远超你的本分,而正是这些令人心动的瞬间,让我愈发深陷爱你的泥沼,哪怕我知道我想要的你给我不了,可是我还是会期待...期待你爱我,期待你身边只有我一人。我害怕这种虚无的感受,所以,哪怕是被送给他人,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只要能够远离你,远离那些不确定的感受和猜测。

「我从未说过,我不爱你。」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跨越时间传入我的耳中,我吃惊的抬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下一秒,他捧住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唇。

〈二十七〉

第二日清晨,一早太子妃便派人来说要见我,我第一次对于见她这件事感到心虚。

「对不起,那日没有把你留下。」

令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太子妃开口便是与我道歉。看着她真诚的神情,我不免慌了神,却不想她接着说道:

「为了娶你,太子殿下不知道和皇后吵了多少次,我都看在眼里,自是知道一开始他有多在乎你的。」

「父亲说你嫁进来是对我的羞辱,让我给你些教训,我觉得如果我要假装爱他,总是要对你做些什么的,所以就尝试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法针对你,如今想来,真像孩子过家家般拙劣,原来总归是不爱的,装也装不像。」

她半靠在椅子上苦笑着。

「他对我也算是顶好的,知道我家族的顾虑,所以保证一定是我最先生下嫡长子的。」

「他总会设身处地的考虑我,那我自然也是要为他着想的,这次找你来,也是想同你把话说开。」

「我不过是他的太子妃,不过仅仅是他的太子妃而已。」

我迷茫的抬头看着太子妃,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她这番话的意思。

直到我最后离开,都想不到该回复太子妃什么,犹记得她最后带着悲凄的那两句话。

她说:「我曾经羡慕过你和长公主,纵情肆意。」

「而我,从很早就失去了自己。」

〈二十八〉

转眼又一季。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时,太子妃生下了嫡长子。

他的小眼睛乌溜溜的,是我抱着他抓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捧雪。

嬷嬷当下就重重地打了我的手背,让我注意别小皇孙感染风寒,太子妃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冬曼也生了个男孩,我是事后很久才知道,是景琼拜托龚将军把冬曼从教坊司接出的,她虽然顶着龚将军侍妾的身份,可是实则嫁给了景琼,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本有大好婚姻,可是为了韩冬曼还是选择委曲求全。

我还是日日喝药调理,太子在府中的时候我会有桂花乳酪吃,他若是出兵打仗,我便只能忍忍,从吃第一口桂花乳酪的时候,我就猜出那是太子亲手做的。

他从来都是这般沉默表达关心,我在长公主府吃过那么多次桂花乳酪,可是却是晚了这么久才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他很在乎他的妹妹,可是却没能留住她。

短短几日我身边接连传来好事,我的心中也日日欢喜。

好巧不巧此时长公主也寄来最新信件,文中也传达了自己有孕的好消息,我开心的阅读完她洋洋洒洒的大篇文章,猛然发现文末她初次提及到我从未听闻过的人名。

她写道:「问顾殷将军安好。」

我疑惑的询问太子,他听了只淡淡一句:「他是昔日送长公主和亲的将军。」

顾殷,我嘴上嘟囔着,再次端详这封难得的长信,才发现通篇信上唯有顾殷这二字写的最为流畅好看,像是描摹了许多遍后烂熟于心的字迹。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