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奉命给大少爷送吃食,可他却说我勾引他

发布时间:2025-10-09 09:42  浏览量:2

我是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

可就因为奉命给大少爷送了几回汤羹,他便认定我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他当面斥我心术不正,说我妄图攀附,简直罪无可恕。

又说他与崔家小姐的婚期将近,容不得半点差池。

最后竟话锋一转,许诺我若能安分守己,将来倒可以抬举我做个侍妾。

可笑至极。

他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倏忽而至,一脚便将他踹进了冰冷的湖里。

来人正是二少爷。

我立刻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挤出几滴滚烫的泪珠,

随即身子一软,带着哭腔扑进了二少爷温暖的怀中。

大少爷其实没猜错,我确实心思不纯。

但我想要攀附的那棵高枝,从来就不是他。

1

我捧着一碗新炖的燕窝踏入书房时,顾明远正襟危坐,埋首于成堆的卷宗之中。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他并未因我的到来而抬起头。

我不敢惊扰,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将白瓷碗搁在他手边,便打算抽身退下。

“就这么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夹着冷意的嗤笑。

我脚步一滞,虽心下困惑,还是依着规矩转过身,向他福了一礼。

“大少爷,近来您公务劳神,老夫人心中挂念,特意让奴婢送一碗燕窝来给您润润喉。”

顾明远终于搁下了笔,身子向后一仰,舒展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手边那碗尚有余温的燕窝,随即抬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当他的视线在我胸前停留时,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无端染上了几分晦暗不明的色彩。

他似乎想起了府里近日的那些风言风语,眼眸微微眯起,

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一寸寸地刮过,嘴角却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夏竹,你跟在母亲身边,算来也有七八年了吧?”

我依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低眉顺眼,语气恭敬地回答:“回大少爷,已有九年多了。”

“呵。”又是一声冷笑。

顾明远毫无预兆地出手,铁钳般的手指猛地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骨头生生捏碎。

“所以,你就仗着有几分姿色,以为靠着母亲的脸面,就能蓄意引诱我,让我纳了你?”

他一字一句,声如寒冰,“夏竹,你这番苦心,真是叫人佩服!”

我心头巨震,脸上血色尽褪,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

我的确一心想往上爬,这是事实。

可满府上下,谁人不知这位大少爷最是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他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日里却总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看起来比街口卖肉的屠户还要凶悍三分。

我怎么可能动过做他侍妾的念头!

况且,这事要是被那位知道了,我哪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我急忙解释说自己身份卑微,绝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又说他如天边皓月,我如地上尘泥,是他万万不可染指的。

越说越急,越说越快,一张脸憋得通红。

顾明远瞧着我这副模样,不知脑子里又想了些什么,眼中的冷意不减反增。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倒有十句等着。

如今这般面红耳赤,还敢说不是处心积虑地勾引?”

他轻哼一声,猛地将我向后一推。

“够了!我即将迎娶正妻,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也不管母亲私下许诺了你什么,在我这里,一概作废!”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那碗燕窝也应声而碎,滚烫的汤汁尽数泼在了我的衣裙上。

顾明远重新执起笔,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会心疼半分!”

“立刻滚,明日起不必再来了。

往后若再让我发现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给我滚出顾家!”

我彻底愣住了。

说实话,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我在“蓄意勾引”他。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除了老夫人的嘱咐,这几日我与他说的的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句。

但多年的奴婢生涯告诉我,主子动怒时,最愚蠢的做法就是辩解和反抗。

于是我一言不发,默默从地上爬起来,连散落一地的碎瓷片都顾不上收拾,便狼狈地退了出去。

夜色已深。

我刚走出顾明远的院子,便迎面撞上了一道人影。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松香瞬间将我包围,下一秒,我就被人拽到了假山后的阴影里。

顾瑾言看着我满身的污渍,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细细为我擦拭。

“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是大哥又为难你了?”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温润如玉的侧脸。

顾瑾言身姿挺拔,眼神却总是那般柔和。

明明是亲兄弟,容貌也有七八分相似。

顾瑾言待人接物却如春风拂面,温和有礼,从未对下人疾言厉色,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而顾明远……

我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我选中的人不是顾明远!

我一面感叹自己眼光独到,一面适时地抬起眼,

用一双噙着水光的眸子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语气里满是委屈。

“二少爷,没事的……大少爷近日为公务烦心,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

奴婢回去换身衣裳便好了。”

顾瑾言轻叹一声,伸出手,似乎想将我拥入怀中,可手到半空却顿住了,

最终只是化作一个轻柔的动作,为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

大哥近来喜怒无常,倒让你平白受了牵连。”

“我明日就去回禀母亲,把这差事换给旁人。”

“夏竹,你别怕,再忍耐些时日便好了。

等时机成熟,我定会向母亲说清楚,到那时,我一定堂堂正正地娶你过门。”

我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抬眸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

“不委屈,有二少爷这般护着我,夏竹受什么委屈都心甘情愿。”

“我不在乎那些虚名,只要能长伴二少爷身侧,就算……就算只是当个通房丫头,我也愿意!”

2

当然是骗他的。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比我更在意名分了!

若不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何苦要赌上自己的清白和名声,去爬顾瑾言的床?

总不能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吧?

回到住处的路上,我的心脏依旧“砰砰”狂跳,如同擂鼓。

手里紧紧攥着那方沾染了他体温和松香的帕子,我仰起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人这一辈子的命数,果然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去抢。

我出生时,抓到手里的便是一副烂牌。

生在田埂边的庄户人家,上头有两个姐姐,我出生后不久,爹娘又添了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在那个年代,能囫囵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七岁那年,家里唯一的男丁,我的弟弟,得了重病。

为了给他治病,爹娘先卖了大姐,又卖了二姐,可弟弟的病依旧不见好。

于是,下一个被卖掉的,便是我。

或许是心里还残存着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骨肉亲情,哪怕窑子里的老 鸨出价更高,爹娘最终还是没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被卖进顾家时,瘦得像根豆芽菜,还没有府里的灶台高。

一同进府的那几个小丫头,见我身子羸弱,便合起伙来欺负我。

最脏最累的活,永远都由我来做。

冬日里,手上脚上生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冻疮,又痛又痒;夏日里,后背则被痱子覆盖,无一处完好的皮肤。

整整九年,我始终任劳任怨,事事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我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从一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粗使丫头,爬到了老夫人身边,成了人人都要笑脸相迎的大丫鬟。

我曾以为,自己已经爬得足够高了。

若无意外,再过两年,我会被老夫人指给府里的某个管家,或是哪个铺子的管事。

这似乎已经是我能预见的,最好的结局。

可我依旧是奴婢,我生下的儿女,也摆脱不了奴籍。

大奴婢生下一群小奴婢。

我,以及我的子子孙孙,将世世代代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永无出头之日。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纤细的手。

手背上那些丑陋的冻疮疤痕,早已在老夫人屋里温暖的地龙和上好的药膏滋养下消失不见了。

可冻疮是穷人才会生的病。

我的冻疮好了,但我的儿子、女儿,我的孙子、孙女,

他们的未来,会不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双手长满冻疮,在寒冬里瑟瑟发抖?

我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只要能成为姨娘,我就是半个主子,不必再看人脸色、谨小慎微地过活,

更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被扫地出门。

我的孩子,也不必再卑躬屈膝地伺候人,他们将会有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

我一人的荣辱,却能换来子孙后代的坦途。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但爬床这件事,也是一门技术活,绝不能盲目,更不能乱来!

这些年,我跟在老夫人身边也算见了些世面,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不仅仅是爬床,更是在为自己挑选后半生的依靠。

选夫婿,不能只看皮囊,更不能信那些花言巧语。

情爱之说,最为虚妄。

要选,就得选一个人品端正的。

海誓山盟最易变,再俊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唯有一个人的品性,最难更改。

大少爷顾明远太过刚愎自用,面冷心更冷,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二少爷不同。

二少爷自幼被保护得很好,一心只读圣贤书,心思单纯,骨子里是个纯善之人。

若是跟了他,哪怕日后我年老色衰,失了宠爱,他也绝不会苛待于我。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没读过书,不懂琴棋书画,也说不出那些人生大道理。

但我知道,这,才是我能为自己挣来的,最好的命。

3

我回到住处时,秋月还未歇下。

我与她同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关系尚算和睦。

只是近几日,因顾明远公务繁忙,老夫人总是一日三趟地让我往他书房送些吃食,这便让秋月看我的眼神变了味。

府里不少小丫鬟都在背后议论,说老夫人这是有意将我许给大少爷做姨娘。

而秋月爱慕顾明远已久,对我的态度自然也就一天比一天恶劣。

此刻,她一见我进门,嘲讽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目光便落在了我裙摆上残留的燕窝污渍上。

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哟!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些人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少爷的姨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悠闲地嗑着瓜子,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真以为自个儿胸脯比旁人大了些,脸蛋生得俏了些,天底下所有男人就都该为你神魂颠倒不成?”

“只可惜啊!大少爷可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上赶着巴结的狐媚子!”

我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老夫人前几日才赏给我的新衣裳。

在她身后,我的床铺被褥被水泼得湿了个透,显然也是她的杰作。

老夫人最是厌恶下人之间为些衣食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

秋月这是笃定了我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去老夫人面前告状,触她的霉头。

我心中冷笑一声,也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我径直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顺手从碟子里也拈了一颗杏仁。

秋月皱起了眉:“你做什么?”

“你不就是嫉妒我能去大少爷的书房吗?”我一针见血。

秋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谁嫉妒你了!那种献殷勤、巴结人的事,白送给我我都不干!”

“哦,是吗?”我咬了一口杏仁,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原本还想着明日回了老夫人,将这送饭的差事转给你呢。

既然你这般清高,那便算了吧。”

秋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她半信半疑地盯着我:“你说的是真的?这么好的差事,你舍得让给别人?”

“是真是假,如今也与你无关了。

左右你是不稀罕的,我明儿个找冬雪替我便是了。”

我说着便站起身,作势要脱下身上脏污的衣裙,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秋月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夏竹姐姐,你瞧我这张嘴,都是我不好,是我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冬雪那丫头毛手毛脚的,万一冲撞了大少爷可如何是好?这差事,还是我替你去吧。”

“来来来,我的床铺暖和着呢!姐姐今晚就睡我这儿!”

见我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秋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连忙从自己的箱笼里翻出两套崭新的衣裳,连同那一碟子杏仁,一股脑地全塞进了我怀里,满脸堆笑道:

“好姐姐,你瞧我这眼力见,竟错穿了你的衣裳。

我赔你两身新的,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衣裳,料子是去年过年时老夫人赏的苏锦,极是难得。

秋月宝贝得什么似的,一次都没舍得穿,如今倒舍得拿出来了。

我想起顾明远赶我走时那满脸的厌恶,再看看眼前秋月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你我姐妹一场,又同住一处,有什么好事,我自然是第一个想着你的。”

4

第二日清晨,伺候老夫人用早膳时,老夫人照例吩咐我给顾明远送些清粥小菜过去。

正在布菜的秋月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急得频频向我使眼色。

我垂下眼睫,顺势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布菜的银箸,面带愁容地笑道:

“老夫人,这几日给大少爷送饭,也不知是不是奴婢哪处做得不好,惹恼了大少爷。

昨儿个晚上送去的燕窝,大少爷一口都没喝呢!”

“想是大少爷恼了奴婢了。

秋月姐姐向来聪慧伶俐,不如还是让秋月姐姐去吧。”

说话间,我状似无意地抬起手腕,露出了被碎瓷片划伤后结痂的伤口。

老夫人瞧了我一眼,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你办事向来最是稳妥,何时出过差错?”

“罢了,既然受了伤,今日便不必当值了,好生歇着去吧。”

“秋月,你去小厨房准备些清粥,挑几样爽口的小菜,给明远送去。”

“是!”秋月忙不迭地应下,领了命便往小厨房跑去,脸上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

老夫人望着她雀跃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我,别有深意地笑道:“瞧这丫头,倒是高兴得很。”

我只是低着头,浅笑着附和:“是呢。”

伺候完老夫人用膳,我才慢悠悠地回到住处。

刚一推开门,就见秋月被一群小丫鬟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见我进来,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故意拔高了声音,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哎呀,你们可别这么说,老夫人心里还是更看重夏竹姐姐一些的。”

“只不过嘛……方才大少爷亲口说,还是我送去的饭菜更合他的胃口。

想来夏竹姐姐被大少爷厌弃,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说着,便用帕子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房里其他丫鬟面面相觑,看着站在一旁的我,倒也没人敢跟着附和。

我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拿出伤药,自顾自地给自己上药。

这药还是方才在路上顾瑾言悄悄塞给我的,瓶子虽不起眼,药效却是极好,说是连涂十日,便不会留下半点疤痕。

秋月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没等我手腕上的伤好全,她就被管家带人拖出去,打了整整三十大板,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出了府。

“听说是秋月姐姐起了歪心思,在饭菜里下了药,想……想勾引大少爷。”

“谁知竟被大少爷一眼识破,连老夫人那边都没惊动,直接就……就被人剥光了衣裳打板子。

这会儿,只怕已经被发卖出去了!”

平日里和秋月交好的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吓得缩了缩脖子,脸色惨白。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若只是打一顿板子,倒也罢了,虽然皮肉会受苦,可好生将养着总有痊愈的一天。

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了衣裳赶出去……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许多。

被人看光了身子,便再不会有好人家要她。

等待秋月的,只有被卖进最下等的窑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只差一点。

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个被剥光衣裳赶出去、被卖进窑子里的人,就是我。

我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刚摘的荷花,借口要给老夫人做荷花酥,随意附和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抱着荷花穿过院下的长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我回头一看,是刘二。

老夫人曾经在我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过他,说他是府上账房先生的儿子,年纪轻轻,却打得一手好算盘。

又说他爹是府里的大管家,是个知根知底的,然后问我觉得刘二这人如何。

我心里清楚,若无意外,就像配种的牛马一样,再过两年,我就会被老夫人随手配给这个刘二。

然后,生儿育女,战战兢兢地过完这一辈子。

一个奴婢的想法,一个奴婢的命运,从来都没人在意。

我垂下眸子,转过身,对着刘二抿唇一笑。

“刘大哥。”

刘二挠了挠头,脸颊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低着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簪来。

“夏……夏竹妹妹,真巧啊。

我……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前几日上街,瞧着这根银簪挺配你的。”

“给你,你戴着,一定好看。”

他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银簪塞进我手里,也不等我回应,转身就跑了,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银簪。

是最普通的竹叶样式,但对寻常人家来说,应该也算是一件贵重的首饰了。

有了秋月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我本该知足的。

嫁给刘二,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似乎才是我最该走的路。

可我……就是不甘心。

不仅瞧不上这普通的银簪,也瞧不上普通的刘二。

我不信我会一辈子都是奴婢。

只配戴这样粗糙的银簪。

我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抬手就将银簪重重扔了出去。

5

银簪还未落地,就被人稳稳接住。

顾明远挑了挑眉,缓缓从廊下走了出来。

他轻飘飘瞥我一眼,把玩着手里的银簪,嗤笑道:

“忍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他说着,上下瞧了一眼我怀中抱着的荷花,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

“是个如你怀中荷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品性高洁的好奴婢呢!”

我虽然没做亏心事,可想到秋月的下场,又想起上次在书房顾明远说的话,下意识就想离开。

后衣领却被人牢牢扯住。

“既然瞧不上府上管事,你又为何躲着我?”

我抿唇,垂着头,脸上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温顺柔和。

“大少爷,是您说,让奴婢不要起歪心思,否则定要将奴婢赶出府去。”

顾明远愣了一瞬,似乎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忽然轻笑一声。

“所以,你就不来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

顾明远却突然抬起手,我连忙后退。

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顾明远按住我的肩膀,从我的头上捻起一片花瓣。

我看着顾明远手中的花瓣,又看他似笑非笑望着我的神情。

只觉得这人当真是有病。

刚想找借口离开,身侧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大哥,母亲听说你赶走了秋月,正找人叫你过去呢。”

我惊慌抬眸,就见顾瑾言正低着头从我手中接过荷花,又十分自然地将我护在身后。

顾明远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脚步却一步未动。

顾瑾言抬起头,笑着看向顾明远。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顾明远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我和顾瑾言,危险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

他突然弯唇,轻轻拍了拍顾瑾言的肩膀。

“没事,只是你未经世事心思单纯,平日要将眼睛擦亮些,可莫要被某些心机深沉之人骗了。”

顾瑾言脸上的笑容未变:

“知道了,大哥你快些去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顾明远点头,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

直到看到顾明远走远了,我才重重舒了口气。

顾瑾言抱着花好笑地看着我。

“平日也不见你在我面前这般胆小,你就这么怕我大哥吗?”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

顾瑾言却只以为我是被秋月的事吓着了,认真道:

“大哥行事果决不留情面,你若是害怕,这段日子就先避着些,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切等我回来为你做主。”

我心下一紧,连忙问道:

“你要去哪儿?”

顾瑾言眨了眨眼睛。

“去一趟金陵舅舅家,明日就启程,你别担心,等我回来一定有好消息给你。”

我看着顾瑾言,隐约猜到他去金陵与我有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面上却还是浅浅笑着。

“嗯,我等你回来。”

6

顾明远与崔家小姐的婚事在即,府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没人再提起秋月,秋月被赶出去的事情就这么散在了泥里。

好在顾明远忙着与崔家走动,我又有心避着,那次之后倒是再也没单独碰上。

眼看着婚期将近,我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金陵路远。

但顾瑾言定会在顾明远成亲之前赶回来,等他回来想必就会和老夫人提起我们的事。

到时候我进了顾瑾言的后院,想必再不会有和顾明远见面的机会了。

眼看着顾明远成亲的日子一天天靠近。

这日,我陪着老夫人核定聘礼单子。

下值时天已经黑了,我捧着聘礼单子去找府里的大管家。

刚走到凉亭边,一个黑影忽然将我拦住。

顾明远从暗处走出,眸色深沉地看着我。

“夏竹。”

我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大少爷。”

顾明远却像是隐忍许久,他抓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我连忙挣扎,试图挣脱顾明远的束缚,他却将我搂得更紧。

“我知道母亲已经属意把你许给刘二,我也知道你不甘心,为何不来找我?”

我实在挣脱不开,一口咬在了顾明远的手臂上。

顾明远闷哼一声,声音却莫名带上几分愉悦。

“怎么还是这样?你的性子何时能像你的胸脯一样软些?”

“当日的威胁不过是句气话,婉仪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辜负她。”

“你放心,我会说服母亲让你再多留几年,等婉仪有孕后我就寻个机会把你要过来。”

“到时候,爷一定夜夜独宠你。”

顾明远说完,手臂重重按了按我的胸前,像是某种暗示。

他松开我,嘴角挂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然后。

等着我扑倒在他怀里,感谢他大发慈悲同意了我的勾引,施舍给我一个妾的名分。

我咬着牙,还在想着脱身之法。

下一刻,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还不等我反应,顾瑾言已经匆匆上前,一脚将顾明远踹进了湖里。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顾瑾言,立刻反应过来,挤出几滴眼泪,嘤嘤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瑾言看着还在水里扑腾的顾明远,脸色铁青。

“大哥她欺负你了?”

我抽泣着将顾瑾言抱得更紧:

“大少爷他……他说要我做他的妾!”

落水声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周围逐渐亮了起来。

顾瑾言紧紧攥着拳,看也没看顾明远一眼,搂着我径直去了老夫人的院里。

7

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张纸。

一张是我的卖身契。

另一张,是认亲书。

顾瑾言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他看着老夫人,语气不卑不亢:

“母亲,儿子此次回金陵,除了看舅舅,更多是为了夏竹。”

“大哥将要成亲,儿子也到了定亲的年纪。”

“儿子知道夏竹身份不显,母亲不会同意我与夏竹的婚事,因此特意求了舅舅认夏竹为义女。”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顾府的奴婢夏竹,她与舅舅同姓,是舅舅的女儿,母亲的侄女,郑锦和。”

“儿子已决意娶锦和为妻,她从舅舅家出嫁,嫁妆从儿子私库里出,旁人不会有半句多言。”

顾瑾言说完,朝着老夫人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还望母亲成全!”

老夫人沉着脸,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再看向顾瑾言时,语气放缓了几分。

“夏竹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既看上了她,就先放到院子里做个通房丫头。”

“日后等你娶了正妻,我再亲自做主将夏竹抬做姨娘,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必深夜来扰?”

顾瑾言抿唇,侧头看我一眼,坚定道:

“君子言不违本心方不惘来日,儿子并非重欲之人,也不愿再辜负另一个女子。”

“儿子此生,只求锦和一人。”

老夫人抬手,茶盏被重重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啊!好一个只求锦和!”

“娶一个奴婢做正妻,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更何况你还未入仕,以后若无岳家的提携,你要怎么走得远!”

“儿子自信不需岳家提携,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在朝堂上闯出一片天地。”

老夫人冷笑一声,一挥手几个婆子就走了上来。

“行啊,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才来通知我这个娘。”

“我竟不知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个都这么有本事,秋月勾引明远,夏竹又惹得你神魂颠倒!”

“你被这丫头勾得有情饮水饱,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眼睁睁看你陷入泥沼!”

“来人,把夏竹拖下去!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顾瑾言看着我被一群婆子拖走,连忙起身要来拦,却被老夫人一句话喝止。

“你若再动,我明日就一杯毒酒送她上西天!”

顾瑾言生生止住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我任由那些婆子拉着,只是呆呆看着顾瑾言,连眼泪也忘了流。

原来,他回金陵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即使我是奴婢也有人将我放在心上。

锦和。

真是一个好名字。

8

我被关进了柴房,每日门外都有人守着。

老夫人觉得顾瑾言为了一个丫鬟大动干戈对名声不好,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对外只说我老娘得了急病,我回乡探亲去了。

可笑。

早在三年前,一场疫病,除了我们被卖出去的几个姐妹,全家都死光了。

我哪儿还有什么老娘。

我连我娘的坟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婆子不耐烦地丢进来一碗清水和一小盘已经馊掉的饭菜,又朝着缩在角落的我啐了一口。

“和秋月一样惯会勾引爷们的贱种!也就是老夫人心善,才留着你这条命!”

“赶紧吃吧!等大少爷成亲了,就是想吃也没得吃了!”

我猛地抬起头,柴房的门却又吱呀一声被关上。

我看着紧闭的门,攥紧了拳。

我不会烂在这里的。

绝对不会。

9

顾明远成亲那日,府里很热闹,到处都是锣鼓声。

不出所料,守在柴房门前的两个婆子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

我认得这个小丫鬟,她和我一样,也是从外面被买进来的。

瘦瘦小小一个,看起来就好欺负,所有脏活累活都丢在她身上。

主人家成亲,府里四处都有人发赏钱。

可就算是这样白拿钱讨赏的机会,也是轮不上她的。

我眸色沉沉,从贴身缝着的口袋里摸出一小块金锭子,透过门缝丢到她脚边。

小丫头抬头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将金锭子塞进了袖里。

……

夜里,万籁俱寂。

我靠在墙边,望着月亮,用枯枝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写下“锦和”。

我被关了十日。

第十一日,老夫人要上山礼佛,带了我和冬雪。

我被放出了柴房,换了身干净衣裳。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架着我穿过小路,上了马车。

马车上,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

冬雪在一旁伺候着,看我的眼神满是怜悯。

我垂着头,眼神怯怯地看着老夫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那日我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银钱都给了那个小丫鬟,小丫鬟帮我从那群吃醉了酒的婆子嘴里套出了实情。

这段日子,老夫人软硬兼施,顾瑾言却始终不肯松口。

这一趟,说是去礼佛,其实不过是老夫人气急了,打算直接将我扔在寺庙里当姑子,好彻底断了顾瑾言的心思。

我垂下眼睫,听着马车车轮处不断传来的嘎吱声,双手紧紧攥住裙摆。

马车一路行至半山腰,忽然变得颠簸起来。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车夫一阵惊呼。

下一瞬,天旋地转。

方才还算平稳的马车骤然塌了一块。

冬雪尖叫一声,急忙抓住马车的车壁。

可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一时重心不稳,险些就要被巨大的惯性摔落下去。

关键时刻,是我舍身拉住了老夫人。

但我被饿了这许多天,身上早就没有力气,只勉强稳住了老夫人。

下一刻,在老夫人惊恐的目光中,我终于耗尽力气,随着马车的车轮一齐滚落山崖。

“夏竹!”

跌落马车的那一刻,我看到老夫人惊慌失措地想要伸手来拉我。

我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不枉我费尽心思在马车的轴承上做手脚。

山路颠簸,走不了多久马车的车轮必定会散架。

我曾陪着老夫人来庙里上过香,知道这里虽然看起来地势陡峭,但实际上一路都有低矮灌木和树林做缓冲,并不十分凶险。

虽然过程中必定会吃些苦头,可哪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

只有我伤得足够深,老夫人才会记着我的好。

顾瑾言的一腔真心不够。

那么,再加上我的救命之恩呢?

哪怕不嫁给顾瑾言,凭着我今日所为,也足够我的后半生摆脱奴籍,衣食无忧了。

后背猛地撞到一根低矮的灌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听着上方不断传来的呼喊声,安心昏了过去。

10

我醒来时,躺在老夫人的偏院里,全身都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顾瑾言趴在床边,我一动他就立刻惊醒了过来。

“锦和,你感觉怎么样?”

顾瑾言双目泛红,眼下乌青,一看就是熬了许久。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想抬手,可稍稍动一动便牵扯得全身都疼。

顾瑾言立刻将我按住。

“你先别动,大夫说你身上伤了多处,手臂也断了,这段日子须得好好静养。”

我歪过头,轻轻点了点头。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门外。

门外,顾明远穿着一身玄色官袍,正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顾瑾言还在絮絮叨叨。

“但你也莫怕,母亲让大哥进宫去请了太医来,太医已经将你的手接好了,往后你只需安心养伤就是。”

“但此次你行事实在冲动,母亲说你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

“那么高的山崖,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你时你浑身是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顾瑾言说着,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太医都说若是再偏几寸,伤了脊柱,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是我误了你,若是当初在书房我能克制自己……你也不必为我受这么多苦。”

顾明远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

我却已经收回视线,朝着顾瑾言艰难扯出一个笑。

“只要老夫人没事就好,我……身份卑微,皮糙肉厚,受些伤也……也不要紧。”

“你不要妄自菲薄,母亲说你拼死相救,是她误会你了。”

“母亲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还说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我……我这就去叫母亲过来……”

顾瑾言的脸上染上一抹薄红,他不敢看我,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顾瑾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散去,就见顾明远逆着光,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在我的床边站定,半张脸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夏竹。”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头发,可伸出的手很快又收了回去。

“所以从一开始,你选的就是瑾言,对吗?”

我没有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我?”

“我是家中长子,已入仕途,洁身自好,顾瑾言有的我都有。”

“为什么要选他?”

顾明远双手紧紧攥成拳,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你若选我,也不必受今日的苦楚。”

是啊,为什么不选他?

即使后来,我明明察觉到顾明远对我起了几分兴趣。

若是我半推半就,未必不能如愿。

何必费劲筹谋,机关算计,险些将自己一条性命都赌上?

我的手指不自觉轻轻颤了颤。

仰起头,头一回直视顾明远,嘴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

即使身上痛得厉害,我却仍觉得开心。

“大约,是因为瑾言是真心将我当作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来看待。”

“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夏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奴婢。”

“可是在瑾言那里,我叫锦和。”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11

顾明远走了。

可能是和兄弟抢女人这件事说出去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多久,顾明远就⾃请外放去了徽州,带着崔家⼩姐离开了京城。

顾瑾⾔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一向敬重这个⼤哥,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在顾明远走的那日出⻔送了送。

我伤得有些重,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才能勉强下床。

伤好后,老夫人⾦口⽟⾔,我和顾瑾言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脱了奴籍,改名郑锦和,是两江总督亲认的义女。

婚期就定在明年六⽉。

成亲那⽇,十里红妆,老夫⼈和义⽗亲⾃送嫁。

我盖着盖头,端坐在喜轿⾥。

透过被风飘起的轿帘,我看着骑在⾼头大⻢上的顾瑾言。

前些日⼦放榜,他已经中了进士,过段⽇子就要上任。

正是意⽓风发的时候。

我伸出⼿,轻轻扶了扶额上的喜冠。

幸福好像触⼿可及。

此时此刻,我终于不是农户的⼥儿李三丫。

也不是奴婢夏竹。

我叫郑锦和。

我会如我的名字一般。

锦绣昌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