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我是少年将军的白月光替身,成婚三年终得和离 上
发布时间:2025-10-08 00:00 浏览量:2
上篇
我是少年将军的白月光替身,成婚三年终得和离。 他嗤笑:“你永远不及她半分。” 我抚着微凸的小腹轻笑:“但愿如此。” 后来我难产血崩,他跪在殿外哭碎山河。 再睁眼,我回到他提和离那日。 这次他红着眼求我别走。 可我已饮下皇后赐的毒酒,笑着看他: “将军,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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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琉璃盏摔在地上,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着楚熠冰冷的脸。
“沈月凝,我们和离。”
窗外,暮春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飘飘悠悠落进室内,有一片正巧落在沈月凝月白色的裙裾上,像一滴无力的泪。
她低着头,看着那片花瓣,没有说话。
三年了,从她嫁入这镇北将军府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会有这一刻。只是当它真正来临,心口那早已结痂的伤处,还是被钝刀子割过一般,闷闷地疼。
楚熠等得不耐烦,剑眉蹙起,语气更添了几分刻薄:“休书我已写好,你只需按上手印。府中库银,你可取走半数,算是补偿。”
他终于看向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如释重负的轻蔑。“阿娆不日即将回京,她性子柔,不喜见生人,你尽早搬离,免得日后彼此难堪。”
阿娆,柳轻娆。
那个远在江南,却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如月光般皎洁,如烟云般缥缈的女子。楚熠心尖上真正的白月光。
沈月凝缓缓抬起头,唇角竟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她今日未施粉黛,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的沉静,却像深潭的水,不起波澜。
“将军,”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我夫妻三载,最后只剩这半库银钱的情分么?”
楚熠像是被她的平静刺了一下,心头无名火起,冷笑道:“不然呢?沈月凝,你占着这主母之位三年,偷来的时光,也该知足了。若非当年陛下赐婚,我楚熠的妻子,只会是阿娆。”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永远,不及她半分。”
永远不及她半分。
这句话,三年里,她或明或暗地听过无数次。在他醉酒呓语时,在他看到她拙劣模仿柳轻娆笔迹写的诗时,在每一个他透过她,凝望另一个影子的瞬间。
心,早已麻木了。
沈月凝轻轻抬手,抚上自己微凸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悄然孕育了四月余的小生命。她原本想,或许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冰封的关系能有一丝转机。
现在看来,不必了。
她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楚熠看不懂的悲凉和嘲弄,轻声道:“但愿如此。”
但愿她永远不及柳轻娆,但愿他得偿所愿,与心上人白首偕老。
也但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楚熠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噎住,预想中的哭求、愤怒、不甘,一样都没有出现。这让他蓄满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憋闷得厉害。他烦躁地挥袖:“少废话!按手印!”
沈月凝不再多言,走到书案前。那封休书(他称之为和离书,实则与休书无异)笔墨淋漓,字字句句都是他的迫不及待。她伸出食指,沾了印泥,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鲜红的指印,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彻底斩断了这三年的荒唐。
“将军,保重。”
她直起身,没有再看楚熠一眼,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出这间承载了她三年孤寂和等待的花厅。裙裾拂过门槛,带走最后一片桃花瓣。
楚熠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按下的指印,一同碎裂了。但他很快将这异样压下。
走了也好。走了,他的阿娆就回来了。
(二)
沈月凝没有带走将军府的半分银钱。
只带走了她当年嫁过来时的几箱旧物,和贴身侍女青黛。
马车摇晃着驶离了那座象征着无上荣耀,也禁锢了她三年青春的镇北将军府。青黛在一旁低声啜泣,为她家小姐不值。
“小姐,您为何不告诉将军您有了身孕?那是他的骨肉啊!”
沈月凝靠在软垫上,闭着眼,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小腹处传来隐隐的坠痛,她将手覆上去,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
“告诉他?”她睁开眼,眸子里是一片枯寂的荒原,“然后呢?让他因为责任留下我?还是让我的孩子,将来在柳轻娆的眼皮底下,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她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苍凉:“青黛,男人的心不在你这里,连呼吸都是错。孩子……只会成为他厌弃我的又一个理由。”
她想起前世,她怀着身孕,苦苦支撑,直到临盆。难产,血崩……意识模糊之际,她仿佛听见产房外震天的哭声,还有楚熠撕心裂肺唤她名字的声音。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哦,在想,真吵啊。死了,终于清静了。
再一睁眼,她竟回到了三年前,楚熠向她提出和离的这一天。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把那条浸满血泪的老路,又铺到了她脚下。
可是,她不想再走一遍了。
无论是委曲求全留下,还是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结局似乎都已注定。楚熠的心里没有她,无论她生死,他都只会为柳轻娆悲喜。
既然如此……
马车没有驶向沈家在京中的别院,而是拐过几条寂静的街道,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外。
早有宫人等候在此,无声地引着她,穿过重重宫禁,来到一座奢华却透着冷意的宫殿前。
长春宫。当朝皇后的居所。
(三)
“臣妇沈氏,叩见皇后娘娘。”沈月凝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垂首行礼。
凤座之上,窦皇后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年近四旬,保养得宜,眉眼间却沉淀着深宫磨砺出的威严与算计。
“起来吧。”她声音平淡,“听说,你和楚将军和离了?”
“是。”沈月凝站起身,依旧垂着眼。
“可惜了。”窦皇后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沈月凝平坦(她刻意用束腰遮掩)的小腹上,又滑过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楚熠少年英雄,战功赫赫,本是朝廷栋梁。只是……他与靖安侯府那位走得太近了些。”
靖安侯府,柳轻娆的娘家,也是三皇子一党的中流砥柱。而窦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与三皇子势同水火。
沈月凝心中明镜似的。楚熠手握北境兵权,他的立场,至关重要。从前她是他的妻,皇后还能借她施恩笼络,如今她成了下堂妇,便只剩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臣妇一介女流,不懂朝堂大事。”沈月凝轻声道,“只是感念娘娘昔日照拂,特来拜别。”
窦皇后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你是个懂事的。既然决心已定,本宫也不便强留。只是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尤其是……和离归家的女子。将来若被有心人拿捏,怕是日子难熬,还会牵连母家声名。”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本宫这里有一杯‘忘忧’,饮下后,便如沉疴旧疾发作,几日便悄然离世,无痛无苦。对外,只称你病逝。既可全了你沈家颜面,也免你日后飘零之苦。你……可愿意?”
沈月凝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皇后。
凤冠珠翠,华贵逼人。那双眼底,是冰冷的,俯瞰众生如蝼蚁的漠然。
她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皇后不会允许一个知晓楚熠不少事情、又已无用的“前妻”活着,成为可能被对手利用的棋子。所谓的“全颜面”、“免飘零”,不过是让她自行了断的体面说法。
前世的她,此时正沉浸在和离的痛苦和对未来的茫然中,并未察觉皇后的杀机,甚至可能还心存侥幸,以为皇后会庇护她。直到后来……
沈月凝缓缓跪下,双手平举过顶,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臣妇……谢娘娘恩典。”
(四)
那杯“忘忧”,盛在白玉杯中,色泽澄澈,宛如清泉。
沈月凝接过宫人呈上的酒杯,指尖冰凉。
她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剧痛,那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折磨,以及耳畔楚熠那迟来的、模糊的悲声。
这一次,不会了。
不会再有无望的等待,不会有生产的痛苦,更不会……让他看见她最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要用一种最“安详”,最无可指摘的方式,彻底离开他的世界。然后,在他的余生里,成为一个或许微不足道,却再也无法触碰的印记。
“青黛,”她低声吩咐陪她进宫,此刻已面无人色的侍女,“我死后,你带着我的信物和积蓄,去江南寻我姨母,安稳度日,再不要回京了。”
“小姐!不要!”青黛哭着想扑上来,却被身后的宫女死死按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沈月凝对她笑了笑,那笑容竟有几分明媚,像是回到了未出阁时,那个还会憧憬、还会欢笑的年纪。
然后,她举起杯,将那杯“忘忧”,一饮而尽。
酒液甘醇,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滑入喉嚨。
(五)
楚熠是在沈月凝离开将军府一个时辰后,接到宫中密报的。
“将军,夫人……沈氏她,入了长春宫。”
楚熠正在擦拭他的佩剑,闻言动作一顿,剑锋反射的寒光掠过他英挺的眉眼:“她去那里做什么?”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那个女人,刚和离就迫不及待地去抱皇后的大腿?是想借势压他,还是……另有所图?
“属下不知。只是沈氏进去约莫一炷香后,长春宫便悄悄宣了太医,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哐当——”
长剑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楚熠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长春宫,太医,沈月凝刚与他和离……
他想起她按手印时那过于平静的脸,想起她离去时那句轻飘飘的“保重”,想起她抚着小腹那怪异的神情……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备马!”他厉喝一声,也顾不上捡剑,转身就往外冲,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六)
楚熠一路纵马疾驰,不顾宫规,直闯宫禁。他战功赫赫,有御前行走的特权,守卫见他面色铁青,眼神骇人,竟不敢强行阻拦。
他几乎是凭着直觉,一路冲到了长春宫外。
宫门紧闭,外面守着皇后的心腹太监和几名带刀侍卫,气氛凝重。
“楚将军留步。”大太监挡在门前,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凤体不适,正在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楚熠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宫门:“沈月凝是不是在里面?她怎么了?”
“将军说笑了。”太监滴水不漏,“沈氏已与将军和离,如今是白身,怎会在皇后娘娘宫中?”
“让开!”楚熠失去耐心,一把推开太监,就要硬闯。
“锵!”侍卫们刀锋出鞘半寸,寒光闪闪。
“楚将军!”太监声音尖利起来,“您是要造反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长春宫的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青黛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发髻散乱,满脸泪痕,看到楚熠,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仇人,扑过来哭喊道:“将军!将军您救救小姐吧!她喝了皇后赐的酒……她……她快不行了!”
轰——
楚熠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僵在原地。
喝了皇后赐的酒……快不行了……
什么意思?
和离……赐酒……不行了……
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你……胡说什么!”他声音干涩嘶哑,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真的!”青黛哭得撕心裂肺,“小姐饮下那杯酒就吐血了……太医来了也只是摇头……小姐说……说她再也不欠您的了……”
再也不欠他的了?
楚熠眼前一阵发黑,猛地推开挡路的侍卫,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长春宫。
(七)
宫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窦皇后端坐凤椅,面沉如水,看着闯进来的楚熠,冷声道:“楚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楚熠却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了偏殿软榻上那个身影。
沈月凝躺在那里,盖着锦被,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血迹,刺目惊心。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他早上见她时,她还好好的,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是活的,甚至还能对他露出那种嘲讽的笑。怎么才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月凝……”他踉跄着扑到榻前,想碰触她,手却抖得厉害,生怕一碰,她就真的碎了。
他猛地转头,赤红着眼睛瞪向窦皇后,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娘娘!你对臣的妻子做了什么?!”
窦皇后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心头一凛,强自镇定道:“楚熠,注意你的身份!沈氏已与你毫无干系!她是自知身患顽疾,药石无灵,不愿拖累家族,特来求本宫给她一个体面!”
“顽疾?体面?”楚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沈月凝唇角的血,“这就是娘娘给的体面?!一杯毒酒?!”
“放肆!”窦皇后拍案而起。
楚熠却不再看她,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沈月凝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吓人,冰凉得吓人。
“月凝,月凝你醒醒……”他声音颤抖,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我不和离了,我们不和离了!”
怀中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曾经盛满了对他的爱慕、期盼、失望、痛苦……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灰烬,映不出丝毫光彩。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抱着她,语无伦次,红着眼求她别走的少年将军。
她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虚幻的弧度。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清晰地砸进了楚熠的耳膜,砸得他魂飞魄散:
“将军……”
“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话音落下,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恨,有怨,或许……还有一丝彻底解脱的释然。然后,她缓缓阖上了眼睫,头无力地偏向一侧。
搭在他臂弯的手,垂落下去。
腕间那只他当年随手赠予的,她却戴了三年未曾离身的白玉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如同他此刻,骤然停止跳动的心脏。
(八)
“不——!!!”
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冲破长春宫的殿宇,震落了枝头初绽的新桃。
楚熠死死抱住怀里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哀嚎。他用力摇晃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月凝!沈月凝!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和离,我不该那样对你……”
“你醒来!你醒来骂我打我都可以!你别睡!求求你別睡!”
泪水,这个在战场上身中数箭都不曾哼一声的铁血将军,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泪如雨下,大颗大颗地砸在沈月凝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想起成婚第一年,她笨拙地为他洗手作羹汤,烫伤了手,却把焦糊的饭菜藏在身后,红着脸不敢看他。
他想起他每次出征归来,她总是站在府门外最显眼的地方,踮着脚尖张望,看到他时,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彩,比星辰更亮。
他想起有一次他醉酒,错把她当成柳轻娆,抱着她喊“阿娆”,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后来在他书房外,听到他与友人笑谈“替身终究是替身”时,那悄然退去的、单薄的背影。
他想起今日,她按下手印时那决绝的姿态,抚着小腹那怪异的神情,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但愿如此”……
原来,那不是在嘲讽他,而是在向她自己,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告别!
孩子?!
对!孩子!
楚熠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瘫软在地哭泣的青黛:“她是不是有了身孕?!是不是?!”
青黛被他吓得一哆嗦,泣不成声:“小姐……小姐她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她本想今日告诉将军的……可是将军您……您给了她和离书……”
四个月的身孕……
他和她的孩子……
他今天,亲手逼死了怀着他骨肉的妻子!
“啊——!!!”楚熠发出一声更凄厉的痛吼,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沈月凝月白色的衣襟上,晕开大片凄艳的红。
他眼前一黑,抱着沈月凝,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世界,在他身后,彻底崩塌陷落。
(九)
楚熠醒来时,已在镇北将军府自己的卧房里。
窗外天色晦暗,已是黄昏。
他怔怔地看着熟悉的帐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直到喉间的腥甜和心口那噬骨钻心的痛提醒他,那不是梦。
沈月凝死了。
带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他的怀里。
死前说,这次,是她不要他了。
“将军!您醒了!”亲卫统领赵成守在床边,见他醒来,连忙上前,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
楚熠猛地坐起身,抓住赵成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她呢?月凝呢?!”
赵成吃痛,却不敢挣脱,低声道:“皇后娘娘……已命人将夫人的遗体……送回沈府了。”
遗体……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楚熠的心脏。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找她!”
“将军!”赵成急忙拦住他,“您吐血昏迷,太医说您急火攻心,需要静养!而且……而且沈家那边……已经挂起白幡,闭门谢客了。”
闭门谢客?
楚熠僵住,是啊,沈家怎么会让他这个逼死他们女儿的凶手进门?
他颓然跌坐回去,双手插入发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他明明只是不想辜负阿娆,只是想给等待多年的阿娆一个交代。他从未想过要沈月凝的命啊!
那个女人,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又固执地在他生命里占据了三年位置的女人,怎么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他?
她不是说爱他吗?既然爱他,为什么不肯服软?为什么不肯告诉他有了孩子?为什么……要喝下那杯毒酒?
“皇后……”楚熠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意,“窦氏!”
赵成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心头一凛,低声道:“将军,皇后势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楚熠喃喃重复,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她杀了我妻儿!你让我从长计议?!”
他眼中血丝弥漫,一字一句道:“传令下去,动用我们在宫中的所有暗线,给我查!查清楚皇后为何非要置月凝于死地!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给靖安侯府递个话,我与柳轻娆,此生不复相见!”
赵成震惊地看着他。将军这是……要为了已故的夫人,彻底与皇后一党,甚至与青梅竹马的柳小姐决裂?
“将军三思!靖安侯府与三皇子……”
“滚出去!”楚熠厉声打断他,抓起手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按我说的去做!”
赵成不敢再劝,躬身退下。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楚熠粗重的喘息声。
他环顾着这间屋子,这里处处都有沈月凝生活过的痕迹。窗台上她养的花,书架旁她缝了一半的香囊,梳妆台上她用过的木梳……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淡的、如兰似麝的清香。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甚至觉得厌烦。此刻,这气息却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蜷缩起来。
他以为他不在乎。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那个他视作替身的女人,早已在三年琐碎的时光里,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如今,她亲手将这部分,连血带肉地剜了出去。
留给他一个永世无法愈合的、空洞洞的伤口。
(十)
三日后,沈月凝出殡。
沈家果然没有通知楚熠。
他是从赵成那里得到消息,穿着常服,远远地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
天阴沉沉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老天也在为这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垂泪。
沈府的家眷哭声震天,沈母几次哭晕过去。京中众人指指点点,唏嘘不已。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将军夫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和离当日便“暴病而亡”,这其中的蹊跷,明眼人都能猜到几分,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楚熠看着那具单薄的棺木,被一点点放入冰冷的墓穴中。
他想冲上去,阻止他们,告诉他们月凝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可他脚下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有什么资格?
他是害死她的元凶之一。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刺骨,却不及他心中万一的寒冷。
他看见棺木入土,看见黄土一点点掩盖,最终堆起一个孤零零的坟茔。
从此,天人永隔。
他的月凝,他未曾谋面的孩子,都被埋在了那冰冷的泥土之下。
而他,被独自留在这荒凉的人世间,承受这无尽的悔恨和煎熬。
“月凝……”他喃喃低语,雨水混着泪水滑落,“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话。
(十一)
楚熠开始疯狂地调查沈月凝死亡的真相。
他动用了军中势力,安插在宫中的眼线,甚至不惜代价收买窦皇后身边的心腹。
越来越多的线索汇聚起来。
原来,在他提出和离之前,窦皇后就已召见过沈月凝,言语间暗示她“病逝”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那时她并未答应,甚至还存着一丝与他厮守的幻想。
直到他亲手将那封和离书,和那些诛心的话语,砸在她面前。
彻底断绝了她所有的生路。
她也终于明白,皇后不会容她这个“无用且可能碍事”的棋子活着。
所以,她选择了最“体面”的方式,用她的死,保全沈家声名,也……报复了他。
同时,楚熠也查到了更多他以前忽略的事情。
他书房里那些总是不合时宜出现的、模仿柳轻娆笔迹的诗句,是柳轻娆暗中派人送来,故意让他看到,加深他对沈月凝的厌恶。
他几次与沈月凝难得的缓和关系后,总会“巧合”地收到柳轻娆从江南寄来的、言辞暧昧、充满思念的信件,也是有人刻意安排。
甚至他决定在柳轻娆回京这日提出和离,也是靖安侯府的人在一旁“提醒”……
一桩桩,一件件,剥开看似巧合的外衣,露出的是精心设计的算计。
他楚熠,堂堂少年将军,竟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了一个虚伪做作的女人,逼死了真正爱他、为他怀育子嗣的发妻!
“柳、轻、娆!”楚熠捏碎了手中的密报,指节泛白,眼中是毁天灭地的风暴。
(十二)
靖安侯府。
柳轻娆看着不请自来、浑身煞气的楚熠,心中先是一喜,随即被他眼中的冰冷冻住。
“熠哥哥……”她换上柔弱的笑容,迎上前,“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知道沈姐姐的事让你难过,可是……”
“闭嘴!”楚熠厉声打断她,眼神如刀,“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柳轻娆脸色一白,泫然欲泣:“熠哥哥,你……你怎么这样说我?我知道你怪我回来晚了,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楚熠嗤笑,将一叠信件摔在她面前,“这些信,是你写的?还是你授意旁人写的?”
柳轻娆看到那些信,瞳孔骤缩,强自镇定道:“是……是我写的,我只是思念熠哥哥……”
“思念?”楚熠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的压迫感让柳轻娆几乎窒息,“在我与月凝关系稍有缓和时,寄来这些言辞暧昧的信件,是思念?在我决定和离当日,让你父亲的人在一旁敲边鼓,是思念?柳轻娆,你把我当傻子耍吗?!”
“不是的!熠哥哥,你听我解释!”柳轻娆慌了,想去拉他的衣袖,却被楚熠狠狠甩开。
“解释?好啊,你解释解释,你是如何一边吊着我,一边与三皇子府的人往来密切?你解释解释,你是如何与皇后娘娘暗中勾结,暗示她月凝的存在会妨碍你们拉拢我?!”
楚熠每说一句,柳轻娆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血色,浑身发抖。
“我……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楚熠看着她,目光里是彻底的厌恶和鄙夷,“柳轻娆,我以前只觉得你娇气,却不知你心思如此恶毒!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靖安侯府的从龙之功,你就不惜算计我,逼死我的妻子,害死我的孩儿!”
“不是的!沈月凝她是自己病死的!跟我没关系!”柳轻娆尖声否认。
“病死?”楚熠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削断了柳轻娆一缕鬓发,吓得她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你们给她灌下毒酒,也叫病死?!”他剑尖指着她,声音淬了冰,“柳轻娆,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我楚熠与你,与靖安侯府,恩断义绝!他日朝堂相见,便是仇敌!”
“你若再敢诋毁月凝半句,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收剑入鞘,再也不看地上抖如筛糠的女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靖安侯府朱红色的大门之外,也彻底走出了柳轻娆精心编织了多年的美梦。
(十三)
楚熠的报复,来得迅猛而酷烈。
他不再顾及任何情面和政局平衡,动用一切手段,疯狂打击皇后一党和靖安侯府的势力。
在朝堂上,他公然与支持大皇子的官员对立,屡次驳斥他们的提案,甚至不惜以军功相挟。
在军中,他清洗了一批与靖安侯府过往甚密的将领。
他更是将搜集到的,关于窦皇后和靖安侯府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甚至与敌国暗中往来的一些证据(有些虽不充分,但足以引起轩然大波),通过隐秘的渠道,递到了御史台和皇帝的御案前。
一时间,朝野震动,风云变色。
窦皇后和靖安侯府焦头烂额,势力大损。
所有人都知道,镇北将军楚熠疯了。为了一个死去的、还是他亲自休弃的下堂妻,不惜搅乱朝局,与未来的储君候选人为敌。
有人骂他莽夫,有人讽他痴情,也有人,在暗地里唏嘘不已。
楚熠对此充耳不闻。
他每日下朝后,都会去沈月凝的坟前坐一会儿。
有时带着她生前爱吃的点心,有时带着新开的鲜花,有时,只是带着一壶烈酒,自斟自饮,对着那冰冷的墓碑,说一些无人回应的絮语。
“月凝,今天我又参了窦氏一党一本,陛下申饬了靖安侯……”
“月凝,边关又起战事了,我可能……又要去打仗了……”
“月凝,院子里的桃花……又开了……比我们成婚那年,开得还好……”
“月凝……我好想你……”
回答他的,只有坟前呼啸而过的风,和年年岁岁,寂寥开落的春花秋叶。
(十四)
一年后,北狄大举入侵,边关告急。
楚熠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朝中无人反对。此刻的楚熠,就像一把出了鞘的、饱饮恨意与痛苦的利剑,正需要敌人的鲜血来浇熄他心中的烈焰。
战场上,他身先士卒,用兵如神,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悍不畏死,甚至可说是……心存死志。
每一场战役,他都冲杀在最前线,银甲被敌人的鲜血染透,眼神冷厉如修罗。他不要命的打法,不仅震慑了敌军,也让他麾下的将士们心惊胆战。
将军他……似乎不想活了。
三个月后,楚熠以一场堪称经典的奇袭,大破北狄王庭,俘虏狄王以下贵族无数,彻底解决了困扰边境数十年的边患。
捷报传回京城,举国欢腾。
皇帝龙颜大悦,下令重赏三军,召主帅楚熠班师回朝,接受封赏。
然而,在最后一场清理残敌的小规模战斗中,一直冲锋在前的楚熠,被一名装死的狄族神射手,用淬毒的冷箭,射中了心口附近。
军医拼尽全力,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箭毒凶猛,已侵入心脉,药石罔效。
副将跪在榻前,哭着求他挺住,回京让御医治。
楚熠躺在营帐里,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望着帐顶,眼神渐渐涣散,唇边竟泛起一丝奇异的、温柔的弧度。
“不必了……”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一个人……在那边……带着孩子……等了太久……”
“我该……去陪她了……”
“这次……换我……去找她……”
“再也不……分开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不可闻。
那双曾映照过万里河山、璀璨星辰,也曾盛满无尽悔恨与痛苦的眸子,缓缓闭上。
帐外,北境的风呼啸着卷过苍茫的原野,带来远方的讯息,又奔向更远的天地。
天启朝最耀眼的将星,镇北将军楚熠,陨落于北境大捷之后,终年二十五岁。
遵其遗愿,部下将他与沈月凝生前常穿的一件旧衣合葬。
坟冢,就在沈月凝的墓旁。
生不同衾,死同穴。
(十五)
许多年后。
战乱早已平息,朝代几经更迭。
镇北将军楚熠与其妻沈氏的故事,也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只偶尔在一些野史杂谈中,被寥寥数笔带过。
又是一个暮春。
京郊一处荒僻的山坡上,野草萋萋,杂树丛生。两座相邻的孤坟,历经风雨侵蚀,碑文已模糊难辨。
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旧式军服的老兵,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颤巍巍地来到这里,默默地拔掉坟头的杂草,摆上两杯水酒,然后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些话。
“将军,夫人……老赵我又来看你们了。”
“今年边关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你们当年用命换来的……”
“下面……应该不冷了吧?将军找到夫人和小公子了吗?”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啊……”
风吹过,拂动坟头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的小花,在夕阳的余晖中,轻轻摇曳。
仿佛无声的应答。
远处,山峦静默,残阳如血。
映照着这人间,一场早已被遗忘的,爱恨痴缠。
(十六)
楚熠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暗里漂浮了很久。
意识像破碎的絮,时而聚拢,时而飘散。他听见军医焦急的声音,听见副将压抑的哭声,听见北境的风呼啸着掠过营帐。
但他最想听见的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月凝……"
他无声地呼唤,却只得到一片虚无的回应。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拉扯——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横向的、撕裂般的牵引。
再睁眼时,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将军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惊喜。
楚熠猛地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他镇北将军府的卧房,窗外桃花开得正盛,而站在床边的,是早在三年前就战死的亲卫赵成。
"赵成?"楚熠的声音嘶哑,"你不是……"
"将军可是睡糊涂了?"赵成笑道,"属下这不是好好的?今日是您凯旋的日子,陛下在宫中设宴,您得抓紧时辰更衣了。"
凯旋?楚熠怔住。他分明记得自己中了毒箭,命在旦夕。
他翻身下床,走到铜镜前。镜中的他面容年轻,眉眼间尚存几分未经磨砺的锐气,正是二十五岁时的模样。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急声问道。
"天启十七年啊。"赵成疑惑地看着他,"将军您没事吧?"
天启十七年——正是他大破北狄,班师回朝的那一年。也是沈月凝去世的第三年。
楚熠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重生了,回到了月凝去世三年后,他刚刚凯旋的时候。
那么月凝……
"备马!"他抓起外袍就往外冲。
"将军!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让宫宴见鬼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