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帮嫂子修缝纫机,她轻轻擦汗,手却停在我心口不动:你真强壮
发布时间:2025-09-29 22:32 浏览量:1
那个夏天热得像个发了疯的蒸笼,知了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扯着嗓子喊,一声比一声凄厉,好像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完。
空气是黏的,糊在皮肤上,汗珠子刚冒出来,就懒洋洋地挂着,不肯往下掉。
我哥开着那辆“东风”,又跑长途去了。他说这次是去南边,得个把月才能回来。
家里就剩下嫂子和我。
还有那台老掉牙的“蝴蝶牌”缝纫机。
那天下午,我刚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泥和汗,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冲凉。井水拔凉拔凉的,一瓢浇下去,激得我一哆嗦,浑身的毛孔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才舒坦开来。
嫂子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盆,盆里是我换下来的脏衣服。
她站在屋檐的阴影里,离我几步远,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
她的眼神有点飘,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石头,”她终于开口了,声音轻轻的,被知了的叫声衬得有点虚,“你歇会儿,过来帮我看看缝纫机。”
我应了一声,把最后一大瓢水从头顶浇下来,胡乱用毛巾擦了擦,就跟着她进了屋。
屋里比外面更闷,一股子旧木头和布料混合的味道。窗户开着,但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明晃晃的阳光斜着切进来,把空气里飞舞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
那台缝-纫机就摆在窗户底下,油漆已经斑驳了,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
“又不动了,”嫂子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踩着费劲,线也老是绞在一起。”
我凑过去,弯下腰。
一股热气立刻从后背冒了出来,汗珠子顺着我的脊梁沟往下滚。
我闻到了一股机油和铁锈的味道,还有嫂子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有点奇怪,但并不难闻。
我先是踩了踩踏板,果然,涩得很,像是里面卡了什么东西。我又转了转机头上的轮盘,能动,但是不顺畅。
“应该是里面缺油了,还有,线梭可能没放对。”我说。
我让她找来一个小油壶和一把改锥。
我把机头翻起来,露出底下复杂的零件。那些齿轮、连杆,密密麻麻地交错在一起,像某种精密的骨骼。
我埋头在机器前面,专心致志地找问题。
汗水开始不听话地往下滴,一滴,两滴,砸在缝纫机的铁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我捣鼓机器的声音,还有嫂子在我身后轻轻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两根细细的线,一直牵在我的后背上。
这让我有点不自在,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热坏了吧?”她忽然说。
我没回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块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额头,轻轻地擦拭着。
是她的毛巾。
毛巾带着一丝潮气和她手上的温度。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改锥差点掉下去。
她给我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脸颊,然后是脖子。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我能闻到她离我更近了,那股皂角香也更浓了。
她擦完汗,手却没有拿开。
那只拿着毛巾的手,顺着我的脖子滑下来,停在了我的胸口。
我的心“咚”地一下,像是被谁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知了的叫声好像也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她的手就那么贴在我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汗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和纹路。
那只手不大,有点粗糙,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但它很暖。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秒钟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我甚至不敢呼吸。
“你真壮。”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轻,像是一阵风,却吹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她那只手在我的胸口停了多久。
可能只有几秒钟,也可能过了很久。
当她终于把手拿开的时候,我感觉胸口那块皮肤还烙着她的温度。
我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头有点晕,眼前发黑。
“好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干巴巴的,有点抖,“上点油,再把线理顺就行了。”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给机器上油,调整线梭。
我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对不准那个小小的油孔。
嫂子没再说话,就站在我旁边。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火一样,烧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把机器弄好了,我踩了几下,缝纫机发出了“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流畅又好听。
“行了。”我说,像是完成了一个天大的任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逃也似的走出了那间屋子,回到了院子里。
太阳依旧毒辣,但我却觉得身上有点冷。
我重新走到井边,一瓢接一瓢地往身上浇冷水,想把那股燥热和心慌都冲掉。
但是没用。
嫂子那句话,还有她手心的温度,像是刻进了我的身体里,怎么也冲不掉。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下午那个场景。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手指的触感,她说话时的呼吸,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我哥是个粗人,嗓门大,脾气也躁。
他对嫂子,不能说不好,就是不怎么上心。
他常年在外跑车,回家的时间少得可怜。回来了,也是跟一帮兄弟喝酒吹牛,很少陪嫂子说说话。
嫂子其实长得很好看。
她不是那种扎眼的漂亮,是润物细无声的好看。皮肤白,眼睛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嫁给我哥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
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她会给我缝补衣服,会在我哥骂我的时候护着我,会在我饿了的时候给我下一碗热腾騰的面条。
我一直很敬重她。
可是从那个下午开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刻意躲着她。
我一大早就下了地,中午也没回家吃饭,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啃了两个干馍。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我才磨磨蹭蹭地往家走。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嫂子正在厨房里忙活。
我看到她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发慌,想转身就走。
“石头,回来了?”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她冲我笑了笑,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好像昨天下午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快去洗洗,马上就开饭了。”
我“哦”了一声,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晚饭很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但是嫂ot;嫂子给我盛了满满一碗饭,还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
“多吃点,累了一天了。”她说。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着扒饭。
一顿饭吃得我食不知味,心里七上八下的。
吃完饭,我抢着去洗碗,她没跟我争。
等我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她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慢地摇着。
夏天的夜晚,风里带着一丝凉意。
天上的星星很亮,一闪一闪的。
“石头,过来坐。”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我们俩都没说话。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
“你哥……又来信了。”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哦,”我应了一声,“他咋说?”
“还是老样子,说那边活儿紧,让我在家好好的,别惦记。”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年到头,在家待的日子,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她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个家,冷清得像个冰窖。”
我心里一酸。
我能想象得到,一个女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屋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种孤单和寂寞。
“嫂子……”我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的。
“石头,幸好有你。”她说。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捅破,但好像已经薄得透明了。
我不再刻意躲着她。
她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好。
只是,那种好里面,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她会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她会在我干活累了的时候,给我递上一杯晾好的凉茶。
有时候,我们眼神交汇,她会很快地移开,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
而我,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注意到她。
我注意到她梳头的时候,会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垂下来。
我注意到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
我注意到她发呆的时候,眼神里总是藏着一丝忧愁。
我心里很矛盾。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她是我嫂子,是我哥的女人。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守住底线,不能做对不起我哥的事。
可是,情感这种东西,就像是疯长的野草,越是压抑,越是长得厉害。
我哥不在家的日子,我和嫂子就像是这个家的两个主人。
我们一起下地,一起做饭,一起在院子里乘凉。
邻居们看到了,都夸我懂事,知道帮衬嫂子。
他们不知道,我的心里,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有一天,下了一场大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
天黑得像是泼了墨。
我和嫂子被困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
那天正好停电了,屋子里黑漆漆的。
嫂子点了一根蜡烛,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着,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老长。
“这鬼天气。”我嘟囔了一句。
“下下雨也好,凉快。”嫂子说。
我们俩坐在桌子两边,中间隔着一盏摇曳的烛火。
雨声很大,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人好像特别容易变得脆弱和坦诚。
“石头,”嫂子忽然开口,“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我……没想过。”我说的是实话。
我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脑子里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能不想呢?”她笑了笑,“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不好意思说?”
“没有。”我摇摇头。
“那……你觉得嫂子这样的,怎么样?”她看着我,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我的心跳瞬间就乱了。
我看着她,她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一半明,一半暗,看不真切,却有一种别样的美。
我的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又笑了。
“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
她说是开玩笑,可我却觉得,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那场雨下了很久才停。
雨停了,电也来了。
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我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好像有些东西,只适合在黑暗中滋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和嫂子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谁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但谁也没有后退。
我们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就双双坠入万丈深渊。
我哥的信,隔三差五地寄回来。
信里说的,永远都是那几句话:活儿忙,钱难挣,让我们在家好好的。
有时候,他会随信寄回来一些钱。
嫂子把钱收好,然后给我买一身新衣服,或者买点好吃的。
她说:“你哥在外面辛辛苦苦,就是为了这个家。你在家也辛苦了,该吃点好的。”
每次听到她说这些话,我心里都像是被针扎一样。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本该属于我哥的关心和温暖。
我开始盼着我哥快点回来。
我想,只要他回来了,一切就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就可以不用再面对嫂子,不用再受这种良心上的谴责。
可是,我又有点害怕他回来。
我怕他回来之后,我就再也吃不到嫂子做的可口的饭菜,再也看不到她温柔的笑容。
我怕这个家,又会变回那个冷冰冰的空壳子。
我哥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那天,开着那辆大卡车,一路按着喇叭,威风凛凛地进了村。
他黑了,也瘦了,但精神头很足。
他从车上跳下来,扔给我一包烟,然后一把抱住嫂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想我没?”他大声问。
嫂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推开他,嗔怪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哥回来了,真好。
我哥回来了,我该退回到我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我哥在家待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家里热闹了很多。
他带回来很多南边的新鲜玩意儿,讲了很多外面的奇闻异事。
每天晚上,都有人来找他喝酒,划拳声、说笑声,能传出老远。
嫂子又变回了那个忙忙碌碌的妻子。
她给我哥洗衣服,做饭,打点他的一切。
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只是,我总觉得,那笑容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我哥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石头,好样的,哥不在家,你把家里照顾得这么好。”
我干笑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尽量减少和嫂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哥在的时候,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出去。
我怕看到嫂子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太多我看不懂,也不敢看懂的东西。
有一次,我哥喝多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他说:“石头,你知道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嫂子。”
“她是个好女人,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常年不着家,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可是没办法,男人嘛,总得在外面拼。不拼,哪来的钱养家糊口?”
“等我再跑两年,攒够了钱,我就不跑了。我就在家,好好陪着你嫂子,哪儿也不去。”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我哥是爱嫂子的。
他只是,用了一种很笨拙的方式在爱。
而我呢?
我对他,对嫂子,又算什么呢?
半个月后,我哥又走了。
他走的那天,天还没亮。
嫂子起来给他做早饭,煮了十几个鸡蛋让他带着路上吃。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告别。
我哥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抱了抱嫂子,说:“我走了,家里就交给你和石头了。”
嫂子点点头,眼圈有点红。
卡车发动了,轰鸣着消失在村口。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我和嫂子站在晨光里,相对无言。
我哥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又回来了。
不,或许,已经回不来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打破,就再也无法复原。
那天晚上,嫂子病了。
她发高烧,浑身滚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说胡话。
我吓坏了。
村里没有医生,最近的卫生院也在十几里外的镇上。
那时候是半夜,天又黑,根本没有车。
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我跑到厨房,兑了盆温水,拿毛巾一遍遍地给她擦身体,想帮她降温。
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
不是我哥的名字。
也不是我的名字。
是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阿明……阿明……”
我愣住了。
阿明是谁?
我给她擦洗的时候,她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抓得很紧。
“别走……阿明……别丢下我……”她喃喃地说。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在嫂子的心里,一直住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叫“阿明”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嫂子心里最深最痛的秘密。
我守了她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她的烧总算退了一点。
她睁开眼睛,看到我趴在她的床边,愣了一下。
“石头……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很虚弱。
“你发烧了,嫂子。”我说。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按住了。
“你别动,好好躺着。”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说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最后,我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你什么也没说,就一直在睡。”
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我给她熬了点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
她很听话,像个孩子。
喝完粥,她又睡着了。
我看着她沉睡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个叫“阿明”的男人,像一根刺,扎在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嫉妒他。
嫉妒一个我素未谋面,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
嫂子病了几天才好。
病好之后,她像是变了个人。
她话变得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她在想心事。
在想那个叫“阿明”的男人。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尴尬。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既心疼她,又嫉妒她。
这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把我逼疯了。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
那天,她又坐在槐树下发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嫂子,”我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阿明是谁?”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
“你发烧那天,一直在喊这个名字。”我说。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气凝固了。
我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开了口。
“他……是我的过去。”
那天下午,嫂子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一个关于她,和那个叫阿明的男人的故事。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下地,一起憧憬着未来。
他们早就认定了彼此,是这辈子要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命运弄人。
阿明的家里很穷,拿不出彩礼。
嫂子的父母,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他们把嫂子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阿明来找过她好几次,都被她父母打了出去。
最后,阿明留下了一句话:“等我,我出去挣钱,挣够了钱,就回来娶你。”
然后,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开始,他还会托人带信回来。
后来,信越来越少。
再后来,就彻底断了音讯。
有人说,他在外面的工地上出了事,死了。
有人说,他在外面发了财,娶了城里的姑娘,不要她了。
嫂子不信。
她一直等,一直等。
从春天等到冬天,从一个少女,等成了一个大姑娘。
她的父母等不了了。
他们托媒人说了好几门亲事,都被嫂子拒绝了。
最后,他们以死相逼。
嫂子没办法,只好嫁了。
嫁给了我哥。
一个她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我以为,嫁了人,生了孩子,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努力地想忘掉他,努力地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可是,我做不到。”
“他的影子,就像是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怎么也抹不掉。”
嫂子一边说,一边流泪。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她的眼泪,像是一盆滚烫的开水,浇在了我的心上。
我伸出手,想帮她擦掉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一个可笑的,自作多情的局外人。
“石头,”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不该……不该对你……”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嫂子,你别说了。”我打断她,“我懂。”
是的,我懂了。
我终于懂了她眼神里那些复杂的情绪。
那不是对我的爱慕,而是一种移情。
她在我身上,看到了阿明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我和阿明一样,年轻,健壮,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或许是因为,我哥常年不在家,而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太孤单了,太需要一个依靠了。
而我,恰好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可怜的,可悲的替代品。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又酸,又涩,又疼。
那天之后,我和嫂子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我们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彼此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不再对我笑了。
我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
我们都默契地,退回到了最安全的位置。
嫂子,和叔叔。
这个家,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空壳子。
甚至,比以前更冷。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想起嫂子给我擦汗时,她手心的温度。
我想起她问我,觉得她怎么样时,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想起她给我讲她和阿明的故事时,她满脸的泪水。
这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放映。
我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我会疯掉的。
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决定离开。
离开这个让我痛苦,让我窒息的地方。
我没有告诉嫂子。
我怕我一开口,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给我哥写了一封信。
信里,我告诉他,我想出去闯一闯,不想一辈子待在农村。
我让他好好照顾嫂子,好好照顾这个家。
我把信压在了枕头底下。
然后,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我背上了一个简单的行囊,悄悄地离开了。
我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院子。
老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那间我和嫂子一起待过的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光。
我知道,她还在睡梦中。
我希望,她的梦里,没有我,也没有阿明。
只有一个爱她,疼她的,我哥。
我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去了南方的城市。
一个我哥曾经跟我描述过的,遍地是黄金的城市。
我进了一家工厂,成了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
日子很苦,很累。
每天十几个小时,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下班回到宿舍,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但是,我却觉得很踏实。
因为在这里,我不用再面对那些让我纠结和痛苦的人和事。
我可以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我很少跟家里联系。
我怕听到嫂子的声音。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她过得好不好。
我哥给我写过几封信。
信里,他骂我没良心,说走就走,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他说,嫂子因为我的不告而别,大病了一场。
他说,家里没有我,冷清了很多。
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没有回信。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回去?
我还能回去吗?
那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我觉得,他说得对。
在南方的城市里,我待了五年。
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我的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茧子。
我的脸上,刻上了风霜的痕迹。
我不再是那个冲动、幼稚的毛头小子了。
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跟工友们说一些荤素不忌的笑话。
我学会了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
我以为,我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忘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忘了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忘了嫂子手心的温度。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我哥的电话。
那时候,电话还是个稀罕物。
我们工厂里,只有厂长办公室有一部。
是厂长把我叫过去的。
我拿起电话,手心全是汗。
“喂?”
“石头,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我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好像,苍老了很多。
“哥。”我喊了一声,喉咙有点哽咽。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他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我哥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嫂子……她不行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厂长请的假。
我只知道,我必须马上回去。
我买了最快的一趟火车票。
在火车上,我一夜没合眼。
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嫂子的样子。
她笑的样子,她哭的样子,她发呆的样子。
我不敢去想,她“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我骗自己,我哥是在吓唬我。
他只是想让我回家。
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家,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白幡时,我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我哥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几岁。
他的头发白了很多,背也驼了。
他看到我,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
他只是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沙哑着嗓子说:“你回来了。”
我走进堂屋。
嫂子静静地躺在中央。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化了淡淡的妆。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安详。
我跪在她的面前,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出。
“嫂子……我回来了……”
我哭了很久,很久。
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我哥把我扶起来,递给我一根烟。
“别哭了,”他说,“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我们俩坐在院子里,抽了一夜的烟。
我哥跟我讲了这几年家里的事。
他说,我走之后,嫂子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她常常生病,常常一个人发呆。
她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他带她去过很多医院,看过很多医生。
都说,她是心病。
心病,没药医。
“她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哥说。
“她总说,是她对不起你,把你逼走了。”
“她让我给你写信,让你回来。她说,她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割一样地疼。
“她……临走前,说什么了吗?”我问。
我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把小小的,已经生了锈的钥匙。
“这是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我哥摇摇头,“这是她临走前,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她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我看着那把钥匙,心里充满了疑惑。
嫂子为什么要给我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是开哪扇门的?
嫂子的后事,办得很简单。
送她上山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我看着她的棺木,被一点点地放进土里,然后,被黄土掩埋。
我知道,我跟她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女人,那个曾经让我痛苦挣扎的女人,从此以后,就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坟。
办完丧事,我哥把我拉到一边。
“石头,你跟我说实话,”他看着我,眼神很严肃,“你跟-你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惊。
“哥,你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他说,“我虽然粗心,但我不傻。这几年,我总觉得,你们俩之间,有点不对劲。”
我沉默了。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我把那个夏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哥。
从修缝纫机开始,到她给我擦汗,到她跟我讲阿明的故事。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我哥听完,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一口接一口。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以为,他会打我,或者骂我。
可是,他没有。
他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石头,”他说,“这事儿,不怪你。”
“也不怪你嫂子。”
“要怪,就怪我。”
“是我没用,是我没照顾好她。”
“是我常年不回家,让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守着那份孤单。”
“如果……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能多陪陪她……”
他说不下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看着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们三个人,在这场无声的纠葛里,谁都没有错。
但谁,都输了。
我在家待了一个月。
帮着我哥,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好。
那个曾经让我觉得压抑和窒息的家,现在,却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留恋。
因为这里,有嫂子生活过的痕迹。
我常常会坐在那棵老槐树下,想起她也曾在这里,摇着蒲扇,望着星空。
我也会走进那间屋子,看着那台“蝴蝶牌”缝纫机。
它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用手拂去灰尘,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炎热的下午,她站在我身后,为我擦汗的样子。
一个月后,我决定回南方去。
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留下的理由了。
临走前,我把我哥叫到嫂子的坟前。
我把我这些年在外面挣的钱,都给了他。
“哥,你拿着。以后,别再跑车了,太辛苦了,也危险。”
“找个安稳的活儿干,好好过日子。”
我哥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石头,你……”
“哥,你别说了,”我打断他,“我们是兄弟。”
是啊,我们是兄弟。
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为了一个女人,我们都痛苦过,挣扎过。
但现在,她走了。
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隔阂。
我走了。
这一次,我哥没有拦我。
他一直把我送到村口,看着我上了车。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路边,冲我挥着手,大声喊着什么。
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但我知道,他是在说:“兄弟,保重。”
我回到了南方的城市。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只是,我的心里,多了一份牵挂,也多了一份释然。
那把嫂子留给我的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我觉得,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
冰冷的金属,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有一天,我下班回宿舍,路过一个旧货市场。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市场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东西。
旧家具,旧电器,旧书,旧衣服。
我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台缝纫机。
也是“蝴蝶牌”的。
和家里那台,一模一样。
我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台缝纫机,出了神。
卖旧货的老大爷走过来,问我:“小伙子,喜欢这个?便宜卖给你。”
我摇摇头。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了缝纫机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木盒子。
那个锁,很别致。
我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钥匙。
我走回去,拿起那个木盒子。
我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只有一沓厚厚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打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阿云,见信如晤……”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阿明的信。
这些,全都是阿明写给嫂子的信。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信里,阿明告诉嫂子,他在外面的工地上打工,很苦,很累,但是一想到她,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他告诉嫂子,他攒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就能回家娶她。
他告诉嫂子,他有多想她,多爱她。
他让她,一定要等他。
最后一封信,日期是我嫂子出嫁的前一个月。
信里,阿明说,他攒够了钱,他要回来了。
他要回来,娶她做他的新娘。
可是,这封信,嫂子没有收到。
这些信,嫂子一封都没有收到。
我看着信封上的地址,是我们村的代销点。
我忽然明白了。
是嫂子的父母。
是他们,把这些信都扣了下来。
是他们,亲手斩断了嫂子和阿明之间最后的联系。
是他们,毁了嫂子一生的幸福。
我拿着那些信,蹲在旧货市场的角落里,哭得像个傻子。
我为嫂子感到不值。
我为她那被辜负了一生的爱情,感到心痛。
我终于明白,嫂子为什么要把这把钥匙交给我。
她或许,早就猜到了什么。
她或许,早就知道,这些信的存在。
只是,她没有勇气去打开这个盒子。
她怕看到那个残酷的真相。
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她希望我,能替她,找到答案。
替她,给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画上一个句号。
我把那个木盒子,连同那些信,一起买了下来。
我把它们,带回了我的出租屋。
我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仔仔细细地,重新读了一遍。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找阿明。
我要把这些信,亲手交给他。
我要告诉他,嫂子,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她等了他一辈子。
我根据信上留下的地址,开始寻找阿明。
过程很艰难。
信上的地址,大多是临时的工棚。
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我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
都没有结果。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从一个当年的老工头那里,打听到了阿明的消息。
老工头说,阿明当年在工地上,确实很拼命。
他说,阿明攒够了钱,准备回家结婚的时候,却在最后一天,出了意外。
工地上,一个脚手架塌了。
阿明为了救一个工友,被砸在了下面。
他没有死。
但是,他的一条腿,废了。
他成了一个瘸子。
老工头说,从那以后,阿明就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跟人说话。
他也没有回家。
他说,他这个样子,没脸回去见他的心上人。
他不想拖累她。
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托人带回了家,给了父母。
然后,他就一个人,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明再也没有回去找嫂子。
不是他不爱了,而是他爱得太深了。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愿意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这是一个多么傻,又多么伟大的男人。
我没有再找下去。
我知道,我找不到他了。
或许,这样也好。
就让他们,在彼此的心里,永远保持着最美好的样子吧。
我回到了家乡。
我把我哥,带到了嫂子的坟前。
我把那个木盒子,和那些信,都拿了出来。
我把阿明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哥。
我哥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那些信,走到坟前,一把火,点燃了。
火光中,我看到我哥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妹子,”他对着坟,哽咽着说,“是哥对不住你。”
“哥知道,你心里苦。”
“现在,哥把他还给你了。”
“你们……在那边,好好过吧。”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火,烧了很久。
把那些泛黄的信纸,连同那段尘封的往事,一起,烧成了灰烬。
风一吹,就散了。
从那以后,我哥再也没有跑过长途。
他在镇上,找了一份开公交车的工作。
每天早出晚归,安安稳稳。
他再也没有娶妻。
他说,他这辈子,对不起一个女人,就够了。
他不想再对不起第二个。
而我,也没有再回南方。
我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修理店。
修电视,修冰箱,修各种各样的家电。
也修缝纫机。
有时候,会有人拿着那种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来找我修。
每次,我都会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
想起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站在我身后,为我擦汗的女人。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她就像是一颗朱砂痣,烙在了我的心口。
不疼,但是,永远都在。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我也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我哥,也老了。
我们俩,都一辈子没有结婚。
村里的人,都说我们俩是怪人。
他们不知道,在我们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女人。
同一个女人。
我们用我们各自的方式,爱了她一辈子。
也念了她一辈子。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嫂子没有嫁给我哥。
如果当年,阿明没有出事。
如果当年,我没有帮她修那台缝纫机。
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后果和结果。
这就是我们的命。
我们谁也逃不掉。
前几年,村里搞开发,要迁坟。
我跟我哥一起,去给嫂子迁坟。
我们打开了她的棺木。
她的骸骨,已经和黄土融为了一体。
在她的骸骨旁边,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已经腐烂的布包。
我哥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张已经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们依偎在一起,笑得很甜,很灿烂。
姑娘,是年轻时的嫂子。
那个小伙子,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知道,他一定就是阿明。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字迹已经很淡了,但还能勉强辨认。
“愿来生,我们能生在平常人家,做一对平凡夫妻。”
我看着那行字,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哥,也转过身去,用他那粗糙的手,抹着眼睛。
我们把那张照片,连同嫂子的骸-骨,一起,放进了新的骨灰盒里。
然后,我们把她,葬在了村后那片最高的山坡上。
从那里,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可以看到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院,可以看到那条通往外面的路。
我希望,她能看到。
我希望,她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也能找到,那个等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我的人生,就像是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
平淡,乏味,又充满了遗憾。
我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时,回到那个夏天。
回到那个闷热的下午。
我还是那个光着膀子,满身是汗的少年。
她还是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眼神忧郁的女人。
她拿着毛巾,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
她的手,停在我的胸口。
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你真壮。”
然后,我就醒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我做了几十年的,不愿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