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一个女子，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告知望你退婚

距大婚尚有七日，未婚夫陆铭尘拦了我的马车。

「我爱上了一个女子，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告知望你退婚。」

「世子怕不是昏了头，婚姻大事我一个女子岂能做主。」

「众人皆知我心有所属，你此时退婚于情于理，便于以后婚嫁。」

厚厚的车帘挡的了寒风嶛峭，挡不住这刺骨的话语，我那颗火热的心瞬间便凉了。

1.

我叫沈明妍是威远候嫡女，与宁国公世子陆铭尘的婚事从我及笄那年就已定下。 只是我祖父战死沙场，我执意守孝三年才把早该有的大婚拖到了现在。 他曾说愿意等我，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情分的，甚至满心甜蜜，直止今日才方知自己有多可笑。

许是看我威远侯府并未派人上门提出退婚。 大婚前一日，陆铭尘为青楼女一掷万金为其赎身，称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赌坊甚至开了盘口，赔率开到了1：7。 大家皆赌威远候府沈明妍十四岁就能枪挑匈奴于马下，必受不了这个鸟气肯定会退婚。

听说消息传进宁国公府，国公爷一口气没上来请了三个太医才把命抢回来。 醒来后就让国公夫人增加六十四抬聘礼上门道歉。 还好国公夫人来的及时，不然我那当御史大夫的二叔便要进宫找圣上哭闹了。 最终让盛京城的百姓等了场闹剧。

2.

国公府迎亲的轿子四平八稳进了威远侯府的正门，没有人为难，只是比平日少了些许笑脸。 迎亲是陆铭尘亲自来的，我父亲在边关无法回来，大哥背着我上花轿，「小妹，明日我便要去边关，多留了三十死士与你，且莫让自己受委屈。」

「好。」 待陆铭尘踏入新房时，我已掀了盖头净完面准备歇息。 他先是一愣而后声线冷硬，「母亲用嫣然的命逼我娶你回来，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嗯。」 一时间新房里能听见红烛爆灯花的声响。 「我答应了嫣然此生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你执意嫁来，这国公府名义上的世子夫人便是你，但你不要为难嫣然，否则我可容不下你。」

「好。」 「我答应过嫣然不在这里过夜的。」 「请。」 「你……」 我抬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怎么看着都像落荒而逃。 不等他走出院门，我便让红豆熄了灯。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女妓，若早杀了她今日便不会如此受辱。市井传言八成便是那贱人安排花娘传的，听说她留了银钱在那里。」 红豆趴在我床边声含哭意。

我缓缓躺进柔软的喜被里，「杀她是下策，我此生志不在此。」 新妇敬茶我没指望陆铭尘会来，直接带着红豆去了芳华院给婆母奉茶。 婆母看我一人前来，眼神里多少带着些愧疚。 国公府的困境整日花天酒地的陆铭尘不知，身为国公夫人的婆母却一清二楚。 他们家需要和我家联姻，嫁进国公府却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儿，让你受委屈了。等会我就押来那不孝子给你赔礼道歉。」 我拉着婆母的手低声安慰不带一丝委屈，话里话外都是你儿子很好，他只是被人带歪了而已，你也别为难那个女子，不然引起世子逆反更容易母子离心。 一番话情真意切大度之极，婆母一激动就把掌家权给了我。 等陆铭尘来时，我已经拿着对牌钥匙听婆母贴身李嬷嬷讲府里的事务。 「你这孽子甚是荒唐，若不是妍儿给你讲好话，我定要家法伺候。」

陆铭尘听闻暗戳戳的瞪我一眼，我朝他展颜一笑，他瞬间黑脸，「你倒是有些手段，虚伪。」 婆母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新婚三日你必须要去妍儿院里，三日后回门也要陪着妍儿回去，若敢不去，我拼着母子离心也要把那贱人千刀万剐，这次你再用绝食那招，饿死也没用。」

说完便甩了袖子拉着我转身就走，婆母带我召见了国公府内所有的管事和丫鬟仆役，告知他们以后我主内院中馈。 我真心谢过婆母，新婚第一天就接了内院的中馈，这脸面是婆母给我撑起来的。 手里有权利才是立足之根本。 所以他们都错了，这气我沈明妍受得下，甚至没多少委屈。

3.

那个要和陆铭尘一世一双人的女子叫赵嫣然，是百花楼培养的清倌人。 之前连字都不识得，突然间就会作诗又会唱一些新词小调。 明明没去过边关，却作的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精彩的诗句。 嘴里唱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跳的却是艳舞。 抛头露面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喝花酒的陆铭尘，陆铭尘当即花千金包了赵嫣然住的浣云院。

陆铭尘在浣云院住了两个月就敢找我退婚，还花了万两银为她赎身，甚至为了这个女子不惜和国公爷翻脸绝食对抗。 我调查的不甚详细，但这女子定有过人之处。 还不等红豆用银钱开道，便有仆妇进来禀报关于赵嫣然的事情。

「夫人，世子爷并未给那个女妓妾的名份，直接养在清瑶苑的书房里,也没有单独开院给她，府里人不知如何称呼她，只叫得一声嫣然姑娘。」 「夫人，这女子好似不在乎名份一般，整日就在府里闲逛，整些个吃吃喝喝的新奇玩意儿跟世子邀宠，咱们府里主子老仆没人瞧的起她。」 「夫人，听说前几日她让青平去请世子爷前来欣赏什么新的歌舞，等世子爷来时，她只穿了肚兜和裁剪到大腿处的薄纱裙，吓得青平差点扣眼珠子以死谢罪，自此再也不敢进世子爷书房伺候了。」 林林总总的回报让我对赵嫣然这个女子多了一丝探究。

「小姐，如今书房守卫并不多，我找机会……」清霜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先不去管她。红豆，你安排人去赌坊把赢的银钱拿回来，部分银钱换成粮草，时机成熟送往边关。」

4.

三日前，我做了一个冗长且真实的梦。 我梦到陆铭尘拦马车让我主动退婚，而后我派人杀了赵嫣然。 因此和陆铭尘彻底决裂。 后来我去了父亲守卫的边关，在那里直到战死。 醒来时，梦里那被长矛刺穿的感觉十分清晰，腹部甚至有剧烈的撕痛感。

这让我好久都缓不过神，恍恍惚惚分不清梦境与真实。 直到赌坊下注的消息传来我才毫不犹豫的出嫁。 梦里三个月后北地水灾，饿殍遍野流民乱窜，匈奴趁机入关。 边关将士缺饷少粮，等战胜匈奴，八万将士只剩下了一成，更可悲的是至少有两成都是饿死。 我父带着仅存的八千将士等来的不是援军和粮草，而是圣上驾崩大皇子继位的消息。

匈奴又一次叩关，八千将士无一存活，边关五城被屠杀殆尽。 那几万将士的悲惨一幕幕在我眼前划过，我宁愿相信我做的只是一个噩梦。 但我不敢赌，那种包围着我的无力感让我深深惧怕。 听到红豆说赌坊的赔率，我甚至有些惊喜，偷拿了威远侯府所有的现银去下赌注。

我沈明妍一人上战场能杀的匈奴有限，可那些挨饿的战士若能吃饱，匈奴就能早一些退回关外，少屠几座城。 晚上陆铭尘到我院里，站在院子里不进屋子也不说话，只仰头望着天上的皎月。 翩翩公子昂首挺立，有文人的风范又有武将的飒爽，我觉得不送去边关打仗真是可惜。 只一想到他这人的脑子里满是肚兜和短纱裙，也是对他提不起更好的印象。

儿时的爱慕早在拦马车那天便烟消云散了。 要不是他家掌握着去北地到边关的所有商路，婆母更是对他宠溺无度，我早就把他凑个半死。 在梦里，我曾为粮道求过国公爷，结果被陆铭尘暗地里搅和黄了，为此，我还砍伤了他一条胳膊，他恨我杀了嫣然，我恨他误我往边关送粮。

5.

新婚第一日，我见到这个叫嫣然的姑娘，此时她已经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 不是我摆架子，而是做国公府主母真的不轻松，要处理的事务太多。 我需尽快掌握中馈，让婆母看到我的能力，方便以后做事。 嫣然姑娘容貌姣好但形象邋遢，此时的她头发不好好梳起，随便绾成一个凌乱的圆髻，用一根珍珠发簪斜斜撑在头顶。

盘起一条腿另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粉色的衣裙浅浅搭到脚踝。 我眼神微缩，她竟未穿袜子！ 比起不穿袜子的震惊，她放荡不羁的坐姿着实算不得什么。 「放肆。」红豆呵斥。 我走到主位上坐下冲红豆摆手示意无碍，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何来的底气竟能如此不羁。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掉身上的糕点渣。

「嗤，你们这样的人说个话也要让别人代替，真无趣。」 「那你觉得怎么才好。」 「当然是人人平等，有话就讲，有想法就表达。我又不比你差什么。」 我看着她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很难判断她是否颅内有疾。 若当真这样言行无状，何苦费心取她性命。 引她去趟宫里，不管怎么进去总是要横着出来的。 梦里我费劲心机安排人进国公府，牺牲了好几个培养多年的死士才把她杀了。 现在想想我大抵是被自己的没耐心蠢死的。 我深呼一口气，按下心里的烦躁继续和她谈话。

「人人平等怎么讲？」 「就是我对小翠如亲姐妹，你拿你身边这个当奴才，大家生来都平等，不用见谁就下跪。」 说完她拉着她的丫鬟小翠让其坐在椅子上，小翠都不敢抬眼看我，满脸冷汗惶惶然站着动也不敢动。 我忍住惊愕，这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 她可知就这一个没有尊卑的举动，她的小翠姐妹会被我发卖或者杖毙。 生而平等是什么逻辑，见到当今圣上不下跪，还直呼人人平等？ 就一点儿都不考虑自家九族的脑袋吗。

红豆冷哧,「你一个青楼贱妓想和小翠做姐妹，也不问小翠愿不愿意为你拉低身份。小翠也许会被主母放了身契成良民，你这辈子贱籍，生生世世都是贱籍……」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在青楼是我身不由己,倒是你家夫人上赶着给人当小三还有理了？」 「小三是何？你才是小三。」红豆料想她说的不是好话极力争辩。 我阻止他们无意义的对话，「说说你的来意。」 「你插足我和陆铭尘的感情，我希望你离开。」

「你找死，我家小姐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什么东西……」 「我和陆铭尘的事情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你完全可以拒婚,去寻找自己的真爱，非要死乞白咧插在我们之间。」 她又一次打断红豆的怒骂，死死盯着我。 「你觉得我该怎样做？」 「你退婚啊,天大地大你哪里不能去,不是没裹脚吗?被裹了脑子吗?你去找属于你自己的真爱和自由啊,有点反抗精神行吗?」 「陆铭尘既然为了你一世一双人，他怎么不敢来我侯府退婚？」

「那是因为国公夫人以我的生命逼他。」 她甚至得意洋洋。 我突然失去了试探她的心情，梦里陆铭尘怀疑是我杀的赵嫣然，上门找我质问，我恼羞成怒直接提出退婚。 消息传开国公府和威远侯府彻底决裂，两败俱伤。 我也成了盛京城勋贵小姐们的笑柄，她们笑我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输给了贱籍妓子，我的声名一落千丈。 盛京没有勋贵子弟愿意和我结亲，甚至我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无奈我悲愤逃离盛京城去边关直到战死，匆匆结束我这短暂的一生。

这一切因果我不想花时间去琢磨，现在也懒得与这不知所谓的女子多做纠缠。 「你可以走了。」 「我话都没说完，其实你也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我不怪你,不过陆铭尘已经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对不接受一夫多妻,你以后安生点,咱们就能和平共处.」 「你这下贱坯子，找死！」 红豆早就忍不住了，飞身上前狠狠掐住赵嫣然的脖子，让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瞬间涨红。 「赵嫣然，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此时杀了你，陆铭尘会不会为你报仇，亦或者休了我。」

等她脸色越发惨白眼珠凸起，我才让红豆松开了手，「下次想挑衅我时，琢磨琢磨自己的斤两。」 看到她仓惶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我和陆铭尘的婚姻，说是青梅竹马实则牵扯到了两家的利益。 只要我父亲和大哥在，我威远侯在朝堂就有话语权。 而国公府逐渐式微，国公府需要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帮他完成势力延续，不然这手里的巨大财富真的就守不住了。 想通这些，我安静的等陆铭尘来。 「你敢杀了嫣然我与你不死不休。」 「我要借助北边粮道你不得干扰。」 「你一个女子，借用商路干嘛？」

许是我眼神过于锋利，他不得为了他心爱的女子再度妥协。 我有些难过，大家族为了自保就一定要走把孩子养废这一条路吗？ 我威远侯府的男丁必须战死才能保全九族吗？ 「小姐，真的不杀了？」 「这女子可能是故意表现得蠢笨无知，暂且用她的命能吊住陆铭尘。先放一放看，但绝不能放她出府，如此胡言乱语会惹祸端。」

6.

第二日有些微雨，我以为陆铭尘不会来了，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坐在一边看我和北边商队管事争论了半个时辰粮道的运作。 送走管事，我以为他也会走。 「沈明妍，八万军队有朝廷有将军，何苦你一个女子像商户那般竟锥刀之末。」 国公府外管事未因我是世子夫人而过多让利，我郁气无法疏散故而语气清冷，「干卿何事！」

他被我噎的脸色通红站在廊檐下好半天才走。 我深叹一口气，粮草的事暂时解决了，可陆铭尘说的何尝不是一个事实，八万军队别说我沈明妍，就是我整个沈家也没有彻底解决军饷的办法。 三日回门，陆铭尘倒是很上道，没有计较母亲的冷脸，对着我二叔卑躬屈膝讨好意味很浓。 我突然看不透这个人了，反正此刻挺贱。 母亲把我叫进卧房，「我儿，可曾受委屈？」 「不曾。放心吧娘，世子对我挺好的。」我假装娇羞低下头。 接过中馈第一时刻，我便下令封了所有关于赵嫣然的事情流出府外。 但母亲却知道我和陆铭尘尚未圆房。

「情感之事急不得，一个千人骑万人爬的贱婢还妄想一双人，什么东西。咱们庄子里哪个佃户不是一世一双人，是他们不想纳妾吗？那是他们没钱，吃不上饭的时候我看她还一世一双人不……」 看着母亲用这辈子都没说过的粗鄙言语宽慰我，我心里莫名难受。 梦里我退婚离京，母亲就断了一切社交。 等我们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她该多难受啊，想到这里，我扑进母亲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妍儿，你姨母手里有一种秘方能让人风寒久治不愈，三个月后便会吐血而亡，一般医师查不出来，我进宫去求求……」 「不用了娘，万事只要做了就有迹可循，我有办法，放心吧。」 回府路上陆铭尘说，「今日合作愉快，以后大家就这样相敬如宾，互给体面。」 我试着理解“合作愉快”的意思，想着又是那赵嫣然的新词，便答应了。 婆母已知晓今日陆铭尘表现不错也没出幺蛾子，拉着我听我一顿夸她儿子，笑的眼角的纹路都深了几分。

7.

门外传来嘈杂声,二等丫鬟香草急匆匆进来。 「夫人,那位又过来闹腾了,之前在书房她得知世子爷今天和您一起回门,和世子爷大吵大闹,世子爷生气一甩袖子走了,她又跑咱们院门外闹.」 「让她进来.」 我放下手里没喝两口的奶茶，这是赵嫣然给厨娘的方子，厨娘献了上来，清霜又根据配方调整了一番，味道很不错。 看在奶茶的份儿上，我尝试着对赵嫣然再多点儿耐心。 「你为什么要让陆铭尘陪你回门?」她冲进来劈头盖脸质问。

「他是我丈夫，明面的事情他必须做。」 「他不爱你。」 「那又如何?」 「你,他不爱你,你为什么要插足我们的感情,影响我们的关系!你跟他离婚,你但凡要点脸面,就不会扒着有主的陆铭尘,你没男人活不了吗?」 「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红豆冷嗤. 我垂下眼眸心里盘算着她这一顿闹腾，边关的将士又能添多少军需。 这院里还不全是我的人，有些话能传到该传的人耳朵里，自会有人主动补偿我，想到这里，我嘴角越翘越高。

「赵嫣然……」 陆铭尘进屋就怒吼,他听到了赵嫣然最后说的话,看我的眼神终是带着些歉意。 然后一把拉过赵嫣然,「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跟我回去.」 「来人，把擅闯主院的丫鬟就地打十个板子。」 我可懒得看他二人拉扯，直接下令惩罚下人，我堂堂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威严可不能断送在两人的作秀上。 也就那两人一愣神的功夫，清霜已经把小翠按在了长条凳上。 粗使婆子抡起了长棍，小翠连求情都不敢，咬牙闭上了眼。

「你个毒妇，住手，不准打我姐妹。」 赵嫣然挣脱陆铭尘就去扯粗使婆子的手，没走两步就被陆铭尘拽回来。 「嫣然姑娘，你应该庆幸我和世子都是遵守规矩的人，不然这顿板子可是要落在你身上的。」 我把规矩两次咬的很重。 「有什么你冲我来，打小翠算什么能耐。」 「你闭嘴。」陆铭尘低吼。 他肯定猜想到了我一会儿会怎样狮子大开口。 毕竟，短短两天，我的人已经从商道运粮六万石去边关，国公府整个北边的商队为此忙的人仰马翻。 「你是世子的人，没名没分我不好管教，若你愿意替小翠承担余下的三板子，就把《女戒》和《女训》各抄五十遍，抄不完不得出院子。当然了，我不妨碍别人进去找你。」

「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是当家主母，难不成还凭你和小翠是姐妹！ 看陆铭尘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便知此次适可而止是对的。 赵嫣然大闹主院，陆铭尘连句道歉都没有，婆母定会补偿我。 也就几个眨眼间，我看赵嫣然眼珠子滴溜乱转似乎想到什么，竟然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7. 「给你，五十遍，看好了。一个字都没少。」赵嫣然把一摞纸堆在我面前，满脸自豪。 「短短三天你就弄完了？」 我看着纸上大小整齐的字体，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面带遗憾无奈放得意洋洋的赵嫣然离开。

「小姐，前天她就弄完了，昨天净缠着世子邀宠，不要脸！」 红豆早就安排了我的人替换小翠，可笑赵嫣然竟毫无防备，马上和新来的丫头小青做好姐妹，完全忘了她的小翠姐妹还趴在下房的床上痛苦呻吟。 她的一言一行小青都会禀告于我。

罚写抄书第一天，她就让木匠去了清瑶苑，赵嫣然不会写字，但她有一套独特的方法记住每个字。 她让木匠把《女训》第一页的字都刻成大小一样但独立的模子，还做了个纸张大小的木盘排列这些个字，一炷香时间就拓印了五十张。 后来又把第二页的字按顺序排列，缺哪个字就让木匠补出来。

不到两天就完成了。 「想办法把这套模板拿给我看，顺便让小青多引导她说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尽量一字不漏记录下来。」 东西送来的很快，毕竟这些对于赵嫣然来说不过是应付我的工具，对我来说可不一样。 我和红豆用了两个时辰才把这套拓印模具弄透彻，相互看了一眼，竟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小姐，发财了啊。」

是啊，发财了。 市面上的书也多是模具雕刻，用的久了其中有些字会磨损，就要重新雕刻一个模板。 往往耗材就在模板上，字小笔画多一不小心就刻坏，然后整个模板就毁了，费工且费时。 有了这套模具，可以大大的提高拓印质量和速度。 这样一套书的成本就降了下来。 京城这么多书院，那么多学子。 我已经嗅到了遍地铜钱的味道。 此刻我对赵嫣然竟是有些喜爱的。

8.

嫁给陆铭尘两个月，我把国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不但奴仆加了薪，吃食也比从前好上了许多。 每个月还能节省余出千余两，一千多两啊，我心疼的都在滴血。 边关将士一月饷银才五百文，他们一辈子挣不到这么多钱，可惜这钱我不能用于别处，只好拿来改善府里主子下人的生活。 我对赵嫣然的容忍也越来越大，她的脑子里随随便便的一个想法就能让我挣到钱。

而她只要陆铭尘口口声声说爱她，便每天喜笑颜开对谁都称好姐妹。 赵嫣然的那套拓印方法，已经让我在盛京城和江南开了三个书局，虽说没有日进斗金，但盈利也非常可观，所有的银钱我都派人送去边关。 父亲来信让我不要操心，这么多次运送的粮食够大军吃半个月，足矣等到朝廷发饷。 但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北地的暴雨已经开始下了，一个月后将会泛滥成灾，而后匈奴来犯。 朝廷根本没功夫管边关。 母亲半月前往宫里递了牌子，暗示皇后娘娘今上的圣体有样恙。

听说昨个儿一直照顾圣体的胡太医家中失火，一家九口加奴仆共六十四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存活。 能做的我都做了，现在除了加紧挣银钱买粮食，别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是一个会点功夫的后宅女子，做不了覆手云雨。 「我听说你弄了一套雕刻模具给外管事，让他用于咱们书铺，还盈利不少呢。」 婆母合上了账本和颜悦色，拉着我的手坐在她身边。

「那不是我弄的，是从嫣然姑娘那里得到的法子。世子还从嫣然姑娘那里问来了模具字块儿的分类方法，非常方便。」 「真是那腌臜玩意儿弄出来的。」 「是啊，真没想到她还有些个能耐。」 赵嫣然弄出来的东西我没有瞒着陆铭尘。 我和陆铭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点双方似是刻在骨子里，即便没有夫妻之实，我也是代表着国公府，家族利益就该放在第一位。

我借用了国公府的粮道往边关送物资，这些我没背着陆铭尘，也没挪用国公府一分钱，婆母他们都清楚。 「妍儿，你和铭尘最近怎样，我听说前天他在你房里用完晚膳才走，你怎么没留他。」

我被婆母突然的一句问的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转移话题。 「母亲，那嫣然姑娘告诉世子硝石可以制冰。世子过来问我硝石可是药铺里的硝石。我记得国公爷曾跟我父亲说过他有一本《天工开物》里面也有类似记载，我能借来看看吗？」

「那书里可有硝石记载？」 「不清楚，印象看过的一本杂书中说有记载，需看看才知。」 果然，赵嫣然说的硝石和《神农本草经》里的硝石一样，在《天工开物》里面它叫地霜，有详细的寻找方法。 我把陆铭尘找来，把怎么找硝石的方法告诉了他，「你去找来，我先安排人试试，成功了就告诉你。」 「你倒是挺会指派我做事情。」 「能者多劳嘛，倘若世子找到硝石，你我二八分。」 「这次这么大方。」陆铭尘扬了扬眉毛。

「你二我八，我的确很大方。」 「你……」陆铭尘这人喜怒都在表面。 「这么大利润的生意，你我护不住。我分出七成给了太子。」 「就你那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弟，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得住。」 「护不护得住，咱们国公府不会露面，你让嫣然姑娘管住嘴就行。」

9.

我娘的家族是当今皇后的远房旁支，确实如陆铭尘说的那样，一表三千里几乎出五服。 但再远的亲戚，也是亲戚。 我们威远侯府自打皇后诞下嫡子开始，就是太子党。 国公府娶我，也是会考虑到这一层的。 当今圣上正直壮年，太子行三，上面两个兄长已经成年，太子今年才十二，朝堂上已经成年的大皇子威望高于太子。 有了银钱的支持，想必皇后和太子行事会更便利些。

「才两成！」陆铭尘很遗憾。 「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两成根本花不完。」我突然起了调侃的兴致。 「看你那财迷的样子，好歹是我国公府当家主母，平日里有点钱都送给你爹，闲暇也给自己捯饬捯饬，别走出去丢我国公府的人。」 说完桌子上丢了个匣子拂袖而去。 「小姐，是蝶戏双花鎏金簪。」 我接过红豆手里的簪子觉得莫名其妙，在自己院里带那么多首饰干嘛，出去应酬我何时丢过人。 「去查查陆铭尘和赵嫣然最近怎么了。」

「世子自从知道了小青会记录赵嫣然的一言一行，每次都不让她在跟前儿伺候。」 「去问问小翠，听说她老子娘病了，送二十两过去。」 一柱香， 红豆就回来了。 「世子总想问赵嫣然一些个挣钱的法子，赵嫣然就会向世子提出别的要求，昨个世子问她硝石怎么做炸药，她疯闹之下把脚伸到了世子脸上，世子当时就生气了，两人闹大半宿。」 我收起桌上的金簪，看来要给这狗男人再多找点儿事做了。

10.

北地暴雨连下一月有余，朝堂上由户部牵头很快做出了一系列赈灾措施，圣上让二皇子去北地赈灾。 北地百姓在哭怨老天爷不给活路，京城百姓却在抱怨天气炎热空气黏腻的让人心烦。 陆铭尘的人找到了硝石，整个夏季侯府和国公府没为冰发过愁，库房的银子耀的婆母笑弯了嘴。

太子大赚了一笔，把这笔钱通过圣上用在了救灾和边关的军饷上，声望在朝中已经超过了去险地赈灾的二皇子。 皇后把我召进宫中，赏了数件御赐珍宝，圣上也亲赐“贤淑”匾额，破例封我为六品贤淑夫人，可参与皇后主持的宫廷宴会，除觐见帝后，可免除跪拜礼。 国公爷一高兴，病便好了些。立马着手把陆铭尘安排进了五城兵马司，从五品的都尉一职。

陆铭尘当值后开始忙碌，结交了新的朋友，之前喝酒逛花楼的朋友都淡了，整个人看着城府又深了不少，来后院的时间也更少了。 北地闹灾把边关和京城的路直直切开消息停滞。 我揪心边关即将到来的战事，坐在凉亭里和红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消散心里的烦闷。 北地多山林，是上品银丝碳的生产地。 银丝碳不像普通木炭那般烟雾大，是皇亲贵胄和富户殷实家庭的首选。 北地暴雨的消息刚传出来，有心的勋贵们就已经开始存粮囤碳。

而我早在一个月前说服婆母拿出十万两派人去北地收碳。 看着一摞摞的账本，我揉了揉眉心，算盘珠子拨的我手指都是木的。 「我想出府，你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 看着站在庭外身形有些消瘦的赵嫣然，我顿时感觉所有的疲惫都消散了。 我让红豆放她近前。 「你的身契是贱籍，何来自由。」 这辈子都不可能自由！ 但每次和她说话都能刷新我的智力下限。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调节方式。 「陆铭尘已经为我赎身了，我就是自由的。」

「我朝女子没有单独立户之说，在你身份没确定之前还是贱籍，出了门你穿丝绸都是越制，一经发现立即鞭笞五十关进大牢三日。」 她呆立当场。 在我忙这段期间，赵嫣然也没闲着。 先是缠着世子确定自己身份，陆铭尘给她明确的答复就是当姨娘。 赵嫣然不愿意当姨娘受我掣肘，于是两人大吵一架。 和好后她竟然提出要和陆铭尘私奔。

陆铭尘怎么可能放弃现在的一切此时去私奔，不然当初也不会逼我提出退婚。 而后两人又吵架，一个开始质疑两人的爱情，一个假装很忙避而不见。 一想到当时我听到这些个消息的无语程度就想笑出声。 依我看，都是闲的！ 「听说你数算很厉害，算一些我看看是否浪得虚名。」 「我才不会给你当牛马打免费工呢。」

「算完我让人带你出府转转，保证安全的那种。」 我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冒出的新词，有时候挺能理解陆铭尘的，有这么个心思活络的小玩意儿在身边，谁能不迷糊，反正我的恶趣味时常在。 「毛笔我用不好，给我找个树枝吧。」 她大咧咧的坐下来，双腿分开把裙摆撑得大大的依旧没穿袜子，甚至把绣鞋的后跟儿踩在脚下。 没规矩的样子看的我眼睛疼。 等看到她用树枝画出的鬼画符，我紧捏眉心，再多看一眼我的眼睛就不能要了。

「树枝晕墨，鹅毛。鹅毛可以。」 总是她自己看不下去了，把纸团了丢一边拿起杯子一口饮尽杯中茶。 我挥手让红豆给她找鹅毛，再耽误一刻，我怕红豆忍不住掐死她。 「你这么端着不累吗？不过这挥手的姿势倒是挺酷的。」 她比划了几下我动手指的样子。 我把话题往数算上引，她毫无防备的跟我说起了她知道的九九口诀。

等红豆把鹅毛送来，我已经知道什么是阿拉伯数字。 红豆念数据，赵嫣然拿鹅毛沾墨在纸上写画，很神奇，不用算盘还真能算出大额数据的正确结果。 等我们忙完已经过了午食。 我假客气的留她用膳，没想到她立马就应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红豆可能第一次看到我的囧样，低头咬唇拼命地压制抖动的肩膀。 一顿饭吃下来，怎么说呢，我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赵嫣然吃饭粗鲁没规矩，可看着她大口吃饭还不停的夸赞厨娘的手艺，我跟着就多吃了一碗。

饭后我赏了她一套玲珑点翠镶珠云纹金饰几匹上好的料子当做这次帮忙的酬劳。 谁知她竟然扯着我的衣袖支支吾吾，「能换成银钱吗？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 看到她一副自来熟毫无防备的样子，我答应给她一百两银票，但前提是要清霜陪着一起。 理由是清霜武功高强可以保护她，不然出了事情没办法跟陆铭尘交代。 看她高高兴兴和清霜离去的背影我满眼微笑，只是在清霜回头的那一刻，轻点了下巴。 「小姐，你说这嫣然会不会把这一百两花完。哈哈哈，别小气吧啦的舍不得花，最后回来身无分文。不行了，我快要笑死了……」

我伸手弹了一下红豆额头，「调皮。」 赵嫣然对我和陆铭尘都很重要，所以我不会给她一丁点脱离掌控的机会。 不管她是真的单纯还是装蠢。 这女子有时强的可怕，有时候又蠢的可笑，但骨子里却带着的傲慢。 不知她的底气来自于哪里，言语中都是对所有人的鄙夷和轻视。 包括陆铭尘。 陆铭尘只会送给她首饰布料吃的玩的用的，似乎没想起要给过她银子，而她自己也对银钱没概念。 所以，赵嫣然一直没钱。 等她想起银钱的重要性时，陆铭尘已经没钱了。

是的，陆铭尘找我下棋已经输了几万两，他现在除了俸禄，已经从中公支不到钱了。 我娘说的对，钱供不上花时，爱不爱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而我对赵嫣然的放纵仅限于她能给我带来的价值。 一想到梦里因为杀了样好糊弄的女子，误了边关几万将士的口粮，我就狠狠地唾弃那个冲动的我。

11.

本以为是一场平常的出行，等我看到跪在院子里的清霜和骂骂咧咧的赵嫣然，以及黑脸如冰的陆铭尘时，狠狠地吐了口浊气。 起因很简单，赵嫣然逛吃逛吃买买买一下午才花了不到二两银。 她那装在荷包里的九十八两银票四十六枚铜板，被一个年轻男人撞了一下就不见了。

追逐的过程中，看到了刚从茶馆出来的陆铭尘。 于是赵嫣然完全忘了她的银子，眼里只有陆铭尘这个情郎。 便激动地拉着清霜边靠近边挥手喊陆铭尘的名字。 就在陆铭尘看她的那一瞬间，从立身茶楼二层处落下一个带尖叫声的重物。 陆铭尘条件反射顺手就把这个坠落的女子抱个满怀。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陆世子和六品翰林编修黄大人的庶女黄娇娇在铜雀大街搂搂抱抱肌肤相亲。

「那贱女人就是故意的，我喊你的时候她就倚在二楼处，你看过来时她自己跳的，这种套路我见过多了。假装晕倒前还说谢谢陆世子相救大恩不言谢，下一句不就是以身相许嘛，这是报恩吗？这是报仇……」 「住口！」 赵嫣然每说一句，陆铭尘就脸黑一层。 「陆铭尘你敢凶我！」 哎！我按按发胀的脑门，让清霜起来和红豆一起下去。 「世子，我会派人去黄府知会一声，挑个吉日迎黄小姐过门。」 「我不同意！」赵嫣然尖叫起来。

「为了黄小姐的名声，要么纳进府里，要么黄小姐去死！」 我拾起耐心跟赵嫣然解释女子名声在这世间有多重要，毕竟我还要从她这里获知用竹子造纸的细节。 「那就让她去死好了。」赵嫣然尖叫。 「赵嫣然，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这样恶毒，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陆铭尘的话音落，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有那么多英雄救美。 之前的真性情如今的恶毒女人，只是可怜有些人看不穿罢了。

12.

赵嫣然和陆铭尘冷战的这半个月，黄娇娇被一顶小轿从国公府侧门迎了进来。 我只给各房丫鬟仆妇涨了一倍的月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黄娇娇的新婚之夜要了三次水，赵嫣然的房间彻夜明亮。 陆铭尘在黄娇娇的房里连住三晚，赵嫣然终于接受了现实，也学会了服软。 红豆说嫣然姑娘学良家妇女那套有点卑微，还不如以前的没规没矩张牙舞爪看着顺眼。 黄娇娇纤细柔弱说话总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死过去，还未开腔杏眼先湿，胸前的两坨比赵嫣然的屁股都大。 我见不得这样的女子，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少在我面前出现。

赵嫣然开始学着在陆铭尘面前讨乖卖巧，和黄娇娇争风吃醋。 渐渐地赵嫣然看出来陆铭尘需要她脑子里的新法子。 会告诉他肥皂的制作，口脂的制作甚至农耕用的犁她都会改良。 赵嫣然很“博学”，她懂得太多也懂的太浅。 就比如造纸的法子，她三言两语就把李家传承百代的造纸术给说了出来。 「树皮剥离去外皮晾晒，然后泡水两月加草木灰熬煮，再把杂质洗去反复捶打切碎，加入仙人掌汁然后再倒进池子搅拌，然后再用器具抄纸，就成了！」

「哦，最后一步就是把纸摞起来压纸晒干。」 至于用什么树皮用什么器具抄纸一问三不知，问急了就拿鹅毛乱画一通，后来还是我找人跟踪李家的匠人，才清楚是构树皮，而她之前说的竹子做纸，也是类似步骤没有细节。 侯府和国公府的匠人已经忙碌两个月，大量的金钱投了进去，现在得到的还是不肯定的答案。 她说的吃食方子，菜谱系列大多是加白糖提鲜，厨娘按照她说的做出来和大酒楼的厨子做出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至于她说的什么做凉菜的生抽之类的更是闻所未闻。 还有手抓饼，鸡蛋灌饼这种忙活一个月只能挣不到一两银的小食，国公府的家丁都不会放在眼里。 更别提她说的炸弹，那更是一提起陆铭尘的脸就会黑如锅底。 黔驴技穷时竟然要陆铭尘带她去海边，说她能用海水制盐，吓得陆铭尘捂了她的嘴，下了封口令。 总之，我感觉陆铭尘现在对她的耐心还不如一天头疼脑热两次的黄娇娇。

13.

「你现在怎么这样恶毒，你看看你现在满脸嫉妒的嘴脸，娇娇如此忍让你，你还不放过她。」 「她是故意的，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落入水里的，陆铭尘你眼装裤裆里了。」 我听闻消息赶到时，陆铭尘把浑身湿透的黄娇娇紧紧抱在怀里，大声质问满脸委屈的赵嫣然。 赵嫣然此时已经歇斯底里口不择言。 陆铭尘看我到了，对我颔首抱着黄娇娇转身离去，看都没看赵嫣然一眼。 然而赵嫣然此时的状态有些疯癫，她冲着从陆铭尘怀里探头挑衅的黄娇娇扑去。

我护着肚子后退一步，让红豆把她砍晕带回去。 落水坠楼入怀这么浅显的把戏，是男人看不穿吗？是他们不愿意看穿罢了。 说好的一生一世人那些个海誓山盟就像一个个巴掌，扇傻了赵嫣然，也波及到了曾经被整个京城人笑话的我。 日暮，赵嫣然拎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的闯进主院。 清霜和白芨上前护着她怕她摔倒，距我还有三尺的地方，红豆放了张椅子把她圈了进去。 我挥退仆妇，院里只留我们五人。 「你吃胖了！」 她斜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晃悠，一只鞋子挂在脚趾上有节奏的甩着。 「可能最近贪嘴了些。」

我坐直身子远离了桌边的零嘴儿乜眼看去，她也不在意我的回答，透过院子望着天空的一角。 「我是不是不配得到爱，以前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男人的诺言真的不能信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突然觉得她和婆母养的那只白眉山雀很像，本该活跃在高山之巅的，却只能在笼子里的两根竹棍上反复横跳。 「我以为你们都是纸片人，我来了之后可以随心所欲手拿把掐，结果呢，竟然败给了本地绿茶婊。」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她说的我一句没听懂，我看了白芨一眼，她快速退进屋内拿纸记录。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没人肯要我。我奶骂我贱丫头赔钱货，我谈了男朋友，他为了一个有摩托车的女人就抛弃了我，我就想被爱一些很过分吗？」 「陆铭尘想从我身上得到现代知识，看我没价值了就不要我了，可我也才十六岁，初中没上完就下学了，会的那点东西还是看短视频学来的，我能知道多少…」 她呜咽起来说话含糊不清。

我和红豆她们面面相觑，尝试理解她说的意思。 赵嫣然是异世人，这点陆铭尘早就告诉了我。 她脑子里的那个完美世界对我和陆铭尘冲击都很大。 我无数次在脑子里勾勒过宏伟蓝图。 讲真，我很向往那种女子可参军可当官的世界。 可惜赵嫣然不知道去的办法，哪怕杀了她，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到那个世界。 陆铭尘得到赵嫣然的第一夜，就知道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那时候的赵嫣然更张牙舞爪不可控。 陆铭尘说她就像五食散那般有魔力。 他怕她被别人发现，所以要屏蔽所有能发现赵嫣然与众不同的人。

他知道我在查赵嫣然，所以才会做出退婚那么荒唐的举动。 陆铭尘还为此向我道歉，我平淡的接受了。 甚至还配合他留几滴感动而虚假的泪。 后宅女子在这世道生存艰难，赵嫣然太容易依赖一个人，依赖到失去自我。 也是我觉得她能给我带来的利大于弊，才容忍她在这后院张扬放肆。 如今，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儿庶女就把她逼的毫无招架之力。 她到现在都认为是她脑子里的东西不够吸引陆铭尘，却低估了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

赵嫣然酒醒后，我跟她说我已经有孕三月，她先是很惊喜然后鬼鬼祟祟的问我情郎是谁？ 红豆骂她脑子脏看什么都是脏，世子夫人的孩子肯定是世子的。 我亲口告诉她孩子是陆铭尘的，不然整个国公府都不会饶了我，哪怕我爹是将军。 她反应过来傻愣了很久很久，那呆愣的样子都让我有些愧疚。 好久她才低声说，「我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但是我没让梅芳散播我和陆铭尘的事情，我只是看到她被薄情人骗走身上的积蓄才把自己的钱给了她。」 梅芳是自愿的散播的，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已经死了。

14.

赵嫣然再次和陆铭尘因为黄娇娇吵架后，彻底放飞自我甚至抓花了陆铭尘的下巴。 后院女子若毁了主君的脸，后果很严重。赵嫣然按规矩是要被处死的。 是我劝了婆母才保了她一命。 把她关进佛堂半个月，人出来后走路都飘，她无视陆铭尘的原谅示好，开始有事没事找由头闯主院找我。

有时聊天，有时琢磨吃食。 她会讲很多好听的故事，慢慢的红豆她们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但警惕性一刻也没落下。 天气寒冷银丝碳的价格一日比一日价格高。 「你倒是不坑穷人。」 她在我房里享受着我的碳火，吃着桌上的糕点还是一口喝干杯中的茶水，现在竟然还敢挤兑我。

「我上次说的辣椒找到了吗？这么冷的天吃火锅多好，你最近还食欲不振吗？吃辣应该能好很多。酸儿辣女，你想吃辣吗？」 「辣椒找到了一些，但和你画的不一样，你要下功夫提高些画技。」

15

我倚在贵妃踏上看地方县志，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和她说话。 「我已经很努力了，那女先生不喜我。算了，不提不开心的事，辣椒拿给我，我看看，如果是红的就做火锅，如果是青的，我给你做无骨鸡爪……」 「我家夫人可不会吃鸡脚这种食物。」红豆立马反驳。 「你家夫人可不会吃这种略略略…」她做着鬼脸和红豆对呛。

「红薯真的能达到一亩千斤？」我放下书盯着她眼神炙热。 「咦，别那么瞪我，感觉要吃人一样，我奶以前就在自家院子后面种了一些，那一根红薯藤下能扒拉出可多个又大又甜的红薯，烤着吃，蒸着吃，切片晒干煮着吃……」 「你看看可是这种作物。」我急急打断她。 「这是芋…土豆吧，产量和红薯差不多。

可好吃了，涮火锅最好吃，炸着吃也香。薯条，对，做薯条也好……」 我习惯了她的思维跳跃，但她的每句话我都会让人记录，便于随时琢磨。 之前她无意提了句「那么多兵划拉一半出来去种地！」 就这一句话，让整个威远侯的幕僚忙了近两个月才整理出一份完整的计划呈于御前。 在边疆建立军屯，三分守边七分耕种。

以后边关也在不会有饿肚子的兵士。 我爹也奖励了她一套二进的小院，当我把房契递给她时，她激动的扑上来抱我，被红豆一掌打出三丈远，躺在我偏房三天才肯下床。 我看着县志上内容心里也有些翻涌，赵嫣然果真有点东西。 边关苦寒种植土豆再合适不过了。 「清霜，让玄草把这本县志快马送给父亲。」 「哇喔，夫人。清霜，白芨，红豆和玄草，你这左青龙，右白虎……」 「慎言。」 我嗔她一眼，就见白芨掀帘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赵嫣然满脸好奇。 我凝了神色站起身来，「走吧，给你报仇。」 她蹭的一下跳起来兴奋道，「你要杀了陆铭尘吗？你确定你怀的是男娃，要不等生下来保险一些……」 在全屋女子怒瞪中她终于闭上了嘴。 「答应我，从此刻起，一个音都不要发出来。」 我总是强忍着掀开她头盖骨的冲动。 我的儿子没当世子之前，陆铭尘一旦有了意外，整个国公府都会出现变数。 脑子是个好东西，她为什么不愿意用。

16.

今年中秋节宫宴，三品以上大臣家眷都要去。 我陪着婆母去了中宫，见到母亲得知大皇子风寒两月未愈的消息，回家后我高兴的多喝了两杯，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陆铭尘还有什么不明白。 婆母对我哪儿都满意，就是不满意我不留她儿子过夜，总是隐晦的提醒我早日诞下嫡子。 至于庶长子之类的根本不可能从我们这样的人家生出来。

赵嫣然总担心自己年岁小，怕让孩子一尸两命。 其实她真的多虑了，婆母能容忍她能在国公府存活，那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这也是当初婆母去侯府除了多加的聘礼外，给我母亲的交代。 两个月前宫里擅长妇科的王太医确定的和婆母说我胎像稳，九成是男胎。 婆母才放心带着国公爷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温养，要不然赵嫣然怎么可能在主院来去自如。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黄娇娇住的如沁苑。 黄娇娇迎出来行礼，她的大丫鬟和奶嬷嬷跟在她的身后互相挤眉弄眼。 「不知夫人来有何事。」 黄娇娇看出我们一行人来者不善，行完礼不等我说免礼就径自站了起来。 看来几个月的免晨昏定省让有些人忘了规矩。 没规矩不成方圆，老祖宗诚不欺我！ 「听闻黄姨娘饱读诗书，可知君子不重则不威这句话的意思。」 「回夫人，孔圣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君子的举止态度不庄重，那他就无法获得威严和尊重。」

说完还暗戳戳的瞟赵嫣然一眼。 「傻逼，点我呢是吧。」赵嫣然小声咬牙切齿。 我乜了她一眼让她闭嘴，「黄姨娘错了，这句话我是这样理解的，君子动手就需要下重手，否则无法树立威信。」 说完抬起轻轻一拨。 白芨和清霜飞身上前拎着黄娇娇大丫鬟和奶嬷的脑袋用力一扭，两人连声响都没发出来就软软的躺在了雪地里。 「啊……」 「啊！」 黄姨娘和赵嫣然的尖叫同时响起，只不过一个凄厉悠长，一个响亮短暂。

红豆上前把一个装有红花的香囊扔在黄娇娇面前，「听说黄姨娘还有个弟弟读书很有天赋，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黄娇娇脸色苍白，跪下不停的磕头，「夫人冤枉，夫人冤枉，不是我，不是我。」 「看来黄姨娘还是不死心，奈何我这人只看证据不喜与人争论。今日死两个奴婢算是圆了这事儿。若黄姨娘再敢起别样的心思，你弟弟，姨娘都会一个个如她们这样在你面前倒下去。」

17.

「那袋子里是不是麝香，她想害你的孩子对不对，她是不是也怀孕了才想害你，难不成她想母凭子贵当主母。」 赵嫣然的适应能力极强，抱着树干呕几口，就围着我满脸好奇。 「麝香那种贵重的东西是她一个姨娘能得到的，就凭她庶女的身份，生一百个儿子也当不了主母，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她是想嫁祸与你，要不是夫人明察秋毫，我就把你脖子拧断了，笨的要死。」

红豆实在忍不了了，一边护着我走路一边跟她解释。 「卧槽，我就说我这人甄嬛传里活不过三集，为啥不杀黄贱人呢……」 「甄嬛传又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就是皇，啊，就是老四的爱情故事，我跟你讲哦……」 赵嫣然讲故事是一把好手，我们几个有时候能听得入迷。 我没跟赵嫣然解释我为什么不杀黄娇娇，以她的思维方式估计也很难理解。

一个小家族里的牺牲品，为了那看不见前途的弟弟被眼皮子浅的姨娘教唆，竟然习惯于听丫鬟婆子的指派，以为和赵嫣然吵赢几次架，主君偏向于她，竟然想挑战当家主母的威严。 像黄姨娘这么蠢的玩意儿就养着吧，断了母家的联系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即便杀了黄姨娘，还有李姨娘张姨娘，陆铭尘的爱太广泛。 陆铭尘得知后第一时间来主院看我，得知孩子没事后松了一口气，半点没提黄娇娇。 赵嫣然为此还有些酸，「到底爱的是你，没有我的话，你们肯定和和美美。」 我暗翻白眼懒得接她话。

我之所以在陆铭尘心中地位越来越高，一是我父亲威远侯大胜匈奴把盛朝的前线又往前推了三百里。 二是太子中秋之后已经开始跟着圣上批阅奏折，处理朝堂事务了。 陆铭尘爱来爱去这么久，已经到了该明白事理的年纪。

18.

等我第二个儿子出生，国公府的后院里又多了两个姨娘两个庶女和一个庶子。 赵嫣然的画技也达到了能卖百两的地步，特别是用炭笔做画，明暗层次十分了得，就跟真的一般。 「我真的不能做大宝的干娘吗？」 我摇摇头拒绝了快难受死的赵嫣然。

「哎，当初穿来要是个公主就好了，这么多年都受了这个身份的磋磨，烦死了。」 「听说你想出去走走，想去哪里？」 我不忍看着她沮丧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 「哪里也不去，给你看儿子，等大宝再大一点儿我把大宝拐跑。」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自从我生了大宝，她几乎都住在我主院的偏房。 我曾提出抬了她当姨娘，重新给她开个院子。

结果她竟然哭着说我看不起她，死活赖在主院不走。 陆铭尘来主院她就避出去，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作态。 「走，带你你看个东西。」 我带她到了她名下的院子，里面停着一辆马车。 「不是，你真让人做出来了。四轮马车哎，真有弹簧做减震，哇，我的梦中情车还能做饭……」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我也扬起了嘴角。 这些年她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每每都是她使出浑身解数哄我开心，给我提供情绪价值。 我在心里认定她是我的姐妹，但却一个字都不能吐出口。 我的身份我的一切都不能容忍我和青楼女互称姐妹，哪怕她就站台一天，这个世道就不能容忍身份上的差别。 我的身份很高贵，见了表弟皇帝依旧也要下跪。 这个世道此时无法变成赵嫣然脑海里的世道。 我能做的就是向太后进言女子若无父无母，可单独立户。

这是我能为赵嫣然做出最大的努力。 至于陆铭尘，早在两年前就被我父亲调到边关吃沙子去咯。 赵嫣然当时很担心，「你就不怕他回来带一个怀孕的女子然后要娶那女子做平妻。」 「没事多看看书，我朝律法无媒苟合为“和奸”，男女各判徒刑一年半。所以，他可能会带回来一个女子，但绝不会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那他万一要带回来一个女子，像当初为我那样要让那女子当平妻，你怎么办？」 「你是说断手断脚没有舌头的平妻吗？」 「啊，那我当初闹成那样算什么……」 「算你气运好。」

19.

赵嫣然走了，带着不愿嫁人红豆和清霜。

我让她们帮我看看这大好河山，画一画这大盛朝的海晏河清。

我做了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一切皆由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