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缙为娶我,跪废了膝盖,只是我福薄,死在了成亲的次年
发布时间:2025-10-03 15:41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崔缙为娶我,跪废了膝盖,只是我福薄,死在了成亲的次年。完结
全家被流放的那年,崔缙为了迎娶我,在金銮殿前跪得膝盖几近报废。
然而,我命途多舛,竟在我们成亲的次年撒手人寰。
我的尸骨尚且未寒,他便迫不及待地再娶了一位贵女。
那个夜晚,新妇娇羞地依偎在崔缙的怀中。
红烛摇曳,光影交错,掩映着他眼底那难以捉摸的神色。
我魂魄飘荡在一旁,隐约察觉到,他的心智已然失常。
1
京城的第一场雪,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不及防,悄无声息地就覆盖了整座皇城。
那个夺走我性命的女人,此刻正披着凤冠霞帔,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嫁给了我曾深爱的夫君,崔缙。
崔缙也穿着一身刺眼的朱红喜服,衬得他那郁郁青青的眉眼愈发像一幅浸了雾气的春山画。只是他大病初愈,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宽大的礼服显得有些空荡。
我只能无声地飘在他身边,心像被浸在涩苦的黄连水里。
夫妻对拜的那一刻,崔缙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偏了两寸,竟直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拜了下来。
我心中一惊,还以为他能看见我了,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他,可我那透明的手指,却径直穿过了他发间系着的红绳。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已经死了。
下一瞬,崔缙松开了手中的红绸,整个人像一座崩塌的玉山,轰然倒地。
满堂宾客的惊呼声中,新娘猛地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极尽妩媚妖艳的脸。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我的魂体都在发抖,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泪。
长宁郡主,沈芙。
沈芙伸出雪白的手臂搀扶崔缙,而他脸色苍白,却依旧对着她温柔地笑。
「许是今日落雪,引得旧时腿疾复发,惊扰夫人了,莫怪。」
他竟然称呼别的女人为“夫人”,我气得几乎魂飞魄散,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那温柔的假面。
沈芙痴迷地凝视着崔缙的脸,双颊飞起两抹红霞,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
我很清楚,她那恨意从何而来。
崔缙的腿疾,是因我而起。
数年前,薛家一夜倾覆,父亲卷入党争,惨死狱中。母亲刚烈,听闻噩耗便吞金自尽,追随父亲而去。薛家男丁尽数处死,女眷则被判流放边关,世代为奴。
我作为薛家唯一的嫡女,被捆着手脚,像牲畜一样被赶出了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龙颜大怒的后果,可崔缙还是不顾一切地要娶我。
那一天,也下着这样大的雪。他孤身一人跪在金殿前,白玉雕砌的台阶上凝结着刺骨的寒冰。他一遍又一遍地叩首,匍匐在地,额头磕出的鲜血很快便被风雪冻结,染红了身下的玉阶。
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被冻成一尊雪雕,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才终于松了口。
崔缙求来了那道赐婚的圣旨,顾不上满身伤痛,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追了几个昼夜,才终于在流放的路上截住了我。
他用一双几乎废掉的膝盖,换回了我的一条命。
可是,崔缙,我终究还是没能活下来啊。
2
我飘荡在他们大红的喜房里,眼睁睁看着我昔日的夫君,用那根我再熟悉不过的喜秤,挑起了另一个女人的红盖头。
沈芙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夫君”,崔缙则微笑着勾起她的下巴。
「比起夫君,我更想听你唤我崔郎。」
她于是满脸绯红地应了,羞涩地接过了合卺酒。
崔缙却没有饮酒的打算,他只是眉目含情地注视着沈芙,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腿疾发作,方才喝的药与酒性相冲,我便以茶代酒,还望夫人体谅。」
摇曳的红烛光影里,他和她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登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堵得发慌。
从前每逢雨雪天,他的腿疾便会发作,疼得冷汗浸湿衣衫。我为了他,钻研医书,踏遍山川寻访名医,却始终无法根治他的顽疾。
而他只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一声不吭,然后从我的唇角细细吻上来。
「夫人的吻,胜过世间一切良药。」
往事如刀,我再也无法忍受,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我好恨!崔缙,我才离开多久,你怎么就能拥别人入怀,另娶了沈芙!
就在这时,合卺酒刚一入喉,沈芙的身子便软了下去,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婚床上。
崔缙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仿佛一张完美的面具终于裂开,他眉宇间再也藏不住那蚀骨的痛意,转而用一种掺杂着狰狞与厌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不省人事的沈芙。
「我怎么可能与你拜堂,又怎么会,喝下这杯合卺酒。」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去,竟徒手捻灭了那对燃烧正旺的龙凤花烛。
烛泪滚滚落下,我跟着他走出喜房。
他脱下那身碍眼的喜袍,里面赫然是一身粗麻缝制的素服。
他在为我服丧。
我怔怔地飘上前,想要抚摸他瘦削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滚落,他全身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困兽般的悲鸣。
在这漆黑的屋子里,他像一只雪地里受伤的孤鹤,绝望而凄厉地伏在案几上恸哭。
月光透过轩窗,恰好照在他鬓边的一缕银丝上。
可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啊。
崔缙用手捂住了眼睛,瘦到骨节凸出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已经泛旧的同心结。那是我与他成亲时,用你我二人的发丝缠绕编织而成。
他在低声啜泣。
「阿荞,我好想你。」
我将脸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上,想为他擦去泪水,想给他一个拥抱,却只是徒劳。
鬼魂,是没有温度的。
他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揭开了桌上另一方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座漆黑的灵位。
我凑过去看,崔缙已将那牌位紧紧抱入怀中。他用双唇一寸寸地温柔拂过冰冷的牌位,仿佛在亲吻自己的爱侣。
牌位上,隐约露出了两个字——薛荞。
是我的名字。
他猩红着双眼,用一种近乎冷静的疯狂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再等等我,阿荞。」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血泪从我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疯子,真是个疯子。
新婚之夜,他就这样抱着我的牌位,枯坐到天明。
3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我撑着头,安静地趴在崔缙的膝上,就像从前无数个清晨一样。
记忆被拉回到当年,我双手被缚,浑身脏污地被驱逐出京城。脚底早已磨烂,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千里流放路,崔缙不眠不休地追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些曾经欺辱过我家人的狱卒,被他一剑封喉,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
起初,我不愿跟他回去。
他却脸色苍白,目光却无比坚定。
「阿荞,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女眷流放边关为奴,大多都没有好下场,要么死于苦寒,要么死于折辱。
我曾问过他。
「若是你来迟一步,我已沦为他人姬妾,你会如何?」
崔缙从身后将我紧紧圈在怀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落入我的鬓边。
「阿荞,与你的性命相比,那些都不值一提。」
我试图挣开他的怀抱。
「你娶一个罪臣之女,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他却将我搂得更紧,在我耳边无声地哭泣。
「只要你还活着,世人如何评说,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所以,当沈家兄妹将我伏击,当沈芙那个禽兽不如的庶兄沈陵将我压在身下时,我本想咬下他的耳朵,与他同归于尽。
但我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我求他,只要能让我活下去。
只要活着,我就还有机会再见到崔缙。
沈陵嬉笑着应允,说只要我让他满意,便留我一命。
可沈芙却不想让我活。
她一把推开沈陵,用簪子狠狠划烂了我的脸,然后带着怨毒的快意,将那支尖锐的发簪猛地戳进了我的眼睛。
「你真是蠢得可怜,只要她还活着,崔郎的眼里就永远看不到我!」
「我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别想留下!」
眼球被硬生生剜出的剧痛,让我瞬间坠入无边血色地狱。
深入骨髓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
我真的好疼。
崔缙,我听你的话了,我努力想活下来。
可是,对不起,我还是食言了。
4
我死的那天,腹中的孩儿才刚满三个月。
崔缙奉命前往江南查案,我没能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只在家信中隐晦地提了一句。
他回京那天,我满心欢喜地出城去迎他,却在半路上遭人截杀。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回京的消息,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沈芙毁了我的容貌,刺瞎了我的双眼,却仍不满足,她要让我尸骨无存。
我原以为她会放一把火,将我烧成灰烬,她却在我耳边怨毒地冷笑。
「这么轻易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你抢走了崔郎的心,我怎么会让你死得那么舒坦。」
那时战乱未平,京城外聚集了大量流民。那一张张枯瘦的面孔,眼中都冒着饥饿的绿光。
那天的京城,是个难得的晴天。这样的天气,我最喜欢在院里的小榻上晒太阳,读一读话本,而崔缙会坐在一旁,为我煮一壶清茶。
我的魂魄飘在空中,眼看着崔缙带着一队兵马路过。
他偏过头,对着身边的随侍微笑。
「不知夫人此刻在做些什么?想必又是在院子里浇花,或是晒着太阳打盹吧。」
身后的副将朗声大笑。
「大人连夜赶路,就是想给夫人一个惊喜,这还没进城呢,就开始想夫人了。」
一只叼着半截腿骨的野狗从草丛中窜出,狂吠不止。
崔缙抬了抬手,眉心莫名地跳了两下。我看见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心口,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一口破锅里,正熬着腥臊的肉汤,城外的流民因为畏惧官兵,不敢上前。人群中,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孕妇,手里还牵着一个年幼的孩童。
身后的军士们已经举起了长剑。
崔缙却陷入了沉思,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藏在怀中的那封家信。
在那封信里,我告诉他,我已有身孕。
于是,崔缙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夫人有孕,不易见血,放了他们吧。」
他还吩咐手下,将带的一些干粮分发了出去。
那个懵懂的孩童欢呼雀跃,竟从怀里掏出半股金钗,当做筷子去锅里捞肉。
那金钗出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崔缙,他竟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几乎变得透明。
夫妻分离,分钗为二,一股自留,一股赠与夫君,以待日后重逢,合二为一,是为“合钗”。
他认出来了。
那半股金钗,与他贴身珍藏的那半股,是一对。
极致的悲痛与狂怒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拔出佩剑,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一剑就砍下了那孩童的头颅。
崔缙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向来温润如玉,举止翩然。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狠戾如修罗的模样。
温热的血溅满了他的白袍,发髻散乱,脸上沾满了血污与泥土。他的脸骇人地白,双眼却是一片猩红。
饥饿的流民发出了死前的哀嚎。
在那口破锅里,一张被划烂的脸皮肉外翻,那双曾如秋水般的明眸,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肮脏的地上,森白的骨骼四散。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飘在他身后,多想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这人间惨剧。
他却一步步走过去,将那具残破的尸骨抱了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沙粒与尘土。
身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崔缙没有说话,像是一时无法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半晌,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不是她。」
但话音刚落,一口鲜血便从他喉间猛地喷涌而出。
5
崔缙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
他将自己反锁在房中,整夜整夜地抱着我的尸骨,一遍又一遍地拂去那些泥土与脏污,仔仔细细地辨认着每一处伤痕。
但他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执念未消,魂魄只能在他身侧徘徊,眼睁睁看着他心脉寸断,痛不欲生。
几日后,崔缙为我的尸骨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将我扶正,坐在妆台前,温柔而又认真地,用螺黛为我描眉。
就像我生前,他每日清晨都会为我做的那样。
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中滚落。
我从一旁伸出手,想要为他拭去泪水,手指却一次次穿过他的脸颊,什么也碰不到。
他抱着我的尸骨穿过厅堂,开始有条不紊地为我操办丧事,整个人形销骨立。
府中挂满了白幡,崔缙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分不清是他的脸更白,还是那白色的灯笼更惨淡。
沈芙前来吊唁,恰好撞见这一幕,不由得看痴了。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颊上薄施胭脂,妆容素净却又显得气色极佳,月白色的衣裙簇新,鬓边还簪着一朵白花。
沈芙眼中是难以抑制的爱慕,她痴痴地望着崔缙,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衣袖,「崔大人,您怎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少女娇羞。
「斯人已逝,还请大人怜取眼前人。」
我清楚地看到了沈芙眼中的悸动。
这些日子,我一直盼着崔缙能从我的死亡中走出来,或许,等他找到了另一位心爱的女子,儿孙满堂,安稳一生,我便能安心离去。
可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是个小气至极的姑娘,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心里就酸涩得发疼。
也许是沈芙今日的发髻挽得太松,她低头的瞬间,一根簪子从发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崔缙的目光被那簪子吸引,倏然间愣住了。
婢女惶恐地将簪子捡起,在沈芙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崔缙却在此时勾唇一笑。
「郡主这支簪子,倒是别致。」
沈芙神色微动,不着痕迹地抚了抚鬓角。
「不过是京中常见的样式,粗陋了些,让崔郎见笑了。」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点翠簪,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
6
几天前的深夜,我曾飘入沈芙的闺房。
亲眼看着她喜不自胜地吩咐婢女:「崔郎终于要给那个贱人办丧事了!快,把我新裁的那件衣裳拿出来,再去请京城最好的妆娘,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仔细你的皮!」
婢女慌忙退下。
我心中怨气翻涌,撞得挂在床角的玉饰叮当作响,烛影在床幔上剧烈地抖动。
我正要扑向沈芙,她的庶兄沈陵却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他一脸惊慌,说崔缙在回京的路上,找到了那些流民。
「若是让他查到我们头上,那该如何是好?」沈陵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胆怯地问道。
沈芙猛地站起身,将妆台上所有的瓷器都挥落在地,她气得眼角发红,指甲深深扣进桌面。
「薛荞已经死了!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就算杀一个罪臣之女,又能怎样?」
沈陵的目光瞥过她头上的簪子,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这簪子沾过血,终究是不祥之物,还是尽早销毁为好。」
沈芙取下那根簪子,死死地攥在掌心,眼中满是阴狠。
「怎么,你怕她化作冤魂来索命?我告诉你,我一想到当日是我亲手毁了那张狐媚脸,心中就畅快无比!」
「我偏要留着它,日日夜夜感受这份快意!」
我再也无法忍受,发了狠一般冲过去掐她的脖子。但我的手刚碰到她,就被一道金光弹飞出去,手臂上冒出阵阵黑烟,痛得我发出一声惨叫。
沈芙从脖子上取出一块玉符,得意地晃了晃。
「何况我有国师开光的玉符护身,任何邪祟都休想近我的身。薛荞的魂魄若是敢来,我便让她再死一次!」
而此刻,崔缙偏偏就问起了这支簪子。
我多么期盼他能发现端倪,发现沈芙就是杀我的真凶。
可他却只是神色淡淡地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这样啊。」
风雪落满他的眉头,沈芙痴痴地伸手想为他拂去,崔缙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两步。
「郡主慢走,臣暂且失陪。」
我不甘心地跟在崔缙身后,明知他未必能发现什么,心中却仍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他提着灯,步履匆匆,险些在雪地里滑倒。他踉跄着径直走入书房,伏在案上,凭着记忆将方才那支点翠簪的样式一笔一画地描摹下来。
而后,他唤来心腹,将图纸递了过去。
「去给我查!」
崔缙,他究竟是凭着怎样可怕的直觉,竟看出了那支簪子的古怪。
我激动地在屋中打转,他却痛苦地垂下头,手边摊着一幅画。
画上的我扎着羊角辫,正趴在墙头朝他笑,墙边的青杏树亭亭如盖。
可如今,画卷早已泛黄,青杏褪色,满园青翠也化作一片枯败,画中的那个姑娘,也早已香消玉殒。
眼泪簌簌滴落,砸在斑驳的墨迹上,恍惚间,像是下了一场潮湿的雨。
崔缙用手腕遮住了眼睛,他在哽咽。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阿荞,你再等等我。」
我无声地从他身后环住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只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7
崔缙拿起一支紫毫笔,在那幅陈旧泛黄的画卷上,挥笔题下了一句诗: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我只觉得痛彻心扉,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正握着笔的崔缙,动作猛地一顿。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仿佛在一瞬间,真切地感受到了我的拥抱。
但他的目光,最终还是穿透了我的身体,落在了空无一物的后方。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跟着崔缙来到灵堂,烛光摇曳,烟气缭绕。
他一出现,沈芙便含羞带怯地迎了上来,急忙将一个暖炉塞进他冰冷的手中。
「崔郎,外面天寒地冻,你身上还有旧疾,务必要保重身体。」
这一次,崔缙没有再拒绝她的示好,反而朝她弯唇一笑。
「多谢郡主关心。」
我看着她满脸惊喜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反胃。
沈芙的歹毒,我早有耳闻。当年她对崔缙一见倾心,百般追求。一次赏花宴上,有位梁姓小姐玩投壶时,无意间将箭投偏,砸中了崔缙正在观赏的一株海棠。
崔缙为她解围,温和地将那朵海棠花赠予了她。
可宴席一散,那位无辜的梁姑娘,就被沈芙堵在僻静的角落,不仅被掌掴,还被她生生踩断了腿骨,从此再也无法正常行走,一桩即将定下的好亲事也就此告吹。
而沈芙,仗着陛下的宠爱,不过是被禁足三日,便被太后以侍疾为由接进了宫。
从那以后,崔缙便再也不愿与她说一句话。
我想,他心中一定背负着沉重的愧疚吧。我曾为那位梁姑娘寻来一位神医,据说只要悉心调养几年,还有恢复如初的可能。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8
三个月前,我送崔缙出京赴任,恰好与沈芙的轿子擦肩而过。
她的丈夫,威远将军战死沙场,她新寡不久,便匆匆回京。
长街之上,她掀开轿帘,那张脸艳丽如血色罂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黏在崔缙身上,如泣如诉地唤了一声:
「崔郎。」
崔缙当时正弯着腰,让我为他戴上求来的平安符,温柔地垂着眼眸。
「阿荞别怕,我此去定会安然归来。」
他听到那声呼唤,只是冷下脸,将我更紧地护在了身后。
那一日之后,沈芙便三番五次地给我下帖子,都被我婉拒了。我只是未曾想到,她的势力竟已庞大到如此地步,敢在天子脚下,随意截杀朝廷命官的妻子。
灵堂那日之后,崔缙和沈芙的关系竟日渐亲密起来。
我飘在沈芙身边,看着她一步步沉溺在崔缙编织的温柔陷阱里,却依旧保持着极大的警惕。
她让沈陵,尽快处理掉所有知情的人。
「崔郎很快就要接受我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吩咐这些阴毒之事时,她正抚摸着崔缙送她的回礼,脸上甚至还带着幸福的甜蜜。
她不知道,另一边,崔缙派去的人已经查到了结果。
心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禀。
「大人,郡主那支点翠簪,是太后所赐。其上所用的翠鸟羽毛光泽至极,京中贵女争相仿效。只是,唯独郡主这支簪子,为显尊贵,不仅镶嵌了西域进贡的宝石,簪身上还刻了独特的云纹。」
崔缙手背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他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也就是说,这支簪子,整个京城,仅她一人所有?」
「正是。」
是啊,怎么可能会弄错呢?
那些他抱着我的尸骨,将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的日日夜夜,他将我身上的伤口看了千遍万遍,看得那样仔细。什么样的凶器,才能留下那样独特的伤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而那支簪子的坠落,恰似投入湖心的一块巨石,足以掀起滔天骇浪。
9
漆黑的房间里,崔缙就那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他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重创,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在他的脸上。
他全都查到了,我死去那天的全部真相。
地上锋利的碎瓷片泛着森冷的光。
他捡起最大的一片,慢慢地,笑了起来。
「竟是如此啊……」
从我死去那天起,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此刻,他双眼通红,状若疯魔,竟攥着那块碎瓷,朝着自己的脸划去。
我心如刀割,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崔缙,不要!」
血溅了出来,他的眉骨往下,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崔缙颓然倒回椅子上,脸白如纸,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都是因为这张脸……」
他艰难地喘息着,眼神空洞,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我猛地扑向他,魂体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将紧闭的窗户砰地一声吹开。
窗棂撞击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让他猛然回过神来。
檐下悬挂的风铃,被这阵风吹得叮铃作响,此起彼落,像是声声泣诉,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瓷片从他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崔缙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唤着我的名字。
「阿荞,是你吗?」
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在用尽全力告诉他。
「崔缙,你要向前看。」
他闭上眼,仔细地聆听着风的声音。那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就好像,有个人在温柔地抚摸他。
风铃断断续续地响着,我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停了。
檐角的风铃也安静地垂落,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我的意识,则彻底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
10
我再度睁开眼时,沈芙已换上大红嫁衣,正满心雀跃地等待着嫁入崔府的那一刻。
她沉浸在即将成为崔夫人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崔缙那看似温柔的眼眸深处,藏着一片冰冷的寒潭。他早已精心编织好一张情爱的大网,就等着他那自投罗网的猎物彻底沉沦,然后便会毫不留情地亮出獠牙,将其撕成碎片。
新婚之夜,本该是洞房花烛,崔缙却将我的灵位紧紧抱在怀里,在空旷的房中静坐了一整夜。
迷香的烟气袅袅升起,沈芙就在这甜美的幻梦里,度过了一个人的良宵。
这场婚礼处处透着诡异。崔缙迎娶沈芙,府里的白幡却并未撤下,喜庆的唢呐声缠绕着惨白的灯笼,交织出一曲分不清是喜是悲的荒唐乐章。
婚礼办得极为仓促,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寒酸。
沈芙心底泛起一丝不满,她试探着向崔缙表达了对一场盛大婚礼的向往。
但崔缙只是含笑凝视着她,语气平淡得不起波澜。
「你我皆非初嫁初娶,何必如此铺张,徒惹笑话。更何况我丧妻未久,郡主是想让我背上薄情寡义的骂名吗?」
他指尖勾起沈芙的一缕青丝,轻佻地绕着,笑容云淡风轻。
「莫非……是郡主对我并非真心,不愿嫁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沈芙的软肋。她慌忙抓住他的手,唯恐他下一秒便会反悔。
「绝无此事!能嫁给你,是我多年来的夙愿,我日思夜盼!」
她不知道。
在她转身离开后,崔缙立刻用胰子反复搓洗那只被她碰过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一层皮都搓下来。
铜镜里映出他幽深如潭的双眸,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呢喃。
「阿荞,别嫌我脏。」
我含着泪,化作一缕轻风,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虚无的吻。
怎么会呢?
我的阿缙,分明是这世间最干净皎洁的少年郎。
婚后第二日,崔缙便开始早出晚归。
他总是以公务繁忙为由,夜宿官邸,与同僚们通宵议事。
即便沈芙在府中独守空房,整夜等他。
他也只是一句「回不来」便打发了。
沈芙精心准备了酒菜,想去官邸寻他,却在半路的街市上,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啧啧,人家发妻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府,也不怕夜里冤魂索命。」
「顶着个郡主的名头,行事却如此下作,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这些话,何其相似。
就如同当初我意外身亡,沈芙在背后推波助澜,散布谣言说我与外男私通,在城外被流民凌辱至死。
一时间,满城风雨,无数人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我的“惨状”,仿佛他们都亲眼所见。
他们骂我红杏出墙,死有余辜。
那时,我的魂魄就飘在人群之中。
一个常来府里送菜的大娘,唾沫横飞地向众人描述。
「你们是不知道,那女人天生一副狐媚相,一双眼睛跟会勾人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货色。」
可事实呢?事实是我见她年迈维生不易,才特意让丫鬟吩咐她日后直接将菜送入府中,省去她奔波之苦。
她甚至,连我一面都未曾见过。
我血红着双眼,看着这些丑恶的嘴脸,却无能为力。
沈芙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她立于人群之中,薄纱覆面,却遮不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她故作惋惜地附和。
「是啊,如此水性杨花的贱人,怎配得上风光霁月的崔大人。」
后来崔缙听闻此事,当众割了那几个传得最凶的人的舌头,用雷霆血腥的手段才将谣言压下,可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却从未停歇。
如今,这报应不爽,终于轮到了她自己身上。
有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崔府的“秘闻”。
「听说了吗?郡主在崔夫人灵堂上就按捺不住,搔首弄姿地勾引崔大人,连头上的簪子都‘不小心’掉了。」
「这算什么!我小舅子邻居家的姨妹就在崔府当差,她说郡主为了让崔大人娶她,不惜脱光了衣服,跪在地上学狗叫呢!」
众人发出一阵阵夸张的惊叹。
「我的天,竟能无耻到这般地步,怕是连勾栏里的女子都自愧不如。」
沈芙脸上的笑意早已凝固。
她的脸色由青转黑,听到最后,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她抽出腰间的长鞭,劈头盖脸地朝人群中打去!
「你们这些贱民,我要撕了你们的嘴!」
人群惊叫着四散奔逃,跑得慢的被鞭子抽中,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沈芙像是疯了一般,双目赤红,不断挥舞着鞭子,气得浑身发抖,几欲昏厥。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怎么,这棍棒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了?
当初看我笑话时,你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今天怎么笑不出来了?
崔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沈芙状若疯妇,追着百姓抽打的场景。
他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握住鞭梢,掌心瞬间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沈芙正欲发作,看清来人是崔缙后,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崔缙一身玄色官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墨发如瀑,那双眼眸沉静如水,却透着刺骨的疏离。
他生得实在太好看了。
沈芙一时看呆了,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他将鞭子扔在地上,神情冷漠。
「今日之事,本官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11
郡主当街鞭打百姓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崔缙和沈芙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陛下震怒,勒令沈芙即刻前往京郊的严华寺,为天下苍生祈福。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惩罚与警告。
沈芙却不愿接受,她死死拽住崔缙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我们才成婚不到一月,我不要与你分开。」
崔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薄唇紧抿。
「你若执意不去,陛下便会以我驭妻不严降罪于我,我多年来在百姓心中积攒的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本以为,郡主对我是真心实意,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连这点委屈都不愿为我承受,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好聚好散,也免得耽误郡主另寻良婿。」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沈芙急忙从身后紧紧抱住他,赌咒发誓。
「我若对你不是真心,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两行清泪滑落,她哭得楚楚可怜。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只求夫君心里,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我。」
崔缙这才转过身,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才乖。你放心,我会时常去看你的。」
沈芙将脸埋进崔缙的胸膛,贪婪地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
崔缙却又低声说了一句。
「虽有暂时的别离,但终有重逢之日。」
她听了这话,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却没有看见,他说这话时,眼神空洞地望向了虚空,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沈芙,崔缙便入了宫。
我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
长街上,沈陵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抓住一个路过的丫鬟,满嘴酒气地就要凑上去亲。
那姑娘吓得尖叫着拼命推拒。
沈陵却咧着嘴淫笑。
「能被小爷我看上,是你的福分。我沈陵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出我手掌心的!」
幸好那丫鬟平日里干惯了粗活,手上有些力气,挣脱开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正气得魂体不稳,一回头,却发现崔缙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沈陵那滩烂泥,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是时候了。」
我心中猛地一跳。
只因他那双眸子里,翻涌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杀意。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半月之后,崔缙动身前往严华寺探望沈芙。
听闻崔缙要来,沈芙着实费心打扮了一番,沐浴后的长发松松地挽起,素面朝天,反倒更像一朵出水芙蓉,清丽动人。
「夫君,你可算来看我了。」
她从身后环住崔缙的腰,手指不安分地从他的衣襟探入,暧昧地画着圈。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崔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再动弹分毫。
「此乃佛门清净地,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他生得俊美无俦,此刻微微垂眸,烛光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淡漠出尘。
沈芙看得痴了,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崔缙对着她,弯唇一笑。
「我先去拜会住持,晚些时候,我为你抚琴。」
他转身离去。
沈芙在屋里焦躁地踱步,她咬了咬唇,对着心腹婢女低声吩咐。
「去,把那助兴的香给我取来,动作仔细些,别让人瞧见了。」
12
夜色渐浓。
烛火被吹熄,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霜。
屋子里点燃了特制的熏香,甜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芙换上了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脚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斜倚在榻上,故意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美背,摆出一个自认为最诱人的姿态。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待那人走到床边,沈芙便如一条美女蛇般缠了上去,将他扑倒在榻上。
「夫君,你可让妾身好等。」
身下的人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猴急地翻身,反将她压在身下。
一张嘴便急不可耐地亲了上来,手也不老实地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小美人,爷这就好好补偿你。」
这声音……油腻又猥琐,哪里是崔缙那清冷如玉的声线!
沈芙心中大骇,猛地将他推开。
「你是什么人?」
那人却不答话,只顾着撕扯她的衣裳,嘴里发出嘿嘿的淫笑。
沈芙惊恐地挣扎,尖利的指甲在那人脸上划出数道血痕。
那人被抓疼了,又被那催情的熏香撩拨得失了理智,彻底恼了。
「给脸不要脸的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妇,今夜小爷我偏要办了你!」
两人在榻上激烈地厮打起来,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沈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她反手摸到榻上的青瓷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人的后脑!
“砰”的一声闷响,男人应声倒下。
沈芙满手鲜血,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崔缙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火把瞬间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沈芙睁不开眼。
她吓得从榻上滚落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崔缙脚边,拽住他的袍角,哭得涕泗横流。
「夫君!夫君救我!这歹人不知从何处闯了进来,想要……想要轻薄于我!」
她手上黏腻的鲜血,弄脏了崔缙一尘不染的袍角。
有人上前,将血泊中的男人翻了过来。
火光下,那张脸赫然是沈陵!
亲兄妹竟行此罔顾人伦之事,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沈芙瞪圆了双眼,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
崔缙猛地抽出自己的袍角,力道之大,让沈芙一屁股摔在地上,那衣袖甩在她脸上,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
「贱妇!你竟敢欺我至此!」
有人上前探了探沈陵的鼻息,随即对着崔缙沉重地摇了摇头。
沈芙见状,彻底吓傻了,瘫软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崔郎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方才……方才情急之下,我才失手用瓷枕砸了他……」
她此刻毫无仪态可言,又向前膝行了两步,攥住崔缙的手臂,急切地辩解。
「我若有半点不轨之心,何至于反抗至此?此生我只爱夫君一人,若与旁人有半分苟且,便让我永堕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为了让崔缙相信自己,她开始奋力地诋毁沈陵。
「他……他好色成性之名,上京谁人不知!定是他不知何时起了贼心,觊觎于我……」
「崔郎,我是天大的冤枉,你若不信我,我……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说着,她便挣扎着起身,作势要往柱子上撞去。
有人想拦,却被她一把推开。
最终,还是崔缙及时拉住了她。
他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去她满手的血污,而后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
「你是我的妻子,我如何能不信你。」
「方才是我关心则乱,误会了你,我向你赔不是。」
沈芙在他怀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鼻尖通红。
她抽噎着问。
「他……他被我打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崔缙轻抚着她的长发,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一切有我。」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
可我分明看见,他垂下的眼眸里,那化不开的冷意,可怖至极。
13
沈陵其实并没有死。
他当时只是被砸晕了过去。
崔缙将他秘密带走,一盆滚烫的盐水兜头泼下,沈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生生被疼醒了。
我飘了过去。
崔缙当着我的面,用一把匕首,生生剜出了沈陵的双眼。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溅了崔缙一脸。
将他那张俊美如玉的脸,染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在沈陵凄厉的哀嚎声中,崔缙的嘴角,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就是这双狗眼,当初也曾这样觊觎过我的阿荞。你这双招子,留着无用,我便替你收下了。」
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平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此刻的他,真的有些可怕,像一个从地狱深渊里爬上来的恶鬼。
沈陵痛苦地求饶,声音早已嘶哑。
崔缙却笑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劈向沈陵的下三路,一剑,又一剑,直到那里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他满手是腥臭的血污,脸上却笑出了眼泪。
「阿荞,你看见了吗?」
嗯,我看见了。
从前的崔缙,是很少笑的。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春日的午后。
瓢泼大雨中,他单薄的身影跪在墙角,肩膀不住地发抖。
我将一把油纸伞,从墙头扔了过去。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隔着朦胧的雨帘,朝我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
那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后来我才知道,是他那继母所生的弟弟,哄骗他爬上假山去捡风筝,想趁机将他推下去,结果自己不慎失足摔断了腿。
他父亲回府后,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他一巴掌,罚他在大雨里长跪,不许吃饭。
我爹娘知道后,也只能无奈叹气,时常偷偷接济他。
再后来,他背上行囊,独自一人上京赶考。
临行那天,我去送他,他看着我,耳根都红透了,却还是朝我笑着。
「阿荞,等我,我必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地回来娶你。」
他终究,没有食言。
那年他风光迎娶我时,几乎是堵上了自己的全部前程。
他好像,把他一生所有的笑容,都给了我。
如今,他依然在笑。
我却觉得,这笑容,比哭泣更让人心头发酸。
崔缙满身血污地从暗牢里走出来。
眉宇间的疲惫,浓得化不开。
可他,却还在笑。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啊,沈芙。」
14
次日,沈陵的尸身在京郊被人发现,死状凄惨,显然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太后听闻噩耗,急痛攻心,一病不起。
皇帝龙颜大怒,当庭摔了奏折,下令彻查。
然而最终,也只查出来一个“遭遇悍匪,不幸遇害”的潦草结果。
下了朝,皇帝却屏退左右,正悠闲地与崔缙对弈。
他捻起一枚白子,眯着眼笑道。
「爱卿这一步棋,当真是剑走偏锋,妙啊。」
崔缙执起一枚黑子,却迟迟未落。
「陛下才是真正的执棋人,臣,愿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皇帝闻言,抚掌大笑,笑声惊起了廊外树上的一群飞鸟。
沈芙在严华寺又待了大半个月,始终没能再见到崔缙。
直到临近年关,她才被“特赦”回府。
刚一入京,她便敏锐地察觉到,路上的行人看她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不敢再当街发作。
只能死死攥紧拳头,任凭指甲将掌心抠出血痕,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随行的婢女身上。
她还不知道,那晚在严华寺发生的事情,早已被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
如今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说她早在闺中,便与自己的庶兄有染,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
甚至连她前一任丈夫的暴毙,也被人翻了出来,旧事重提。
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她偷情被发现,才狠心谋害了亲夫。
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崔缙身上,无不摇头叹息。
「崔大人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丧门星。」
「我看啊,八成是被逼无奈才强娶的。这么说来,崔大人的原配发妻,死得也太过蹊跷了。」
沈芙气得几近发狂,整日在府中摔摔打打。
但她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跋扈了。
她比谁都清楚,太后病危,在这京城之中,便再也无人能为她撑腰。
崔缙这段时日倒是不那么忙了,时常回府,夜里也会从书房回来陪着沈芙。
她夜夜噩梦,不得安寝,崔缙便亲手为她点上安神的熏香。
这天夜里,沈芙又一次从梦中尖叫着醒来,哭喊着让人去请崔缙。
崔缙来了,她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我梦见沈陵了!他浑身是血,说是来找我索命的!」
「夫君,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今晚陪陪我,不要走。」
崔缙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烛火晃动了一下,将他的眼眸映得一片漆黑。
「只有沈陵么……」
沈芙有些恍惚地问。
「什么?」
崔缙将她重新揽入怀中,随手往香炉里又添了一块香料。
缭绕的青烟弥漫在床幔之中,他微笑着说。
「没什么,我在这里守着你。」
「安心睡吧。」
沈芙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她面色蜡黄,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彻夜难眠,每日醒来,枕头上都落满了大把的头发。
头皮上长满了红色的疙瘩,痒得她日夜抓挠,即便抓得鲜血淋漓,也无法止痒。
一点点不顺心的小事,就能让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她对镜自照时,发现自己不过短短一月,竟像是苍老了十岁。
只有在见到崔缙时,她那颗狂躁不安的心,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阳气渐弱,我再次从她房中飘过时,她竟像是能看到我了,指着我所在的方向,疯狂地大叫。
「有鬼啊!来人!有鬼!」
我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我贴着她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凉气,又在她转身的瞬间,猛地凑到她面前,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沈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滚!你给我滚开!」
「薛荞!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笑。
我为活人时,她百般欺我害我。
如今我化为厉鬼,她竟吓成了这般熊样。
像她这种人,难道不是比鬼,更可怕千万倍吗?
崔缙来了,她便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枕头蜷缩在他怀里,死活不肯松手。
她哭得无比凄惨。
「崔郎,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一袭青袍,打马从长街而过。满城的姑娘都将手中的香囊抛向你,你却看也不看,只说自己已有心上人。我悄悄跟在你身后,看你俯身在小摊上,挑了一支最普通的簪子,却红着耳朵让小厮送给她。」
「那一刻,我看痴了。我夜夜都梦见,是你亲自为我戴上了那支簪子。我不明白,薛荞那般出身低贱,你为何偏偏非她不可?我是郡主,我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脉,只有我,才与你最是相配!」
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说着说着,竟开始语无伦次。
「夫君,你别恨我,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不爱我……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不要辜负我……」
说着说着,沈芙的话音渐弱,竟就这么睡着了。
崔缙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到一旁。
他站起身,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就去死好了。」
15
太后病重的第十日,沈芙的父亲,远在封地的安王,起兵造反了。
沈陵身为庶子,被送入京城为质,本就是因为他在王府无足轻重。
如今他“惨死”京城,正好成了一个绝佳的起兵借口。
沈芙整日待在府中,对外面的事情浑然不觉。
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皇帝,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这场内乱,大获全胜。
太后听闻娘家覆灭,气急攻心,当晚便宾天了。
皇帝假惺惺地在灵前哭了几场,丧仪却办得颇为草率。
更多的金钱与精力,被用在了安抚流民,重整朝纲上。
一时间,天下百姓无不称颂皇帝体恤民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仁君。
崔缙作为平叛的第一功臣,官职连升三级,权倾朝野。他终于有空,来看沈芙了。
她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
多日不见,她的头发已经掉得稀稀拉拉,能清楚地看见头皮上溃烂抓挠的痕迹。
脸上、手臂上都布满了红色的疙瘩,双眼浑浊,暗淡无光。
那张曾经娇艳如花的容颜,如今像是一朵被烈日灼烤过的残花,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她甚至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安王,兵败被俘后,已于昨日在闹市口被处以凌迟之刑,千刀万剐。
而崔缙,正是监斩官。
崔缙厌恶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
她手上一个化脓的疙瘩被打破了,散发着恶臭的液体缓缓流出。
他勾起唇角,笑意迷人,说出的话却淬了剧毒。
「用你这双烂手碰我,你不觉得恶心吗?」
沈芙迟钝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崔缙“呛啷”一声抽出佩剑,剑尖抵住了她的脸颊,锋利的剑刃在她脸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剑锋,一滴滴落下。
沈芙吓得呆住了,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
下一秒,长剑破空,狠狠地钉穿了她的腿骨,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她动弹不得,趴在地上发出凄厉的痛嚎。
「就是你这个贱妇,杀了我家阿荞。」
长剑被猛地拔出,带起一串模糊的血肉。
沈芙疼得满脸冷汗,她哭着拼命摇头。
「不是我,崔郎,你冤枉我了!」
又一剑,捅穿了她的另一条腿,剑尖甚至还在骨头里恶意地搅动了一下。
崔缙残忍地笑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沈芙脸色惨白如纸,想昏过去,却被那剧痛折磨得无比清醒。
她疼得咬破了嘴唇,终于在极度的惊恐中开始求饶。
「我……我只是太爱你了,崔郎!求你别杀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崔缙扔掉了手中的剑。
沈芙眼中迸发出一丝狂喜,她拖着两条废腿,挣扎着向前爬去,紧紧抱住崔缙的小腿。
「崔郎,我爱你有什么错?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话音刚落,她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因为崔缙面无表情地,从她发间,抽出了那根她用来杀死我的点翠簪。
他用那尖利的簪尾,抵住她修长的脖颈。
逼迫她,高高地仰起头颅。
「是这根簪子吗?」
他问得异常平静。
沈芙却全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她很清楚,他在问什么。
「我问你,是这根簪子吗?」
崔缙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润了。
我听出了,他声音里那压抑不住的哽咽。
沈芙不敢回答,只知道拼命地求饶。
「我错了,崔郎,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放过……」
她的话被一声痛苦的闷哼打断,那根簪子,已经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腹部。
我知道,她一定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精雕细琢的簪身,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刑具。
崔缙握着簪子,脸上沾染了她的血。
「你知道吗?阿荞死的时候,我们的孩儿,才刚刚满三个月。」
沈芙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瞪得巨大。
她想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崔缙拔出簪子,鲜血瞬间浸湿了她腹部的衣裳。
「夫妻一场?我与你之间,何曾有过半分情分。」
「那日拜堂,夫妻对拜之时,阿荞的灵位就立在我身侧。我拜的,从来都不是你。」
他举起那根沾满鲜血的金钗,猛地刺入了她的一只眼睛。
「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凄惨。」
「以此,告慰我亡妻在天之灵。」
16
沈芙的伤口,被粗略地处理过。
这些伤,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她的命,只会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烂,发臭。
崔缙将她关进了暗牢,牢房里点满了蜡烛,亮如白昼。
他在四周墙壁上,装满了明晃晃的镜子,无论沈芙望向哪个方向,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此刻的惨状。
瞎掉的一只眼睛,变成了可怖的黑洞;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腹部和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引来了无数苍蝇在她周围盘旋产卵。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娇美郡主的模样。
崔缙给她留下了一只眼睛,就是为了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沈芙,彻底疯了。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喊到嗓子都充了血,只求能有人给她一个痛快。
崔缙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看着她在镜子牢笼中挣扎,轻笑出声。
「你知道沈陵是怎么死的吗?」
「他并非被你失手砸死,而是被我,一刀一刀,凌迟处死的。」
「至于他为何会摸到你的房中……梁润月这个名字,你可还记得?」
沈芙的表情,先是迷茫,而后转为恍然。
崔缙拍了拍手,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来人掀开头上的帏帽,露出的,正是当年被沈芙当街踩断腿骨的梁家姑娘。
梁润月平静地与她对视。
「郡主,做错了事,总是要还的,不是吗?」
原来,她为了给我报仇,主动接近沈陵,蓄意撩拨,想方设法将他约到了严华寺的厢房,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如今的沈芙,已经无法动弹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在一寸寸腐烂。
她绝望地睁大了那只仅剩的眼睛,喉咙里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响。
崔缙缓缓走了过去,抬起了手臂。
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就用那根杀了我的簪子,结束了她罪恶的一生。
而后,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形踉跄了两步,突然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弯下了腰。
梁润月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崔缙笑着,笑着,猛地呛咳起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17
那日之后,崔缙便开始不停地咳血。
他强撑着病体,将整个崔府上下,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自我死后,他一直靠着那股复仇的信念强撑着,情绪早已在无数个日夜里崩溃了千万次。
如今大仇得报,他心中再无挂碍,那根紧绷的弦一松,身体便如山崩一般,一日不如一日。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笼罩了京城一整个冬日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我最喜欢的月白长衫。
他将我的灵位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而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平静地,坐在了我生前最爱躺着晒太阳的那张美人榻上。
他亲手,点燃了一场大火。
火焰很快燎着了他的衣角,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却恍若未觉,眉眼间,竟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冲天的火光里,我凝视着他,泪流满面。
他似乎有所察觉,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穿过熊熊烈焰,与我的视线交汇。他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温柔地笑了。
「阿荞,你来接我了。」
我扑进他的怀里,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的穿透。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阿荞,我总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我真的好怕,那只是一场错觉。」
我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让他感受我的温度。
「是真的,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火光渐渐褪去,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牵起我的手,衣袂飞扬。
就像我们初遇那年。
我扎着两个羊角辫,顽皮地爬上墙头,却不敢下来,对着墙根下那个干净的少年,怯生生地问。
「哥哥,你能接我一下吗?」
他抬起头,微笑着说好,然后张开双臂,稳稳地将我接在了怀里。
而后,他牵住了我的手。
这一牵,便是一生一世。
风中,有几瓣海棠花飘落,停在了我和他的肩头。
我终是,等到了属于我的那片春和景明。
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