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养的花魁怀了孕,都以为我会大闹,见我将其迎进门,他傻眼了.
发布时间:2025-10-29 01:45 浏览量:9
成婚的第三个年头,平静的生活被一桩丑闻打破。
越良辰在外豢养的一名歌姬,名为怜玉,身怀有孕,哭求着登门,想要讨一个名分。
他轻抚着歌姬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庞,眼底尽是宠溺的笑意,声音却带着戏谑:“我这人素来惧内,找我求名分没用,你得去求我那位夫人。只不过她心肠歹毒得很,就算你跪上个三天三夜,恐怕也难以如愿。”
谁人不知,三年前,我亲手毒杀了他最宠爱的外室,因此背负了心狠手辣的恶名。
那一年,越良辰怒骂我是“毒妇”,他掐住我的脖子,声嘶力竭地要我以命偿命。仿佛将当初跪在我父亲面前求娶时的誓言——“此生必爱我护我,若有违背,便不 得 好 死 ”——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一次,我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歌姬。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也没有像泼妇般吵闹,反而好心递过一方丝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妾室、平妻,你中意哪一个?”
怜玉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瞳孔因激动而微微放大。我语气平静地继续问道:
“或者,我与他解除婚约,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正妻?”
话音刚落,越良辰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他手中的酒杯猛地滑落,清脆的碎裂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清脆的碎瓷声响彻寂静的夜空,如同利刃划破黑暗。
我唯恐怜玉没有听清,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我问你,可愿意做这将军府的正妻?”
原本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宴席瞬间陷入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低声说笑的世家夫人们,纷纷噤声,垂下头颅,不敢再抬眼窥探我们这边的情形。
京城之中流传着一桩经久不衰的笑谈:五年前被誉为“神仙眷侣”的将军夫妇,如今竟形同水火,成了“不死不休”的怨偶。
越良辰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夜夜寻欢作乐。
他今日可以为了一位美人豪掷千金,明日又可能为了美人与纨绔子弟大打出手。然而到了后日,他便会厌倦地扔下一叠银票,将人打发走,全然不顾美人的欢笑与哭泣。
纵使美人哭得再伤心,跪到将军府门口闹着要一个名分,他从来不曾被感动,只会淡淡地回一句:
“抱歉得很,我这人惧内,名分一事,你得去问问我家夫人。”
他唇边那抹凉薄的笑意,足以让任何一个痴心妄想的美人彻底心碎。
他不断地制造出一段又一段的风流韵事,而我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上门的美人赶走。
他将我的颜面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上京城的百姓们背地里议论纷纷:
“哎哟,说的就是那个将军夫人呗,心胸狭窄,妒忌心重,还心肠歹毒!谁家娶了这样的女子回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善妒,竟然能亲手毒死自己夫君的外室!”
“就是啊!听说那外室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越将军的孩子呢!”
怜玉仰起她那段纤细白皙的脖颈,显得娇弱可怜,她梨花带雨地开口道:“夫人,奴家对将军是真心的爱慕,绝非是为了什么名分而来,奴家只求能留在他身边,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每一个登门求名分的女子,说辞都是这般如出一辙的动听。
越良辰靠在一旁,手撑着下巴,带着玩味的眼神注视着我。
“夫人又想耍什么把戏?莫不是想将她哄骗进府,然后寻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将她毒杀,再对外宣称是意外身亡?”
我放下手中早已冰凉的茶盏,眼神平静地望向他。
“将军多虑了,我并无此意。”
他的声音散漫而轻佻,却字字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多虑?这世间的女子何其多,可你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我又怎敢多虑?”
夜风吹拂着他头上的发带,猎猎飞舞。
我的目光追随着那条发带,思绪也跟着飘摇起来。
那年我十六岁,他夸赞我天真烂漫,淳朴善良,还恶狠狠地咒骂外面的男人都是坏胚。
他因害怕我会爱上我的师兄,便不惜冒着被蛊毒反噬的风险,夜夜踏着轻功潜入我的闺房,只为能多看我一眼。
我努力眨了眨眼睛,将心底的酸涩压下,认真地对他说:“既然你如此担忧,那我便与你和离,腾出正妻的位置给她便是。”
越良辰嘴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他如同玩弄一件物品般,猛地捏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感到一阵刺痛。
“想和我解除婚约?然后好与你那青梅竹马的师兄比翼双飞?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
他的语气温柔得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软语。
春夜的晚风冰凉刺骨,渗入骨髓。
我没有挣扎,眼神空洞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他觉得索然无味,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我甩开,任凭我瘫软在坐榻之上。
越良辰起身,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怜玉。
“怎么还跪着?你家夫人大发慈悲,赏你一个妾室的名分呢!”
“走,我带你去挑个你喜欢的院子。”
怜玉破涕为笑,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席间,不时传来他们嬉笑调情的声音,越发衬得大厅内一片死寂。
众人偷偷打量着我苍白的脸色,全都大气不敢出。
我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各位见笑了,菜肴已经上齐,请大家随意,不必拘谨。”
我端起面前的一杯烈酒,掩面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或许,我与越良辰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我十六岁生辰的那天,越良辰从山崖跌落无忧谷,气息奄奄地躺在我家桃树之下。
傍晚的夕阳余晖映照在他那双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中。
他用尽力气恳求我救他一命。
我高高地坐在树枝上,摇晃着掌中的银铃,眉宇间尽是少女的骄傲与跋扈。
“真不巧,我这里正好缺一个试药的药人。”
“我可以救你,但条件是,你要给我当一年的药人。”
他留在我身边做药人,却一点儿也不安分守己。
我给他敷药疗伤,他却动不动就嚷嚷着这里疼那里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张口闭口就是索要一个亲吻,成日里缠着我不放。
后来,当他听说与我青梅竹马的师兄归来,我们两人好事将近的消息时。
他仿佛不要命了一般,硬闯过我院前的蛊阵,将我死死地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他对我的爱意。
苗族擅长使用蛊术,而无忧谷正是苗族的聚居地。
族内祖训规定:族中男女不得与外界通婚,违者将被逐出无忧谷,永世不得回归。
父亲苦口婆心地劝告我,说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定然非富即贵,不是王侯便是将相,越良辰绝非是我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人。而师兄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不如嫁给师兄为妻。
越良辰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些话。
为了证明他对我的爱意绝不输给任何人,他竟然纵身跳入了无忧河中为我采摘灵花。
他的皮肉被河中的蛊虫啃噬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那一跳,几乎要了他半条性命。我抱着他,哭着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替我擦干眼泪,笑得像个无赖:“傻就傻吧,只要能骗得你喜欢我,就算死了也值了。”
父亲叹息良久,最终点头应允了这桩婚事。
我们在谷中成亲的那一夜。
整个无忧谷都被无数夜明珠的光晕笼罩,如同白昼。
族人们惊叹不已,纷纷猜测这恐怕是将全天下所有的夜明珠都运到了无忧谷。
当父亲将我的手交到他手上时,他跪在父亲面前,庄重地发下誓言:
“从今往后,我视红药的性命如同我的生命,爱她、保护她。如果我有一丝一毫对不起红药的地方,让她流一滴眼泪,受一分委屈,我必将万箭穿心,不 得 好 死!”
往事如潮水般汹涌,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我的记忆。
窗外,暴雨倾盆,雨声如鼓。
泛着黄光的铜镜前。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那枚骨哨,细细地摩挲着。
仔细回望这几年,我已经流尽了所有的眼泪,受够了所有的委屈与辛酸。
师兄曾将这枚骨哨赠予我,他告诉我,只要我想家,想回无忧谷,就吹响它。
可那时候的我信誓旦旦,告诉他此生绝不会吹响它。
“夜深了,你怎么还不休息,在看些什么?”
身后冷不防地传来一道带着慵懒气息的声音。
酒气混合着淡淡的檀香气息,瞬间将我笼罩。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骨哨藏入了宽大的袖中。
“没什么。”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撩起我散落在肩头的一缕秀发,声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上个月我送你的簪子,怎么从未见你佩戴过?”
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那簪子是什么时候收下的,更不记得被我放到了何处。
于是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不小心摔碎了。”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雨声滴答作响。
越良辰身上那层旖旎的温柔气息瞬间烟消云散,他沉默地凝视着我。
曾几何时,哪怕是他送我一只用草编成的蚂蚱,我都要视若珍宝地藏进盒子里。
他没有追问簪子的事情,转而提起了怜玉。
“怜玉身怀有孕,成日里吵闹不休,老是说肚子疼,闹得我头疼不已。”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我提起此事。
“她怀的是你的骨肉,又不是我的,你与我说这些,毫无用处。”
越良辰轻笑了一声,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庞缓缓地向我逼近。
他在我耳畔吐露出温热的气息,声音极具蛊惑性。
“不,很有用。我知晓,你身怀苗族的圣药,它可以确保怜玉腹中的孩子平安无事。”
窗外,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时明时灭的闪电映照在我们两人的脸庞之上,扭曲了彼此的面容。
越良辰对怜玉的态度,确实与众不同。
这些年来,他身边来来往往的美人数不胜数,几乎每个月都不重样。
唯有怜玉,在他身边一待就是一整年。
越良辰素来厌恶女子的纠缠,顶多叫侍卫用银票打发了事。
可对怜玉,他却亲自为她赎身,又在上京城为她购置宅院。
甚至连她说一声害怕打雷,他也不嫌烦地连夜去看望她。
这不,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怜玉身边的小侍女焦急地喊道:
“将军!怜玉夫人她害怕打雷,她觉得肚子好痛,求求您快去看看怜玉夫人吧!”
越良辰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我问道:“圣药呢?”
无忧谷的圣药传闻能够起死回生,活人白骨。
指腹被袖中的骨哨硌得生疼。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没有圣药,你找错人了。”
越良辰按住我的肩膀,语气带着哄骗:“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把药交出来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面无表情地重复:“我真的没有什么圣药。”
他捏紧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铜镜中倒映出的人影。
“不,你一定有。还是说,你已经弄死了我一个孩子,还想再弄死第二个?”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庞。
竟看不出一丝,当年他为了我奋不顾身跳入无忧河的影子。
我与越良辰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这一步的?
大概是从三年前,他宿在一位歌姬房中的那一晚开始的。
那一刻,我的耳中嗡嗡作响,全身血液冰凉,如坠冰窖。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全都化作毒药,穿肠而过。
他向来能言善辩,一张嘴总能将我说得乐不可支。
当时,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个意外,我从未喜欢过她……”
我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
“你放开我!我们之间,彻底完了!越良辰!”
他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眼睛里一点点地布满红血丝。
他痛苦不堪地质问我:“就因为一个意外,你就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我说:“是!”
下一秒,他猛地往我袖子里塞了一把匕首,抓住我的手,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
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彻底被吓呆了。
他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对我说:“你看,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
我瘫坐在地上,望着满手的鲜血,脸上是无尽的仓皇与恐惧。
他强忍着剧痛,捧起我的脸。
他苦苦哀求我不要离开,求我留下来,求我继续爱他。
否则,就现在杀了他。
我终究是下不了手,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他将我的手握在唇边,一遍遍地亲吻着。
他说,他已经派人将那位歌姬妥善安置了,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我选择了相信。
三个月后。
那位名叫惜惜的歌姬挺着隆起的肚子,找上门来,逼着越良辰给她一个名分。
情形就如同今日这般。
门外,侍女再次催促。
“将军!求您去看看怜玉夫人吧!她真的非常害怕!”
越良辰的笑容危险又带着混账的意味。
“红药,你是了解我的脾性的。”
“你不要逼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我死死掐着手心,同样毫不示弱地放出狠话。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是你不要逼我,否则我也不知道那位小花魁能不能活到明天。”
“砰”的一声巨响。
面前的铜镜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越良辰收回手,鲜血沿着他的手腕蜿蜒流下,渗入衣袖之中。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许久。
然后,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尽讽刺的笑容。
“抱歉,是我有些冲动了。”
“回头我会让人重新给夫人送一面新的铜镜过来。”
他抬脚,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房间。
我低垂着眼眸,望着碎落一地的镜子碎片。
里面倒映着无数个我。
那张脸与十六岁时的骄横跋扈全然相反,眉宇间只剩下一片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沧桑。
哪怕是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如此心力交瘁过。
我与越良辰,一共举办了两次婚礼。
第一次是在无忧谷。
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我被逐出了苗族山谷,发誓永世不得使用蛊术,不得再踏足故土。
我将头磕得鲜血直流,哭着向父亲和无忧谷的所有族人告别。
第二次是在上京城。
他是镇国侯府的嫡长子,本该享受金尊玉贵的生活,锦衣玉食。
可他为了我,公然拒绝了皇帝赐下的与公主联姻的旨意。
哪怕因此被罚跪在祠堂里,领了三十记家法鞭刑,他依然没有改变心意。
他被剥夺了袭爵的资格,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地选择了与我在一起。
我们依偎在冷冰冰的床榻上,一起听着窗外的雨声。
那时,他紧紧地抱着我,怀里的温度炽热滚烫。
他说:“红药,我定然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毅然投身军营,参军入伍。
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换来了无数军功,最终恳请圣上册封我为诰命夫人,让我成为了京城里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当年的相濡以沫、轰轰烈烈,如今竟然都化作了一桩供人消遣的风月笑话。
窗外,狂风怒号,暴雨倾盆。
我拿出那枚骨哨,对着它吹出了一声清越悦耳的鸣音。
一只黑色的飞鸟穿过风雨,扑棱了两下翅膀,抖落身上的雨珠,稳稳地停落在我的手上。
我将早已写好的信塞入它的脚环之中。
望着它没入浓浓夜色的背影。
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不知师兄此刻,是否还愿意远道而来接我一程?
如果他来了,一定会嘲笑我与越良辰,竟然闹得如此难堪不堪。
怜玉第二天一大早便来给我敬茶。
春雨绵绵,带着潮湿的水汽,室内熏香炉中升起几缕袅袅的轻烟。
她端着茶盏跪在我面前,身姿柔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枝,带着歉意柔声说道:
“夫人,妾身真是对不住啊。昨夜都怪我腹中的胎儿不听话,将军太过心急才会向您索要圣药,与您起了争执。”
“他并非是故意的。”
我手中握着一卷书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陈妈妈,让她滚出去。”
怜玉脸上的神色瞬间僵硬,她转头对着陈妈妈厉声喝道:
“你敢?!我腹中怀的,可是将军的亲骨肉!”
我放下书,抬起眼眸,仔细地打量着怜玉。
越良辰身边的美人很多,她们的眉眼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分与我相似。
怜玉是与我的眉眼最为相似的一个。
但她却是第一个,胆敢在我面前如此叫嚣的妾室。
我的目光落在她那尚未显怀的小腹上。
是因为仗着腹中的孩子吗?
我的沉默,让怜玉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种我在忌惮她腹中骨肉的错觉。
她不着痕迹地抚摸着小腹,挑眉对我问道:
“人人都说我和夫人您长得很像,可我却不这么觉得。您看看您,就像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如此难看,又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我淡淡一笑:“再难看,你此刻不也得跪在我的面前,给我敬茶请安吗?”
怜玉气得脸色煞白,双手都快要端不稳手中的茶盏。
她猛地将茶盏倒扣在自己的头上。
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而下。
她竟然笑出了声,得意至极:“如今将军对我宠爱有加,比起这些,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我道歉吧!”
我也笑了。
泼点茶水又算得了什么欺负?
我抓起手边的茶盏,“啪”的一声砸到了她的额头上。
她“啊”地尖叫出声,额头上被砸破了一个血口子。
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语气却依旧平静淡然。
“我这人,从不向人道歉。”
“从前也有一个姑娘像你一样,想让我向她低头,你猜猜她最后怎么样了?”
怜玉脸色惨白,想要挣开我的手,却被身后的陈妈妈反剪了双手,动弹不得。
“她死了,我用一碗毒药,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送走了。”
怜玉“哇”地一声,哭得声嘶力竭。
门口,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哭泣。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将她也一起送走吗?”
怜玉哭得异常凄惨,回过头,看向越良辰。
“将军救我!夫人她想杀了我!”
我松开手,坦然自若,毫无心虚之色。
“是你管不好自己的人,非要让她来自寻死路,招惹我。就算死了,也只能怪你教导无方。”
越良辰没有看怜玉一眼。
他身上的气息越发冷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你如此心狠手辣呢?”
我回以一笑:“现在发现也不算晚,你我解除婚约,从此各自安好。”
他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嘲讽。
“和离?难道你忘了么?你早已被逐出无忧谷,不再是苗族之人了。”
“与我和离,你想去哪儿?你又能去哪里呢?”
“红药,除了待在我身边,你已无处可去。”
他拦腰抱起怜玉,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背影,望向门外的雨幕。
一丝冰冷的寒意钻入我的心底。
我轻声呢喃:“也不一定呢。”
忽然,一只黑色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停落在桌案上。
带着凉意的雨珠滴落在我的手背。
我取出脚环上的信笺,神情似哭似笑。
信上只有寥寥两字:【明日至】
春寒料峭,深夜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
我仿佛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梦中惊醒。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从我的额头上收回。
越良辰若无其事地坐在我的床侧。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虚假的关切:“梦见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我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侧了侧身子。
他身后大开的房门被夜风吹得摇晃不定。
院子里跪着十几名下人,侍卫们手持刀剑,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两侧。
我转过头,盯着越良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你这是想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地说:“怜玉被你惊吓过度,导致早产,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她腹中的,是我第二个孩子。”
我冷笑一声:“那可真是活该。”
“真是奇怪,你不过去看望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越良辰倒也不恼怒,他指着外面跪着的一圈下人。
“这些下人都是你院子里的,他们伺候了你五年,你对他们总该是有几分感情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迅速放大。
我紧紧攥住手,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那块温润的玉佩:“不做什么,就是想让你交出圣药。”
“你瞧见屋檐下铜盘上嵌着的沉香纂了吗?一刻便是一格,烧尽一格,我就杀一个人。你早一刻交出来,我便能少杀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我揪住越良辰的衣领,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圣药!”
他语气冰冷:“杀了。”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破了漫长的黑夜。
我怔怔地望向院中。
目光触及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泊时,我的脑中“嗡”地一声巨响。
我状若疯魔,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想要冲向门外阻拦那些残忍的侍卫。
他舔了舔嘴角渗出的鲜血,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死死地按在怀中,禁锢住我的手脚。
“很生气是吗?这就对了。我眼睁睁看着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被你毒死的时候,也同样很生气。我那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舍得下手。”
“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早点把东西交出来,我就不会伤害他们。”
“我没有圣药!你杀多少个我都没有!我真的没有圣药……”
我的眼泪砸落在他的衣襟上,滚烫灼人。
“越良辰,你在我爹爹面前发过的誓言是不是全都作废了?你说过不会让我流一滴眼泪,不会让我受一分委屈,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的鬼话?”
这是我头一次向他服软,示弱。
他望着我眼底的泪水,仿佛被烫伤一般,躲开了我的目光。
但他的语气依旧冷漠:“继续杀。”
侍卫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刀光冷冽,寒光慑人。
我几乎是崩溃地大喊:“住手!”
下一瞬,一柄长剑横空飞来,“叮”的一声,精准地打落了侍卫手中的兵器。
狂暴的雨势终于收敛,天空仿佛被人擦拭过一般,透出一线微光。
一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油纸伞,步伐沉稳地踏入了院子。他的肩头,一条通体朱红、生着一双金色瞳仁的小蛇正蜷缩盘绕,蛇信子不断嘶嘶吐露,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醒目。
“师兄!”
我只觉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额角的冷汗沿着鬓角悄然滑落。
他将手中长剑徐徐归入剑鞘,抬眸望向我,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声音,带着一丝像是叹息般的低沉:“师妹,别来无恙啊。”
我凝视着他洁白衣摆上沾染的泥泞,眼眶中的泪光不禁闪烁。师兄素来爱洁,小时候,大家上山捕捉蛇虫、培育毒蛊,衣服总是沾满污泥,唯独他的一袭白衣永远纤尘不染。
曾有族人取笑他,问他是不是随身藏了一个“百宝箱”,里面全是崭新的白衣,脏了就偷偷躲起来换。
越良辰的脸上闪过一抹嗤笑,他紧紧扣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温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怎么?一见到你的好师兄,就高兴得连你夫君我,都彻底抛诸脑后了?”
我冷冷地回视他:“有话不妨直说,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讽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而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容,转而将目光投向我的师兄。
“无忧谷的谷主,不好好坐镇深谷,却跑到我这区区将军府来,所为何事?”
师兄的目光从我身上抽回,语气平淡:“我来带红药走。”
越良辰闻言,嘴角牵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带红药走?”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狠厉,语气森寒:“痴心妄想!”
师兄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道出他的筹码:“你不是急需救人吗?你签下和离书,允许我带红药离开,我可以予你圣药。”
越良辰笑得肆意又混账:“杀了你,圣药一样到手。”
顷刻间,院内侍卫纷纷按住了刀柄,只等越良辰一声令下,便会拔刀杀人。
师兄神色镇定,毫无惧色,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我若身死,便无人知晓圣药的藏匿之处。一个时辰后,自会有人将药送入皇宫,以换取陛下的一道和离圣旨。我想,这笔买卖,圣上定会乐见其成。”
耳边,是越良辰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矮胖的婆子跌跌撞撞地闯入院中。她脸色惨白如同纸张,扯着嗓子惊声喊叫:“将军!怜玉夫人她快不行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稳婆说,孩子只娩出一个头,夫人就大出血了,怕是要一尸两命!将军您快……”
越良辰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厉声喝道:“闭嘴!”
他瞥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当真以为,离开了她,我就活不下去了?”
“把药给我,我们交换。”
我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一团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激荡翻涌。曾经的少年夫妻,最终竟走到了形同陌路的结局。回首半生,既荒唐可笑,又悲凉可叹。
他与师兄完成了交易:一手是签好的和离书,一手是救命的圣药。
即将离开之际,师兄忽然回头,对越良辰轻声说道:
“红药确实没有圣药了,不如你猜猜,她把药给谁用了?”
我心头一紧,猛地抓住了师兄的衣袖。
“师兄!别再说了!”
越良辰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我抓住师兄衣袖的手。
“你此话何意?”
师兄回答:“没什么意思。”
事实上,我与越良辰之间,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那一年,那位名叫惜惜的歌姬初次找上门时,被越良辰撞了个正着。
他脸色阴沉,质问她:“我饶你一条性命,你倒是自己找死来了?”
惜惜哭得梨花带雨,“扑通”一声跪倒在越良辰面前,扯着他的衣摆哀求:“将军,惜惜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不求任何名分,只愿能长久地陪伴在将军身边……”
越良辰狠心地甩开了她的手,冷声反问: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伴随本将军了?”
他不顾惜惜哭得多么凄惨,一整晚都跟在我身后,低声下气地哄我,做小伏低地向我赔罪。
我问他,是否心动想要纳妾。
他四指朝天,郑重发誓:“我绝无此意,此生只有红药你一个妻子。”
可后来啊,我亲眼目睹他陪伴在惜惜身旁。
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细心呵护着惜惜,当他的目光触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时。
月色之下,他唇角含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街边的摊贩频频夸赞他们是“神仙眷侣”,祝福他好福气,夫人有了身孕。
那对亲密无间的画面,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痛了我的双眼。
我感到愤怒和背叛,气他没有信守诺言。
然而,在京城里,哪一个世家大族的男儿不是三妻四妾?
我渐渐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我自身有错?是不是因为我迟迟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我夜夜被噩梦惊醒,终日精神恍惚,常常感到恶心想吐,食不下咽。
有一天,惜惜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
她耀武扬威地对我炫耀:
“夫人,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将军一直把我安置在庄子里吗?你知道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吗?你知道我的孩子将来会是将军府的长子吗?你若都知道,又凭什么阻拦将军纳妾?”
这一连串的质问,将我所有的理智彻底击溃。
我神思不属地站在湖边。
惜惜猛地将我推入湖中,我险些溺毙。若非师兄及时相救,若非我吞下了身上仅存的一颗圣药,我就这样一尸两命地死去了。
我流了好多血。
在我尚未懂得如何成为一位母亲时,我便先明白了失去孩子的剧痛。
我濒临崩溃。
因此,我回到将军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碗毒药毒杀了惜惜。
越良辰怒斥我是“毒妇”,掐着我的脖子,逼我为她偿命。
自那以后,他对我的恨意刻骨铭心。我们互相折磨,以对方的痛苦为乐。
师兄在桌案前点燃了一炉宁神的熏香。
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我发散的思绪渐渐收拢。
师兄问我:“你为何不许我把真相说出?”
我抱紧双膝,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过了许久,我才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
“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论事情如何,都已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我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无忧谷里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几乎快被这爱恨情仇彻底消磨殆尽。
我发誓,永远都不要再和越良辰有任何的牵扯和纠葛了。
我妥善安葬了无辜被杀的仆人,并安排好了院内其他下人的去处。
第二天清晨,我便与师兄启程离开了京城。
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被烟雾笼罩的古都,它承载了我半生的爱与恨。
微风轻轻撩动我的帷幕,一个正在啃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突然跳起来喊道:
“阿娘!是仙女!我看到画中那位手捧鲜花的仙女啦!”
我转过身,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扬起马鞭,策马疾驰而去。
曾几何时,我与越良辰也是琴瑟和谐,情意绵绵。
那一年,他不惜连夜奔波,跑去最东边的大悲寺,摘得一枝初绽的梅花,风尘仆仆地将它护在怀中赶回。在城门口,他撞见了正在等候我的身影。
两张青涩而又甜蜜的面庞,在碧空下相对凝视。我莞尔一笑,伸手接过了那枝梅花。
路边一位喝醉的画师忽然兴致大发,挥毫泼墨,完成了一幅《聊赠一枝春》。此画一出,轰动了整个京城。
在无忧谷时,我恭恭敬敬地给爹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对师兄说:
“师兄,我不回无忧谷了。我想去看看上京城外,无忧谷之外的春日景致。”
师兄看了我许久,他似乎想抬手轻抚我的头顶,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平静地回答:“好。”
我已经被逐出无忧谷,若想返回,唯一的条件就是嫁给谷中的男子。
我心知师兄对我的情意,也知道他一直都在等我。
但正因为清楚这份心意,我不能如此自私,在尚未真正爱上他之前,就为了一己私利而糟蹋他的感情,嫁他为妻。
这对师兄而言,太过不公。
我在距离无忧谷一百里外的建昌城安顿下来,用从将军府带走的财物在这里扎根生活。
经商开店,与人交际,长袖善舞,这是我离开无忧谷后学得最快、也最成功的一件事。
当年,刚被封为诰命夫人的时候,我不懂礼节,说话直来直往,引得一众世家小姐暗自偷笑。
我不愿被人轻视,更不愿做一个只躲在越良辰身后、无所事事的夫人。
我拼命学习如何做好一位合格的世家主母。渐渐地,那些原本对我嗤之以鼻的世家夫人小姐,都能与我谈笑风生,就连最不喜与人交往的长公主也对我另眼相看。
除了后宅的交际,我还用金钱在上京城中经商。凭借着与世家夫人小姐的良好关系,加上我擅长打点各方人脉,京城里我的生意人脉充足,事业蒸蒸日上。
我没有再想起过越良辰。
偶尔深夜惊醒,枕头上也再没有泪水浸湿的痕迹。
我的人生不再围着越良辰转动,我在建昌城结交了许多真心的朋友。
新店开业时,高朋满座,我的生意和人脉都一帆风顺。
半年之后,建昌城来了一位显赫的贵人。
数十名威武不凡的侍卫在前开道,身后跟着好几辆马车,马车两侧是两列衣着华丽的奴仆美婢,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一只纤细的手掀开车帘,踩着人凳,一位女子缓缓落地。
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面容娇俏,她对车上的人抱怨道:
“哥,我们为什么非要来这个鬼地方?这里既没有上京的繁华,又没有江南的秀美,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可游玩的?”
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建昌城主忽然从人群中挤出,无数侍卫同时为他开道、行礼。
越良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越心乐说:“既然路过此地,总该来看看。”
越心乐瞪大了眼睛:“路过?绕远三百里路也叫路过?”
“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越良辰没有回应,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在他发现我之前,我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越心乐扯住越良辰的袖子,狐疑地问:“哥,你到底在看谁呢?”
越良辰收回目光,显然心不在焉:“没有谁。”
越心乐小声嘟囔:“别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
越良辰笑着骂道:“你知道个鬼!”
几天后。
城主设下宴席,邀请我前往赴宴一叙。
我一到场,城主便告诉我,宴会上来了一位贵客,想要将我引荐给他认识。
我抬眼一看,坐在主位上的赫然是越良辰。
他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乌木的扇骨轻轻敲击着案几,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
我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城主仍在向越良辰介绍我。
“越将军,您瞧,这位就是我们建昌城做茶叶生意的红药掌柜。她茶庄里的茶叶,味道醇厚香溢、陈香绵长,尤其是她家的银生茶,堪称一绝。”
越良辰拉长了语调:“哦?是吗?待日后有机会,本将军定要亲自到红药掌柜的茶庄上,好好品鉴一番。”
话音刚落,一队侍女手捧着托盘款步走入。
托盘上,尽是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宴会上的宾客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越良辰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微不足道的见面礼,还望红药掌柜不要嫌弃。”
我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作为一个商人,断然没有嫌弃送到手上的财物的道理。
整场宴会,宾客们的目光不断在我与越良辰之间来回打量,纷纷猜测越良辰是否又看上了新的美人。
他是本朝赫赫有名的玉面将军,他数不清的风流韵事连这小小的建昌都传遍了。而他与我和离一事,更是让建昌城足足热闹了半年之久。
宴席上,城主夫人与我闲聊时提到了怜玉,再次谈及这桩风流旧事,眉宇间尽是讥讽。
“不入流的手段我见过太多了,倒是没见过如此蠢笨的。”
越良辰和我签下和离书后,京城中无人不感到震惊。
怜玉仗着“母凭子贵”,打着越良辰的名号,频繁出入京城贵族的宴席。
然而,她被越良辰宠得心高气傲,听不得半句闲言碎语。
有一次在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她拨弄着发间的步摇,向尚书夫人抱怨,说她都叫越良辰不要给她送这么贵重的步摇了,可越良辰偏偏不听,这种步摇平时哪能天天戴,也只有出席宴会时才偶尔戴一回。
尚书夫人一向是心直口快的脾气,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瞧着这步摇也算不上什么贵重之物,前年越将军送给他夫人的那套头面,才是世间罕有。那是越将军特地请封刀隐退的刘大师出山打造的,我想求都求不到呢。”
这话可把怜玉气坏了,她指着尚书夫人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浑身上下就一支玉簪值点钱,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我可是深受将军宠爱!”
此言一出,尚书夫人当即冷笑着说:
“我说的不过都是实话。越将军赠予他夫人的奇珍异宝无数,一支小小的步摇于将军而言,不过是随手捡来的破烂货,的确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
两人眼看就要扭打起来,长公主却出面来“劝架”。
说是劝架,其实是长公主唤来丫鬟婆子,强行将怜玉按倒在地,让她给尚书夫人道歉。
这件事情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也不见越良辰替她出气。
城主夫人抿了一口茶,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几年前有位王爷与将军夫人起了争执,硬是逼着将军夫人向他道歉。将军夫人道了歉,可那王爷当晚就被一群人套了麻袋,打得半死不活,却也查不出是谁干的。你说不是将军所为,谁会相信?”
那些年,他对我确实是极好的。
我生病或是受寒,他都要心疼许久,更别说受人欺负了。
当时被人逼着道歉,我心中并未感到半分委屈,反而劝慰了越良辰好久,说我一点也不难过,他才肯点头。他抱着我,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对不起”。
谁料,他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找人把那位王爷揍得半死不活。
我朝城主夫人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这些陈年旧事,听个乐子就算了。”
城主夫人叹息道:“我哪里算得上消息灵通呢?直到今天,连那位夫人的名讳我都不知道,这位越将军把她保护得可真好。”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一道声音冷不丁地传入耳中。
“聊什么呢?如此欢声笑语。”
一旁,越良辰拨开一枝桂花,自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眼底的笑意在长夜中逐渐加深。
我瞥了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他却懒洋洋地开口:“夫人,半年不见,你倒是一点也不思念我。怎么一见到故人,掉头就要走呢?”
“砰”的一声。
城主夫人手中的茶杯失手摔落在地。
她神色慌乱,惊愕地看着我。
“你……你就是将军夫人?”
宴席上瞬间鸦雀无声,宾客们纷纷侧目向我们投来目光。
我抬眸,直视越良辰,冷声命令:“让开。”
他挡在我面前,目光向我身后扫视了一圈。
“怎么不见你那位师兄?难道他死了吗?”
我厉声斥道:“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不住颤抖。
“我嘴巴不干净?我说话不好听?你知道你那好手帕交长公主,在背后是怎么骂我的?她将我的风流韵事闹得满京城皆知。我被她搅得心烦意乱,连京城都不想待了。”
我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毫无瓜葛。”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哄劝的笑意:
“一个人的心如果难受了,嘴巴自然就容易犯贱。这样吧,你不如跟我回去,好好和她去说道说道,劝劝她,如何?”
我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满脸无所谓:“再成一次亲也无妨。”
再成一次亲?
这话听在我耳中,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无忧谷那次大婚,我捧着满腔的欢喜嫁给他,以为觅得了此生的良人。
京城那次大婚,我带着满眼的泪水嫁给他,觉得夫妻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不过如此。
如今,他又凭什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再成一次亲”这种话?
我松开了紧攥的手,冷冷地笑了:“你想都别想。”
我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他大声喝道:“站住!谁准你走了?”
我充耳不闻,只顾走自己的路。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我回头,反手狠狠地冲着他的脸甩了一个耳光。
“放开我!”
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
城主夫人直接吓得尖叫一声,神色中满是担忧地看着我。
一旁的宾客更是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越良辰死死地攥着我的手,眼底的笑意变得狠厉。
“可以,我放手,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攥住我的力道猛地加大,眼底忽然涌现出一层热切的希冀,嗓音也压低了许多。
“圣药,你那颗圣药,到底拿去救了谁?”
“你就是为了这个,特地来建昌找我?”
“是。”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浓烈的嘲讽之意。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了吗?越大将军,还有必要来问我吗?”
越良辰如果真想知道什么,难道会查不到吗?顶多就是多费些心思、多花些功夫的事情罢了。
他的神色瞬间转为惊喜。
“红药,那我们的孩子……”
我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死了,你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越良辰消停了几日,没在我面前出现。
茶庄的掌事向我禀报,庄子每日都能收到很多礼物。
奇珍异石,珠宝玛瑙,名家书画,价值千金的东西数不胜数。
一时之间,整个建昌都流传着越良辰和我的流言蜚语。
掌事止不住好奇地打量我,问我怎么处置这些礼物。
我翻过一页账,淡声道:「扔入库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掌事瞥了眼庄子外,又问:「掌柜,那人我们该?」
我只道:「晾着。」
这时,城主夫人上门,一坐下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泡了一壶上好的银生茶招待她。
她匆匆灌了一口,问我:
「你猜我在门口撞见谁了?」
我装傻摇头。
她小声道:「是越良辰!
「我连着好几天在你庄子外撞见他了,他这是一直在等你呢。」
我慢慢地给她斟了一盏茶。
「夫人要是来做说客的,那还是请回吧!」
她噗嗤一笑:「谁要做他的说客?」
我不解地看她。
她诚恳道:「我比较喜欢看戏。建昌的大官不多,越良辰这种大官更是凤毛麟角,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看不起人,看他吃一回瘪,我心里舒服。」
我说:「那你还真是够无聊。」
她撑着下颌,笑着朝我看来。
「那也好过待在城主府,成日和那群妾室争风吃醋,斗来斗去。」
我平静道:「你可以离开。」
她笑得险些直不起腰,眼里却难过得像是在哭。
「红药,我不是你,做不到那样洒脱。」
此时,越良辰闯了进来。
城主夫人立刻低头喝茶,一双眼睛却止不住地在我和他身上来回打转。
我问越良辰:「你来做什么?」
他盯着我:「我来讨杯茶喝。」
我把最后一杯茶斟入城主夫人的茶杯里,反手将茶壶倒扣。
「不好意思,没有了,将军请回吧。」
城主夫人小口地抿着茶,嘴角憋着笑,眼睛流露出歉意。
「越将军,真是不好意思啊,红药掌柜泡的茶被我牛饮完了。」
她的确是在幸灾乐祸。
越良辰用无数奇珍,眼巴巴地向红药讨一碗茶,却一滴都没喝上。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负心之人,要是红药轻而易举地原谅,她才会看不起她。
越良辰也不回上京,就赖在建昌里跟着我。
我的生意照样没有耽误。
一个人的人生不能因为任何人而停下脚步。
师兄派人传信,说会途径建昌,要与我一聚。
我们约在建昌的酒楼,这里菜肴一绝。
我和人谈完生意,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匆匆赶到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两人。
师兄和越良辰。
越良辰见到我,眼睛一亮。
「你也真是,怎么来客人了,也不叫我来帮忙招呼,反而把客人晾在一旁呢?」
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一边招呼小二上菜,一边笑着对我说:「替你招待客人呀。」
我冷了声音:「他是我师兄。」
越良辰满脸无赖:「你师兄不就是我师兄。」
又殷勤地给师兄夹菜,热情招呼道:「来,师兄,吃饭。」
师兄完全不搭理越良辰,他碗边的筷子没动半分。
我提醒越良辰:「你是不是忘记,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筷子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离了也可以成亲。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等你气消了,咱们就回上京成亲……」
我直接打断:「越良辰,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和你成亲。」
他捏着筷子,指节泛白,笑容勉强。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你还没消气……」
我轻笑一声,四指并掌。
「今生今世,我红药要是再度爱上越良辰,嫁他为妻,就让我……」
「你别说了!」
越良辰彻底无法维持笑意,脸上的血色散尽。
「我走!我走就是了!我现在就走!」
他腾地起身,向门外走去,步伐仓皇,险些被门槛绊倒。
越良辰跌跌撞撞地离开。
越心乐撞见他,奇怪道:
「哥,你怎么在这里?」
越良辰没说话,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越心乐满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越良辰猛地偏过脸。
越心乐忽然震惊,尖叫出声。
「哥,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闭嘴!」
我关上门,将越良辰的身影彻底隔绝在我的视线之外。
他想挽回,想补偿,想要一切恢复如初。
可是有些路,是不能回头的。
要是回头,越良辰,你曾经带给我的痛苦与难过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你,离开你,我会过得更好。
越良辰在建昌待了一年。
他守着红药,即使红药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一直对他爱搭不理。
可他依旧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曾经在无忧谷的时候,他可以让她心动。
如今在建昌,他也同样可以让她心动。
他有这个自信,红药可以爱上他一次,就会爱上他第二次。
可当城主夫人亲自给他送来一封请柬时,他的眼睛忽地被那抹鲜红刺痛。
他把装傻贯彻到底,笑着问:「夫人,这是你女儿成亲的请柬?」
城主夫人一口茶喷了出来,比划一个手势。
「越将军,你在说笑呢。我女儿今年才七岁,七岁啊,怎么可能成亲!
「这是红药的请柬,她和她师兄要成亲了。我呢,是代她发请柬的。」
城主夫人转身离开。
越良辰出神地盯着桌面上的请柬,垂落在侧的左手掌心有血珠滴落,却浑然不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红药没有再次爱上他。
他们是天生一对,他们是神仙眷侣,他们要一生一世地纠缠在一起!
不管是爱,亦或是恨,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把他们分开!
合该如此,原该如此!
他抬手,撕掉那封请柬。
脸上一贯的笑意彻底消失,唯余颓靡和茫然。
他没有应邀参加她和她师兄的婚宴。
只要他不去,没有亲眼见证,他们就没有成亲。
他接了一封圣旨,连夜离开建昌,赶往边疆打仗。
敌国来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他酣战不休。
劈落在身上的刀砍得他血肉模糊,他却不觉得痛,反倒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或许,他早就在收到那封请柬时,就已经死掉了。
他⼼中⼀痛。
他和红药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当年,他没有犯下错,没有留下那个歌姬,没有纵容那个歌姬,没有怀疑红药背叛⾃己和她师兄有苟且,没有拼命糟践红药的爱,他们会有⼀个孩子,他们会白头偕⽼,他们会是上京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他亲手把⼀切都毁掉了!
他一刀砍落敌军将领的头颅,血⽔洒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双眼。
空中⻜来⽆数箭雨。
黑压压的箭像是死亡吹响的号⻆。
恍惚间,他想起当年求娶红药时,他跪在她⽗亲面前发的毒誓。
「今生今世,我视红药如命,爱她护她。若我待红药有半点不好,叫她流⼀滴眼泪,受⼀分委屈,我将万箭穿⼼,不 得 好 死。」
是他负她。
万死难辞。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轰然倒地。
耳畔传来⼀片惊惶声。
「将军!」
同时夹杂着欢呼声。
「我们胜了!我们打了胜仗!」
他最信赖的副将托着他的⾝体。
越良辰望着被火烧红的天空,断断续续道:
「我死后……将军府的⼀切……都留给红药……
「告诉她……是我对不起她……」
夕阳的余光撞入他涣散的瞳孔。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二人初遇之时。
红药⾼坐树上,晃动着掌中银铃,眉宇之间满是骄横。
「巧了,我正好缺一个药⼈。」
「我可以救你,条件是你给我当一年药⼈。」
⼈⽣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