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我偷偷爱慕着大院里的军官,不敢表白,直到他要调走那天
发布时间:2025-11-13 09:38 浏览量:7
1980年的夏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长。
知了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把阳光都叫得发了白,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妈又在念叨了。
“你说你,二十二了,厂里的工作也算稳定,怎么个人问题上就这么不上心?”
她一边择着豆角,一边用眼角瞟我,那眼神里的催促,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后背上。
我假装没听见,把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
书页上的铅字早就模糊成了一片,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的心,早就飞到窗外去了。
窗外,正对着大院的训练场。
下午四点,雷打不动,是他们出操的时间。
整齐的队列,嘹亮的口号,还有那抹挺拔的橄榄绿。
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黏在队列最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顾彦州。
我们军区大院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他好像是前年才调过来的,一来,就成了整个大院所有阿姨婶婶嘴里最热门的话题。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营长,叫顾彦州,才二十七岁,真正的青年才俊!”
“可不是嘛,人长得又精神,听说还是从野战部队下来的,立过功呢!”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大院里所有适龄的,或者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我妈当然也不例外。
她不止一次地,在我耳边旁敲侧击。
“小林啊,妈看那个顾营长就不错,人稳重,有前途。”
“你下次碰到他,大方点,打个招呼,别老是低着头跟个闷葫芦似的。”
我每次都只是“嗯啊”地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
大方点?
怎么大方?
我连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院的公告栏前。
那天我刚下班,推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准备回家。
他穿着一身常服,正背着手,微微仰头看着新贴出来的通知。
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侧脸的线条,比画报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我看得呆住了,连车梯子都没支好。
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链条砸在脚踝上,生疼。
他闻声回头。
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我的脸“轰”地一下,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
我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胡乱地摆着,“没事,没事。”
然后,我就在他平静的注视下,笨手笨脚地,扶了三次,才把那辆破车扶起来。
整个过程,窘迫得让我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
又好像没有。
我没敢看。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顾彦州这个名字,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我开始不自觉地留意他的一切。
他早上六点会准时出来晨跑,沿着大院外面的那条林荫道,跑上两圈。
他喜欢穿一件白色的背心,汗水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吃饭很快,在食堂里总是三两口就扒完一碗饭,然后端着餐盘,步履匆匆地离开。
他好像不怎么爱笑,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
可我见过一次,他对王伯家那个三岁的小孙子笑。
小家伙走路不稳,摔了个屁股蹲儿,哇哇大哭。
他正好路过,弯下腰,用那双扛过枪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身上的土,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的心,也跟着化成了一滩水。
我把他还回图书馆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偷偷借了出来。
书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把那本书放在枕头底下,好像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只能用这些卑微又隐秘的方式,去靠近我的太阳。
我不敢表白。
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厂女工,初中毕业,长相平平,性格内向。
而他,是天之骄子,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
我妈看我迟迟没有动静,急得不行,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这是你李阿姨介绍的,邮局的,铁饭碗。”
“这是你王婶子她外甥,中学老师,文化人。”
照片上的人,一个个都眉清目秀,条件也都不错。
可我一个也看不上。
我的心里,早就被那个叫顾彦州的人,塞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我不去。”我把照片推了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我妈气得直拍大腿,“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上的神仙吗?”
我低下头,小声地,几乎听不见地,嘟囔了一句。
“我就觉得顾营长挺好的。”
空气瞬间安静了。
我妈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小林啊,不是妈说你,顾营长那种……不是我们能高攀的。”
“你看看大院里,多少比你条件好的姑娘都盯着呢?人家能看上你?”
是啊。
人家能看上我吗?
我比谁都清楚,不能。
张司令家的女儿,是大学生,长得又漂亮,每次见到顾彦州,都笑得花枝招展。
刘政委家的外甥女,在文工团跳舞,身段窈窕,气质出众。
还有卫生队新来的那个小护士,年轻活泼,见了谁都自来熟。
她们都比我好,比我优秀,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我,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颗,不敢示人的,爱慕的心。
日子就在我这种绝望的暗恋中,一天天过去。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直到他结婚,或者我嫁人。
直到那天。
那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我头顶炸开。
那天我下班回家,刚进大院,就听见几个阿姨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听说了吗?顾营长要调走了!”
“真的假的?这么突然?”
“真的!调令都下来了,去西北,听说那边条件苦得很。”
“哎哟,那可真是……那他对象怎么办?”
“什么对象啊,他一直单着呢!这下更不好找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要走了?
去西北?
那个风沙漫天,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推着自行车,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
他要走了。
他要走了。
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这长达两年的,不见天日的暗恋,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画上一个句号了吗?
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哪怕,只是让他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这么认真地,喜欢过他。
也好啊。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厂里。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纱线弄断。
工友张姐看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小林,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呐喊:我有事,我有大事!
我喜欢的人,要走了。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下班铃声一响,我第一个冲出车间。
我没有回家,而是骑着车,去了城里唯一的那家新华书店。
我在书架前,徘徊了很久。
最后,我拿起了一本精装版的《边城》。
沈从文的《边城》。
那个关于等待和错过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我只是觉得,这本书的名字,很适合即将远行的他。
也适合,一直等在原地的我。
我用我攒了两个月的布票,又添了点钱,买了一条新的“的确良”连衣裙。
淡蓝色的,上面有细碎的白色小花。
我对着镜子,比了又比。
镜子里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睛里带着一丝怯懦,但又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坚定。
我妈看我反常的举动,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没再说什么打击我的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晚饭热了又热。
“快吃吧,都凉了。”
我没什么胃口,胡乱扒了两口饭,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把那本《边城》拿出来,翻开扉页。
我想写点什么。
写“一路顺风”?
太普通了。
写“前程似锦”?
太客套了。
我想写:顾彦州,我喜欢你。
喜欢了你两年。
可是,我不敢。
我的手,握着那支英雄牌钢笔,抖得不成样子。
墨水滴下来,在纸上晕开一小团蓝黑色的印记,像一滴眼泪。
最终,我什么也没写。
一片空白。
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注脚。
他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天空中堆满了厚厚的云层,闷得人透不过气。
大院里很早就热闹了起来。
一辆军绿色的解放卡车,停在他住的那栋楼下。
几个年轻的战士,正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箱子,被褥,脸盆,暖水瓶。
都是些最简单的生活用品。
我站在我家的窗户后面,死死地攥着那本用牛皮纸包好的《边城》,手心里全是汗。
我看到他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闪着光。
他正在跟几个相熟的领导和同事告别。
张司令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刘政委握着他的手,叮嘱着什么。
他一直微微点着头,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离别的愁绪。
我看到张司令家的女儿也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眼眶红红的,好像哭了。
她递给他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和橘子。
他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我的心,莫名地,松了一下。
又立刻,提得更高了。
眼看着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
卡车发出“突突突”的声响,喷出一股黑烟。
他要上车了。
再不下去,就来不及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起那本书,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我一口气跑到楼下,穿过小花园,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那辆卡车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妈也从楼上探出头来,一脸震惊。
我的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好奇,有探究,可能,还有嘲笑。
可是,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他。
他也正看着我,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有事吗?”
他问。
还是那样的声音,低沉,平静。
我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勇气,在冲下楼的那一刻,好像已经全部用光了。
我只能,把手里那本书,往前一递。
我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
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准备收回手落荒而逃的时候。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本书。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我的指尖。
像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我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谢谢。”
他说。
然后,他转身,利落地,跳上了卡车。
车子缓缓开动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绿色的卡车,越开越远,越开越远。
直到,它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了。
只剩下我,还傻傻地站着。
风吹过来,有点凉。
我才发现,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满了泪水。
我没有哭出声。
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为我那场盛大的,兵荒马乱的,无疾而终的暗恋。
我妈从楼上下来了。
她走到我身边,没有骂我,也没有安慰我。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家吧,外面风大。”
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只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窗外那个训练场,我再也没有去看过。
没有了他的身影,那里的口号再嘹亮,队列再整齐,也变得索然无味。
我妈看我一天天沉默下去,又开始着急。
她又把那些相亲的照片,摆在了我面前。
“小林,看看吧,人总要往前看。”
是啊,人总要往前看。
我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是那个中学老师。
我想,就这样吧。
也许,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就不用再承受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了。
我答应了去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公园。
那天,我特意穿上了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或许,是想给我那段无望的感情,一个最后的,体面的告别。
那个中学老师,姓王,叫王建国。
人很温和,也很有礼貌。
我们沿着公园的湖边,慢慢地走着。
他跟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讲他教的学生。
我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顾彦州。
他现在,到西北了吗?
那边的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灰蒙蒙的?
那边的风,是不是比这里更冷?
他,有没有打开我送他的那本书?
他看到那片空白的扉页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会知道,那是我吗?
“林同志?林同志?”
王老师的声音,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有些窘迫。
他笑了笑,很宽容的样子,“没关系。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忽然有种倾诉的冲动。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说我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这对面前这个善良的人,太不公平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们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快到公园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
“林同志,”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和你继续交往下去。”
我愣住了。
我该怎么回答?
答应吗?
开始一段新的,没有爱情的,平淡的生活?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公园门口一晃而过。
是张司令家的女儿,张婷。
她好像在跟谁说话,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娇羞和喜悦。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人……
不是别人。
正是,我们大院里的邮递员,小李。
小李正憨厚地笑着,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张婷接过信,宝贝似的,紧紧攥在手里。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张婷喜欢的是顾彦州。
大院里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她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理所应当,该配那个最耀眼的人。
可原来,不是的。
她喜欢的,是那个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默默无闻的,邮递员小李。
所以,她那天的眼泪,不是为顾彦州流的。
是为她自己的爱情。
也许,是小李的家人不同意?
也许,是她自己的挣扎和犹豫?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关于“般配”和“资格”的自卑,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资格呢?
喜欢,就是喜欢啊。
它跟身份,地位,样貌,都没有关系。
它只是,我心里的一场海啸,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对王老师,鞠了一躬。
“对不起,王老师,我不能答应你。”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了好几年的包袱。
王老师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
“没关系,我明白了。祝你,得偿所愿。”
“谢谢。”
我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
从那天起,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沉默,不再自卑。
我开始学着,跟我妈开玩笑。
我开始主动,跟厂里的工友们聊天。
我甚至,报名了厂里办的夜校,重新把高中的课程捡了起来。
我妈看着我的变化,又惊又喜。
“你这孩子,怎么跟突然想开了一样?”
我想开了吗?
也许吧。
我只是不想再活在那个卑微的角落里了。
我喜欢的人,那么优秀,那么努力。
我也不能,太差劲吧。
就算,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我也想,成为一个,能配得上这份喜欢的,更好的人。
秋天的时候,我收到了我平生第一封信。
没有署名。
信封上的字,苍劲有力,是我熟悉的。
我的手,颤抖着,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
只有一片,被压得平平整整的,黄叶。
是银杏叶。
我们大院里,没有银杏树。
只有去西北的那条路上,种满了银杏。
我把那片叶子,紧紧地贴在胸口。
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这就够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我拿到了高中的毕业证。
我在厂里的技术比武里,拿了第一名。
我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我妈再也不提给我介绍对象的事了。
她只是总爱看着我,欣慰地笑。
第二年的春天,大院里又有一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顾营长要调回来了!”
“真的?不是说那边条件艰苦,要待好几年吗?”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表现突出,又立了功,上级特批调回来的,还要升职呢!”
“哎哟,那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晾被子。
手一抖,刚洗干净的被单,掉在了地上。
他要回来了?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这一次,我没有躲。
也没有退缩。
我只是,平静地,把被单捡起来,重新洗了一遍。
然后,回到屋里,打开我的书桌抽屉。
抽屉里,那本《边城》,静静地躺着。
旁边,是我这一年多来,写的日记。
满满的一本。
记录着我的思念,我的努力,我的成长。
我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在上面,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你好,顾彦州。欢迎回家。”
他回来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还是那辆解放卡车。
还是那些简单的行李。
只是,这一次,是从车上往下搬。
他好像瘦了点,也黑了点。
但眼神,更加坚毅,明亮。
他脱下了军装,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正指挥着战士们搬东西,一回头,就看到了我。
我正站在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下。
穿着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
手里,拿着那本,写满了字的日记本。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隔着两年的时光。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我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然后,我看到,他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笑。
而是,像那年春天,抱起那个哭泣的小男孩时一样,冰雪初融的,温柔的笑。
他朝我,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
坚定地,毫不犹豫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
风把他的声音,清晰地,送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回来了。”
他说。
“我回来了,林晚。”
他叫了我的名字。
林晚。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我所有的心事,他都懂。
原来,这场长达两年的暗恋,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把手里的日记本,递给了他。
他没有接。
他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温暖的指腹,轻轻地,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别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沙哑。
“以后,有我。”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大院里的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绿得发亮。
知了又开始叫了,只是这一次,听起来,不再那么烦躁。
反而,像是一首,最动听的,夏日恋歌。
我的故事,好像应该在这里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王子和灰姑娘,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顾彦州回来了,带着一身荣光和……一身伤。
他回来后的第三天,我才从刘政委爱人那里,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他这两年的经历。
他去的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艰苦。
是边境线上一个最偏远的哨所,风沙,严寒,还有时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去的那年冬天,遇上了几十年不遇的暴雪,大雪封山,补给送不上去。
他和手下的兵,就靠着几袋快发霉的土豆,硬是撑了一个多月。
他立的那个功,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演习任务。
是一次真刀真枪的边境冲突。
为了掩护一个新兵,他的左腿,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十几公分的口子。
“当时血流得啊,把雪地都染红了。”刘阿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医生说,再晚送来半个小时,这条腿就废了。”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我想到他回来那天,穿着长裤,走路的姿势,好像是有一点点,不自然。
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原来,不是。
“那……现在呢?好了吗?”我紧张地问。
“好是好了,就是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刘阿姨叹了口气,“本来上头的意思,是让他留在后方机关,养着。可这孩子,犟得很,非要回咱们这儿,说要下基层。”
“所以,他这次回来,不是升职,是……平调?”
“可不是嘛!”刘阿姨一脸的惋惜,“多好的前途,就这么耽误了。”
我那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
心疼,难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我气那些伤害他的人,也气他自己,为什么就不知道,多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晚上,我做了一锅鸡汤,用我妈那个最大的保温饭盒装着,去了他家。
他住的,还是原来那个单身宿舍。
陈设简单得,有些寒酸。
我敲门的时候,他正在灯下看书。
看到我,他有些意外,随即站了起来。
“林晚?你怎么来了?”
我注意到,他站起来的时候,左腿的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我把饭盒放在桌上,“我……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汤。”
我撒了谎。
我妈根本不知道我来了。
他笑了笑,没拆穿我。
“替我谢谢阿姨。”
他打开饭盒,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盛了一碗,慢慢地喝着。
灯光下,他的侧脸,比两年前,更多了几分沧桑和疲惫。
“我听刘阿姨说了。”我终于还是没忍住,“你的腿……”
他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喝。
“没事,老毛病了。”
“怎么会没事!”我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医生都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
目光深邃,平静。
“林晚,我是个军人。”
“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是个军人。
是我忘了。
我爱上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而是一个,把国家和责任,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中国军人。
“快喝吧,凉了就腥了。”我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他跟我讲西北的风沙,讲哨所的星空。
讲他那个被他救下的新兵,现在已经成了班长。
他绝口不提那些艰苦和危险。
仿佛,那两年,只是一场,充满异域风情的旅行。
可我,却从他平静的叙述里,听出了,惊心动魄。
我把我的日记本,留给了他。
“这里面,是我这两年的故事。”我说,“现在,换你看了。”
他接过本子,郑重地,放在了胸口的衣兜里。
“好。”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交往。
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会把他碗里的肉,都夹给我。
我们会一起,在晚饭后,去大院里散步。
他会牵着我的手,十指紧扣。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却很温暖。
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大院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探究,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羡慕。
我妈是最高兴的。
她现在见人就说:“我家小林,找了个好对象。”
脸上的笑容,比过年还灿烂。
张司令家的女儿张婷,也和小李定了亲。
我们偶尔在院子里碰到,会相视一笑。
我们都没有说破,但我们都懂。
爱情,从来都与旁人的眼光无关。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就要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了。
直到,那封信的出现。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我去顾彦州的宿舍,帮他收拾东西。
他要去下面连队,待一个星期。
我在整理他的书柜时,在一个旧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
收信人,是顾彦州。
落款,是“苏晴”。
我的心,咯噔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很长。
信上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彦州,我知道,我不该再给你写信。我们已经结束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在军校里的日子,想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在操场上跑步……你说过,等我毕业,就娶我。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为了前途,放弃了你,嫁给了别人。可是,彦州,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父亲的病,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他……”
“现在,我离婚了。我终于自由了。彦州,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信的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也就是,顾彦州刚调来我们大院的那一年。
所以,他那时的沉默和严肃,不是因为天性。
而是因为,情伤。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那封信。
信纸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原来,在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叫“苏晴”的女人。
一个,他曾许诺要娶的女人。
一个,他曾深爱过的女人。
那我呢?
我算什么?
是她离开后,一个恰好出现的,替代品吗?
还是,他受伤后,用来疗伤的,慰藉品?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我这两年多来的所有感情,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一个男人,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可原来,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都只是因为,我出现在了一个,恰当的时机。
我狼狈地,从他宿舍里跑了出来。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告栏前。
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
大院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直到,一双熟悉的,锃亮的军靴,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抬头。
我不想看到他。
不想看到他那张,让我爱了那么久,也骗了我那么久的脸。
他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
对不起?
多么轻飘飘的三个字。
就能把我这两年多的真心,一笔勾销吗?
“林晚,你听我说。”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猛地一颤,像被火烧了一样,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我终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顾彦州,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特别傻?”
“你是不是觉得,你随便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我的声音,尖锐,颤抖,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眼神里,充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痛苦。
“我和她,已经过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过去了?”我冷笑一声,“过去了,你还留着她的信?把它当宝贝一样,藏在笔记本里?”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沉默,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是真的。
我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们分手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林晚,你……”
“我不想再当别人的影子了。”我打断他,站了起来,“顾彦州,你去找她吧。你们才是一对。祝你们,幸福。”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我怕,我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心软。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以为,我会听到他追上来的脚步声。
会听到他,开口挽留。
可是,没有。
身后,一片死寂。
他没有追上来。
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所以,我猜对了。
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我的心,彻底,死了。
那晚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高烧,说胡话,昏睡了两天两夜。
我妈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她大概猜到了,我和顾彦州之间,出了问题。
她没有问。
只是默默地,守在我床边,一遍遍地,用酒精,帮我擦拭身体。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妈看我醒了,连忙端来一碗粥。
“小林,你终于醒了。快,喝点粥,暖暖身子。”
我摇摇头,“妈,我不想喝。”
“那怎么行!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妈急了,眼眶都红了。
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妈,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失望了。”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把我搂进了怀里。
“傻孩子,说什么呢?”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时一样。
“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过不下去,就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永远,都在你身边。”
我趴在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
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心痛,都哭了出去。
病好后,我向厂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去了趟省城。
我想,离开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的地方。
也许,换个环境,心情会好一点。
我在省城,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天。
看了场电影,逛了百货大楼,吃了很多,以前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可是,我的心,还是空的。
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看到穿着军装的人,我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
听到和他相似的声音,我的心,会猛地一跳。
我发现,他已经,像一棵大树,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生命里。
想要把他连根拔起,太难了。
也太疼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准备回去了。
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苏晴。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虽然,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
她比照片上,更漂亮,也更憔ें悴。
穿着一件时髦的风衣,化着精致的妆。
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落寞。
她好像也认出了我。
她朝我走了过来。
“你是……林晚?”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黄莺出谷。
我点点头。
“我们,能聊聊吗?”她问。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我不想,跟这个,毁了我爱情的女人,有任何交集。
可是,看着她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又点了点头。
我们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茶馆。
她给我,讲了她和顾彦州的故事。
和信上写的,差不多。
他们是军校同学,是彼此的初恋。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毕业后,顾彦州去了野战部队。
而她,为了生病的父亲,嫁给了一个,能拿出巨额医药费的,商人。
“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她苦笑着,眼角泛着泪光,“彦州他,恨死我了。整整三年,没有跟我联系过。”
“那封信,是我离婚后,写给他的。我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他没有回信。”
“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直到,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事。”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们说,彦州他,爱上了一个叫林晚的姑娘。为了她,拒绝了上级调他去后方机关的好意,宁愿带着一身伤,也要回到那个小小的军区大院。”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苏晴有些惊讶,“彦州他那条腿,本来可以申请去条件更好的疗养院的。可是他放弃了。他说,他喜欢的人,还在等他回家。”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说,他喜欢的人,还在等他回家。
他说的是,我?
“那封信……”我颤抖着问,“他为什么,还留着?”
苏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因为,那是我爸,在临终前,逼我写的。”
“什么?”我彻底愣住了。
“我爸一直觉得,愧对彦州。他觉得,是我毁了他。所以,他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能复合。”
“那封信,是我写给我爸看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寄出去。”
“我把它,夹在了我送给彦州的一本笔记本里。我以为,他早就扔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
苏-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林晚。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有这个误会。”
“彦州他,是真的很爱你。我能感觉得到。”
“他跟我说,遇见你,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说,你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他说,他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全都,误会他了。
我这个傻瓜!
我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那么,残忍地,给他定了罪。
我从茶馆里,冲了出去。
我买了最早一班,回程的火车票。
我归心似箭。
我想立刻,马上,见到他。
我想告诉他,对不起。
我想告诉他,我爱他。
比他想象的,还要爱。
可是,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大院。
等来的,却是另一个,晴天霹雳。
顾彦州,出事了。
他去连队视察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
连人带车,都滚下了山崖。
现在,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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