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女同学把我堵在麦田里,红着脸问:听说你到处说想娶我?

发布时间:2025-10-15 02:59  浏览量:1

直到二十年后,林晓燕把一张存了二十万的存折推到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年在麦田里,她脸红着问我的那句话,从来都不是一句质问。

这二十年,像一场漫长而沉默的默片。我从一个青涩的农村少年,变成了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工程师。我结了婚,又离了婚,鬓角添了霜。

而那句“我要娶林晓燕”的谣言,以及我在慌乱中许下的那个更荒唐的承诺,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我的青春,另一头,牵着我半生的愧疚与责任。

一切,都要从1991年那个麦子快要熟透的午后说起。

第1章 麦浪里的质问

1991年的夏天,热得格外漫长。村子里的土路被太阳晒得滚烫,踩上去都觉得脚底板发软。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好像要把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完。

我叫陈建军,那年刚满十八,高中毕业,正等着高考的成绩,心里七上八下。我们那个小村子,能考上大学的,跟大熊猫一样稀罕。我爹老陈总说,我们老陈家祖坟要是能冒青烟,就全指望我这根独苗了。

那天下午,我帮家里割完猪草,正准备抄近路从麦田里回家。六月的麦田是一片金色的海洋,风一吹,麦浪滚滚,带着一股好闻的、暖洋洋的香气。

就在我走到麦田中央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又有些迟疑的声音。

“陈建军!”

我一回头,心跳漏了半拍。

是林晓燕。

她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正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

林晓燕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人长得清秀,成绩又好,是那种老师喜欢、男生们只敢在背后偷偷议论的姑娘。说实话,我也议论过,或者说,是在心里想过。我觉得她就像镇上供销社里卖的、放在玻璃柜台里的那种带香味的橡皮,干净,美好,让人想靠近又怕弄脏了。

“晓燕?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结巴,手里的镰刀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咬了咬嘴唇,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委屈,有疑惑,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倔强。

“陈建"军,”她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也更清晰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到处跟人说,说你想娶我?”

“轰”的一声,我的脑袋像是被一个闷雷给炸了。

娶她?

我承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写完作业趴在桌子上发呆的时候,这个念头确实像麦田里的蒲公英一样,偷偷飘出来过。可我也只敢让它在自己心里飞一会儿,风一吹就散了,连影子都抓不住。我怎么可能到处去说?我陈建军虽然学习一般,但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二流子。

“没!绝对没有!”我急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镰刀都快被我捏出水来了,“是谁胡说八道?你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我的反应很激烈,林晓燕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布鞋,沉默了好一会儿。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把我们之间尴尬的气氛衬托得更加明显。

“我们村的王婆子,去你们村串门,回来跟我妈说的。说……说你爹妈都看好我了,就等你考上大学,就来我家提亲。”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但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头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懵了。王婆子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长舌妇,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活的能说成死的。这事儿怎么还扯上我爹妈了?

看着林晓燕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心里又急又乱。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这种话传出去,对她影响太坏了。要是别人以为她真的跟我有什么,以后谁还敢上她家提亲?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得负责,我不能让她因为我受委屈。

“晓燕,你听我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这事儿肯定是误会,是王婆子瞎编的。我陈建军对天发誓,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那种话。但是……”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话锋一转,一句冲动的话脱口而出:“但是,你放心。如果……如果因为这个谣言,以后没人敢娶你,我娶!”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叫什么话?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林晓燕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脸颊,比刚才更红了,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麦田里的风,忽然变得有些温柔。知了的叫声,似乎也不那么聒噪了。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身就跑了。那两条乌黑的辫子,在金色的麦浪里一甩一甩的,很快就消失在了田埂的尽头。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镰刀,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我那句脱口而出的、带着少年意气的承诺,会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变成一种多么沉重的责任,深刻地改变了我们两个人的命运。

第2章 一碗鸡蛋面的分量

关于我和林晓燕的谣言,并没有因为我们在麦田里的那次“谈判”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王婆子的嘴,就像村头那台坏了的拖拉机,一旦发动起来,不把油耗光是不会停的。

很快,我们村,他们村,都知道了“陈家小子要娶林家闺女”的事。

版本也从最初的“陈建军想娶”,升级到了“陈建军非林晓燕不娶”,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两人早就偷偷好了,就差一张文书了”。

我爹老陈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这事儿传到他耳朵里,他把我叫到院子里,蹲在门槛上,抽了半袋烟,一句话没说。最后,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叹了口气:“建军,你跟爹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爹,没有!是王婆子瞎说的!”我急着辩解。

“那人家林家闺女为啥在麦田里堵你?”我娘从屋里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出来,插了一嘴。显然,连细节她都打听清楚了。

我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是我自己嘴欠,许了个“没人娶你我娶”的浑账承诺吧?

我娘把菜盆往地上一放,擦了擦手,走到我跟前:“儿子,娘问你,你自个儿心里,到底想不想?”

我抬起头,看着娘探究的眼神,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想不想?我当然想。做梦都想。可我知道,我们家和林晓燕家,差得太远。

林晓燕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她爹是村里的会计,她娘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是吃商品粮的。而我们家,三间土坯房,我爹娘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年到头,刨去吃喝,剩不下几个钱。更别说,林晓燕是板上钉钉的大学生苗子,而我,能不能考上还是个未知数。

这种差距,就像我们村到镇上的那条土路,坑坑洼洼,一眼望不到头。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我娘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晓燕那闺女,是好。知书达理,长得也周正。你要是真有那份心,就得争气。考上大学,以后有了出息,咱家才有底气去人家门口站一站。”

我爹也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娘说得对。男人,得有担当。话既然传出去了,是真是假,别人不管。你要是没本事,就是一句笑话,作践了自己,也作践了人家姑娘。你要是考出去了,这没影儿的事,也能变成一段佳话。”

爹娘的话,像两记重锤,砸在了我的心上。

从那天起,我变了。我不再是那个等着成绩、心里没底的毛头小子。那个在麦田里许下的、看似荒唐的承诺,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我必须扛起来的责任。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我们全村的人都围在我家门口。当邮递员把那封印着“录取通知书”字样的信封递给我时,我娘激动得当场就哭了。我爹背过身去,我看到他粗糙的手,在不停地抹着眼睛。

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学院。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在我们村,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而林晓燕,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我们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更大了。一个在省城,一个在首都。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晚,我娘破天荒地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顶级的待遇了。

她把面端到我面前,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

“建军,”她忽然开口,“你就要去城里念书了,是大人了。有些事,娘得跟你说道说道。”

我停下筷子,看着她。

“林家那闺女,我知道你心里有她。她去了北京,眼界就宽了,以后见的人,过的日子,跟咱们都不是一回事了。娘不求你非得把她娶回来,娘只希望你记着,做人,得讲良心。”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认真:“那个谣言,不管咋说,是从咱家这边传出去的。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名声受了影响。以后,但凡她家里有啥难处,你能帮衬的,就得帮衬一把。就当是……就当是咱老陈家,欠人家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我记住了。”

那碗鸡蛋面,我吃得很慢很慢。我吃的不仅仅是面,更是我娘朴素的道理,是我爹无言的期盼,是一个农村家庭最真诚的担当。

我明白,从今往后,“林晓燕”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朦胧的少女幻象,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必须用一辈子去偿还的“情义债”。

第3章 远去的信和寄出的钱

大学生活像一扇五彩斑斓的大门,猛地在我这个农村小子面前推开。城市里的高楼、宽阔的马路、图书馆里浩如烟海的书籍,都让我感到新奇又自卑。

我和林晓燕,开始了通信。

在那个没有手机和互联网的年代,信件是连接两个遥远灵魂唯一的桥梁。她的信是从北京寄来的,信封上是娟秀的字迹,贴着八分钱的邮票。我的信是从省城寄出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在纸上爬的蜈蚣。

一开始,我们聊得很频繁。她会跟我讲大学里的趣事,讲天安门,讲故宫,讲她们宿舍那个会说英语的上海姑娘。我呢,就跟她讲我的专业课,讲我们学校那个严厉的教导主任,讲我第一次在食堂吃到米饭时的激动心情。

在信里,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夏天的谣言和那个荒唐的承诺。它像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去触碰,但谁都知道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把她写的每一封信都小心地收在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那是我的宝贝。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拿出来反复地看,想象着她在北京的样子,想象着她写信时的神情。

我省吃俭用,把每个月生活费省下来的一部分,悄悄存起来。我娘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份“情义债”,我得还。

大二那年冬天,林晓燕家里出事了。

她的信隔了很久才来,信纸上有些褶皱,还有几处模糊的印记,像是被泪水浸湿过。她在信里说,她爹,那个在村里当了一辈子会计、总是穿着一身干净中山装的林叔,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她说,家里为了治病,把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外债。她想退学回家,去镇上的厂里打工,帮家里还债。

看完信,我一夜没睡。我仿佛能看到那个一向骄傲的女孩,在遥远的北京,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邮局,把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三百块钱,全部寄了过去。三百块,是我将近一年的生活费。寄钱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在附言里写。

最后,我只写了短短一行字: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钱先用着,就当是我借你的。

我没敢署名“陈建军”,我怕她会拒绝。我只写了“一个老同学”。

但我知道,她肯定能猜到是我。

从那以后,我开始疯狂地做兼职。去工地搬砖,去餐馆刷盘子,去给小学生当家教。只要能挣钱的活,多苦多累我都干。每个月,我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她寄去一百块钱。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但从未间断。

而林晓燕,也没有再提退学的事。

她的回信变得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短。不再是分享大学的新鲜事,更多的是一句“收到了,谢谢”,或者“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被那些汇款单无情地拉远。我给她的每一笔钱,都像一块石头,加重了她心里的负担,也让我们纯粹的同学情谊,变得复杂起来。

我理解她的骄傲。她是不想欠我的。

可我没有办法。我忘不了我娘说的话,忘不了那个麦浪滚滚的午后,一个少年脱口而出的承诺。在我心里,这不仅仅是钱,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市里的一家设计院,成了一名工程师。工资不高,但总算稳定了下来。我依然每个月给她家里寄钱,从一百,到两百,再到五百。

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她没有再给我回过信。我只是通过村里的一些亲戚,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听说,林叔的病虽然稳住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常年需要人照顾。

听说,她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而是回到了我们县城,进了一家企业做会计,方便照顾家里。

听说,她一直没有谈恋爱,耽搁了个人问题。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拒绝了。村里开始有闲言碎语,说她是不是因为当年的谣言,嫁不出去了。

每当听到这些,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知道,那根看不见的线,依然紧紧地绑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它的一头,是我的愧疚,另一头,是她的骄傲和被现实拖累的人生。

第4章 婚姻的围城与一个人的除夕

时间一晃,我三十岁了。

在单位里,我算是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员,工作勤勤恳恳,不多言多语。经同事介绍,我认识了我的前妻,李娟。

李娟是城里姑娘,在商场做销售,性格活泼外向。她觉得我老实、可靠,是个能过日子的人。我呢,也觉得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爹娘天天在电话里催,说再不结婚,老陈家就要断后了。

我们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谈着,然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我每天上班,下班,画图纸,算数据。李娟依旧在商场里忙碌,我们俩就像两条平行线,在一个叫做“家”的空间里短暂交汇,然后又各自延伸向远方。

我们的矛盾,是从钱开始的。

李娟花钱大手大脚,喜欢买新衣服,买化妆品。而我,因为每个月还要固定给林晓燕家寄钱,所以生活上一直很节俭。

有一次,她看上了一件一千多块的大衣,想让我买给她。我犹豫了一下,说下个月吧,这个月手头有点紧。

她当场就翻了脸:“陈建军,你到底把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你一个月工资五千多,除了吃喝,还能剩不少,钱呢?”

我沉默了。

关于给林晓燕家寄钱的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李娟。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怕她不理解,怕她说我傻,怕她觉得我跟林晓燕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份源于少年时代的承诺,已经内化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是我一个人的枷锁。

见我不说话,李娟的火气更大了:“你不说是吧?行!我早就听说了,你老家有个相好的,每个月都给人家寄钱!陈建军,你把我当什么了?冤大头吗?”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但那一刻,我只觉得无比疲惫。

我试图跟她解释,从那个夏天的谣言说起,说到我娘的嘱咐,说到我肩上的责任。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荒唐!可笑!”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二十年前一句屁话,你记到现在?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那是你的责任吗?你是圣人吗?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委屈自己的老婆孩子?哦对,我们连孩子都没有,你是不是就等着跟她旧情复燃呢?”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戳在我的心上。

我无法让她理解,那份承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一句“我娶你”,它代表着一个农村少年的担当,代表着一个家庭的朴素道义。在我心里,它比金钱、比婚姻,甚至比我自己的幸福,都要重。

争吵越来越多,感情越来越淡。最后,我们和平地离了婚。房子是单位分的,给了她。存款本就不多,也分给了她。我净身出户,重新租了一个小单间,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状态。

离婚那年的除夕夜,城市里万家灯火,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水饺。

电视里放着春晚,热闹非凡。我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娘给我做的那碗卧了两个荷包蛋的鸡蛋面。想起了她对我说的话:“做人,得讲良心。”

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坚持的,到底对不对。我为了一个承诺,毁了一段婚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我拿出手机,翻出一个我存了很久,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那是过年时,我托老家亲戚要来的林晓燕的手机号。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我想告诉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她寄钱了。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可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

我怕我的电话,会成为她新的负担。

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在半醉半醒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1991年的那个夏天,回到了那片金色的麦田。那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就站在不远处,红着脸,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到底藏着什么呢?是质问,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

二十年了,我依然没有答案。

第5章 一通迟到了二十年的电话

离婚后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潦草。我搬到了一个老旧小区的单身宿舍,每天两点一线,设计院,宿舍,生活里再也没有什么波澜。

我不再给林晓燕家寄钱了。不是不想,是实在没有能力。离婚时,我几乎是净身出户,每个月的工资要付房租、要生活,所剩无几。

断了汇款,就像掐断了我和她之间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那份坚持了近二十年的习惯,突然被抽离,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愧疚。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在最艰难的时候,背弃了自己当年的誓言。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画图,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我们老家那个小县城。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接起电话,有些迟疑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陈建军吗?”

是林晓燕。

二十年了,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清脆的少女嗓音,多了一份成熟和沉静,但那份独特的温润,我一听就认出来了。

“是我。晓燕?”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我能听到电话那头,有轻微的风声,还有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们俩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气氛透过电波蔓延开来。

“你……最近还好吗?”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挺好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爸……去年冬天,走了。”

我的心一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事,都过去了。走的时候很安详。”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悲伤,“他走之前,还念叨你。说陈家这小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我的眼眶一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建军,”她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这个月,怎么没寄钱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原来,她打电话来,是问这个。

我的脸颊发烫,感觉像被人当众揭开了伤疤,窘迫又难堪。我一个大男人,混到连当初的承诺都无法兑行的地步。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离婚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是因为……我吗?”

“不!不关你的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我不想她把这份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已经被这份无形的债务压了半辈子,不能再让她背负上毁掉我婚姻的罪名。

“陈建军,”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见一面吧。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不用,我已经到你单位楼下了。”

我拿着电话,愣在了原地。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我看到楼下那棵大槐树下,确实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身姿挺拔,手里拿着电话,正抬头向上望。

二十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从容和温婉。

她不再是那个在麦田里会脸红的姑娘了。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我知道,这一面,迟早要见。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那份纠缠了我们半生的承诺,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第6章 二十万存折的真相

我们在单位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这是我第一次和林晓燕,像两个成年人一样,面对面地坐着。

她给我点了一杯拿铁,给自己点了一杯白水。

“我喝不惯这个,又苦又涩。”她看着我,淡淡地笑了笑,打破了沉默。

“我也……喝不惯。”我有些局促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们聊了聊各自的工作,聊了聊家乡的变化,聊了聊一些早已模糊了面孔的老同学。那些客套而疏离的话题,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隔在我们中间。谁都知道,窗户纸的背后,才是这次见面的真正目的。

终于,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慢慢地推到我面前。

“建军,这个,你收好。”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银行存折。

我翻开存折,当看到上面那一长串的数字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二十万。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这里面,有十九万八千六百五十块,是你这些年陆陆续续寄给我的钱,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剩下的一千三百五十块,是这些年存银行的利息。”林晓燕的目光清澈而坦然,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一分没动。”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我寄了二十年的钱,她竟然一分没动?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爸生病,家里那么困难,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不能用。”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建军,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当年在麦田里,你那句话是好心。后来你寄钱,也是出于一份责任心。这份情,我领了。但是,钱,我不能要。”

“我们家虽然困难,但我爸常说,人穷,志不能短。你帮我们,是情分,不是本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用你的钱,去填我家的窟窿。”

她从包里又拿出一个小本子,推到我面前。

我翻开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每一页,都清晰地记着日期、金额。从我大学时寄出的第一笔三百块,到我工作后每个月寄出的几百块,一笔不落。

字迹娟秀,一丝不苟。就像她当年做的课堂笔记一样。

“你寄来的每一笔钱,我当天就存进了银行,开了这个户头。我想着,等什么时候,我们家的难关过去了,我一定要把这些钱,连本带息,还给你。”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翻江倒海。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用微薄的薪水,支撑着她的家庭,偿还着我的“情义债”。我甚至为此感到过一丝丝的道德优越感,觉得自己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真正有担当、有骨气的,是她。

她用二十年的时间,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尊严,也守护着我们之间那份早已变了质的同学情谊。她承受的,远比我付出的要多得多。

“那……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哽咽着问。

“我爸的医药费,后来单位给报销了一部分,亲戚们也帮衬了不少。我上班后,自己又打了好几份工,晚上去夜校代课,周末去商场做促销。日子是苦了点,但都熬过来了。”她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给她带去了多大的精神压力?我用我所谓的“责任”,给她套上了多么沉重的枷锁?

“对不起,晓燕,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摇了摇头,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融化了我们之间二十年的冰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坦白。”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当年在麦田里,我去找你,其实……其实不是为了质问你。”

第7章 麦田里的风,终于停了

我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林晓燕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午后一样。

“其实,那个谣言,最早……是我自己传出去的。”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了头:“也不是我。是我一个最好的闺蜜。那时候,快高考了,我……我心里很乱。我……其实从高二开始,就……就有点喜欢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你那时候总是一个人闷头学习,不爱说话。但班里大扫除,你总是抢着干最累的活。有一次下大雨,我没带伞,是你把自己的伞塞给我,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的。这些……我都记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也不敢说。我那个闺蜜就给我出主意,说干脆编个瞎话,就说听见你跟别人说喜欢我,想娶我。然后,她就去找了王婆子……王婆子那张嘴,你知道的,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就闹大了。”

“我去找你,是想……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看看你的反应。如果……如果你也对我有点意思,那……那该多好。如果没那个意思,我就当是去澄清谣言的。”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心里最沉重的包袱,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咖啡已经凉透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纠结了二十年,愧疚了二十年,用半生去偿还的一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源于一个少女纯洁又笨拙的爱慕。

原来,当年在麦田里,她红着脸问我的那句话,根本不是一句质问。

那是一句,饱含着所有青春期少女的期待、羞涩与不安的……试探。

而我,这个迟钝的、被所谓的“责任感”冲昏了头脑的傻瓜,却用一句更荒唐的“我娶你”,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把一份本可以很美好的青春悸动,变成了一场沉重的、长达二十年的道德绑架。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艰难地开口。

“我怎么说?”她苦笑了一下,“你许下那个承诺之后,事情就变了味。特别是你开始给我家寄钱,我就更不能说了。如果我告诉你真相,那你的付出,算什么?我的接受,又算什么?我们俩,就真的说不清了。”

“所以,我只能把钱存起来。我想,这是唯一能让我们这段关系,在未来还有机会回归清白的方式。”

我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了。

我们都被一个巨大的、阴差阳错的误会,捆绑了二十年。我们都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维护着这段关系,却把它推向了一个越来越沉重的深渊。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在彼此的眼眸里,我们都看到了如释重负。

“存折,你拿回去。”我把存折推回到她面前,“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不,这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个道歉,也欠你一个……本该属于你的、没有负担的青春。”

“不,建军。”她坚定地把存折又推了回来,“这钱,你必须收下。你离婚了,一个人在外面,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收下,就当是……了结我们之间这笔糊涂账。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

她站起身,对我笑了笑:“我该走了,还得赶回县城的火车。”

“我送你。”我也站了起来。

我们并肩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

走到车站,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我说:“建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是个好人,你值得过得更好。别再为过去背着包袱了。”

“你也是,晓燕。”

她笑了,向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检票口。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感觉心里那块压了二十年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存折,沉甸甸的。它不再是一份债务,也不再是一份愧疚。它是一段青春的纪念,一个绵延了二十年的误会,以及两个善良的灵魂,在岁月中彼此的守护。

回到家,我把那本记录着每一笔汇款的小本子,和那张存折,一起放进了我珍藏了二十年的铁皮饼干盒里。盒子里面,是她当年写给我的那些信,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娟秀。

我终于明白,有些承诺,不必说出口;有些情义,也无关乎风月。

那个在麦田里许下的诺言,我用二十年的时间去履行。而她,也用二十年的时间,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尊严与情义。

我们都没有成为对方生命里的归宿,但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我们都从这段漫长的纠葛中,获得了成长,学会了释怀。

麦田里的风,吹了二十年,终于,在今天,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