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舍命救下小少爷,王妃给我一笔银钱,消我的奴籍,还我自由
发布时间:2025-10-05 09:53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年前,我舍命救下小少爷,王妃给我一笔银钱,消我的奴籍,还我自由。完结
多年前,我拼上性命,从死神手里抢回了王府小少爷。
作为回报,王妃恩准我脱去奴籍,还了我自由身,并赏了一笔足够我安身立命的银钱。
我怀揣着那封证明我身世的唯一信物,踏上了回乡的漫漫长路。
然而,当我风尘仆仆地站在村口,村长却告诉我,这个叫白云村的地方,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一户姓袁的人家。
1. 无根浮萍
王妃赏了我白银百两,一把火烧了我的奴籍文书。
她拉着我的手,温言细语地夸我是个忠义的好孩子,还说已为我求来一道平安符,必能保佑我此去寻亲顺利,觅得佳偶。
我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些话语织就的温情面纱下,藏着一句冰冷的警告:不要动不该有的念头,安分地离开,否则性命难保。
我是个惜命的人。那百两银票在我怀里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的心口烫出一个洞。为了避免任何节外生枝,我没敢等到天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王府的重重院墙之外。
归乡路远,我不敢有片刻停歇,一路马不停蹄,总算赶在大雪封山前,抵达了信上所写的那个地方——白云村。
这封信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想,他一定也盼着我,能有朝一日循着这线索找到回家的路。
可当我满怀希望地找到村长时,他只是盘腿坐在热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并不言语。
“姑娘,”许久,他才开了口,烟雾缭绕中,声音有些飘忽,“我们白云村自古就是一脉,村里人大多姓白。便是那几家外姓,我这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也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将烟斗在炕沿上磕了磕。
“这里,从来没有过姓袁的人家,更别提什么姓袁的读书人了。”
“你要是来寻亲,怕是找错了地方。早些离开吧,别在这冰天雪地里白费功夫了。”
说完,他便垂下眼皮,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模样。
我还想再追问几句,他却只是摆了摆手,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走出村长家,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四顾茫然。我以为的家,原来从不存在。我,好像又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我用力擦去眼角的冰凉,转身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没有家,那便自己安一个家。
至于爹娘……慢慢找,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2. 故人夜访
王妃给的银钱,足够我在镇上盘下一个小小的绣坊。
在王府那些年,多少也见识过些世面,一手绣活更是得了宫里出来的姑姑亲传。凭着这手艺,在小镇上勉强糊口,倒也不难。
日子就像镇外那条小河,安静而平淡地流淌着。我最大的念想,就是找到亲人,然后嫁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就此一生。
我从未想过,我和周云深之间,竟还会有再见面的缘分。
那天夜里,我正就着烛火描着新的花样子,门板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死侍阿三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我定睛一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背上的人,是周云深。
小少爷人事不省地趴在阿三背上,而阿三自己,脸上也挂满了血污,气息紊乱。
我顾不得惊骇,连忙上前将两人扶进内屋。
屋里只有一张床榻,阿三小心翼翼地将周云深放下,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因这番动作再度挣开,鲜血一滴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我赶紧从柜子里抱出床被子在地上铺开,想让他也歇一歇。
阿三却一把推开我的手,“不必了,我必须马上走。”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给我,“这是王妃给你的,她要你务必照顾好小王爷。”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而狠戾:“我会回来。若我发现你对他有半分不好,我定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他便如鬼魅般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摇曳的烛光下,我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周云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怕他死在这里,阿三会回来找我索命;更怕他会给我这个小小的安身之所,带来灭顶之灾。
小王爷……
若是没听错,阿三刚刚是这么称呼他的。在王府,周云深上有父兄,下人们从来只敢称他“小少爷”。规矩森严的王府,阿三绝不可能叫错。唯一的解释是——王府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王爷和世子,怕是都已不在了。
王府一脉,乃开国元勋,世代尊荣。如今竟遭此横祸,恐怕是犯了谋逆的滔天大罪。
而我,一个刚刚从那个漩涡里侥幸逃出来的小人物,真的不想再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3. 梅樱与湛英
我叫梅樱,从小就伺候在周云深身边。
曾有大师说他命格里缺木,王妃便亲自给我赐了这个名字。
这些年,王府上下,人人都这么唤我。
可他们不知道,我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
袁湛英。
一个听起来便风骨铮铮的名字。
那是我爹给我取的。
我想,爹既然给我取了这样一个不输男儿的名字,定然是对我寄予了厚望的吧。
但这终究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关于爹的模样,我早已记不清了。
六岁那年,我进了王府,最初只是灶房里一个添柴烧火的小丫头。
八岁时,我被王妃选中,进了周云深的院子。
十二岁时,院里的一等大丫鬟红秀姐姐被赎身嫁人,我便顶了她的缺。
我还记得那天,许多姐妹都围着我道喜,说我前途无量。可我那时不懂,喜从何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周云深长我两岁,已到了身边需要有“帐中人”伺候的年纪。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那个人会是我。
只待他日后娶了正妻,诞下嫡子,便可顺理成章地抬我做姨娘。若我运气好,能再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就算是有了依靠。
可他们不知道,从头到尾,我都不愿意。
我永远忘不了八岁那年,那个脸色青紫、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被一张破草席卷着,从府门扔了出去。
两个小厮抬着她,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念叨着“晦气”。
草席晃动间,女人的脸正对着我的方向。
我认得她,是王妃身边曾经最得脸的云秀姐姐。
那一刻,我只觉得手脚冰凉,几乎要尖叫出声。
后来听院里的老人说,是云秀姐姐自己起了歹心,不知跟哪个男人珠胎暗结,怀了野种。王妃最是容不得这等腌臢事,便把她“处理”了。
可也有另一种说法,说那孩子其实是王爷的。王妃一怒之下处置了她,王爷也并未多看一眼。
奴婢的命,轻如浮萍,如蝼蚁。
云秀姐姐是家生子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外来人。
所以,当我大难不死醒来,看到周云深满眼的惊喜和王妃眼底深藏的杀意时,我鼓起毕生的勇气,说出了那个埋藏心底多年的愿望。
“奴婢自幼离家,不知根在何处。如今别无他想,只求能得自由身,去寻一寻我的爹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云深的脸“唰”地沉了下来,但王妃眼中的杀意,却悄然淡去了几分。
我知道,直到那一刻,我这条命,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保住了。
4. 援手
周云深一声压抑的痛呼,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上前查看,发现他身上布满了鞭伤,虽已上过药,但伤口依旧狰狞。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我想起了当年院里的春芳姐姐,犯了错挨了板子,夜里也是这般高热不退。她和我一样,是府外买来的,无人在意。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身子都凉透了。
我若此刻撒手不管,周云深怕是也熬不过今夜。
理智告诉我,我不该救他。
阿三那番狠话,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自己都已是亡命之徒,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未可知。
我只要放任周云深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断了气,再寻个地方处理掉,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来过。我的麻烦,自然也就了结了。
可……记忆深处,在我倒在血泊中时,那双将我紧紧抱住的温暖手臂,以及昏迷中耳畔那一声声焦灼的呼唤,都在提醒我,周云深待我,素来不薄。
这些年,他从未将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奴婢,他对我有情有义。
我做不到如此冷血。
长叹一口气,我披上外衣,敲响了隔壁婶子家的门。
“湛英?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婶子披着衣服开了门,关切地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婶子,我今天去铺子里穿少了,好像有点着凉,身上发冷,怕夜里会烧起来,想跟您讨副退热的药。”
婶子年轻时做过医女,懂些医理。
她闻言,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点了点头:“今儿天是凉,你身子骨又弱,备着点也好。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她提着一串用纸包好的药包走了出来。
我连忙将早已备好的几枚铜钱递过去。
婶子却把眼一瞪:“你这孩子,跟婶子还客气什么!真要给,不如把你铺子里那些好看的手绢荷包,给婶子拿几个来。你手巧,绣的东西婶子看着就喜欢。”
手绢荷包哪里抵得过这些药材值钱。婶子是看我一个姑娘家生活不易,有意照拂我。
我心头一暖,拉住她的手,真心实意地笑道:“好嘞,婶子!改明儿您告诉我喜欢什么花样,我给您多绣几个!”
回到家时,周云深的脸颊已经烧得通红,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我爹不会谋反……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爹绝不会……”
我心中大骇,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这种话,是会要命的!
我的动作惊动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梅樱?”
“错了,”我固执地纠正他,声音却在发颤,“是袁湛英。”
他似乎没有听清,眼皮沉重地合上了。
我不敢耽搁,连忙去煎药,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
等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时,窗外已泛起了鱼肚白。
而我,也终于有时间,打开那封王妃留给我的信。
5. 真相
信纸很薄,只有两页,上面却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其中一页,交代了我离开后王府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我走后不久,皇帝便对王府突然发难。先是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扣押了王爷和世子,而后便下令全城搜捕周云深。
可那时,周云深为了寻我,早已不在京城,因此侥幸躲过一劫。
不久后,王爷和世子被秘密处死,皇帝昭告天下,周家意图谋反,满门抄斩。周云深最终还是被抓了回去。
他在天牢里受尽酷刑,命悬一线。是王妃,手持先祖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周云深的命。
整个王府,除了周云深,无一活口。
而皇帝之所以对王府下此毒手,赶尽杀绝,原因,就在另一张信纸上。
我颤抖着手,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越看,心越冷,手越抖。直到读完最后一句,那两页薄薄的信纸如落叶般从我指间飘落,我竟连重新捡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府,根本不是谋反。而是皇帝,要杀人灭口!
当年,先皇本意传位于第七子慎王。是当今圣上,暗中篡改了遗诏,才坐上了那个本不属于他的位子。
他登基之后,为了永绝后患,将所有知情者一一铲除。可百密一疏,还是跑掉了一个人。
一个,姓袁的翰林学士。
那人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自己的独女,送到了王府寻求庇护。
没过多久,他便在家中被乱刀砍死,伪装成了入室劫杀的假象。
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汹涌地从指缝间滑落。
那个姓袁的翰林学士,就是我爹。而我,就是那个被王府收留的独女。
王爷与我爹是至交好友,不忍看我这故人之女惨遭毒手,便将我接入府中。为掩人耳目,只让我跟在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周云深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奴婢。
他甚至明知周云深对我日久生情,也未曾阻止,只想着日后让我做了姨娘,也算是在王府的羽翼下,护我一世周全。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皇帝,还是知道了我的存在。
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皆是因我而死。
而王爷也早有准备,为我寻了一个身形相似的替身。在皇帝眼中,我早已和王府众人一起,在那场血腥的屠戮中被斩首示众了。
所以如今,我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妃在信的结尾写道:王府为你满门覆灭,不求你报答,只求你护住云深。你若做不到,我便是化作厉鬼,也定不饶你。
我捡起地上的信纸,紧紧地按在胸口,任由泪水浸湿了衣襟。
王府舍命护我,我,又怎能不护着周云深。
从今往后,哪怕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让他活下去。
6. 前尘旧事
天,亮了。
这一夜,我想起了很多事。
有儿时偷懒,被教养姑姑的板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也有周云深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时,眼角眉梢那藏不住的宠溺笑意。
还有那年,王爷大破敌军,凯旋归来。我躲在人群的角落里,曾远远瞥见过他那高大威武、凛然不可侵犯的身影。
这些,都是我在王府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
曾经,我是奴婢,王府是我做梦都想逃离的牢笼。
可现在,我却多希望,那些人都能好端端地活着。
周云深还在沉睡。我为他熬好了汤药,一口一口,极有耐心地喂给他。
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我再次锁好门,走了出去。
三个月前,我刚租下这个小院时,第一次见到了邻居婶子。
她看着我,愣了很久,那神情,仿佛透过我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直到我开口同她搭话,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我猜,她一定认识我爹,甚至,可能知道当年的某些秘辛。
果不其然,当我向她问起“姓袁的翰林学士”时,她沉默了,眼圈却渐渐红了。
良久,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他的后人。”
婶子说,她与我爹相识于一个寒冷的冬日。她外出为人看诊,却碰上了无赖,赖着不给诊金。是我爹恰好路过,仗义出手,为她解了围。
“你爹那个人啊,看着像个古板的读书人,实则一副热心肠。别说是我一个弱女子受欺负,就是瞧见路边大狗咬小狗,他都非要上前管上一管。”
可也正是这份忠义,害了他。
传位遗诏由先皇亲笔所书,密封于金丝楠木匣中。可先皇去得太过突然,彼时,他属意的七皇子尚在遥远的边疆。
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圣上,便趁此机会,伪造了一份传位遗诏,窃取了本不属于他的江山。
可他登基后,搜遍了整座皇宫,都没能找到那份真正的遗诏。
原来,先皇早知他狼子野心,已悄悄将遗诏交由御史台的一位陈姓御史保管。陈御史深知自己护不住这道催命符,便将它转交给了我爹,恳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此诏书交到七皇子手中。
我爹为全同袍之义,慨然应允。
只是后来,陈御史死了,我爹也始终没能等到面见七皇子的机会。
“谁都不是傻子。皇上登基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兄弟情深,将七皇子封为‘慎王’。何为‘慎’?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小心谨慎,不要有非分之想。”
“如此一来,七皇子又怎敢轻易回京?你爹等了又等,没等来七皇子,却等来了皇帝的屠刀。”
“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那时你还那么小,又早早没了娘,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将你托付给王府之后,便再无牵挂,坦然地追随陈御史去了……”
……
从婶子家出来,我的心愈发沉重。
婶子说,我爹并没有将那份遗诏交给王爷,而是将它藏在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他盼着,有朝一日慎王能够回京,便可凭此遗诏,拨乱反正。
我问婶子,遗诏究竟藏在何处。婶子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
她不知道,可我,却隐约猜到了。
我想起爹留给我的那封信,想起白云村村长那异样的神态。我猜,那份能掀起腥风血雨的遗诏,十有八九,就藏在白云村的某个角落。
怀中的那封信,此刻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
为了这份遗诏,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可我不是他们。我做不到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慎王,去牺牲自己。
我只是个小丫头,我想活着,带着周云深,一起活下去。
7. 恨意
回到家时,周云深已经醒了。
我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少爷……”
他眼神空洞地躺在那里,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动不动。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阿三哥留了伤药,我给你上药吧。”
我试探着伸手,想扶他起来。可我的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衣袖,他却猛地一挥手,狠狠将我的手打开。
他转过头,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波涛汹涌的恨意。
周云深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是你,害死了我全家。”
“死的那个,怎么不是你。”
冰冷的话语,将我凌迟得遍体鳞伤。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狼狈地躲避着他的视线。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我说过如此重的话。
“少爷……我……我给你熬了粥,我去热一热,你吃点东西吧。”
我再也承受不住他那满是憎恨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泄出。
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才能救他,也救我自己。
……
周云深对我的恨意,只在那一瞬间失控地爆发了出来。
等我再端着药和粥进去时,他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不像个活人。
他没有反抗,沉默地吃了粥,喝了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我告诉他,这里的邻居都知道我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女。要把他留下来,必须得给他安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周云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我留在这里,给袁姑娘添麻烦了。你放心,等我能动了,立刻就走,绝不做你的累赘。”
他言语间的疏离与嘲讽,像针一样扎人。
我假装没有听懂,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所以啊,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尚未过门的夫婿,是千里迢迢寻我来成亲的。”
“等我们成了婚,再将你的户籍落在我的名下,就没人会起疑心了。”
周云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我。
我只当,他是默许了。
8. 红妆
做戏,就要做全套。
我开始偷偷地为我们的“婚事”做准备。
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从前在王府,我惜命如金,对于他那份炙热的心意,我总是装傻充愣,视而不见。
周云深,王府里众星捧月的小少爷,身份何其尊贵。
可他身上没有半分骄纵之气,反而谦和有礼,是京中人人称赞的端方君子。
爱慕他的名门贵女多如过江之鲫,他却始终敬而远之。
唯独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我不喜笔墨,便会搜罗各种有趣的话本给我解闷。
他知道我爱凑热闹,便会寻了由头,在每年庙会时带我出府游玩。
他知道我年幼时受过苦,身子有寒气,便会在入冬前,特意嘱咐采买,给我冬衣里多添几层新棉。
他总爱说我笨手笨脚,离开他,定然照顾不好自己。
在王府的那些年,多数时候,反而是他在照顾我。
他将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手心里。
而我,却总是在辜负他。
如今,我终于醒悟,便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
大婚那日,我请了街坊四邻,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周云深虽然神情依旧淡漠,却也十分配合地走完了所有流程。
听着耳边一声声真诚的祝福,我心里竟真的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
其实在王府的那些夜里,我也曾做过类似的梦。
梦里,我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三书六聘,十里红妆,我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
身着凤冠霞帔,与他携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可梦,终究是梦。
每次醒来,枕上都湿了一片。而后,我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
我只是个低贱的奴婢。
而今天,不论真假,梦中的场景,竟成了现实。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袁湛英,就是他周云深的妻子。
这里没有身份的高低贵贱,也不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配。
泪水,悄悄滑落,藏在了厚重的红盖头后面。
梦,已经做了那么多了。
不差这一场。
9. 囚笼
洞房花烛夜。
院子里的喧闹声渐渐散去。
周云深推门而入,带着一身清冷的酒气。他身上有伤,并未饮酒,但终究是沾染了些。
一只白玉竹节般的手指伸到我眼前,他一把掀开了我的盖头。
昏黄的烛火下,他那张清俊冷冽的脸庞,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将盖头随手扔在一旁,再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微微侧过了头。
曾几何时,我刚到他身边,年纪小,手也笨,总是梳不好繁复的发髻。每当那时,他便会这样伸出手,温柔地将我额前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给我。”
我一怔,“什么?”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信物。”
我的血液,寸寸冰封。
“狗皇帝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屠我满门,你爹手上,必然握着他的致命把柄。”
“把信物交给我。我要去找那些欠了我周家血债的人,一一讨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里淬着毒:“慎王欠着,你也欠着。”
我摇着头,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哪里来的信物。我从王府出来时,身上除了银票,什么都没有。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爹为了保我的命,又怎么可能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留给我。”
周云深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是一口望不见底的深渊。
我慌乱地移开视线。
“阿深,算了吧。为了这件事,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王妃拼死救你出来,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看这小镇,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们留下来,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好不好?”
我知道,我说出这番话,有多么无耻。
可若真的将信物交给他,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去找皇帝拼个鱼死网破。
我已经害了王府那么多人,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去自寻死路。
周云深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鄙夷:“梅樱,你真是令人恶心。”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咬紧牙关,坚持道:“没有就是没有。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就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周云深发出一声冷笑。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将我从床边粗暴地拉了起来。
“你既然如此执拗,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准备。”
“我的家因你而亡,我的锦绣前程也因你而毁。从今天起,人前,你我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人后,你就是我周云深的一条狗,一个任我打骂的奴婢。我给你的苦,你都得给我心甘情愿地,咽到肚子里去。”
10. 折磨
周云深开始对我,展现出他最大的恶意。
他出身权贵世家,最是懂得如何磋磨人心。
从前,他对此不屑一顾。如今为了逼我交出信物,他却也用得毫无顾忌。
“哎呀,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婶子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来扶我。
初春的井水,寒凉刺骨。
我伺候了周云深一夜未眠,刚有些困意,便被他一脚从床榻上踹了下来。
“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去,给我洗干净。”
他不许我烧热水,又催得急,我只好用冰冷的井水。
婶子是来给我送平日里调养身子的药茶的,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我放下手中的衣服,看了一眼屋内凭窗而立的周云深,苦涩地笑了笑:“没事的,婶子,就这一两件,很快就洗完了。”
婶子一听就火了:“什么叫很快就洗完了!你看看你这双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她心疼地拉过我的手,“女孩子家,要懂得爱惜自己。这水这么凉,泡久了寒气入体,以后生养孩子,是要吃大苦头的!”
她说着,便把我硬拽了起来:“跟婶子说,屋里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你欠了他钱?欠多少?婶子手里还有点积蓄,断不能看着你被人家这么欺负!”
婶子的手很暖,像母亲的手。
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我哭着,摇了摇头:“没欠钱……”
欠的,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血债。
婶子还想再说什么,但我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不肯言语。
等婶子叹着气离开后,周云深才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盯着我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眉宇间,闪过一丝来不及收起的疼惜。
可当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他又迅速换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还磨蹭什么?我饿了,去做早膳。”
我点了点头,重新蹲下身,想先把衣服洗完。
他却再一次开口,语气不耐:“我说我饿了,现在,马上去做。”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屋。
我缓缓站起身,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而后,竟捂着脸,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11. 裂痕
仇恨,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可一旦出现了一丝裂缝,便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他欺负我,我便假装柔弱,晕倒在他面前。
他伤害我,我就把伤口露出来,可怜兮兮地喊疼。
时间久了,他对我,也不再那般苛责了。
我以为,只要我始终不松口,我们之间便会这样,耗完这一生。
直到这天,我洗衣时,发现周云深的里衣上,竟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其实之前也断断续续地有过,但我只当是他旧伤未愈,并未深想。
可如今已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再重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我心中一紧,悄悄走进屋内,见他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只见他的手腕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痕,显然是用匕首一刀刀割出来的。
“看够了么?”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吓得手一抖。抬眼望去,周云深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冷冷地看着我。
他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手腕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而裂开,又有新的血珠渗了出来。
“不……”
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为他止血。
他却猛地抽回了手,避开了我的碰触。
“袁湛英,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语气里再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哪怕我全家因你而死,可我……还是对你下不了狠手。”
“你用你的眼泪博得了我的心软,可每当午夜梦回,我却再也无颜面对我的父母至亲。”
“既然如此,那所有的苦痛,便由我一人来承担好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锋利的箭,狠狠地刺穿了我的心脏。
藏在怀里的那封信,越发滚烫,几乎要将我的皮肉都灼伤。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
“……没有信物。”我的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艰涩地吐出这句话,“无论你伤害我,还是伤害你自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周云深,事已至此,你又何苦再将自己这条命也搭进去。”
“忘了吧……留在这里,陪我当一个普通人,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
我以为,他会再次对我声嘶力竭地怒吼。
可他没有。他只是疲惫地皱了皱眉,用衣袖挡住了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再一次,默默地躺了下去。
12. 值得
那日之后,我开始频繁地,一个人偷偷去白云村。
如果周云深只是伤害我,我咬着牙,尚且能忍。
可他不再对我疾言厉色,只是用每日换下的带血的衣物,无声地凌迟着我的心。
看着他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我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曾经在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终于明白,对他而言,这样活着,远比死亡更痛苦。
终于,在我第十次来到白云村时,村长在村口拦住了我。
他佝偻着腰,手里依旧拿着那杆须臾不离的旧烟枪。
“女娃,你可想清楚了?若让那东西重见天日,意味着什么?”
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知道。”
意味着,血流成河,意味着,死亡。
他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问:“值得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
我想问问我爹,为了一个承诺,赔上性命,值得吗?
也想问问王爷,为了一份道义,满门覆灭,值得吗?
还有周云深,为了那份血海深仇,自我折磨,值得吗?
我生于困顿,长于卑微,在我这样的人看来,能好好地活着,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来得重要。
可这些人,却为了那些在我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甘愿放弃家人,放弃性命。
他们,是否也曾在夜深人静时,问过自己,是否值得。
村长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
我再次抬起头,看向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开口:
“值得。”
「他们说值得。」
13
夜色如墨,我和村长借着稀疏的星光,在后山那棵老槐树下,刨开了湿润的泥土。一个尘封的木盒终于重见天日,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信物和一道足以颠覆乾坤的遗旨。
村长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你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好人。”
他缓缓说起当年,财主如何欺压他家,又是袁大人如何挺身而出,救下了他险些被辱的女儿。“他把这要命的东西交给我时,说实话,我怕得腿肚子都打颤。”老人家的眼神飘向远方,“可一想到我闺女不用给那畜生做小,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又何妨?”
他重重地敲了敲烟斗,仿佛在敲打着自己的内心。“这事到底值不值得,我问了自己半辈子。袁大人走了,这些东西就是催命符,留着它们,每一天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可后来,我女儿嫁了个好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当那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喊我‘外祖’时,我心里就一个念头:值了!全都值了!”
老人的目光转向我,变得深邃而凝重:“女娃,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很多恩怨,到我们这一辈本该了结了。至于要不要再种下新的因果,你可得掂量清楚。”
……
回家的路上,月光如水银泻地,路边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
村长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说得对,却也不全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可谁又能说,这果,不会是另一个因的开始?
我父亲与王爷的知遇之恩是因,王爷的庇护是果,却也成了袁家满门抄斩的新因。周云深心悦于我是因,哪怕恨我入骨也不忍伤害我是果,可这让他痛不欲生,唯有自残以求解脱。
因果,本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轮回。
推开家门,周云深果然站在院中,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孤寂的身影,显然是在等我。见我回来,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进屋。
“站住。”我开口叫住了他。
“阿三哥来找过你的事,我知道。想必他那边已经为你铺好了路,总归比我这里要稳妥得多。”
我将怀中沉甸甸的木盒递了过去:“走的时候,带上这些吧。”
周云深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快步上前接过木盒。他的神情起初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可当他看清那道遗旨的内容时,所有的兴奋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痛苦所取代。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纸薄薄的圣旨,在他手中却重若千斤,压垮了他最后的侥幸。“难怪那狗皇帝,非要对我周家赶尽杀绝……”
有了这道遗旨,起兵便不再是谋逆,而是名正言顺的拨乱反正。
王爷当初没有言明,恐怕也是存了私心,不愿他再卷入这血雨腥风之中。而周云深,大概以为我手中只有信物,所以才那般逼迫。他万万没有料到,这真正的杀招,一直在我这里。
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走了,你……你怎么办?”
望着他方寸大乱的样子,我反而平静了下来,轻声说:“别管我,去做你该做的事。”
14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阿三便已在门口候着。
我将早已为周云深打点好的行囊递给他。
周云深站在门槛处,嘴唇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院里晾晒的绣线,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我这绣坊可是我的命根子,哪能说走就走。”
我若走了,这滔天的罪责便会尽数落在村长和婶子身上。唯有我留下,才能将一切都担下来,保他们周全。
周云深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
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担心,这东西藏了这么多年都没事,他们未必就能查到这个小地方来。”
“是啊,小王爷,城外接应的人已经等候多时,咱们不能再耽搁了。”阿三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周云深紧紧咬着牙关,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马,终究是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马蹄声远,我回到院中,开始一点点抹去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梅樱!”
一声熟悉的呼唤仿佛在耳边响起,我欣喜地回首,看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庭院和满地荒凉。
当年离开王府,我心中没有半分留恋,因为从未有过任何期盼。可如今,品尝过温暖的滋味,想要割舍,又谈何容易。
我扶着冰冷的桌沿缓缓坐下,看着院中那棵抽出新芽的老树,苦涩地笑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15
春去秋来,五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镜中人腰身渐圆,腹部微微隆起,提醒着我,这世上,我并非孤身一人。
在我察觉到有孕的这两个月里,自从上次独自在家晕倒被婶子发现后,她便日日过来陪伴,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哎呀,湛英,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现在是两个人,凡事都要当心!这些活计放着我来!”婶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进来,嘴里念叨着。
“婶子,我就是烧了点水,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你从小吃苦,身子亏空得厉害,现在怀着身孕,可半点都马虎不得。”婶子一边唠叨,一边麻利地为我准备早饭。
我坐在院里的摇椅上,微风拂面,岁月静好。这般安稳的日子,竟像是偷来的一样。
就在这时,门环被叩响,三声,不轻不重,却像砸在我的心上。
“阿英别动,我去开门!”
“婶子,还是我去吧,您不是说让我多走动走动嘛。”
我笑着起身,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男人,一身劲装,眼神锐利如鹰。他未通报姓名,只一句“袁姑娘,陛下有请”,便将我所有的平静撕得粉碎。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厨房里婶子忙碌的背影,歉然一笑:“此去不知归期,我总得跟主人家交代一声。”
男人没有为难我,只是微微颔首。
我走进屋,将绣坊的钥匙交到婶子手中,编了个谎:“婶子,我家男人派人来接我了。事发突然,这铺子劳烦您先帮我照看着,等我安顿下来就回来。”
婶子停下手中的活计:“饭都不吃就走?”
我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热:“不了,等我回来,再陪您好好吃。”
……
皇宫,比王府更加金碧辉煌,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龙椅上的天子,比我想象中要瘦弱得多,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可那双眼睛,却淬着毒蝎般的阴狠。
“就是你。”他捏住我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紧闭双眼,不敢与他对视。
只听他发出一声轻笑:“别怕,朕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
“你的男人,正带着逆王的大军杀向京城。”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就是朕最好的筹码。好好祈祷吧,祈祷他不要攻破城门,否则,朕会亲手拉着你们母子,共赴黄泉。”
他挥了挥手,我便被宫人带了下去。
那是一座永不见天日的囚牢,潮湿、阴冷,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起初,我还靠着送餐的次数计算着时日,可后来,送餐的间隔越来越长。
腹中的孩子倒很乖巧,并未折腾我。我也索性不再计算,只是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等待的,或许是周云深。
又或许,是死亡。
16
再次见到天日,是在撕心裂肺的产痛之后。孩子生下来很小,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皇上派人抱走了。
从那以后,黑暗的囚牢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第三次见到皇上时,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比记忆中更加枯瘦,满头华发,背脊佝偻,看上去竟与寻常人家的老者无异。可他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却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来了!”他嘶吼着,“这么多年的担惊受PA终于可以结束了!”
高耸的宫墙之上,寒风凛冽。
皇上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挡在他身前,作为他最后的人质。
我的目光,却被旁边一个太监怀里抱着的小小婴孩攥住。他那么瘦小,眉眼间却能看出与周云深的几分神似。
那是我的孩子。
眼眶瞬间湿润,我们一家三口,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团聚。
“周云深!”皇上冲着城下喊道,“你的妻子和孩儿都在朕的手上!立刻擒下逆王,朕便饶你们不死!”
我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城墙下,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为首一人,身披铠甲,眉目坚毅。他不再是那个一笑起来便如春风拂面的少年,而是一位真正的铁血将军了。
真好。这样,我便能安心去见王爷和王妃了。
“你放了他们!我以性命担保,留你一命!”周云深咬着牙,声音嘶哑。
可成王败寇,皇上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皇上,”我贴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这样是威胁不了他的。”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继续道,“看到那些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了吗?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只会优先取你性命,不会管我们母子死活。届时,你死了,我们母子却能活下来。”
我能感到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在收紧。
“倒不如……”我喘息着,抛出我的毒计,“把我们母子吊在城墙上。只要他们敢放箭,绳索一断,我们就是你的陪葬品。我也正好想看看,在他周云深心里,这江山和我,究竟哪个更重!”
皇上先是一愣,随即癫狂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为情所困的蠢女人!”
他挥手命人将我和孩子用粗麻绳捆在了一起。
“你们要干什么!”城下的周云深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我回过头,最后望了他一眼,这个与我纠缠了一生的男人。
见他眼中闪过无尽的惊恐,我勾起嘴角,用口型对他说:“去做你想做的吧。”
就在他们将我们推向城墙边缘的那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挣脱了那熟悉的绳结——那是他年少时,亲手教我的解法。我反手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在他惊恐万状的嘶吼声中,最后对他粲然一笑。
“孩子,闭上眼,别抬头。”
话音未落,我抱着我们的孩子,如断线的风筝,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孩子的啼哭,周云深的咆哮,战马的嘶鸣……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都消散在我落入的那片血泊之中。
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小小的他,将一个馒头塞进我手里,笨拙地教我如何解开束缚的绳索。
我记了一辈子。
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正文完】
番外(婶子篇)
我叫夏叶,是个医女。旁人看我一生未嫁,孤苦伶仃,可我自己知道,我这心里,也曾装下过一个人,也曾有过一个女儿。
那个人叫袁正。我遇见他时,他刚没了挚爱的妻子白娘子,却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我动了心,以为能陪他走出伤痛,可他却告诉我,此生只爱一人,再不会娶。
那一夜,我尝尽了情伤的滋味。
后来,他被调回京城,我们断了联系。直到那一天,他深夜叩响我的门,将他年幼的女儿托付于我。他卷入了杀头的罪过,此去,便是赴死。
他跪在我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只求我护他女儿周全。
我抱着那小小的娃娃,转过身去,不敢看他:“你走吧。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女儿。”
我给她取名夏花,夏叶的夏,夏花的花。
可我这个娘,并没能当多久。一个自称王爷的黑衣人带走了我们,他说,皇上在追杀袁正的遗孤,凭我,护不住她。
我只能放手。
再后来,我带着所有积蓄,回到了白云镇,买下了白娘子故居和隔壁的院子,一处自住,一处行医。
直到那天,一个姑娘来租我隔壁空了许久的院子。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那眉眼,像极了当年的白家姐姐,可嘴边那两颗俏皮的虎牙,却和袁正一模一样。
我便知道,是我的夏花,回来了。
我看着她成亲,看着她那个叫周云深的夫君对她若即若离,看着她为他神伤。那飞蛾扑火的模样,和当年的白娘子,何其相似。
后来,她夫君走了,她却怀了身孕。我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只想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变故发生在一个清晨。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她,她说,是她夫君派来的,安顿好了就回来陪我吃饭。
我信了。
可第二天,敲响院门的,却是周云深。他双目赤红地问我,夏花去了哪里。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夏花,怕是凶多吉少了。
……
周云深赢了天下,为他全家报了仇。新帝为他恢复爵位,要为他指婚,他都拒了。
他只将“爱妻湛英”的名字,写进了周家族谱,供奉于祠堂之上,受周家子孙世代香火。湛英,是袁正为夏花取的名字。可我总觉得,这名字太大,压得她太苦。
我还是喜欢叫她小夏花。我叫她小夏花的时候,她从未吃过这许多的苦。
我回了白云镇,周云深也带着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就住在我隔壁。后来,他让儿子袭了爵,自己便在这白云镇定了居。
又是一年夏花的忌日。夜深了,我正要睡下,隔壁院里却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披衣起身,院里的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是周云深。那个如今权倾朝野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梅樱……湛英……我好疼啊……你不是最怕我疼吗,怎么还不回来看看我……”
“或者……带我走也行啊……”
那声音里的痛苦,闻者心碎。
是啊,怎么能不痛呢。
明明就只差一日。
只差一日,他便能将她从那座囚笼里救出来了。
我抬头望天,月凉如水。这小小的白云镇,这无尽的因果,终究是困住了我们所有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