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嫁给燕王明澈的第二年,他把我献给了皇帝 上

发布时间:2025-11-01 00:00  浏览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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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燕王明澈的第二年,他把我献给了皇帝。

在他心里,我只是个替身,是他白月光登上正妻之位的垫脚石。

“沐筝活不过三天。”他在花园里对柔儿说,“暴君会折磨死她。”

我摸着微隆的小腹,那里有他两个月未察的孩儿。

逃回王府的那一刻,我亲耳听见我们的爱情如何成为他口中的笑话。

既然如此,那这血脉,不留也罢。

一碗汤药下肚,我与燕王府,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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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燃了半宿。

沐筝坐在锦被中,大红的嫁衣衬得她肤色如玉,这是她嫁入燕王府的第二年,却是第一次,明澈宿在她房中。

男人呼吸匀长,已经睡去,手臂却还占有性地箍在她腰间,这是一个极具保护意味的姿态。

沐筝微微侧过头,借着帐外朦胧的烛光,描摹夫君英挺的侧颜。剑眉,高鼻,薄唇,无一不契合她藏在心底多年的倾慕。两年相敬如宾,她本已满足,今夜这突如其来的温存与靠近,更是让她心头盈满了不真切的甜。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地,将指尖搭在他搁在她腰侧的手背上。

他动了一下,没有醒,反而无意识地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

沐筝闭上眼,鼻尖是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酒意。她悄悄弯起唇角,将那句似乎还在耳畔低徊的“筝儿,给本王生个孩子”紧紧捂在胸口,熨帖得整颗心都滚烫起来。

若能有个他的孩子,这日子,便算是圆满了。

翌日清晨,明澈早已起身离去。沐筝伺候他穿戴时,他神色如常,甚至在她为他系玉佩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片微凉。

“今日宫中有宴,你随本王同去。”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沐筝垂首应“是”,心中却泛起涟漪。宫宴场合,他以往极少带她出席。

马车轱辘驶向皇城,车厢内一片沉寂。明澈闭目养神,自上车后便未再看她一眼。沐筝安静地坐在一侧,偶尔偷眼瞧他,只觉得他今日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是因为即将面见那位刚刚结束质子生涯、归国登基不久的新帝明宴吗?听说这位皇帝在敌国为质十年,受尽屈辱,归来后性情暴戾,手段狠绝,朝野上下无不畏惧。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明澈率先下车,并未如往常般伸手扶她。沐筝自己提着裙摆,小心地踩在踏凳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小心些。”他终于开口,手臂适时地扶了她一把,声音却没什么温度。

沐筝站稳,低声道谢,他已然松开手,转身朝宫内走去,步伐快得让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宴设于太极殿侧的花园中。时值初夏,百花繁盛,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席间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然而,当那位身着玄色龙袍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之上时,所有的喧闹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皇帝明宴。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轮廓深刻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但一双眼睛却黑沉得不见底,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结冰。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可那周身弥漫的、从尸山血海中浸染出的冷戾气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沐筝随着众人跪拜,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感到一道极具分量的视线,似乎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

明澈带着她,在自己的席位坐下。位置不算靠前,但也绝不偏僻。

宴至中途,气氛稍缓。沐筝正小口啜饮着清茶,一道娇柔的身影翩然而至,带着熟悉的、甜腻的香气。

“澈哥哥!”

沐筝抬头,看见柳柔儿笑靥如花地站在席前,目光直接掠过她,落在明澈身上。

明澈脸上的沉郁瞬间消散,眉眼柔和下来:“柔儿,你怎么过来了?”

“那边闷得很,我来寻你说说话。”柳柔儿说着,极其自然地挨着明澈坐下,手臂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那个位置,紧挨着明澈,是正妻才能坐的主位之侧。

沐筝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席间周遭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带着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谁不知道,燕王明澈心尖上的人,是这位母家显赫的表妹柳柔儿?若非两年前先帝一时兴起指婚,燕王妃的位置,本该是柳柔儿的。她沐筝,一个没落勋贵家的女儿,不过是占了个名头的摆设。

明澈没有推开柳柔儿,反而侧头与她低语,唇角带着沐筝从未见过的、真正放松的笑意。

沐筝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指尖微微发凉。那昨夜还在耳畔的温存细语,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这位便是沐姐姐吧?”柳柔儿仿佛才看到她,笑容天真无邪,“姐姐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只是……似乎不太合今年的宫宴规制呢,澈哥哥,你说是不是?”

明澈闻言,目光这才落到沐筝身上,淡淡一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嗯,是有些素净了。”

沐筝攥紧了袖口,指甲陷入掌心。这身宫装,是他府里管事提前备下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柳柔儿胜利般地瞥了她一眼,更加贴近明澈,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澈哥哥,我前日得了一副前朝古画,你待会儿去我那儿帮我瞧瞧真伪可好?”

“好。”明澈应得毫不犹豫。

沐筝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周围的谈笑风生都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她看着柳柔儿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明澈身上,看着他为她布菜,看着他因为她一句娇嗔而低笑。

心口的位置,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宴席过半,皇帝离席,气氛更显活络。沐筝觉得胸闷,寻了个借口,悄悄离席,想到花园僻静处透透气。

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夏日的风吹拂在脸上,却带不走心头的滞闷。走过一处假山拐角,前方凉亭里传来熟悉的语声,是明澈和柳柔儿。

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澈哥哥,你当真要把沐姐姐献给皇上?她毕竟是你的王妃啊……”是柳柔儿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沐筝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紧接着,是明澈那把她从云端推入深渊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

“王妃?她不过是个摆设。柔儿,你可知明宴这个皇帝,做质子回来后就性情暴戾,死在他手上的宫人都不知凡几。沐筝在他手里做暖床奴,估计待不了几天就死了。”

凉亭里沉默了一瞬,然后是柳柔儿假惺惺的唏嘘:“唉,沐姐姐也真是可怜……”

“可怜?”明澈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与凉薄,“她死了,你才能安安心心做我的正妃。柳家也能全力助我。一个沐筝,换我们往后坦途,值得很。”

沐筝靠在冰冷的假山石后,浑身抖得厉害,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才没有让自己呜咽出声。

暖床奴……待不了几天就死了……安安心心做我的正妃……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将她那颗尚存着一丝希冀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原来昨夜温存是假,今日带她入宫是局。他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地谋划着,如何将她这个碍眼的“摆设”,作为取悦暴君、为他心爱之人铺路的祭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游廊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回府的马车里。明澈依旧坐在她对面,闭着眼,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马车在燕王府门前停下。

沐筝几乎是踉跄着冲下马车,不顾身后仆从诧异的目光,径直朝着自己的院落跑去。她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灭顶的绝望。

然而,在经过书房外的那片紫藤花架时,里面传出的、毫不避讳的对话,再次将她打入地狱。

“王爷,一切都打点好了吗?沐姐姐她……何时入宫?”是柳柔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三日后。”明澈的声音平静无波,“放心,柔儿,不会等太久。明宴那边,已经打点妥当,他应下了。”

“可是……她若不肯……”

“不肯?”明澈嗤笑,“由得了她?入了宫,是生是死,都由不得她了。柔儿,你很快就是名正言顺的燕王妃。”

沐筝站在花架外,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覆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有她昨夜还满心欢喜期盼着的孩儿,是他明澈的骨血。

可他的父亲,正微笑着,将他的母亲,连同这未出世的他,一起推向死路。

心底最后一点留恋,彻底粉碎。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住她每一寸血肉。

她转身,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府侧门。

京城最偏僻的巷落,一间不起眼的医馆。

老大夫看着去而复返、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叹了口气:“夫人,您……确定要如此?这胎儿已近两月,若是落掉,甚是伤身,且……往后恐难再……”

“确定。”沐筝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她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麻烦您,药效……猛一些无妨。”

她拿着那包用油纸裹好的药材,像握着一块寒冰,一步步走回那个吃人的王府。

小厨房里,药罐咕嘟咕嘟地响着,浓郁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

沐筝坐在小杌子上,看着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她想起两年前嫁入王府时的忐忑与隐秘的欢喜,想起这两年来他偶尔流露的、让她误以为是温柔的瞬间,想起昨夜他怀抱的温暖,想起今日宫宴上他与柳柔儿的亲密,想起假山后、花架下,那一声声将她打入地狱的判决。

药煎好了,漆黑的汁液,盛在白色的瓷碗里,像一眼望不到底的绝望。

她端起碗,手腕稳得惊人。

“明澈,”她对着虚空,轻轻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从此恩断义绝。”

仰头,将那一碗滚烫的、承载着所有爱恋、欺骗与背叛的苦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灼烧着五脏六腑,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腹中猛地窜起,迅速席卷全身。

沐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额角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鲜红的血,浸湿了她素色的裙裾,如同盛开出大朵大朵绝望的花。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到了两年前,那个身着大红喜服、对她伸出手的俊美男子。

那时,她以为那是她幸福的开始。

原来,是一切悲剧的序曲。

痛楚吞噬了她最后的感知。

也好。

这污秽的血脉,这建立在谎言与利用之上的孽缘,不要也罢。

从今日起,沐筝已死。

活下来的,会是什么?

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第二章:碎玉

剧痛如同潮水,将沐筝的意识反复撕扯、淹没。

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仿佛能听到生命正从身体里一点点流逝的声音,伴随着那个尚未成型便已逝去的小生命,一起化为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艰难地回归,沉重得如同坠了铅。

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光线刺了进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腹中残留着空荡而尖锐的隐痛。

“王妃,您醒了?!”守在床边的贴身侍女春桃惊喜地叫出声,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许久。

沐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春桃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一边哽咽着低语:“您吓死奴婢了……您昏睡了一天一夜……王爷,王爷他……”

沐筝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对春桃未尽的话语毫无反应。

明澈?他现在在哪里?是在安抚他的柔儿,还是在庆幸她这个绊脚石终于快要被清除?

心已经痛到麻木,反而一片死寂。

房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明澈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神色是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挥挥手,春桃担忧地看了沐筝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澈走到床前,垂眸看着床上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女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

“既然身子不适,便在府中好生休养。”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无关切,也无责备,仿佛她只是得了一场寻常的风寒,“三日后,宫中会派人来接你。”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她为何会突然“小产”,没有追究那碗打胎药的来源。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又或许,他心知肚明,并且乐见其成——一个没有他血脉牵绊的“礼物”,送给暴君或许更“干净”。

沐筝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用完全褪去了爱慕与温顺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枯寂的灰烬和冰冷的恨意。

明澈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怔。这眼神,陌生得让他心头莫名一滞。但他很快便将这异样归咎于她小产后的虚弱与怨怼。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的怨恨,于他而言,毫无分量。

“入宫后,安分守己,莫要丢了燕王府的颜面。”他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转身便走,没有半分留恋。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沐筝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角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也好。这样也好。

断得干干净净。

第三章:入宫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沐筝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安静地养伤,喝药,吃饭。她异常配合,配合得让春桃感到害怕。

燕王府没有为她准备任何嫁妆,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新衣都没有。只有一辆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侧门,如同运送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

沐筝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几件素净的旧衣,和一支她母亲留给她的、普通的银簪。

春桃哭成了泪人,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手:“王妃……您带上奴婢吧,奴婢去求王爷……”

沐筝弯腰,轻轻掰开春桃的手,声音平静得可怕:“春桃,留在王府,好好活着。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燕王妃沐筝。”

她转身,踏上马车,再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座囚禁了她两年、也碾碎了她所有幻想的华丽牢笼。

马车驶向那座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也传闻是最血腥残酷的囚笼——皇宫。

宫门深似海。

负责接引她的是一名面容刻板的老太监,姓孙。他打量沐筝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赴死的犯人。

“沐氏,既入宫闱,往日身份皆如云烟。皇上赐你居‘听雨阁’,日后需谨言慎行,恪守宫规,尽心伺候皇上。”孙太监的声音尖细而冰冷。

听雨阁,位置偏僻,陈设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埃气息。这里与其说是宫妃居所,不如说是一处冷宫。

沐筝并不在意。再华美的牢笼,依旧是牢笼。

她安静地住下,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宫人们对她这个被燕王“献”来的、身份尴尬的“暖床奴”避之唯恐不及,除了每日定时送来粗陋的饭食,几乎无人踏足此地。

她在等。等那个传闻中暴戾嗜血的皇帝明宴的召见,等那场据说无人能幸免的、通往死亡的“宠幸”。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皇帝仿佛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沐筝心中生出更多的不确定。明澈的算计,柳柔儿的得意,难道就只是一场空?还是说,暴君有更残忍的折磨方式,在等待着她?

第四章:暗流

深宫的日子漫长而孤寂。

沐筝每日里最大的活动,便是在听雨阁那方小小的庭院中散步。院子角落里长着几株无人打理的兰草,在初夏的微风里顽强地伸展着叶片。

她偶尔会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心口依旧会传来细密的疼痛,但那疼痛如今已被更深的恨意覆盖。

这一日黄昏,她正对着那几株兰草出神,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哟,我当是谁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来是燕王府送来的那位‘旧人’啊!”一个娇俏却充满恶意的女声响起。

沐筝抬头,看见一名身着桃红色宫装、环佩叮当的艳丽女子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是李昭仪,宫中颇为得宠的妃嫔之一,其父在朝中与燕王明澈似乎分属不同派系。

李昭仪上下打量着沐筝,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和简陋的发簪上扫过,嗤笑一声:“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被燕王像丢垃圾一样丢进宫里,还以为能攀上高枝儿?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她身后的宫人们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沐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这种程度的羞辱,与明澈给予她的背叛和绝望相比,微不足道。

她的沉默和无视,反而激怒了李昭仪。

“怎么?哑巴了?还是仗着曾经是燕王妃,在本宫面前摆架子?”李昭仪柳眉倒竖,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来推搡沐筝。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吵什么?”

所有人俱是一惊,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嚣张的李昭仪也瞬间变了脸色,慌忙跪下,声音发颤:“参、参见皇上!”

沐筝心头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中,皇帝明宴负手而立。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龙袍,身形挺拔,面容隐在光影交界处,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如同实质的冷冽气息。

他并没有看跪了一地的人,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独自站在兰草旁的沐筝身上。

那是沐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暴君的注视。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审视,那目光……很沉,很静,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力量。

沐筝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依着规矩,缓缓跪下行礼,垂首不语。

明宴没有叫起,也没有理会抖如筛糠的李昭仪,只是看着沐筝,片刻后,才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沐氏?”

“是。”沐筝低声应道。

“抬起头来。”

沐筝依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疲惫的东西,唯独没有她预想中的暴戾和杀意。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李昭仪跪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良久,明宴才移开视线,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昭仪,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

李昭仪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宫人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明宴、沐筝,以及远远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孙太监。

明宴的目光再次落回沐筝身上,在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和洗得发白的旧衣上停留了一瞬。

“缺什么,跟内务府说。”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角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自始至终,他没有对她表露出任何“兴趣”,更没有提及“暖床”之事。

沐筝跪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站起身。

膝盖有些发麻,心却跳得有些失序。

这个皇帝明宴,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而他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窥探

皇帝那日突如其来的出现,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并未给沐筝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听雨阁依旧冷清,饭食依旧粗陋,宫人们依旧敬而远之。

但有些东西,似乎又不一样了。

内务府送来了份例内的、稍好一些的炭火和布料,虽然依旧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般刻意克扣的模样。

沐筝依旧深居简出,但她开始留意宫中的消息。通过偶尔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只言片语的闲聊,以及观察宫中人员往来的动向,她隐约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皇宫之下,暗流汹涌。

皇帝明宴归国登基不足一年,根基未稳。朝堂之上,以太后母族和几位辅政老臣为首的势力盘根错节,对这位在敌国受尽屈辱、手段强硬的新帝颇多掣肘。而燕王明澈,似乎也并非全然忠君,暗中与某些势力往来密切。

她这个被燕王献入宫的“前王妃”,身份尴尬,在这潭浑水中,更像是一颗被随意投下的石子,生死无人问津,却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某些人手中的棋子。

沐筝抚摸着母亲留下的那支银簪,眼神渐冷。她不想做棋子,她要活着,更要那些将她推入绝境的人,付出代价。

机会,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悄然来临。

沐筝因在屋内闷得久,便撑了把旧伞,在听雨阁附近一处更为荒僻的宫苑散步。这里断壁残垣,草木深长,显然是废弃已久。

在一处假山后,她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压低嗓音的对话。

“……燕王殿下吩咐,务必设法让皇上在秋猎时‘意外’受伤……”

“……放心,安排好了,是太后那边的人动手,牵扯不到王爷……”

“……事成之后,王爷不会亏待你们……”

沐筝的心猛地一沉,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匿在假山的阴影里。

是明澈!他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要弑君!

那两个声音很快消失,显然是交接完毕,迅速离去。

沐筝靠在湿冷的假山上,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她的裙摆。她紧紧攥着拳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告发吗?以她现在的身份,空口无凭,谁会相信?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灭口。

不告发?若明宴真的出事,明澈得势,她这个知晓秘密的“弃子”,还能有活路吗?

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是死路。

不,她不能死。

沐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慢慢走回听雨阁,一路上,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她要借力打力。借皇帝明宴的手,来对付明澈!

当夜,沐筝找出了一小块素绢,用眉笔的炭粉,极细地写下了几个字——“秋猎,惊马,西林。”

她不知道具体计划,只能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进行猜测。西林,是皇家猎场西边的一片密林,地势复杂。

写好之后,她将素绢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

次日,她寻了个由头,去了御花园靠近乾元殿(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所)的一条小径徘徊。她知道,皇帝每日申时左右,会从这条路经过前往太后宫中请安。

她在赌,赌一个机会。

申时将至,远处传来仪仗的动静。

沐筝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时间,在皇帝的步辇即将拐过弯道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恰好”从另一侧走出,似乎是因为躲避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猫,脚下一滑,“哎呀”一声轻呼,袖中的那块素绢“不经意”地滑落,掉在步辇必经之路的显眼位置。

她慌忙起身,仿佛并未察觉遗落了东西,低着头快步离开,心脏却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能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远。

至于那块素绢会不会被捡起,捡起后明宴会如何反应,她无法预料。

这第一步棋,她已落下。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第六章:惊变

秋猎的日子很快到来。

沐筝作为身份尴尬的宫人,自然没有资格随行。她留在听雨阁,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弦。

她在等宫外的消息。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无事。

直到第三天傍晚,宫中忽然戒严,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隐约有消息传来,说秋猎出了意外,皇上遇刺!

沐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明澈的计划成功了?还是……

很快,更确切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遍宫廷——皇上确实遇袭,但并未受伤,反而当场擒获了数名刺客!据查,刺客与太后母族关联甚深!

沐筝缓缓坐倒在椅子上,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成功了!明宴看到了她的警示,并且早有防备!

那么接下来……

果然,皇帝雷霆震怒,以谋逆大罪彻查太后一党,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无数官员被牵连下狱。燕王明澈虽未直接卷入此次刺杀,但因与太后一党素有往来,亦被申斥,勒令在王府闭门思过,手中的权柄被削弱大半。

听雨阁依旧冷清,但沐筝感觉到,暗地里投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忌惮。

皇帝没有召见她,没有赏赐,甚至没有一句询问。

但沐筝知道,她赌对了第一步。她在明宴那里,从一个无足轻重的“暖床奴”,变成了一个或许“有用”的、身份特殊的棋子。

这就够了。

第七章:交锋

秋猎风波过后约半月,孙太监忽然来到听雨阁,依旧是那副刻板的面孔,但语气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

“沐氏,皇上宣你至乾元殿偏殿见驾。”

该来的,终于来了。

沐筝平静地换上一身稍显整洁的旧衣,用那支银簪挽好发髻,跟着孙太监前往乾元殿。

偏殿内,烛火通明。明宴坐在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章。他并未穿着龙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威仪天成。

沐筝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平身。”明宴放下朱笔,抬眸看她。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像上次那般带着复杂的审视,而是锐利如鹰隼,直刺人心。

“秋猎之前,御花园的那张素绢,是你留下的?”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沐筝心头一紧,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犹豫或狡辩。

“是。”她坦然承认,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奴婢无意中听闻有人欲对皇上不利,不敢隐瞒,又恐人微言轻,无人采信,故而出此下策。”

明宴盯着她,眼神深邃:“你可知,私传消息,窥探宫闱,是何等大罪?”

“奴婢知道。”沐筝垂下眼睫,声音却清晰坚定,“但奴婢更知道,皇上若有不测,奴婢身为燕王所献之人,必无生理。奴婢此举,并非全然为了皇上,更是为了自保。”

她将自私的动机摆在明面上,反而显得更为真实。

明宴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听得见烛火噼啪的轻响。

“为了自保?”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那你可知,燕王明澈,是你的夫君。”

沐筝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要灼烧起来,但她很快又强行压下,恢复平静,只是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冰冷:

“回皇上,从他将身怀有孕的奴婢献给皇上做暖床奴的那一刻起,奴婢与燕王明澈,便已恩断义绝。他,是奴婢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再次提及“身怀有孕”之事,这是在加深自己受害者的形象,也是在提醒明宴,明澈此举是何等凉薄狠毒。

明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象下,看出更多的东西。

“你恨他。”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沐筝毫不避讳。

“所以,你向朕示警,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借朕之手,报复他。”

“皇上明鉴。”

沐筝的坦诚,似乎有些出乎明宴的意料。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缓缓说道,“但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

“奴婢别无选择。”沐筝低声道,“蝼蚁尚且贪生,奴婢只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挣得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明宴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你想要怎样的生机?”

沐筝跪伏下去,额头触地:“奴婢愿为皇上耳目。燕王府之事,奴婢所知不多,但或许……仍有可用之处。只求皇上,他日若燕王府倾覆,能给奴婢一个亲眼看着明澈得到报应的机会。”

她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所求的,也并非荣华富贵,仅仅是复仇。

这很符合一个被夫君亲手推入地狱的女人的心态。

明宴看着她伏在地上的、单薄而倔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起来吧。”他淡淡道,“你的请求,朕记下了。”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谢皇上。”沐筝站起身,依旧垂着头。

“日后,若有消息,可通过孙敬传递。”明宴说道,孙敬便是那个孙太监。

“是。”

“退下吧。”

沐筝依言退出偏殿,走出乾元殿,晚风吹在她身上,带来一丝凉意,她却觉得手心全是汗。

这第二步,她走得更险,但似乎……也走通了。

她成功地让明宴看到了她的价值,看到了她对明澈的恨意,并且初步建立了某种脆弱的、基于利益和复仇的合作关系。

虽然前途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死的“暖床奴”了。

第八章:暗棋

自那日乾元殿觐见后,沐筝在宫中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听雨阁的用度被悄无声息地改善,虽依旧算不上奢华,但炭火充足,饭食精细,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些时新的衣料送来。孙太监面对她时,那张刻板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恭敬。

沐筝心知肚明,这是她展现“价值”后得到的回报。皇帝明宴将她这颗棋子,暂时纳入了自己的棋盘。

她安分守己,依旧深居简出,但暗中开始利用孙太监这条线,传递一些无关紧要、却又恰好能印证她“价值”的消息。比如,某位官员与燕王府往来密切,比如,柳家似乎在暗中囤积粮草。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有些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零星听闻拼凑,有些则是她的推测。

她并不指望这些消息能立刻扳倒明澈,她只是在不断地向明宴证明,她这颗棋子,有用。

同时,她也在暗中留意皇宫内的一切。皇帝明宴,这个传闻中暴戾嗜血的男人,在她几次有限的接触和旁人的描述中,形象却颇为复杂。他勤于政事,常常批阅奏章至深夜;他手段强硬,对贪腐和结党营私之事处置起来毫不手软,确实称得上“严酷”;但宫中却也偶尔流传,他曾因一名老宫人细心照料他病中的乳母而厚赏其全家。

他似乎并非一味残暴,而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深深的怀疑和戒备。这或许与他十年为质的经历有关。

沐筝不敢掉以轻心,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在波澜不惊又暗流涌动中流逝,转眼已近寒冬。

这一日,孙太监忽然带来一个消息:燕王明澈因在闭门思过期间行为不检,纵容家仆欺压百姓,被御史参奏,皇帝下旨,夺其亲王爵位,降为郡王,罚俸一年。

消息传来,沐筝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她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明澈,这只是开始。

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和屈辱,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九章:夜探

降爵风波之后,燕王府(如今该称郡王府)似乎沉寂了许多。但沐筝通过孙太监,隐约感觉到明澈并未死心,似乎在暗中酝酿着更大的动作。

年关将至,宫中事务繁忙,各种宴会庆典增多。沐筝身份特殊,依旧无缘参与任何正式场合。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听雨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

沐筝本就浅眠,立刻惊醒。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庭院,迅速消失在听雨阁后方的竹林里。

那不是普通的宫人或侍卫!那身形,那速度……

沐筝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明澈派来灭口的人?他终究还是容不下她这个知晓他秘密的“污点”?

她紧紧攥住手中的银簪,指尖发白。若真是如此,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迅速穿好衣服,将一支尖锐的金簪藏在袖中,深吸一口气,决定跟上去看看。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她借着风雪声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尾随那道黑影。那黑影对皇宫的路径似乎极为熟悉,七拐八绕,竟然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最终潜入了——乾元殿的后殿!

沐筝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心中惊疑不定。这人不是来杀她的?目标是皇帝?

她看到那黑影如同壁虎般贴在殿外的阴影处,似乎在观察殿内动静,片刻后,他手中寒光一闪,竟是要用匕首撬开窗棂!

不能再等了!

沐筝当机立断,她猛地从阴影中冲出,并非冲向那黑影,而是跑向乾元殿正门方向,同时用尽力气大声喊道:“有刺客!护驾!有刺客——!”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几乎是同时,乾元殿内灯火大亮,侍卫的呼喝声、兵刃出鞘声骤然响起!

那道黑影见行踪暴露,毫不犹豫,转身便欲遁走。

然而,已经晚了。

数名身手矫健的暗卫如同从天而降,瞬间将其团团围住。刀光剑影在雪地上交错,那黑影武功极高,但在训练有素的暗卫围攻下,很快便落了下风,最终被生擒。

沐筝站在风雪中,看着这一幕,心脏仍在狂跳。她刚才那声呼喊,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殿门打开,明宴披着一件玄色大氅,走了出来。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惊慌,目光先是在被押跪在地上的刺客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发丝被风雪吹得有些凌乱的沐筝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带下去,严加审问。”他对着侍卫首领吩咐道,声音冰冷。

“是!”

侍卫押着刺客迅速退下。

明宴一步步走向沐筝。

风雪很大,吹得他墨发飞扬,大氅猎猎作响。他走到沐筝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你如何在此?”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沐筝跪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膝盖。她仰起头,看着逆光而立的皇帝,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努力保持清晰:

“奴婢……奴婢夜间难眠,在院中散步,无意中看到可疑人影潜入乾元殿方向,心中惶恐,不及多想,便出声示警……惊扰圣驾,奴婢罪该万死!”

她将跟踪说成无意中看见,将主动涉险说成惶恐下的本能反应。

明宴低头看着她。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坚韧。

她又一次“无意中”救了他?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他伸出手,并非扶她,而是拈起了她发间一片沾落的雪花,动作轻缓,却让沐筝浑身一僵。

“夜深雪重,以后莫要随意走动。”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转身返回殿内,没有再多言一句。

沐筝跪在雪地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才缓缓站起身。膝盖冻得有些麻木,心却跳得厉害。

他信了吗?

或许没有。

但他没有追究。

这就够了。

今晚之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定然又不同了。

第十章:涟漪

夜探刺客之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沉寂的宫廷中漾开层层涟漪。

皇帝遇刺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隐秘的流言。沐筝“无意中”发现刺客并出声示警的事,虽然未被公开宣扬,却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传开。

听雨阁依旧门庭冷落,但沐筝能感觉到,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多了更多的敬畏和忌惮。连偶尔在路上遇见位份低的宫妃,对方也会下意识地避开,不敢与她直视。

孙太监再来时,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他透露,那名刺客经过严刑拷打,已经招认,是受已被查办的太后余党指使,意图行刺皇帝,扰乱朝纲。至于是否与燕郡王有关联,刺客并未攀咬,但皇帝心中作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沐筝安静地听着,不置一词。她知道,经此一事,明澈在皇帝心中的嫌疑,必然更深。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亲自来到听雨阁,送来了一批赏赐——锦缎、珠宝、药材,甚至还有几件做工精致的暖手炉和狐裘。

“皇上念沐娘子受惊,特赐下这些压惊之物,望娘子好生休养。”大总管太监笑容可掬,语气和善。

“奴婢谢皇上恩典。”沐筝跪谢接赏,神色平静。

大总管太监并未多留,传达完赏赐便离开了。

看着满桌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沐筝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这些赏赐,与其说是抚慰,不如说是皇帝对她“忠心”和“价值”的进一步肯定,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他能给她这些,也能随时收回,甚至拿走她的性命。

她抚摸着那件雪白的狐裘,触手温暖柔软。在这冰冷的宫廷,这点温暖,代价高昂。

年关宫宴,沐筝依旧未被允许出席。她独自坐在听雨阁的窗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与喧闹之声,仿佛与那繁华隔着两个世界。

她拿起母亲留下的那支银簪,在指尖摩挲。银簪冰凉,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

复仇之路漫长,但她已经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艰难地扎下了一根根脆弱的根须。她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筹码。

明澈,柳柔儿……你们且等着。

第十一章:裂痕

冬去春来,宫墙内的积雪消融,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

沐筝在听雨阁的日子,表面依旧平静。皇帝的赏赐让她生活无忧,孙太监的恭敬让她少了许多琐事烦扰。她每日看书、习字、打理庭院里那几株越发精神的兰草,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普通宫人。

但暗地里,她与孙太监的联系并未中断。她依旧会“无意中”听到一些消息,通过孙太监传递给皇帝。内容不再局限于燕王府,也开始涉及一些朝臣的后宅秘闻、京城坊间的流言。她凭借前世的记忆和敏锐的观察力,筛选出的信息往往能切中要害,为明宴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参考。

明宴从未再召见她,但她能感觉到,那条由利益和秘密编织的纽带,正将他们越来越紧密地绑在一起。

这一日,孙太监带来一个让沐筝心绪微起波澜的消息。

燕郡王明澈与王妃柳氏,因世子之位归属问题,争执不休,关系出现裂痕。

柳柔儿嫁入王府一年,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而明澈的一名侧妃,却在不久前诊出了身孕。柳柔儿仗着明澈的宠爱和母家的势力,逼迫明澈立誓,即便侧妃生下男孩,世子之位也必须是她的嫡子。明澈似乎有所犹豫,两人在房中大吵一架,动静不小,甚至惊动了宫里的耳目。

“柳侧妃(柳柔儿已被扶正)如今在府中,可是闹得鸡犬不宁呢。”孙太监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沐筝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给兰草浇水。

明澈和柳柔儿狗咬狗,她乐见其成。

只是,听到“身孕”二字,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也有过一个生命,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被她亲手扼杀。冰冷的药汁,撕裂的痛楚,浸透裙裾的鲜血……记忆如同鬼魅,从未远离。

恨意如同毒藤,在心底缠绕得更紧。

她放下水壶,对孙太监道:“有劳公公传递消息。近日听闻京畿大营似有异动,与柳家关联的几个将领频繁往来,或许……皇上可以留意一下。”

孙太监眼神一凛,恭敬应下:“是,老奴定当禀明皇上。”

送走孙太监,沐筝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欣欣向荣的春色,眼神却冰冷如冬。

明澈,柳柔儿,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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