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为供夫君考画院 我将私藏的鲛人珠献给晋王 想要赚些路费
发布时间:2025-05-26 10:31 浏览量:6
为供夫君考画院,我将私藏的鲛人珠献给晋王。
想要赚些路费。
不曾想珠子被晋王青梅踩碎,我也被她打了个半死。
我爬去谢恩时,听到晋王给青梅叫好:“她是我的外室,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打死她也是她活该。”
“等她休息两日,我就让她下海采更好鲛人珠的给你。”
晋王世子也安慰青梅:“陆姐姐放心,我娘皮糙肉厚打一顿没事。”
“等日后她进王府,陆姐姐日日打她,还是她的幸事呢。”
我闻言惊讶抬头,隔着珍珠帘子却看到了夫君的脸。
可我的夫君明明是个穷画师,我也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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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忍痛抬头,想要再看一眼帘子后面人的脸,却被赶来的太监踹了一脚。
太监万分嫌恶道:“不是说打完扔出去吗?谁让她上来的?”
“弄得二楼一股子腥味,熏到殿下和陆姑娘,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太监训斥,侍卫赶紧把我扔出了春意楼。
今日春意楼里有拍卖会,聚集了整个儋州城的权贵。
晋王为给他的小青梅陆雪瑶打头面,今夜也来到了这里采买宝石珍珠。
所以我才带着鲛人珠来碰碰运气。
若是晋王能够为青梅陆雪瑶拍下鲛人珠,夫君谢迟进京考试的路费和儿子的药钱,就都有了着落。
谁知珠子被踩成了几瓣,人也被陆雪瑶打了个半死。
想起鲛人珠,我不死心想要进楼将碎片拿出来。
鲛人珠有药用,就算是碎了,卖进医馆换斤猪肉回来也好。
犹豫片刻,我又进了春意楼。
晋王也带着陆雪瑶出来了,他买到了陆雪瑶满意的珍珠宝石,从二楼洒下赏钱。
引起楼下一阵阵哄抢。
就在我也弯腰去抢时,恰好看清了晋王的面容。
正是我那个穷画师夫君谢知。
旁边围着陆雪瑶逗她开心的,是我那五岁的儿子谢垣。
我愣在了原地,直到拍卖会结束,也没有反应过来。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这时春意楼的掌柜红光满面出来:“诸位留步。”
“今日又加了一件拍品。”
说罢,他举起手中画轴:“这幅拍品是晋王殿下亲笔所画,名为春睡图。”
“殿下说了,这件拍品所得,会用来为陆姑娘举办生辰宴。”
“到时候整个儋州城的百姓,无论身份高低,都可以到晋王府吃流水席。”
画轴展开,春意楼中看客发出阵阵淫靡笑声。
我好奇看向画轴,却发现画上是一位身着透明薄纱的女子。
而这女子,正是我。
2
这是我跟谢知成婚三月时他亲笔所画。
他承诺过会好好藏起来,怎么会拿到春意楼中来卖?
还没有离开的世家子弟议论纷纷:“这不是晋王养在外面的采珠娘吗?晋王果然大气,自己房里人也放出来让我们共赏。”
“殿下又看不起她,自然乐意让大家共赏。你看看这若是陆姑娘,殿下早把你眼珠子扣了。”
“不过这女人虽然身份低贱,身姿却诱人,怪不得晋王装穷骗她六年。”
我气到浑身发抖。
原来人人都知道他骗我,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还费尽心思供他学画。
二楼陆雪瑶见状,娇嗔跺脚:“殿下,你那个外室要是看到了,会不会埋怨我啊?”
谢迟没有回答。
儿子抢着道:“陆姐姐,她身份低贱,能为陆姐姐做事是荣耀。”
“怎么还敢怪陆姐姐。”
“更何况请整个儋州的人吃流水席,是件大善事。”
谢迟摸着儿子脑袋,赞同点头。
楼下春睡图的叫价越来越高,我彻底慌了神。
若是让这幅画流落到世间,我便成了人人喊打的淫妇。
只是流言蜚语,就能将我逼死。
我找到了掌柜,求他收起这幅画。
我说我是整个儋州最好的采珠娘,愿意供他驱使。
他却摇了摇头:“谢家媳妇,你不要为难我了,我也有老有小。”
“不过。”他慢慢将手滑到我的衣领:“你样貌好,身段也好。”
“等晋王厌弃了你,我可以纳你做通房,我不嫌弃你的身子被万人看过。”
这时,春睡图被兰陵顾氏的家主顾玄拍下。
他冲进来将画轴狠狠砸在掌柜手上,我听到了掌柜指骨断裂的声音。
掌柜跪在地上哀嚎,却不敢指责顾玄一句。
顾玄将画轴扔给了我,冷脸道:“日后不要再自轻自贱,让人画出这种东西,留下把柄。”
我紧紧抓着画轴,开口道谢。
临出门时,顾玄又道:“知道对方身份后,妄想高攀,也是自轻自贱。”
“尽早抽身,才是正事。”
我抱着画轴离开了春满楼,走到街角时终于瘫软在地。
六年,谢迟骗了我六年。
这六年我日日下海采珠,省吃俭用,就是为了供他学画。
可他今日在春满楼洒着玩的赏钱,足够我赚百年。
天将落雪,我破袄里面充的柳絮飞出大半,冻得我阵阵瑟缩。
这时,谢迟和陆雪瑶坐着暖车从我面前经过。
隔着五六米,我都能感觉到车上的暖意。
陆雪瑶远远指向我:“殿下,那个乞丐好可怜,竟然用柳絮做袄子。”
“我们给她些赏钱吧。”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块金子狠狠砸在我额头上。
伤口裂开,血涌入了我的眼中。
3
我抬起头,想必这一脸血让我看起来更像乞丐了。
儿子厌恶翻了个白眼。
谢知捂住陆知雪的眼睛:“别看,乞丐丑陋,别吓到你。”
街边花灯明亮,他们父子二人没认出我,簇拥着陆知雪上了花船。
我裹紧了柳絮棉袄回家,怀中是为谢知买的画册,和给儿子买的梨膏糖。
我回家洗干净脸上血痂,又坐在床前补衣服。
直到半夜,谢知跟儿子才推门进来。
谢知从怀中掏出两块绿豆糕给我,语气温柔:“娘子今日采珠辛苦,吃块绿豆糕甜甜嘴。”
儿子爬上我的膝头,亲热道:“这是画院薛先生给爹爹的,爹爹只想着娘亲,都不肯给我吃。”
我被儿子压到伤口,微微颤抖,露出了身后的画册和梨膏糖。
儿子惊喜:“哇,梨膏糖!”
“娘亲最好,最疼我了。”
谢知则捡起画册,他看了两眼嗤笑:“你买这些做什么?”
“你没学过画,不识得好坏,尽被人坑着买些俗物回来。”
可,这分明是薛先生的画册。
这些年谢知一直说自己在薛先生的画院中学画,称他为师父。
他竟然不认得自己师父的画。
他连学画都在骗我,坑我为他交了六年的学费。
我看着他那张精致俊美的脸,第一次没有了爱慕,只觉得恶心。
忍不住干呕起来。
谢知跟儿子面色大变。
谢知惨白着脸试探问我:“娘子,你莫不是又有了身孕吧。”
我看向他,心中复杂开口:“是啊,我已经跟采珠场老板说,从明日起就不去深海采珠了。”
“不行!”谢知焦躁打断我。
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他蹙眉道:“娘子,薛先生今日说他想要一枚鲛人珠,若是我能送他,他就能帮我找些京中画院的门路。”
“现在正是我备考画院的关键时候,况且儿子多病也需要买药。”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打了吧,休养三天,再去采珠。”
如今已经是腊月,海水冰凉刺骨。
场中其他采珠娘都歇工了,只有我还在坚持。
坚持采珠养这一对白眼狼。
我笑着摸上小腹:“骗你的,我就是饿久了,有些恶心罢了。”
谢知终于松了口气,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当晚他便跟儿子同睡,不肯睡到我身边来。
我知道,想必是陆雪瑶闻不惯这海腥味,谢知才主动远离我。
次日清晨,谢知带着儿子离开,临走前他摸了摸我的发丝:“我带儿子去画院了,两天后我会回来。”
“鲛人珠你提前准备一下。”
他顿了顿道:“记得,一定要准备最好的珠子。”
我含糊应下,
趁着天色蒙蒙亮,我起身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跟到了晋王府。
我看着晋王府外正在准备的流水席,才意识到今日就是陆雪瑶的生辰。
4
晋王府的席面丰盛,哪怕是给普通百姓做的,也丝毫没有含糊。
若是往常,我一定会挤进去开开荤。
可现在,我只觉得如鲠在喉。
这时晋王府管家从身后扯了我一把:“帮工都来了,就差你一个。”
“还不赶紧跟我进来。”
我一瘸一拐进了跟着他进了王府,跟着他往庭院中搬些酒水。
今日谢知身旁除了陆雪瑶外,还有个跟陆雪瑶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管家说这是当今宰相,陆雪瑶的父亲。
陆相起身敬酒:“殿下已被封为太子,三日后便会启程前往京城。”
“殿下与小女的婚事也定在了半年后,诸位到时候可以去喝杯喜酒,陆某定然会好好招待诸位。”
谢知与陆雪瑶相视一笑。
管家欣慰道:“太子殿下等了陆姑娘多年,总算等到了。”
“当年陆姑娘被指婚给先太子时,殿下来到封地后好一阵消沉呢。”
我忽然记起与谢知初见。
他跳进海中寻死,被我救起。
我们坐在海边,他含泪对我说无人赏识他的画,他才想到跳海自尽。
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陆雪瑶跳海自尽。
就在此时,有人询问:“殿下,那世子如何?是与他母亲留在儋州,还是一起回京?”
众人沉默。
毕竟他们都知道,世子的娘亲只是个身份低贱的采珠娘。
陆相开口:“小女对世子喜爱至极,等太子和小女大婚后,小女会将世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儿子闻言欣喜看向陆雪瑶,张嘴唤道:“娘亲。”
陆雪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嫌弃。
“不可!”客席上的顾玄起身:“陆相,据下官所知,这孩子生母还在世。”
“怎么能认别人做母亲?”
这话一出,周围人议论纷纷。
陆相看向了谢知:“太子殿下,你意下如何?”
谢知看了看儿子,没有丝毫犹豫:“我答应过陆相,成婚十年内,不会纳妾收通房。”
“至于世子的亲生母亲,那种身份低贱之人,只会耽误世子的前程。”
“况且她体弱多病,等她死后,我会厚葬她于儋州。”
5
谢知要杀我。
我身体强健,谢知竟然谎称我身弱,估计是已经想好了我的死法。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晋王府的。
只知道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家中。
这泥屋瓦舍冬冷夏热,可却是我唯一的落脚之地。
如今,我必须要离开了。
我收拾了行李,买了明日南下的船票,又将耳坠当了做盘缠。
可谢知又回来了。
他趁着暮色独自回来,身上带着酒气,茫然看向我:“年年,你耳朵上的坠子呢?”
“那是我送给你的成婚礼物,你怎么弄丢了?”
我强装镇定:“卖掉了,给你凑去京城的路费。”
他兴许是喝多了,眼眶嫣红,颠三倒四道:“年年,你再等等。”
“等我到京城里建功立业,立下根基,我就接你去京中过好日子。”
“到时候你我,还有儿子,我们都能在京城团聚。”
我假装感动应下,却趁着他熟睡去了渡口。
天色微微亮起时,我在渡口被珠场老板按到在地。
他跪在我面前:“谢家媳妇,你别怪我。”
“我也有老有小,我没有办法。”
我被蒙着双眼带到了海面一艘大船上,眼前麻布解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陆雪瑶。
陆雪瑶脸上褪去了温柔和善,她抬手给了我一耳光,刻薄道:“你可真不要脸啊,知道了真相,不自杀就算了,竟然还想跑?”
“你玩什么欲擒故纵,你以为这样,殿下就会带你回京吗?”
“殿下若是心里当真有你,怎么可能舍得把你的身子给万人看。”
我像是被捅了一刀,颤抖起来。
狂风卷起船身,陆雪瑶脚下一个趔趄。
谢知掀开帘子从船舱走出来,他不耐烦道:“捞个珠子治病,磨磨唧唧半天还没捞上来吗?”
说话间,他低头看到了我。
他不自觉斥责太监:“风大浪险,你们找个男子下海就算了,找个女人能捞起什么?”
“给本王换一个来。”
他话音刚落,陆雪瑶便咳血倒在他身上。
侍女跪下哭道:“殿下,不能再拖了,大夫说半个时辰内拿不到鲛人珠入药,小姐一定会咳血身亡。”
“小姐是因为对您思念过度,才染上的这毛病。”
陆雪瑶轻声呵斥:“佩玉,不准说。”
身旁太监急道:“殿下,陆小姐可是陆相独女,若是在咱们封地里有个三长两短……”
陆雪瑶又是一口血,当场昏死过去。
谢知犹豫看向我,我压住怒火看向他:“晋王殿下,这些年好玩吗?”
“跟穷人生活在一起,是不是滋味挺不一样的。”
“既然早就决定让我死了,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呢?”
他蹲在我面前,开口承诺:“如果你能采到珠,我就带你回去,封你做太子良娣。”
可我从未想过,要做太子良娣。
我只想在儋州,找一个良人,生一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身后大夫给陆雪瑶把脉:“殿下,陆姑娘脉象微弱,您要早些决定啊。”
谢知回头看了看陆雪瑶,咬牙将我踹进了海中:“你放心,只要你寻回鲛人珠,我拼死也会护你。”
这句话我听得太多了,早就不信了。
我抬手割断了腰间的绳子。
反正我都要死,那就让陆雪瑶缺药跟我一起死了吧。
我闭上眼睛,往深海沉去。
再睁开眼时,我的半缕魂魄已经站到了谢知身边
而谢知正癫狂道:“什么人没了!不就是采个珠子吗?人怎么会没了!”
“找,给我找,不然整艘船都给她陪葬。”
6
我看着谢知满脸怒气,冲出船舱拽起了原本栓在我腰上的绳子。
却也只拽起了绳子。
陆知雪的侍女颤颤巍巍来劝道:“殿下,我们小姐刚刚又咳血了。”
“您快进去看看吧。”
谢知神色紧张盯着陆雪瑶,时不时望向船舱外。
已经半个时辰了,鲛人珠还没有上岸。
徐年年也没有。
而陆雪瑶虽然在咳血,却没有什么大碍,脸色也越发红润起来。
谢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命人将船上的大夫压了过来。
对大夫用了重刑拷问。
大夫扛不住重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下,是草民医术不精。”
“草民误把上火出血诊断成了咳疾,求殿下绕草民一命。”
谢知面色阴沉看向陆雪瑶,一字一顿道:“陆雪瑶,竟然装病!你竟然敢骗我!”
陆雪瑶赶紧下床跪地:“殿下,臣女也是怕殿下被蒙骗,所以才出此下策。”
“殿下早该对那采珠娘动手,却一直找机会推迟,臣女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误入歧途……”
谢垣被他们二人的动静吵醒,傻傻举起梨膏糖:“陆姐姐,你装病啊。”
“病了就吃一块梨膏糖吧,这是我阿娘给我的,每次我装病,阿娘都会给我买这个。”
听到谢垣提起徐年年,谢知掀开帘子出了船舱。
风浪越来越大,他跑到甲板上拽起绑着徐年年的绳子。
却也只拽上来了一根绳子。
绳子那端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个被他骗了六年的蠢女人不见了。
陆雪瑶出来,看到谢知面色阴沉,她有些害怕,却还是上前:“殿下,那人身份低贱,不值得你如此,她死了,对您和小世子都是件好事。”
话音未落,谢知巴掌狠狠落在陆雪瑶脸上。
他咬牙切齿道:“本王的事,凭什么你来决定。”
“本王是不是骄纵你过头了,你才会这样放肆!”
他看向船上的人:“还愣着干什么!下去找啊!”
没有人敢下,风浪这么大,下海必死无疑。
谢知见没有人下海,自己脱了外袍就要跳下去找人。
太监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腰,回过头道:“回岸,回岸,还愣着干什么?”
“快往回走啊!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殿下死在这里?”
风浪过后,谢知发动了半个儋州城的人去找徐年年,但是都没找到。
原定的去京城的时间已经到了,但谢知还没有出发。
他躲在那间破屋里发呆,手里拨弄着两颗珠子。
时不时看向门外。
好像下一刻,徐年年就能推门回来,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当初最寻常之事,如今却是求而不得。
谢垣爬上谢知膝头:“爹爹,为什么我喊了陆姐姐娘亲,阿娘还是消失了。”
“是我喊得太晚了吗?”
谢知不语,将他抱进怀中。
两人枯坐一宿,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的时候,顾玄抢着来为他送行。
7
谢知对顾玄厌恶至极。
兰陵顾氏是几百年的大族,朝代更迭而顾氏依旧坚挺,顾玄是顾氏百年来最年轻的家主。
谢知初到封地时,难免有人会将他同顾玄比较,最终下结论。
无论是风雅还是行事,谢知都比不上这位顾氏家主。
谢知知道后,便嫉恨上了顾玄。
如今顾玄来看他,难免是要嘲笑他为一个采珠娘大动干戈。
谢知闭眼表示不愿意与顾玄相见,顾玄却扔进来了一个包袱。
谢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是徐年年的行李。
蓝色碎花包袱,里面裹着件缝补过的袄子,和一些碎银金块。
摸到里面那件袄子时,谢知忍不住摸了又摸。
这袄子看着厚实,里面却是棉絮芦苇。
而她给自己和儿子做的,用得是今年现摘的新棉。
谢垣也发现了,他焦急道:“爹爹,外面冷,娘亲穿着这种袄子,定然是要被冻死的。”
“咱们要快些找到娘亲才是。”
顾玄低头看向他:“不妨事,小世子,你娘已经死在海里了,死人不怕冷。”
“你胡说!”谢垣抄起糖罐砸向他:“我娘水性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会死在海里。”
顾玄翻开那件棉衣:“因为她被你爹爹打成了重伤啊。”
“她受了重伤,再好的水性也没有办法在深海中活下来。”
袄子翻开,里面是褐色的血迹。
血几乎将整个内衬都染成了褐色,可见袄子的主人受了重伤。
谢知惊愕摇头:“不可能,我已经告诉行刑之人,要轻些下手……”
话到一半,谢知瞬间就明白是陆雪瑶做的手脚,他起身往晋王府跑去。
顾玄在他身后悠悠道:“太子殿下,那日你为了哄丞相之女卖她画像时,她可就在楼下看着呢。”
“她死的时候满腹怨气,殿下和世子日后夜间行路要小心,别被女鬼索了性命。”
谢垣在他的恐吓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追在了谢知身后。
8
谢知一路回到晋王府,抬脚踹翻了正在收拾行李的陆雪瑶。
他死死掐着陆雪瑶的脖颈:“是你命人伤她,是你明知她有伤还逼她下海采珠。”
“陆雪瑶!你个毒妇,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雪瑶抬起头,眼中带着怨恨:“她活该!她一个采珠娘而已,凭什么跟我分一个夫君。”
“她这种贱人,在京城早就被主母给杖毙了,哪里能活的过今日。”
“只是将她淹死,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了。她就应该被扒了衣服游街,最后吊在城墙上警示天下贱人。”
这是陆相母亲的作风,陆雪瑶自然也学了个十成十。
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
谢知松开她,拔出身旁侍卫的剑。
陆雪瑶却大笑起来:“谢知,你有种杀了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皇上有几十个儿子,可是大盛只有一个宰相,你以为我们陆家非你不可吗?”
悬在陆雪瑶身上的剑停下了。
陆相从后面赶来,他不急不缓道:“殿下,是小女失言了,老臣回去定然会好好管教小女。”
“可小女也是对殿下痴心一片,才做下这等错事。”
“殿下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深宫中的贤妃想想。如今皇上病重,我朝仍旧有活人殉葬的习俗。殿下只有登上高位,才能保住自己母妃的性命,不是吗?”
“况且殿下已经成为太子,若是再被废,新太子岂能容下您?”
剑身落地。
谢知脱力跪倒在了陆知雪面前。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登上高位,接她回京城啊。
可是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他身后一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
管家将他扶起,对着身后人道:“快去帮殿下收拾行李,咱们今晚就启程回京。”
他摸着谢知后背:“殿下,您这是被海风吹迷糊了。”
“这采珠娘哪里有陆姑娘好啊,陆姑娘才是您的太子妃啊。”
嘉乐三十二年冬,太子病逝,皇上改立七皇子为太子。
嘉乐三十三年夏,太子娶陆氏女为太子妃,举国同庆。
我接到官府分发的喜饼时,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兰陵顾氏的院子里自己行走了。
9
喜饼是两种花样,鸳鸯戏水和龙凤呈祥。
我忽然记起,我与谢知成婚时,并没有这样的排场。
只是在屋中点了两根红烛,裁了几尺红布做新衣,又做了几十个喜饼分给了邻里。
那时,谢知在我娘亲的牌位前赌咒发誓会对我好,不然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如今他已经娶了新人,却没有受到半点报应。
也是,发誓的是穷画师谢知,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喜饼塞进嘴里,抬头却看到顾玄远远看着我。
我抬手唤他过来,将手里另外一个喜饼塞给他,让他也尝尝滋味。
他轻笑:“原本还怕你做傻事,如今看来,是我过于担心了。”
我摇摇头:“当然不会,我承诺过为你采珠,就不会食言。”
那日我跳入海中,被海水呛死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间精致华丽的房间里。
就在我以为自己转世成了公主郡主时,一转头看到了趴在旁边小憩的顾玄。
我还是那个采珠娘,是顾玄将我从海中捞出,救了我一命。
遗憾之余我想下床拜谢顾玄,顾玄却没有受我这一礼。
顾玄将我扶起来:“你昏迷了一个月,身子还没好全,不要乱动。”
“等养好了身子再来谢我。”
我在顾家养伤三个月,每日只能听到外面侍女八卦。
“太子到陆府提亲了,听说里面一套宝石头面是太子亲手打造。”
“太子带陆姑娘出席春日宴,为陆姑娘亲笔作画,羡煞旁人。”
“陆姑娘犯了咳疾,太子亲自为陆姑娘熬药。”
“我要是能得到太子这种偏爱,就算死了也值了。”
我听着,从开始的心痛难忍,后来逐渐麻木,再到最后听出些许趣味来。
每日拄着拐杖侧耳听。
顾玄将她们统统赶走,我看向顾玄:“顾公子日日让她们讲谢知的事情给我听,怎么今日又将她们赶走了呢?”
顾玄低头不语,右手攥在了玉带上。
我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顾公子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了,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我出身贫贱,没有值得顾公子图谋的东西,顾公子为何还要救我?”
顾玄终于抬起头,他道:“我想请姑娘为我采珠,采鲛人珠。”
“如今顾氏一族人口逐渐增多,花销也日渐增多,还请姑娘帮帮忙。”
10
鲛人珠珍贵,一颗价值千金。
可产量稀少,儋州上千名采珠娘,每年只能采到五六颗。
其中三分之二是我采到的。
可就这五六颗,还要挑出极好的送往宫中,镶嵌在皇上皇后的冠上。
剩下的才会流入民间。
王公贵族争相效仿皇上皇后,一颗鲛人珠甚至能被炒到万金。
只可惜,这些钱到不了采珠娘的手中。
我上次私藏售卖的那颗,不过是因为成色不好,不够圆润,老板才赏给了我。
可老板不知道,这颗不够圆润的鲛人珠,是我特意从上千颗鲛人珠中选出来的。
物以稀为贵,可鲛人珠并不稀少。
而是因为我,不肯让它们出海浮现在世人眼前。
身体养好后,我再次潜入深海,躲过暗流礁石,端出了三千颗鲛人珠。
一时间,月亮在这些珠子面前,都失去了颜色。
鲛人珠流入市面上,价格暴涨后暴跌。
而这时,顾玄已经凑够了要用的银子。
他起兵造反时我才知道,原来我采的不是鲛人珠,而是他谋反用的军粮。
11
顾玄从儋州起义,一路打向京城。
我被迫成了反贼,跟着他一路向北。
乱世到来,我采珠的技能没有了用武之地,我跟着军中的大夫学医,成了一名药娘。
我力气够大,甚至从死人堆里扒出过顾玄。
背着他夜行二十里回到了军营。
顾玄醒来后眼中带着柔情看向我:“徐姑娘,你救了本帅,本帅要赏你。”
我兴奋想着是赏金银还是珠宝,亦或者是等事成之后封我做女藩王时。
顾玄起身道:“顾某身无长物,愿意以身相许。”
好吧,尽赏赐这些不值钱的玩意。
后来,我跟着起义军走了很多地方,听闻了许多事情。
谢知的父亲大修宫殿,将国库耗尽后又加大税收,导致民生哀怨。
而谢知登基后,醉心于画画,已经两年没有上朝。
还逼迫世人为自己寻找世上最好的颜料,为此逼死了数千人。
他登基后迟迟没有立陆雪瑶为后,中宫之位一直悬殊。
却在后宫大修佛堂,诵经声日夜不歇,长明灯里烧的都是民脂民膏。
后宫嫔妃为他生下的孩子,也全都死于陆雪瑶之手。
我听着这些消息,心中再也没有遐想,也没有时间再遐想。
我看着身旁倒下的老大夫,匆匆将他掩埋,我只想早些到京城,早些结束这种日子。
第五年,我终于到了京城,看到了正在醉生梦死的谢知。
谢知身穿白衣卧在榻上,后面是他耗费举国之力绘成的美人图。
那张脸已经是五年前的我了,可惜现在我已经不是那副模样。
谢知睁开一双朦胧醉眼,他眼尾嫣红,下巴尖削,抬起手抓向我的衣角:“画中人,影中仙。”
“年年,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
“国师果然没有骗我,只有完成这幅画,你才能进我的梦中。”
12
谢知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我等了七年,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吗?垣儿长大了,已经有了你的样子。”
“我没有册封皇后,是想着等我死了,只跟你一人合葬。”
他说着说着,眼中落泪:“年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被逼无奈。”
“陆宰相,父皇,母妃,陆雪瑶,他们全在逼我。”
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那你当年着急回京,这皇帝是他们逼着你当的,后宫那些美人也是他们逼着你上的?”
顾玄从后面进来,捂住我的嘴:“话糙理不糙,但你也不能说的如此直白。”
谢知睁大了眼看向顾玄,他清醒了半分:“顾玄,你怎么在我梦中?”
“难道你也死了?”
“不对!”
他终于彻底清醒了:“年年,你还活着!”
“年年,你回来了,朕现在就封你做皇后。”
他往我面前爬了爬,想要起身,却跌倒在地。
这殿里的香有问题,慢慢腐蚀了他的身子。
顾玄一脚踹开他:“不必,她现在是我的夫人了,你大可滚远些。”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梆硬的喜饼:“这是我们成婚时做的,请你吃。”
见谢知不肯吃,顾玄索性将喜饼砸在了他头上,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谢知仍旧痴痴看向我:“年年,现在陆相被朕毒死了,没人能管得了朕了。”
“你不要再说这些气话,回来做朕的皇后好不好?你要是生气,朕现在就开棺戮尸给你消消气。”
我看着接近癫狂的谢知,下意识后退。
身后陆雪瑶冲了进来,她披头散发,身上珠宝被洗劫一空。
听到谢知说出真相,她尖叫着提剑要杀了谢知,却被赶来的士兵当场按住。
陆雪瑶尖叫:“谢知,你个没良心的。”
“我爹为你,为大盛付出这么多,你竟然毒死他还要开棺戮尸。”
“你算什么皇上!”
谢知确实算不得好皇上,顾玄才能轻而易举的进入了这皇宫。
这时,另外一队士兵压着一个痴傻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怀中抱着一个褪色的糖罐,他抬头看向我,痴痴喊了声:“娘亲?”
“娘亲,你来接我回儋州了?”
13
我看了片刻,才认出这是我儿子。
陆雪瑶得意大笑:“徐年年,你还是斗不过我,你看看你的儿子,被我折磨到痴傻。”
“不过也怪他太倔,如果他肯给我做养子,我倒是能让他好好活着。”
儿子在我的庇佑下长到了五岁,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想必他也没有想到,陆雪瑶看着良善,对人下起黑手来却毫不留情。
我看着儿子这幅痴傻模样,心里总归是有些难过。
却不知道应当怎么给他找个好去处。
陆雪瑶趁机挣脱开士兵,拔下头上簪子要与我同归于尽。
儿子在最后一刻冲到了我面前。
陆雪瑶簪子插进了儿子的喉头,他抽出两下倒地,紧紧抱住了陆雪瑶。
士兵一拥而上,将陆雪瑶斩首。
儿子痴痴看向我,喉头发出呵呵声。
我跑过去,将他拥入怀中,看着他在我怀中断了气息。
至死,我们母子二人再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谢知终于清醒了,他看着外面挣扎的宫人,站在面前的士兵,意识到大势已去,闭上了双眼。
谢知被囚禁在了后宫一座佛堂里。
顾玄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启,却在立后时遇到了阻碍。
大臣纷纷跪地,说我身份低微,曾经嫁人生子过,若是被册立中宫,只会被人耻笑。
他们建议顾玄从世家贵女中选一个为后。
顾玄俯身看向大臣:“往前数三千年,当真没有民女为后?”
群臣应和:“当真没有。”
顾玄点点头:“那就从本朝开始吧,自此皇上选秀或皇子选妃,不再拘泥于世家贵女,民间女子有才德着,也可参选。”
我被册立为后那日,谢知打翻了佛灯。
烈火燃起,烧了两个时辰才罢休。
将那琉璃佛堂烧成了灰烬,谢知也葬身在了佛堂中。
与他一起被烧成灰烬的,还有他耗费万金画成的那幅画。
我们因画结识,又因画而反目离心。
那些画终究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而我转身站在万人中央,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14顾玄番外
我年幼时,时常坐在儋州海边看人采珠。
京城派来的官差会逼那些采珠娘下深海,去采金贵无比的鲛人珠。
可是百位采珠娘下海,只有一人能采得鲛人珠。
整个儋州,一年所得不过两三颗而已。
就这些,还要挑挑拣拣,选出最好的送到宫中,镶嵌于凤冠之上。
也因为这鲛人珠,儋州城死伤珠娘无数。
几乎每过三四年,采珠娘就会换一批,城郊山上也会多一些孤坟。
直到采珠娘中新出现了个女子,她叫徐念念,面容娇美,却有着一副好身手。
每年在官差来临之前,她都能交上几颗鲛人珠。
托她的福,采珠娘的伤亡,比之前的少了大半。
父亲偶尔也会去看她:“鲛人珠一颗能换千金,若是她能为我们所用,或许顾氏所谋之事能成。”
父亲一直想要谋反。
可手中银子不够,这是个大问题。
毕竟数十万人出征,所耗费的军粮并非小数。
可为了所谓的成事,把一个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真的合适吗?
我又看向了她,她擦着头发,笑容明媚又幸福。
我听她与其他女子笑谈,说自己在儋州置了房产,再攒攒钱,就能找个俊俏的相公。
俊俏的相公。
我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只要俊俏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我打听到她喜欢绿豆糕,鼓起勇气提着绿豆糕去寻她时。
却发现她穿了一身红衣,梳着妇人发髻。
她成婚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路过我身旁时,甚至还塞了张喜饼给我。
让我沾沾喜气。
绿豆糕被我塞进嘴里,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
我想去瞧瞧那个画师究竟有什么本事,是比我俊俏还是比我风雅。
如果比不上我,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徐年年嫁给画师后,日子并没有好起来。
毕竟一画千金,千金的不止有画技,还有画上的颜料。
况且,她又生了个病弱儿子,时不时要请医拿药。
我很想去问她,愿不愿意接受我,若是这样,她也可以轻松一些。
可理智告诉我,不可。
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她采珠,直到我看到她因为一副画,跪地求春满楼掌柜帮帮她。
那时我才知道,她的夫君是谢知。
我头脑空白掏空了钱袋买下这幅画,却在扔给她时口出恶言,仓皇逃跑。
东方既白。
外面太监喊我起床,我看着她睡在我身旁,怀中还揽着我们二人的孩子。
我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悄悄起身。
或许我们差点错过,或许她也不知道我曾日复一日的去看她采珠。
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在我身旁。
谢知终究还是将这颗明珠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