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我是门派里最不受重视的弟子,却可耻地 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下

发布时间:2025-10-15 10:49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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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痴心妄想,知道这份感情不容于世,更玷污了师徒名分。可她控制不住。十年间,他偶尔掠过她身上的目光,他授课时清冷平稳的嗓音,他练剑时惊若翩鸿的身影……都如同滴水穿石,早已在她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师尊……”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消散,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卑微的眷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

林晚星猛地一惊,迅速将玉佩收回木盒塞入怀中,吹熄了油灯,屏息凝神。

那波动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是巡逻的弟子吗?还是……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清冷,树影摇曳,并无任何异样。

或许,真的是她太累了。

她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异样,和衣躺下。却不知,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已然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第五章 污蔑

次日的宗门小比,是检验弟子们近期修炼成果的场合。

演武场中央搭起了数座擂台,弟子们围在四周,气氛热烈。各位长老则端坐于高台之上观战。

林晚星默默站在人群外围,她修为低微,并无参赛资格,只是来观摩学习。

轮到柳清歌上场时,引来一片喝彩。他姿态潇洒,剑法凌厉,不过三招,便将一名筑基中期的师兄逼下擂台,赢得干净利落。

高台上,掌门抚须微笑,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表示赞许。林晚星注意到,谢无妄的唇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她的心再次被刺痛,慌忙移开视线。

小比结束后,人群正要散去,柳清歌却突然走到场中,对着高台躬身一礼,声音清晰传遍整个演武场:“师尊,掌门,各位长老,弟子有要事禀报!”

众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柳清歌直起身,脸上带着凝重与愤慨,猛地抬手,指向人群外围的林晚星:“弟子发现,林晚星师姐,暗中与魔族勾结!”

“什么?!”

“魔族?!”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演武场瞬间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齐刷刷射向林晚星,震惊、怀疑、厌恶、恐惧……各种情绪交织。

林晚星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清歌,看着他脸上那义正辞严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你……你胡说!”她声音发颤,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甚至有些破音。

“胡说?”柳清歌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漆黑、刻着诡异符文的水晶,“这是留影魔晶!里面清晰地记录了你昨日深夜,在后山禁地边缘,与一个浑身魔气的身影接触!”

他转身面向高台,双手奉上魔晶:“师尊明鉴!弟子昨夜修炼时察觉后山有异动,悄悄前往查探,不料竟撞见此事!因担心打草惊蛇,故用此物记录了下来!”

一名长老挥手,那魔晶便飞至高台。

几位长老和谢无妄的神识同时探入魔晶。片刻后,几位长老脸色骤变,看向林晚星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杀意。

而谢无妄,他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去,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第一次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林晚星。

林晚星浑身冰凉,她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师尊,我昨天一直在药圃和住处,从未去过后山!他在说谎!”

她急切地望向谢无妄,渴望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信任。她是那么卑微地爱慕着他,怎么可能做出危害宗门、让他蒙羞的事情?

然而,谢无妄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滔天的怒意。

他缓缓站起身,白衣在风中拂动,却带着凛冽的杀机。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元婴修士恐怖的威压,如同万钧巨石,轰然压在林晚星身上。

林晚星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威压之下,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抬起苍白的脸,用尽全身力气,绝望地看着那个她倾慕了十年的人。

那是她的师尊啊……

他为什么……不肯信她?

第六章 绝望

执法堂,森严肃穆。

林晚星被强大的灵力禁锢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两旁站着面色冷硬的执法弟子,高座上是以谢无妄为首的几位核心长老。

那块所谓的“留影魔晶”悬浮在半空,投射出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凌云宗弟子服饰的纤细身影,在月色下与一团模糊的黑影交谈,那黑影周身确实缭绕着淡淡的魔气。那弟子的侧脸,与林晚星确有七八分相似。

“不……那不是真的……”林晚星声音嘶哑,一遍遍地重复,“是伪造的……师尊,您信我……”

她看向坐在主位的谢无妄,他面容冷峻,眸色深沉如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

柳清歌站在一旁,言辞恳切:“师尊,诸位长老,弟子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林师姐她……她定是一时糊涂,或被魔族蛊惑,还请师尊和各位长老从轻发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坐实了林晚星的罪名。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猛地一拍扶手:“勾结魔族,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按宗规,当废去修为,打入幽冥涧,永世不得超生!”

幽冥涧,那是宗门禁地,充斥着阴煞之气,生魂落入其中,将受尽折磨直至魂飞魄散。

林晚星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柳清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挣扎,开口道:“师尊,弟子……弟子或许知道林师姐为何会与魔族勾结。”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林晚星,才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因为……因为她对师尊您,存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她因爱生恨,才会被魔族趁虚而入!”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林晚星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挣扎都忘了。

她最大的秘密,她深埋心底十年、连自己都觉得可耻卑微的感情,就这样被柳清歌以最不堪、最恶毒的方式,公之于众。

整个执法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长老的目光都变得极其怪异,看向林晚星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以及深深的厌恶。师徒伦常,在修真界亦是不可逾越的底线,这等心思,比勾结魔族更令人不齿!

谢无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林晚星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而是某种……被肮脏之物玷污了的、极致的厌恶与震怒。

林晚星在他的目光下,寸寸碎裂。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不仅背负了莫须有的叛族之罪,连那份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隐藏了十年的感情,也成了钉死她的耻辱柱。

她看着谢无妄,看着他那双盛满厌恶的眸子,心口的位置,传来比刚才威压更甚、更彻底的剧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第七章 剔骨

“孽障!”

谢无妄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林晚星。每走一步,身上的寒意就重一分,整个执法堂的温度都仿佛降至冰点。

林晚星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连抬头都做不到。她只能看到那双纤尘不染的白色云靴,停在自己眼前。

“师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带着绝望的乞求。

然而,回应她的,是谢无妄冰冷彻骨的话语:“私通魔族,悖逆人伦,罪无可赦。”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刺目的金芒,那光芒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

“谢师弟,且慢。”掌门出声阻止,“按宗规,需废其修为,再打入幽冥涧。”

谢无妄的手停在半空,他看了一眼掌门,又看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林晚星,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被更深的厌恶和某种决绝所取代。

“废其修为,未免太便宜她了。”他声音冷硬,“既然她敢与魔族勾结,想必是倚仗了这身修为根骨。清歌前日修炼不慎,伤了灵脉根基,正需纯净仙骨温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利刃,狠狠剜在林晚星的心上:“便剔了她的仙骨,为清歌疗伤。也算……她这废物,最后为宗门做的一点贡献。”

什么?!

此言一出,连几位长老都露出了惊容。剔骨之刑,比废去修为更残忍百倍!那是生生将修士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根基剥离,痛苦至极,且几乎断绝了轮回往生的可能!

柳清歌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狂喜,但立刻掩饰下去,换上担忧的神色:“师尊,这……这会不会太……”

“我意已决。”谢无妄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无妄,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仅不信她,还要用她的骨,去救那个诬陷她的人?

“不……你不能……”她嘶声力竭,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谢无妄不再看她,指尖金芒大盛,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光刃,带着撕裂灵魂的恐怖气息,倏然点向林晚星的脊背!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响彻整个执法堂,甚至传遍了半个凌云宗!

光刃入体,并非皮肉之苦,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作用于那维系着修士与天地感应的仙骨之上!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晚星的每一寸神经,每一丝魂魄,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火海,又被亿万钢针同时穿刺!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硬生生地从她的魂魄深处、从她的脊骨之中,剥离出来!

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剧痛让她视野模糊,意识涣散。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吞噬她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谢无妄那双冰冷淡漠、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

最后听到的,是他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

“别脏了宗门的地。”

第八章 沉沦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永无止境的痛苦中沉浮。

仙骨被强行剥离,带来的不仅是肉身和灵魂的创伤,更是根基的彻底摧毁。林晚星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破碎的羽毛,被抛入了狂暴的混沌漩涡,每一次旋转都带来新的撕裂感。

冰冷的、粘稠的黑暗包裹着她,渗透着她。耳边是无数冤魂的哀嚎,是罡风撕裂魂魄的尖啸,是绝望啃噬心智的呓语。

这就是幽冥涧吗?

原来魂飞魄散之前,还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好痛……

好冷……

师尊……

为什么……

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扭曲的黑暗中闪烁:初见时他清冷如仙的身影;十年间她卑微的仰望;他指尖拂过柳清歌发梢的温柔;他看向她时,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有最后,那剔骨蚀魂的剧痛,和他冰冷的话语……

“别脏了宗门的地。”

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声音,都化作新的利刃,反复凌迟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意识。

恨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她坚持了十年,以为只要默默看着他就好,可最终,连这份卑微的念想,都成了原罪,成了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理由。

太累了……

就这样消散,也好……

意识的光芒,在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中,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第九章 余烬

凌云宗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偶尔有弟子私下议论,那个总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林晚星,竟然胆大包天勾结魔族,还对师尊存了那般龌龊心思,最终被执剑长老亲手剔去仙骨,打入幽冥涧,真是死有余辜。

也有人唏嘘,剔骨之刑,未免太过酷烈。

但这些议论,很快便消散在每日的修炼和宗门事务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些许涟漪后便再无痕迹。

缥缈峰顶,谢无妄的洞府内。

他盘膝坐在玉榻上,试图入定,眉头却无意识地紧蹙着。

眼前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执法堂上,林晚星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绝望,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以及……一种让他心底莫名刺痛的什么东西。

还有她后背晕开的大片鲜血,和她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别脏了宗门的地。”

他当时,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是因为得知她那不容于世的龌龊心思而产生的厌恶?是因为坚信她背叛宗门而产生的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心绪,从未有过的烦乱。

灵力在经脉中运行,竟隐隐有些滞涩。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躁意。是因为清歌需要仙骨疗伤,他必须那么做。勾结魔族,罪不容诛,他处置得并无过错。

如此告诉自己,他再次闭上眼,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明所以的烦闷。

第十章 裂痕

柳清歌融合了那截仙骨后,受损的灵脉不仅迅速恢复,修为更是精进不少,水灵根愈发纯净,施展水系法术时,威力远超从前。

他愈发得意,往谢无妄洞府跑得也更勤了。

“师尊,您看弟子这招‘流云化水’使得可对?”柳清歌在庭院中演练剑法,身姿翩跹,剑光流转间带着绵绵水意,确实颇具灵性。

谢无妄站在廊下观看,微微颔首:“形神兼备,进步不小。”

得到夸奖,柳清歌笑容更加灿烂,收剑跑了过来,亲昵地挽住谢无妄的手臂:“都是师尊教导有方!若不是师尊……”

他话未说完,谢无妄却下意识地,轻轻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动作并不明显,却让柳清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谢无妄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并不喜与人过分亲近,以往对柳清歌的靠近虽不排斥,却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念其年纪小,天赋好,又懂事,便多了几分纵容。可方才那一瞬,他脑海中竟莫名闪过林晚星总是小心翼翼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模样。

“师尊?”柳清歌委屈地唤了一声。

谢无妄收敛心神,语气恢复平淡:“嗯,继续练吧,稳固境界为重。”说完,便转身回了洞府。

柳清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第十一章 疑云

又过了几日,谢无妄路过宗门的藏书阁,听到两名负责打扫阁楼的外门弟子在小声交谈。

“……你说,林师姐真的会勾结魔族吗?她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留影魔晶都记录下来了,还能有假?”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那天晚上,我好像看见柳师兄往后山方向去了……”

“嘘!小声点!别乱说!柳师兄是去查探异动的,他自己不都说了吗?你想惹祸上身吗?”

两名弟子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噤声,低头做事。

谢无妄的脚步微微一顿。

清歌?

他当时言之凿凿,说是去查探异动,并记录了证据。

可不知为何,那两名外门弟子无心的话语,像是一颗种子,落入了谢无妄原本就因林晚星之事而产生了一丝裂痕的心湖。

他第一次,对柳清歌当时的话,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怀疑。

第十二章 碎玉

这丝怀疑一旦产生,便悄然滋长。

谢无妄想起执法堂上,林晚星那双绝望却依旧清澈的眸子,想起她拼尽全力的辩解:“他在说谎!”

想起她跪在地上,卑微又倔强的身影。

以及柳清歌拿出留影魔晶时,那过于恰到好处的时机,和后来“揭露”林晚星心思时,那看似挣扎实则笃定的神态……

心烦意乱之下,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位于宗门角落的那间简陋木屋。

林晚星被打入幽冥涧后,这里便一直空着,无人问津。

推开门,一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收拾得还算整洁,可见主人平日虽处境不佳,却也尽力维持着体面。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落在床脚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光。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

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陈旧的木盒。盒子上没有锁,他轻易地打开了。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白色的玉佩。质地普通,边缘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谢无妄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块玉佩。

是当年那个被他从山匪刀下救起的小女孩,昏迷前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他当时只是顺手将其洗净,放在了她身边。

她竟然……还留着?

十年了。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玉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心脏。

他拿起玉佩,下面还压着几张泛黄的纸张。他展开一看,上面是用工整却稍显稚嫩的笔迹,记录着一些修炼心得,以及……一些零碎的、不成句的诗词。

“月华如水……照孤影……”

“清风……拂山岗……不敢言……”

“十年……一眼……足矣……”

没有一句直白的倾慕,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仰望、求而不得的酸楚,和卑微到尘埃里的满足。

最后一张纸的背面,用更细更淡的笔迹,反复写满了两个字,写得极其用力,几乎要透纸背——

“无妄”。

“无妄”。

“无妄”。

轰!

谢无妄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木桌上,震落了满桌灰尘。

他一直以为,柳清歌当时是为了坐实她的罪名,才故意泼脏水,揭露她那“龌龊”的心思。

可此刻,看着这保存了十年的玉佩,看着这字字句句不曾言说却情深似海的暗恋痕迹……

她真的……对他……

那份他曾经视为污秽、令他震怒的感情,此刻以如此沉默而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让他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她当时望向他的那个绝望的眼神,是因为……信仰的崩塌?是因为……被挚爱之人亲手推向地狱的极致痛苦?

“别脏了宗门的地……”

他当时……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第十三章 疯魔

“查!”

回到执剑殿,谢无妄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对着殿内的心腹暗卫下令。

“重新调查当日后山所谓魔族踪迹一事!所有细节,尤其是柳清歌当日的行踪,给本座查得清清楚楚!”

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谢无妄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内,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陈旧的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执法堂上的一幕幕,回放着林晚星最后的眼神,回放着柳清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话语。

破绽,越来越多。

那留影魔晶的画面过于模糊,只能看清侧脸,为何他当时就笃信不疑?

清歌的天赋,只是灵脉受损,宗门宝库中并非没有温养灵脉的宝物,为何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剔骨?

是因为厌恶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所以急于将她彻底毁灭吗?

还是……他潜意识里,就不愿相信那个总是沉默地、卑微地注视着他的弟子,会做出背叛之事,所以找了最残酷的借口来惩罚她,也惩罚自己那片刻的动摇?

“呃……”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谢无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点点殷红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触目惊心。

道心……裂了。

第十四章 真相

暗卫的效率极高。

不过三日,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便呈送到了谢无妄面前。

报告上清晰地列明:

· 留影魔晶虽是真的,但其记录的画面,经过高阶幻术大师的鉴定,存在明显的拼接和伪造痕迹。那与“魔族”接触的弟子侧脸,是通过某种水镜幻影之术,模拟林晚星的形貌投射而成。

· 当日夜间,有数名外门弟子隐约看到柳清歌的身影出现在后山禁地附近,时间与“留影魔晶”记录的时间吻合。

· 经秘密核查,柳清歌近期与宗门外一名身份不明的幻术师有过接触。

· 柳清歌所谓“灵脉受损”,经暗卫暗中探查其修炼时灵力波动,发现其灵脉并无大碍,甚至比之前更为强韧,所谓的“伤势”,极可能是伪装。

一条条,一件件,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根本没有什么魔族勾结!

一切都是柳清歌自导自演的阴谋!为了陷害林晚星,或许是为了排除他这个师尊身边“碍眼”的存在,或许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仙骨,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他谢无妄,堂堂凌云宗执剑长老,元婴大能,竟然被自己亲手教养、百般宠爱的弟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竟然信了!

他亲手……亲手剔除了那个真正将他放在心尖上十年、卑微地爱慕着他的弟子的仙骨!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猛地从执剑殿中爆发出来,伴随着恐怖至极的灵力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峰!殿宇震颤,瓦砾纷飞!

谢无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周身灵力失控般暴走,雪白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染上霜色!

心痛到无法呼吸,悔恨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魂魄!

晚星……

他的晚星……

第十五章 审判

灵力风暴惊动了整个凌云宗。

掌门和各位长老第一时间赶到执剑殿,看到的是双目赤红、白发散乱、气息狂暴不稳的谢无妄,以及他手中那份沾染了点点血迹的调查卷宗。

“这……这是……”掌门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最后化为震怒与难以置信,“柳清歌!他竟敢!!”

其余长老传阅后,亦是面面相觑,惊怒交加。

谁能想到,平日里乖巧懂事、天赋卓绝的小弟子,心肠竟如此歹毒!而他们,包括谢无妄在内,全都成了他阴谋的帮凶!

“柳清歌何在?!”掌门厉声喝道。

很快,被强大灵力禁锢着的柳清歌被带了上来。他脸上还带着惊慌和委屈:“师尊,掌门,诸位长老,这是为何?弟子做错了什么?”

当他看到谢无妄手中那份卷宗,以及他赤红的双眼和骤然苍白的头发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腿一软,瘫倒在地。

“孽障!你还有何话说!”掌门将卷宗狠狠掷在他面前。

柳清歌身体剧颤,知道事情彻底败露,再也无法狡辩。他猛地抬头,看向谢无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扭曲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护着那个废物!她有什么好?资质低劣,蠢笨如猪!她凭什么能留在师尊身边?她凭什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师尊!我才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我才是!我拿走她的仙骨,是废物利用!她该死!!”

疯狂的叫嚣,彻底撕碎了他伪善的面具。

谢无妄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百般宠爱的弟子,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恶心。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金芒再现,这一次,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师尊!不要!弟子知错了!师尊饶命!”柳清歌终于感到了恐惧,涕泪横流地求饶。

然而,谢无妄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金芒闪过。

柳清歌的惨叫戛然而止,丹田处出现一个恐怖的血洞,修为尽废,灵根被毁,如同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地。

“押入水牢,永世不得出。”谢无妄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不带一丝情感。

处理了柳清歌,他猛地转身,看向掌门和诸位长老,赤红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疯狂。

“我要去幽冥涧。”

第十六章 幽冥

幽冥涧,位于凌云宗后山禁地深处,是一处空间裂缝,连接着九幽之地,阴煞之气浓郁成实质,如同黑色的雾气在其中翻滚咆哮,吞噬一切生机。

寻常修士靠近,不需片刻便会被煞气侵蚀,神魂俱灭。

谢无妄站在幽冥涧边缘,狂风吹得他白发狂舞,衣袍猎猎作响。涧底传来的冤魂哀嚎和煞气冲击,对他这等修为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周身爆发出璀璨的护体金光,如同陨星般,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晚星——!”

他嘶哑的声音在狂暴的煞气漩涡中显得如此微弱。

神识如同潮水般铺开,不顾煞气对神魂的侵蚀,疯狂地搜寻着那一缕可能残存的气息。

幽冥涧极大,仿佛没有尽头。他的灵力在急速消耗,护体金光在煞气的不断冲击下明灭不定,神魂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不管不顾,如同疯了一般,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搜寻。

一天,两天……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灵力几近枯竭,神魂布满裂痕,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终于,在幽冥涧最深处、一片几乎凝固的黑暗漩涡边缘,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即将彻底消散的……熟悉波动。

那是……仙骨被剥离后,残留的一丝本源气息!

他疯了一般冲过去,不顾那漩涡足以绞杀元婴修士的恐怖力量,强行撕裂煞气,伸手探入!

入手是一片冰冷的、几乎感觉不到的虚影。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缕脆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残魂气息,凝聚于掌心。

那气息太弱了,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看着掌心那微弱的光点,谢无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蜷缩起身子,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他来得……太晚了。

第十七章 乞求

谢无妄抱着那缕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残魂,回到了缥缈峰。

他动用了宗门所有珍藏的温养神魂的宝物,不惜耗费自身本命精元,日夜不停地试图凝聚、修复那缕残魂。

可是,没有用。

仙骨被剥离,根基已毁,神魂在幽冥涧中又被煞气侵蚀太久,早已油尽灯枯。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那缕残魂依旧微弱,并且在一丝丝地继续消散。

她甚至无法凝聚成完整的形态,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晚星……看看师尊……”谢无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捧着温养魂玉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那双曾经清冷如星、洞悉世情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深可见骨的绝望与乞求。

“是师尊错了……师尊不该不信你……”

“你骂我,恨我,怎么都好……求你……再看我一眼……”

他低声下气,语无伦次,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执剑长老的清冷孤傲。

魂玉中的光点,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带着一种极致疲惫后,即将彻底放弃的释然。

然后,那光芒,开始以更快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

谢无妄眼中瞬间涌上毁灭般的疯狂。

第十八章 献祭

宗门古籍中记载着一则禁术——灭魂转生阵。

以施术者全部修为、血肉、魂魄为祭品,献祭给天地法则,逆转时空,换取指定目标一线生机。代价是,施术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成功率,不足万一。

谢无妄没有任何犹豫。

他在缥缈峰顶,用精血刻画下古老而血腥的阵法符文。每画下一笔,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气息就衰弱一分。

掌门和长老们闻讯赶来,试图阻止。

“谢师弟!不可!此乃禁术,十死无生!”

“为了一个弟子,值得吗?!”

谢无妄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他看着手中魂玉里那即将熄灭的光点,眼中是近乎温柔的偏执。

“她不是普通的弟子。”

“她是我……悔之已晚的……挚爱。”

话音落下,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毅然踏入了阵法中央!

阵法轰然启动!刺目的血光冲天而起,搅动风云变色!

浩瀚的天地法则之力被引动,如同无形的磨盘,开始碾压、吞噬阵法中的一切!

谢无妄的修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流逝,他的血肉开始消融,魂魄传来被寸寸碾碎的剧痛!

他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意识,将怀中那缕残魂,用尽最后的力量,温柔地推向阵法核心那团代表着“生”的柔和光芒!

“回来……我把命……还给你……”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那团微弱的光点,在生之光芒的包裹下,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他的嘴角,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晚星,这一次,师尊……没有来晚吧?

第十九章 归尘

血光散尽,风云平息。

缥缈峰顶,巨大的灭魂转生阵光芒黯淡下去,阵法的核心,只留下一小团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顽强地凝聚着的柔和光晕。

那是林晚星残魂在禁术作用下,勉强保住的一线生机。

而阵法中央,谢无妄站立的地方,空无一物。

没有血肉,没有残魂,没有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唯有他站立之处,散落着一小撮白色的灰烬,以及一块失去所有光泽、变得黯淡平凡、边缘甚至出现裂痕的陈旧玉佩。

他燃尽了一切,修为、血肉、魂魄,连同他对她迟来的、汹涌却再无机会言说的爱与悔恨,一同献祭给了天地法则,只为换回她渺茫的生机。

清风拂过,那撮白色的灰烬打着旋,悄然消散在天地之间,了无踪迹。

仿佛那个曾惊才绝艳、清冷孤高的凌云宗执剑长老,从未存在过。

魂玉中的那点微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一声无声的、悠长的叹息。

第二十章 余音

很多年以后。

凌云宗早已物是人非。执剑长老谢无妄与其弟子林晚星的故事,成了宗门里一则模糊的传说,讳莫如深,只在极少数人口中偶尔提及,带着无尽的唏嘘。

据说,那位惊才绝艳的长老,为弥补过错,以自身所有,换回了弟子一线残魂。

据说,那缕残魂被掌门和诸位长老合力温养多年后,送入轮回,投身于遥远的人间界一个普通人家。

人间,江南水乡,春日。

细雨霏霏,沾湿了青石板路,打湿了乌篷船的篷顶。

一座石拱桥下,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撑着一把油纸伞,蹲在河边,好奇地看着水中游动的锦鲤。

她面容稚嫩,眼神干净,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桥的另一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落魄的书生,撑着另一把油纸伞,缓缓走上桥头。

他看起来像是赶考途经此地的学子。

走到桥中央,他无意间低头,看到了桥下那个看鱼的小女孩。

刹那间,书生浑身剧震,如同被定住一般,手中的油纸伞差点脱落。

不知为何,看着那小女孩的侧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酸楚、无尽悔恨与微弱希冀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目光,抬起头,望向桥上的书生。

四目相对。

小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任何杂质,也没有任何……熟悉的痕迹。

她看着书生那莫名泛红的眼眶和失魂落魄的模样,歪着头,露出一个纯粹而礼貌的、带着些许疏离的笑容。然后,便不再看他,继续专注地看向水中的游鱼。

书生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襟,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看着她,看着那双干净却陌生的眼睛,看着那全然不记得前尘往事的笑容。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贪婪地看了那身影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铭刻进灵魂深处,然后,默默地、一步一步,走下了石桥,撑着他那把破旧的油纸伞,消失在江南迷蒙的烟雨深处。

桥下,小女孩看着水中欢快摆尾的锦鲤,伸出白嫩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水面,漾开一圈涟漪。

她似乎忘了刚才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只是看着扩散的波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语调轻快,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细雨依旧无声地落下,润泽着万物,也模糊了时光与旧梦。

河水流淌,静静奔向远方。

仿佛一切伤痛与纠葛,都已在漫长的光阴中,被悄然抚平,只余下这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以及那一声散落在风里,无人听闻的叹息。

可是师尊,太晚了。

书生撑着伞,在细雨中踽踽独行。青石板路湿滑,映着他孤单的身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梦境上,那颗沉寂了多年的心,方才因那惊鸿一瞥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正慢慢平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和钝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悲恸,仿佛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得到了确认,却又在看清她眼中全然陌生的光芒时,再次彻底失去。

他叫顾尘,一个寒窗苦读,准备上京赶考的普通书生。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乡邻接济和抄书为生。他的人生本该清晰而简单,唯有诗书与前程。可就在刚才,站在那座石桥上,看着桥下那张稚嫩的脸庞,他坚固的世界仿佛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道缝隙,涌入了大量不属于他的、混乱而悲伤的记忆碎片——冰冷的视线,绝望的眼神,剜心剔骨的痛,还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谬的幻觉。是近日苦读太累,以至于生了癔症吗?

雨丝轻柔地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又像是遥远时空传来的、模糊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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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小女孩看够了游鱼,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叫宁晚,是这水乡小镇里一个普通绣娘的女儿。日子清贫,却也安宁。

她撑着伞,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方才桥头上那个书生叔叔,眼神好奇怪,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不过,这念头只在她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被家门口飘来的饭菜香气驱散了。娘亲大概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她。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湿漉漉的油纸伞靠在门边,欢快地唤了一声:“娘,我回来啦!”

屋内,温暖的灯火驱散了雨日的阴霾,也将她记忆中那双属于书生的、布满血丝和痛苦的眼睛,彻底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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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尘在镇上找了一间简陋的客栈住下。夜里,他辗转反侧,白日里那小女孩的身影和那些纷乱的幻觉交织在一起,扰得他心神不宁。他索性披衣起身,推开窗,望着窗外依旧未停的夜雨。

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隐约有打更人的梆子声传来,悠长而寂寥。

他试图提笔温书,可笔墨纸砚摊开,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圣贤文章,而是一双清澈的、带着些许怯懦和无比执拗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本该是凝望着什么人的,带着十年如一日的、卑微而炽热的……是什么呢?他捕捉不到那个确切的词语,只觉得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苦笑。莫非真是前世孽缘未了?可他是读圣贤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那份悸动如此真实,那份悲伤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一夜,顾尘失眠了。而隔了几条街的宁晚,却在母亲轻柔的摇篮曲中,睡得无比香甜,梦中只有游鱼和糖人,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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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歇初晴。顾尘本该继续赶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向了昨日那座石桥。他在桥头徘徊了许久,目光一次次扫过桥下,以及那条宁静的小巷巷口。

他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或者期待什么。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看到那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小女孩,牵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的手,蹦蹦跳跳地从巷子里走出来,大概是去集市。阳光下,她的笑容更加明媚,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小花,不染尘埃。

顾尘远远地看着,没有再靠近。他看到她因为一个糖人而雀跃,看到她指着路边的野花好奇地问母亲名字,看到她的一切举动,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与昨日他心中那莫名的、沉重的悲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忽然明白了。

她过得很好。平静,快乐,无忧无虑。

而他,一个陌生的、闯入她世界的过客,带着那些不知来处的、沉重的记忆和情感,除了打扰,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那些纠缠着他的幻影与痛苦,无论是否源于某个虚无缥缈的“前世”,那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劫难,与她无关。这一世的她,只是一个全新的、干净的灵魂。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对母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的落寞。

最终,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条小巷,向着与京城方向相反的、镇外那座香火不算鼎盛的青山寺庙,缓缓走去。科举功名,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遥远,也……不再重要了。

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安放他那颗无处依托、承载了太多莫名重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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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寺掩映在苍翠的林木之间,钟声悠远。

顾尘踏入宝殿,佛香袅袅,梵音低唱。他在佛前静立了许久,然后缓缓跪倒在蒲团之上,深深叩首。他没有祈求功名利禄,也没有诉说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只是静静地跪着,任由心中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

一位须眉皆白的老方丈路过,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

“施主心有挂碍,眉宇深锁。”

顾尘抬起头,看向老方丈慈和而通透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大师,若觉前尘如梦,扰了今生清净,当如何?”

老方丈微微一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既是梦,醒过便罢。执着于梦影,徒增烦恼,亦扰他人清梦。不如放下,着眼于当下每一步,自有清净来临。”

着眼于当下每一步……不扰他人清梦……

顾尘浑身一震,仿佛被点醒。他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大师指点。”

他在寺中住了下来,每日听钟声,扫落叶,翻阅经书,心境竟奇异地渐渐平和下来。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不再频繁造访,心口的钝痛也慢慢减缓。他仿佛在将这具身体里不属于“顾尘”的沉重过往,一点点剥离、净化。

他并不知道,这或许正是那个人,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最终所祈求的——让她脱离一切苦厄,拥有崭新而平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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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顾尘辞别了方丈,下山去了。他没有再去寻找那个小女孩的踪迹,也没有返回故乡,而是向着更远的、未知的山水走去。

他成了一个游学的书生,偶尔也靠卖字画为生。他的眉宇间少了赶考学子的焦灼,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从容。他看山看水,记录风土人情,救助孤弱,日子清贫却充实。

他再也没有经历过初到江南水乡时那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或者在看到某些似曾相识的景物时,心底会泛起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与温柔。

那像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无法完全磨灭的印记,提醒着他,在无尽的时空轮回中,他曾亏欠过一份深情,也曾用尽所有去偿还。

而那份深情本身,以及那个曾经承载这份深情的名字,都已然随着那一场献祭,消散在风中,沉埋于岁月的尘埃里。

江南水乡,宁晚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继承了母亲的手艺,成了镇上小有名气的绣娘。她许了一户踏实的人家,生活平淡而幸福。关于幼时石桥上那个眼神悲伤的书生,早已成了模糊得几乎不存在的记忆碎片,再未想起。

两段人生,沿着各自的轨迹,平静地向前延伸,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一个在尘世中默默修行,带着未尽的执念与释然的安宁。

一个在烟火气里安然度日,享受着被小心翼翼呵护而来的、没有阴霾的圆满。

这,或许就是那场惨烈过往之后,命运所能给予的、最慈悲,也最残忍的结局。

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耀大江,各自寂静,各自安好。

太晚了,所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