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有俩妾:一边疆陪他,一府邸陪他娘众人笑我入火坑我只笑笑
发布时间:2025-11-14 14:31 浏览量:6
皇上把我指给了永昌侯府的周始廷。
他府里已经有两个妾。一个跟着他在边疆待了六年,风里来雨里去;另一个留在侯府,伺候老夫人好几年了。
那些从小和我就不对付的世家小姐,背地里都在笑,说我跳进了火坑,往后日子水深火热。我亲娘也愁,成天躺在床上叹气。
只有我面色如常,该吃吃该睡睡。
“不打紧,”我说,“高门大户的主母,我也不是做不来。”
我叫宋糖,成国公府嫡出的三小姐,容貌在京中贵女里也算拔尖。
圣上原先向我爹露过口风,想把我指给太子。可太子妃的位置太烫手,多少人盯着。贵妃在枕边吹了风,圣上就改了主意,把她娘家侄女扶了上去。贵妃怕留后患,又劝皇上把我指给大我十岁的永昌侯。
我娘气得病倒在床,我爹也整天叹气。我反倒劝他们:“永昌侯十二岁上战场,打了十四年的仗,是朝廷的功臣。能嫁这样的英雄,是宋家女儿的福气。”
这话我不只说给爹娘听,也特意让人传了出去。圣上听了自然高兴,贵妃也夸我懂事。至于未来婆家,更挑不出错。
可关起门,我娘还是拉着我的手掉眼泪:“侯府那潭水深,娘是心疼你啊。”
永昌侯周始廷二十六了,两个妾都不简单。一个是他副将的妹妹,跟他六年,懂兵法会骑马,性子飒爽,很得他心。另一个是太后赐的京官庶女,知书达理,容貌出众,老侯爷去世后一直伺候老夫人,如今管着侯府账本。
一个占着情分,一个握着权柄,主母的位置早被占得严严实实。所以高门不愿嫁嫡女,庶女周家又看不上。那些眼馋侯爷权势的人家,也舍不得女儿来蹚浑水。
赐婚旨意一下,满京城都在等着看我笑话。那时周始廷还在边关,礼部定了婚期,在一年后。
我悄悄打听了他的底细。没问别人,只找了他早已离府的乳娘。问清楚之后,我开始做两件事:练射箭、学做甜食。
堂姐妹表姐妹都笑我:“会射箭的姑娘多了,能让他另眼相看?再说男子哪有几个爱吃甜的?”
“乳娘说他小时候爱吃,现在都二十多了。”
我娘也怕我白忙。
姑姑也劝:“该学的是理家,一进门就把账本接过来,这才是正经。你是主母,又不是争宠,琢磨这些做什么?”
我没听,依旧每天练箭。起初胳膊酸得像灌了铅,后来慢慢惯了。管家的事倒不难,我娘从小教,现在不过是把那些上不得台面却管用的手段,也一并传了我。
一年转眼过去。大婚前三天,周始廷回朝交还兵权,他那爱妾也一起回来了。
大婚前两天,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骑马路过我家门口,对着守门小厮扬声喊:“宋三小姐可敢出来见人?”
语气带刺。
下人不敢传进内宅,但我院里自有消息。听说之后,我只笑了笑。那红衣女子见没人应,大笑着策马走了,把我院里的丫鬟气得直跺脚。
听下人说,她皮肤微黑,性子霸道,不是个好惹的。
大婚前一晚,一封匿名信悄悄递到我房里。信上说永昌侯手段狠毒、嗜血成性,字字带血劝我逃婚。
“城头变幻大王旗。”
我捏着信纸轻笑,递给母亲看。
母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发颤:“糖儿,这婚事退不得啊!那侯府分明是……”
“圣上赐婚,岂是儿戏?”
我打断她,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的影子,“抗旨不遵,全家性命都要搭进去。”
母亲瘫坐在罗汉床上,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吉时到了,哥哥背我出垂花门。八抬大轿穿过朱雀大街,停在永昌侯府雕花门前。
洞房里红烛摇曳,周始廷用喜秤挑开盖头。满屋女眷低低惊叹,我抬眼看见他的脸——古铜肤色,轮廓硬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静静望着我,看不出情绪。
“果真是绝色。”
“当得起倾国倾城。”
低语声像潮水漫过来,我慌忙低头,只觉得胸前金线绣的并蒂莲硌得慌。
闹房的宾客散了,丫鬟帮我卸了钗环。更衣时听见院外脚步声,周始廷披着月色走进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夜露。
“侯爷,老夫人身子不适,请您去松鹤堂。”
丫鬟低声禀报。
他转身看我:“夫人先歇,我去去就回。”
我欠身应了。等他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才从妆奁底层取出食盒。菱粉糕的甜香混着云雾茶的清气,在烛台边袅袅升起。
半夜时分,周始廷回到新房。我正用银筷夹糕点,见他进来,忙放下碗盏:“侯爷用些吗?从家里带来的。”
他目光扫过盘子,指尖顿了顿,还是拈起一块。月光落在他喉结上,随着吞咽轻轻滚动。
“手艺不错。”
他忽然开口,又拿了第二块。
我低头轻笑,耳根发烫。
“歇吧。”
他起身解下玉带。幔帐落下时,我闻到他身上混着药香的松木气息。
第二天一早,周始廷和我一起去松鹤堂请安。老夫人坐在上首,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几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玥娘站在太师椅旁,眼下乌青,像是一夜没睡;另一侧的婵婵穿着水红襦裙,腰背挺得笔直。
敬完茶,玥娘和婵婵依次奉茶。我接过茶盏时,老夫人忽然说:“从今天起,管家对牌交给夫人。”
“母亲不可,”我忙把茶盏放回案几,“儿媳刚来,怕有疏漏……”
“等玥娘有喜了再操持也不迟。”
我转向玥娘,她脸色一下子变了;婵婵攥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周始廷冷冷扫了婵婵一眼,她立刻缩了缩脖子。
后来松鹤堂的嬷嬷说,老夫人夸我沉稳;周始廷说我持重;玥娘卸下三分敌意;婵婵也收敛了些。
这虎穴龙潭,我总算站稳了脚跟。
可新婚夜之后,周始廷再没来过主院。婵婵院里夜夜亮着灯,他总宿在那儿。
洞房那夜的菱粉糕,终究没能种下什么羁绊。
玥娘和我同病相怜,却又不一样。她爱慕侯爷,见婵婵得宠就如坐针毡;我倒乐得清闲,只要不越界,婵婵的挑衅就像春风过耳。
玥娘是太后赐的京官庶女,才情样貌都好,心气也高。她和婵婵的争斗越来越凶,老夫人虽偏袒她,也架不住婵婵的泼辣。
那天婵婵当众甩了玥娘一耳光,老夫人动了怒:“糖儿,这事你处置。”
我依家法,让人押婵婵去祠堂罚跪。她在边关长大,哪肯乖乖就范?她打翻押送的婆子,从马厩抢了匹青骢马,就要闯出府去。
我抓起陪嫁丫鬟递来的短弓,翻身上马追出去。坊市口风呼呼吹,婵婵回头看见我,嗤笑:“内宅妇人也会骑射?”
话音未落,我挽弓搭箭,箭矢擦着她发髻飞过,金簪“当啷”落地。
“再跑就射左膝!”
我厉声喝道。
婵婵脸色一变,仍夹紧马腹。我瞄准她左膝弯,羽箭破空而出——
“糖儿住手!”
周始廷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从街角转出,玄色大氅被风吹得扬起,正好挡住婵婵去路。
婵婵跌下马,抱着小腿哀嚎。周始廷俯身查看伤势,抬眼看向我时,眸底似有暗流涌动。
“将军……她们欺负我……”
婵婵拽着他衣角哭诉。
周始廷却将她打横抱起,对随从道:“送婵婵姑娘回祠堂,闭门思过半月。”
婵婵的腿伤不重,只是皮肉伤。周始廷亲自送她进祠堂,让她思过半个月。
他回到正院时,我特意备了软枣糕,沏了新茶,一起端给他。
他连吃了三块,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侯爷不如去问问婵婵,我恐怕……”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侯门深宅:步步为营的正妻路
我嫁进侯府那日,红烛高照,喜帕下的指尖却微微发凉。
周始廷挑起盖头时,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才开口:“宋糖,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女主人。”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那晚他歇在书房,我独自躺在婚床上,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直到天亮。
三个月后,婵婵和玥娘闹了起来。
一个是他从边疆带回来的解语花,一个是先太后赏的贵妾。
周始廷来我房里用晚膳时,我正对着账本出神。
他夹了块软枣糕,忽然问:“府里最近不太平?”
我放下账本,轻声道:“婵婵性子直,玥娘心思细,难免有些摩擦。”
他抬眼看向我:“你说详细些。”
“你是正妻,陛下赐婚,我信你。”
我斟酌着词句,把两人争执的缘由平铺直叙,没添油,也没减醋。
说完又补了句:“玥娘进府多年,一直伺候母亲,至今未曾圆房。她心里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周始廷没说话,又吃了半碟软枣糕。
那晚他去了玥娘院里。
我原以为他会留宿,谁知不到一炷香就回来了。
“禁足婵婵半月。”
他脱了外袍,“你刚进府,这些事不该让你操心。”
后来连续半个月,他都宿在我房里。
二十六岁的武将,精力旺盛,每晚缠着我耳鬓厮磨。
帐子里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汗味。
我盘算着该有孕了。
可月事还是来了。
看着裙摆上那抹暗红,我坐在妆台前半天没动。
乳母进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眉。
“夫人……”
她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不打紧,日子还长。”
指甲却掐进了掌心。
那场病来得突然。
夜里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婆母带着玥娘来看我,话里话外嫌我身子弱。
“比不得玥娘结实。”
她摸着我的额头叹气。
玥娘垂首站在一旁,像个温顺的媳妇。
周始廷进来时,带进一阵凉风。
他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掌心粗粝的薄茧磨得皮肤发痒。
“娘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我烧得头晕,还是强撑着笑:“侯爷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愣了下,忽然低笑:“我们糖儿,是个好媳妇。”
那晚他执意留下,抱着我睡了一夜。
病好后,玥娘每日送燕窝来。
我拦住她:“姐姐管家辛苦,不必麻烦。”
她福身:“老夫人吩咐的,不敢不从。”
我拉着她的手叹气:“前几日发烧,还当是有了身孕……”
她指尖一颤。
“若侯爷多去姐姐院里,姐姐肯定比我早有喜讯。”
我语气真诚,“只是姐姐又要管家又要伺候,太辛苦了。”
玥娘脸色煞白,离开时脚步都有些乱。
夜里周始廷又来用膳。
我给他布菜,状似无意:“玥娘姐姐今日送燕窝时,手抖得厉害。”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她管家多年,确实劳累。”
我轻声道,“侯爷该多体恤。”
他放下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
烛花噼啪一响。
月末查账时,我发现玥娘手下有个管事亏空公款。
婆母气得摔了茶盏:“枉我信任你多年!”
玥娘跪在地上,背影单薄。
周始廷没说话,只把账本推到我面前:“你看着办。”
我扶起玥娘,温声道:“姐姐一时疏忽,补上便是。”
转身时,听见她极轻地说:“夫人好手段。”
那晚周始廷留宿,呼吸喷在我颈间:“糖儿,你比我想的还要懂事。”
我望着帐顶摇曳的阴影,轻轻闭上眼。
侯府的日子还长,这才刚刚开始。
做高门主母,先守三样规矩
嫁进侯府三个多月,周始廷几乎夜夜宿在我屋里。
婵婵那儿他还偶尔去坐坐,但再没留宿;玥娘那边,依旧维持着从前的样子,不冷不热。
我却一直没怀上。
身子骨我自认是好的,月事每月准时报到,从没乱过。
我心里越来越笃定:问题出在他身上。
好几次想劝他请太医看看,可这话实在伤男人尊严,我怕一开口,就触怒了他。
直到那年京城一夜春风,千树万树梨花开,周始廷休沐,带我去城郊泡温泉。
汤池里雾气氤氲,他让我靠在他胸前,低声问:“会骑马吗?”
我咬着唇没答。在这方面,我始终不如婵婵放得开。
他起身取了酒。
一口一口渡给我。
两人都有些醉了,行事也失了章法。
后来竟下起了雪。
雪花落在我肩上,瞬间化在温泉水里。水波从温柔到激烈,一下一下撞着池壁,我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累。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人看着沉稳,怎么偏偏生不出孩子?
要是他真的不能生,我该去哪儿过继一个?
周家三代单传,连个侄儿都没有。
后来我竟睡着了。
再醒来,推开窗,外面一片银装素裹。温泉还冒着热气,周始廷从身后搂着我,低声嘟囔:“糖儿,再睡会儿,昨晚可把我累坏了。”
我一时恍惚。
山静雪深,仿佛这世上只剩我与他。
可一回到侯府,婵婵就把他拉走了。
我又清醒过来。
现实的侯府,从来不是只有我和他。
雪后朝廷事忙,周始廷一连半月没回府。
我的月事,第一次迟了两天。
他回府那天,先到正院沐浴更衣。
晚上躺下,他伸手来搂我,我轻轻推开:“侯爷,今晚去婵婵那儿吧。”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沉下来。
“月事迟了两日,”我低声说,“一向准的。”
他猛地坐起身,脸色从阴沉转为惊喜:“当真?”
“还不确定……”
“请太医来把脉!”
他说着就要下床。
我拉住他:“不急,这才刚迟,万一不是呢?”
他盯着我:“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并没有。
但我不忍扫他的兴,只说:“有点闷。”
我们就这样等了半个月。
我心里像烧着一把火,他比我还急,每晚都留在我这儿,修身养性,只和我说话。
月信一直没来。
十有八九是有了。
真是意外之喜。
半个月后,太医诊脉,确认有喜。
我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嫁进侯府这么久,这第一个台阶,总算迈上去了。
我后来才想明白,为什么在府里一直怀不上,去一趟温泉山庄反而有了。
大概是因为,在府里的每一次,我都绷得像根弦,像在受罪。
而那晚在温泉,我是真的放松,甚至第二天早上还有些恍惚。
恍惚到以为,这雪覆盖的天地间,只有我与他。
可一回来,婵婵就把他拉走了。
我又醒了。
有喜之后,真正高兴的,只有我、周始廷,还有老夫人。
老夫人对我态度大变,多了几分真心。
婵婵却像疯了一样。
她来请安时,死死盯着我的肚子,眼神狠得像要咬人。
我身边的人都吓坏了。
陪嫁的丫鬟和妈妈都劝:“夫人,不能再让她进正院了。”
我摇头:“她是侯爷的爱妾,每日请安是她的本分。不让她来,反倒是我没理。”
大丫鬟急得跺脚:“可她懂武啊!您还没出阁时,她就敢去国公府门口闹事!”
我想了想,说:“去库房,把陪嫁的东西搬进来。”
乳娘和丫鬟明白我的意思,立刻去办了。
又一场雪落下,周始廷下朝回来,拎着热腾腾的酸汤面给我。
雪花落在他鬓角,他像个毛头小子,满脸喜气。
我道了谢,却没什么胃口。
婵婵派丫鬟来请了他两次,他都打发走了,说雪大,今晚不过去。
第二天一早,婵婵裹着赤红狐裘来了,里面是一身猩红骑装,像团烧着的火。
雪地映着她的身影,美得惊心动魄。
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玥娘也愣在门口。
我望着院里积雪的秋千架,忽然听见环佩声响。婵婵已闯进内室,凤眼含威瞪着我:
“宋糖,你知道我小产两次,这辈子再也不能生了吗?”
满屋下人屏息低头。
“放肆,”我垂眸轻笑,指尖拂过茶盏,“在京城住了这些日子,连规矩都忘了?大呼小叫,是想去祠堂抄经?”
她突然大笑,眼泪却滚下来:“将军说过,他最讨厌孩子哭闹。这些年我们在一起,说好要白头到老的……可现在你有了……”
她逼近几步,猩红披风猎猎作响:“你肚子里的孩子,夺走了他全部心思!他明明是喜欢孩子的!”
“宋糖,将军休整一年就要回边关,”她猛地甩响长鞭,“你说这次,他还会带我走吗?”
话音未落,她抖出三尺银鞭。寒光闪过,丫鬟婆子惊呼着扑上来挡,却被鞭梢扫得踉跄跌倒,皮开肉绽。
我护着肚子往门外退,雪地湿滑,差点摔倒。婵婵笑出声:“你们这些深闺妇人,凭什么给他生孩子?他迟早要回塞外的!”
长鞭如毒蛇朝我面门袭来,我闪身躲过。积雪簌簌的秋千架后,露出一张玄铁硬弓。
雪光映着冷芒,我搭箭拉弦,三十斤的弓发出细微嗡鸣。婵婵的笑声戛然而止——
利箭破空,惊起寒鸦。
羽箭贯穿她左肩,把人钉在雕花柱上。箭尾震颤,血在雪地上洇开。
护院涌进来,见她还在挣扎,箭身入木过半,动弹不得。老夫人拄着拐杖赶来,气得浑身发抖。
周始廷踏雪回来时,婵婵的血已浸透半边衣裳。他握住箭杆猛一发力,铁箭带着血肉拔出。她还没叫出声,就被他打横抱起。
“站住!”
老夫人厉声喝止,“你还要护她到什么时候?看看满屋伤的人,看看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背影顿了顿,终究没回头。
那晚,婵婵被送出京城。周始廷说,是送回塞外养伤。可那么冷的天,重伤的人怎么受得了?
半个月后,边关传来消息:婵婵姑娘伤重不治,死在了路上。
我把那张硬弓扔进火盆,看它蜷曲成灰。这把沾过血的弓,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第二年秋分,侯府张灯结彩。我在产房熬了一整天,终于听见婴儿响亮的哭声。
洗三宴上,母亲握着我的手抹泪:“当年说这门亲事难,没想到你真把日子过出来了。”
婵婵的事像雪落无声,外人只当永昌侯遣散了宠妾。玥娘仍管着家,和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我轻轻抚过怀中嫡长子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一生也够了。
做高门主母,要守三样规矩:子嗣为根,权柄为本,最忌动情。
如今我已得其二——膝下有子,心如止水。
等从玥娘手里接过管家对牌,这侯府后院,就真真正正握在我手里了。
就像老夫人那样,不争不闹,安享尊荣。
这深宅大院里的岁月,是要慢慢品的。
我还在月子里,借口给儿子找乳娘,要了一部分管家的权。
婆母点了头。
玥娘脸色很难看。
我只动了一小块,她却已觉得威胁。
乳娘问我:“您打算怎么办?她是不想放手的,老夫人也犹豫。”
因为玥娘管家这些年,从没出过错。
她又和老夫人一条心。
玥娘是贵妾,又没有孩子,只能牢牢靠着老夫人。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得很。
所以老夫人想让她管家,好压一压我这个儿媳妇。
「我一进门,就给玥娘心里埋了根刺。」我对乳娘说,「那就继续戳她痛处。」
新婚第一天,我就对玥娘说,等她将来有了孩子,若管不了家,我再替她。
后来在婵婵的事上,我又提了一次,说玥娘没孩子,实在可怜。
如今我生了嫡长子。
这个痛处,足够让玥娘发疯。
出月子那天,一家人吃饭,玥娘站在我们身后布菜,像个管事婆子。
我转头对婆母说:「内宅太冷清了,就钧哥儿一个孩子。该再纳两房妾,为侯爷开枝散叶。」
周始廷静静看了我一眼。
婆母打量我的表情,想分辨这话是真是假。
「哦,还有玥娘。」我像是才看见她,「玥娘不行,她要管家,没空伺候侯爷。」
我又问:「娘,您看是找人牙子买两个干净姑娘,还是从家生子里挑两个体面的?」
老夫人刚要开口,周始廷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够了!」他声音冷得像冰。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他当着婆母、玥娘,还有满屋丫鬟婆子的面,突然发作我,这味道,耐人寻味。
我只是垂下眼,没说话。
晚上回房,乳娘把孩子抱来,我轻轻逗他。
周始廷换了衣裳进来,从我怀里接过孩子。
他仔细看着孩子的眉眼,忽然说:「更像你,宋糖。」
「嘴巴像我,眼睛鼻子像侯爷。」我答。
周始廷却说:「孩子饿了,抱下去吧。」
他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屋里只剩我们俩,他问我:「宋糖,你当着娘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什么话?」
「替我纳妾。」
我平静道:「我是真心的,侯爷,我——」
话没说完,他猛地捏住我下巴:「你的真心,就是替我纳妾?」
他眼神狠厉,像结了冰。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心里发慌。
「宋糖,你没有心。」他说。
他起身走了。
接下来几天,他一个人睡在外书房。
玥娘趁机去送夜宵。
没过几天,婆母对周始廷大发雷霆,吵得内宅不宁,丫鬟赶紧请我去劝。
我走到婆母屋外,听见她厉声问:「人在哪?」
「已经死了。」周始廷声音冰冷。
婆母声音发抖:「她、她是先太后赏的,你怎么敢擅自处置?你这个不孝子!」
「娘,她在我夜宵里下毒。」周始廷说。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玥娘确实死了,对外只说去庄子上养病。
往后,自然就说她慢慢病故了。
我顺利拿到了管家的对牌。
嫁过来一年,我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有了继承人,也握住了管家的权。
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如今都对我刮目相看;堂姊妹、表姊妹、姑姑们,也都吃了一惊。从此,我在京城声名鹊起。
半个月后,周始廷才回到正院。
他搂着我,低声说:「宋糖,你没有心,可我有。算了。」
他吻我,把我推倒在床。
「以后再算计我,你会死的,宋糖。」他又警告我。
我设计了一出戏。
婵婵走后,周始廷对我格外迷恋。
他炽热又激烈,我怎会不知道?
所以我才当着他和婆母的面,提出给他纳妾。
他一定会生气。男人在情浓时,总希望女人眼里心里全是他。
一心一意对他。
他生气,正是我想要的。
而玥娘,在我一年的挑拨下,把子嗣看得比命还重,她一定会动手。
可周始廷是男人。
男人一开始不碰你,往后也就没兴趣再碰。
玥娘试过勾引他,没成功,只能下药。她下药,我的人就换掉她的药。
助兴的,变成了下毒的。
她的下场——是被关起来、夺权,还是死,其实不是我决定的,而是看老夫人和周始廷之间的博弈。
周始廷若还想让母亲掌家,就会留玥娘一命;若想让我执掌中馈,玥娘就得死。
这道理,玥娘不懂,但我这个高门出来的,懂。
周始廷处理了玥娘。
他后来才反应过来,我利用了他的醋意。
我冷静做完这一切,他也该明白——我和他,不谈私情。我是侯府的女主人,我会敬重他,仅此而已。
他妥协了。
没再跟我闹,也没逼我必须爱他。
他暂时不愿纳妾。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安稳了,往后按这个步调,一直走到白头。
他主外,我主内。
可事情,没按我想的那样走。
我儿子周钧一岁时,我又怀上了。
这次怀得特别难受,月事推迟第五天就开始吐。
立秋后,秋老虎还热得厉害,我整天病恹恹的,周始廷急得不行。
他本想一直陪着我,却突然收到一封密报。
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回家。
婆母见状,叹气说:「要是玥娘还在就好了。你啊,就是容不下人。」
「娘,我几次三番要给侯爷纳妾,是他不同意。再说,玥娘不是我杀的,是侯爷。真正容不下她的,是你们母子。」我说。
婆母没想到我会顶嘴,一时愣住。
她说我恃宠而骄,说我不顾尊卑。
我难受得厉害,懒得赔不是。
周始廷第八天没回来,我意识到不对劲。
「肯定出大事了。」我对身边的心腹丫鬟说。
正院一下子紧张起来。
「吩咐外院,看紧门户。」我下令。
我的直觉很准。
那天夜里,暴雨如注,远处闷雷滚滚,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我立刻把孩子和婆母都接到正院,让护院死守前后门,又调了几个人看守正院。
「出什么事了?」婆母还算镇定,「外面什么声音?」
我对她说:「之前回娘家,听我父亲和大哥说,贵妃娘家准备帮太子逼宫。」
皇上打算废太子。
太子和他岳家,打算拼死一搏,暗中谋划逼宫。
幸好当年我没嫁太子。
婆母性格软,这时却用力攥紧手,神色镇定:「既是乱军,恐怕有人浑水摸鱼。」
我点头。
皇城脚下乱成一团。暴雨停了,打杀声却没停。
有乱军趁机抢劫功勋世家,永昌侯府也翻进来一拨人。
我再次拿起我的弓。
有人想翻进正院的墙,我一箭射中他眉心。
护院们拼死守护。
快天亮时,侯府安静了些,外面的喧闹也渐渐平息。
有人喊:「侯爷回来了!」
我和婆母长长松了口气。
可变故,就发生在这时。
一支约三百人的军队,领头黑巾蒙面,直冲侯府而来。
侯府的护院,在之前的混乱中已死伤大半。
周始廷一人一枪,身边只剩七八个护院,与对方厮杀。
我冲出去,架起长弓辅助他。可人数悬殊,加上周始廷在宫里累了大半夜,体力早已透支。
那黑巾蒙面的首领想冲进正院,周始廷死死挡住他,挨了一刀;我的箭,射穿了那人的喉咙。
周始廷背上那一刀太重,他拼了命护着正院里的妻儿和母亲,一步不退。
天亮时,叛军全死了。
他一人,抵了百人。
周始廷力竭,靠坐在墙角,浑身是血。
我和婆母冲到他面前,他指了指那个黑巾蒙面的人。
我上前掀开对方面纱——是婵婵。
周始廷轻轻闭上眼。
他说:「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死在半路。」
婆母紧紧握住他的手:「太医就快来了。」
他费力睁开眼。
「娘,以后别为难糖儿。」他说。
老夫人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不会。」
他又看向我。
「宋糖。」
我应了一声。
「宋糖。」他却只是又喊了我一声。
周始廷死在朝阳初升的早晨。
那是暴雨过后的晨光,清澈明亮,落在他满身血污的遗体上。
我和婆母像被钉在原地。
他从军十四年,没死在战场,却死在这样的算计里。
那晚,太子死了;京城不少世家遭乱军抢掠,死了很多人。
血流成河。
永昌侯的死,被淹没在这场浩劫中。
我吐得天昏地暗,强撑着操办了他的葬礼。
周始廷护驾有功,皇上追封他为异姓王,永昌侯府成了永昌王府;我和老夫人都被封为一品夫人。
皇上还赏了黄金五百两、良田千顷。
我成了本朝最富贵、最显赫的寡妇。
来年夏天,我生下一对龙凤胎。
我和周始廷,有了三个孩子。
往后的日子,我和婆母相依为命,守着家门,安安稳稳地过着平淡的生活。我们不热衷交际,只在岁月流转中教养孩子,安静度日。
我不觉得寂寞。
我心里装着周始廷。
他在的时候,我没打算爱他,也不会爱他;可他走了,温泉山庄那一晚的心动,却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我的记忆,就像温泉山庄醒来的那个早晨,四周白雪皑皑,把过去的痕迹都轻轻盖住了。
周始廷没有婵婵,没有玥娘,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他。
死掉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夫君
又到清明了。我提着竹篮,一步步走上山。篮子里装着他最爱吃的几样甜糕——绿豆糕、桂花糖糕,还有他从前总念叨的芝麻酥。每一样都是我天没亮就起来亲手做的,糖放得比平时多些,他生前总嫌我做得不够甜。
孩子们今年没能回来。老大在边防,老二在科研所赶项目,老三跟着医疗队下乡了。我在坟前把糕点一样样摆好,拿手帕把墓碑擦了又擦。灰扑扑的石碑被我擦得发亮,像他当年穿军装时的铜扣。
“始廷,孩子们都记着你呢。”
我对着墓碑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上周给小孙女讲她爷爷的事,她眨着眼睛问:“奶奶,爷爷真的一个人挡住那么多坏人吗?”
我摸摸她的头,把相册摊开。那张泛黄的立功证书被她的小手摸得起了毛边。
三个孩子都是听着他们父亲的故事长大的。老大五岁那年,始廷牺牲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学着把小手举到额前敬礼。如今老大也穿上了那身制服,每次回家站得笔直,和他爹一个样。
我常想起始廷最后那封信。信纸已经脆了,我把它裱在相框里。他说:“教养好孩子,让他们成为正直的人。”
这句话,我记了三十年。
老二考上博士那天,专门去他爸坟前磕了头。老三第一次主刀成功,打电话回来哭着说:“妈,我没给爸丢人。”
风吹过坟前的松树,沙沙作响。我蹲下身,把糕点重新摆正。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清明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甜吧?知道你爱吃甜的。”
我轻声说,仿佛他就在旁边皱着眉嫌不够甜,然后被我笑着塞满一嘴糕点。
下山时夕阳西斜。回头望去,那座坟静静立在半山腰,像他当年站在那里目送我出门。
死掉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夫君。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活成孩子们记忆里那个挺拔的身影,活成我每年清明篮子里沉甸甸的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