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玉兰树下两道人影挨得很近,那是长姐正在亲吻我的未婚夫婿

发布时间:2025-05-24 04:38  浏览量:8

玉兰树下两道人影挨得很近,那是长姐正在亲吻我的未婚夫婿。

所有人都说她失心疯了,竟然放弃成为太子妃,选择与一个穷书生偷情。

但我知道,长姐是重生了。

1

「崔郎,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玉兰树下的两道人影挨得很近,只瞧上一眼,我便匆匆躲到墙边。

那是长姐和崔文祁。

太子驾临,他们二人竟敢在这关口私会,简直是疯了。

长姐甚至还亲了他!

千万不能被发现。

顾不上思考许多,我捡起一颗石子,准备抛出去提醒他们。

「在看什么?」

身后,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

我险些跳起来,好在及时压抑下惊惶,回头看向最不该出现却突然出现在此的男人。

「没什么,找错地方了。」我福身行礼,想带着他一起离开,「殿下请随臣女来。」

「你装得很假。」太子淡淡睨过来一眼,随即摁住我的肩膀,顺着方向倾身往前探头。

——完了。

「那是孔容安和谁?」他问。

我认命地闭起双眼,嘴上还不肯放弃:「崔文祁,家父的门生,学识渊博且善为人师,长姐正向他讨教问题呢。」

太子松开手,后退了半步。

「有意思,讨教问题原来需要抱在一起吗?」

才刚亲完又抱上了?!

攥在手心里的石子被冷汗浸湿,我破罐子破摔道:「殿下,崔文祁乃是我的未婚夫婿,他为人方正,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闻言,太子冷笑:「崔文祁为人暂且不论,你姐姐却绝对是故意的,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又如何?」我沉静反问。

怎么会看不出来,长姐分明是在同我对视后,才踮脚吻上崔文祁。

但父亲已谋定好侯府的将来,若叫一个区区崔文祁给毁了,那我这条小命怕是也不保。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有些讶然地挑眉,眼神似有深意。

他边问,边取下一枚碧玺扳指,抬手掠过我身侧掷出,随后便听得玉兰树枝杈摇晃的声音。

「臣女孔蕴宁。」

他们二人离得不远,寻着动静便快步找过来,太子又后退了两步。

「阿宁,你……」崔文祁欲言又止,被我一个眼神制住。

「崔公子,父亲不是让你在偏堂稍候吗?」我惯会作无事发生、粉饰太平的戏码,「可是寻不到净房?我带你去吧。」

其实近些日子以来,长姐与太子之间双双有意这事,大家也都看得出。

父亲时常夸赞长姐聪慧,长姐也不曾掩盖自己想坐后位的野心,很积极地在靠近太子。

今日定是个意外。

只要我带走崔文祁,余下的长姐就能解决了。

「妹妹分明看见了吧?」

长姐的目光直直望着太子。

我错愕地看向她,立即就想否认,谁知下一秒又听见了更炸裂的话:「殿下,臣女同崔公子有情,却不敢同父母言明。今日殿下也在,能否到家父面前为我二人美言几句?」

我额角青筋直跳,手中的石子陡然落地。

孔容安真的是疯了。

2

太子殿下拂袖而去,父亲大惊,将长姐锁在房中不许她再见崔文祁。

锁归锁,父亲依旧心火难抑,于是我便代受了一记耳光,被罚进祠堂思过。

我熟练地对起牌位开始发呆。

昌平侯子嗣缘薄,膝下只有两女。殊不知千娇万宠的明珠只有一颗,而我不过侥幸被侯夫人留下作为挡灾的工具而已。

孔容安无疑是华京贵女中最出众的,可惜命数差点,请了几位道人都算出命里有灾。

侯夫人善妒,我非正房所出,想保命只能处处替孔容安扛事。

譬如今日她犯错,我代受罚。

及笄后,求娶孔容安的高门子弟几乎踏破门槛,而我则由嫡母做主,早早择定了家世清白的崔文祁。

这已是极好的结果,不枉我恭顺乖巧叫了她十几年「母亲」。

但长幼有序,长女未嫁,我也只好先待字闺中。

王公以下,父亲根本瞧不上眼。

可京中几位王爷国公,母亲又嫌他们要么过于年长,要么作风不正。

好在今年三月初三,昌平侯府终于迎来了顶顶好的大姑爷人选。

上巳节设曲水流觞,太子的酒杯沿溪而下停在孔容安跟前,二人援翰切磋,恍若檀郎谢女。

自那以后,侯府到访来宾络绎,孔容安已然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未来储妃」。

眼看着分明是郎情妾意,可谁知她又像吃错药一般,竟能翻脸去私会崔文祁。

还有当时孔容安与太子的气氛,两人简直像要活剜了对方。

究竟出了什么差池?

天色渐暗,祠堂的门一直没打开,看来今夜我又要睡在这了。

原是习以为常的事,但第二日睁眼,本该被锁着的孔容安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面前。

「醒了?」她背着光,看向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舒心,「那快些准备吧。」

紧接着,外头便涌进群丫鬟婆子,粗暴地给我进行了一番梳洗。

孔容安上前,将一支牡丹珠钗插入我发髻间,低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好妹妹,你此番替我去送命,这珠钗权当是阿姐为你添的殉葬之物。」

确实哪里都不对劲。

穿过游廊,前院正厅又是乌泱泱的一帮人等候,神情各异。

父亲目光犀利,母亲面色不虞,唯有被簇拥着的内侍官拨开人群,扬起谄媚的笑便迎了过来。

圣上旨意,太子李淮川亲求,要我做他的正妃。

厅内一片死寂。

「妹妹,大喜呀。」内侍官离开后,孔容安主动挽住我的胳膊,眉眼间难掩得意之色,「幸而你与崔郎还未互换庚帖,否则岂非要错过太子殿下了?」

我自幼跟在孔容安身边,对她的性情相当熟悉,因此也清楚察觉到她的反常:「阿姐,你同太子……」

「嘘——」纤长的食指抵住唇瓣,孔容安眨巴着双眼,嗤笑道,「都是误会。」

3

礼部拟的太子婚期是九月初四。

许是怕我期间在侯府遭遇不测,李淮川煞有介事地从东宫遣来教引嬷嬷的同时,还顺带附赠了支百人卫队。

名为护卫,实则监视。

见太子这般上心,崔文祁认定我们二人早有勾连。他素来自诩清流,为此特意写了封绝义书托侍卫转交,宣告与我再无关系。

见信,我忍不住发笑。

胡说什么呢,他马上便是昌平侯府的大姑爷,怎能会没关系?

于是提笔回道:

姐夫,收悉来文。

崔文祁表现如此蠢直,叫我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那日受罚时,孔容安与父亲在里屋爆发争执,我就跪在外边。

一门之隔,隐约能听见她语调略显激动,十分笃定地告诉父亲,明年廷试崔文祁定能夺得头名,且三年内便能功成名遂。

再联系言行同样反常的李淮川,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二人也许有通晓未来的能力?

亦或者是话本里所述的,重活一世?

「二小姐,错了。」正思忖着,教引嬷嬷敲了敲桌案,皱起眉嗔道,「酒满杯,茶只需七分。」

我看着满溢出来的茶汤,心里更加郁结。

孔容安所说的「送命」让我不得不在意,可圣命不可违,怪只怪那李淮川做什么非要拉我下水!

「既然二小姐没心情,那今日便先不学了。」

院中侍卫让出一条空来,刚才还被我暗地腹诽的男子忽然出现。

残阳透过门窗照映进来,李淮川步履从容踏入内室,光晕笼出他挺拔清隽的身形。

昌平侯府守备如此松懈,竟能让这人像逛自家宫苑般闲庭碎步。

「在气本宫选了你?」

教引嬷嬷悄然离开,里屋只剩我和他。

李淮川坐到对面,不紧不慢重新提壶注水,手腕微压,三起三落。水柱裹挟着白雾旋滚倾出,顿时茶香漫溢。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他叹息:「总不至于是怪罪本宫,毁了你和崔姐夫的好姻缘吧?」

感受到威胁,我珍爱生命赶忙开口:「蒙殿下厚爱,臣女此后心中只有您。」

「二小姐,你装得还是很假。」李淮川眉梢轻挑,嘴角勾勒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点评道,「这点确实不如你姐。」

「或许殿下心里还是在乎长姐的?」我小心试探。

四目相对,他面上分明还带着笑意,神情却异常森冷:「你姐是个人物,本宫这辈子也忘不了她。」

刻骨铭心,我在心中得出结论。

我敛眸:「长姐名冠华京,待崔公子明年高中状元,倒也勉强能与她相配。」

空气静默了几秒。

半晌,李淮川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真聪明,你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再装傻:「臣女无意干涉殿下大计,只求事成以后,殿下能放臣女自行离去。」

李淮川不置可否,而是说道:「你生母本宫派人接出来了,但她常年抱病,此时不宜回京。」

我颤了一下,登时浑身紧绷。

自从侯夫人决定留下我后,就将我娘送到京郊田庄看管起来。

我娘产后体弱,一直靠汤药吊着,侯夫人便以此为要挟,确保我能乖乖听话。

「放心,本宫会让人调养好她的身体,过阵子就带你去看她。」李淮川看出我的惊惶,语调又软和几分。

「多谢殿下。」我声音干涩,无法真正去相信他。

4

扶芳藤攀墙而上吐露玉珠,秋意渐浓,婚期临至。

李淮川此前如约带我出城去看了娘亲。脱离缺衣少食的控制后,她的确被照顾得很周到。

我内心感激,于是新婚夜里想主动贴近吻他,可伸手去解他束腰的玉带时,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淮川偏头躲开,轻笑:「胆子变小了。」

低沉的声线划过耳廓,我感到一阵羞赧。

他又说:「床笫之事本宫不会强迫你。若是为了你母亲,那更没有必要。」

听到「母亲」这个称呼,我不由怔愣。

我娘原是侯夫人的陪嫁,从小跟在她身边伺候,只等着年岁到了便出府成家。

却没想到在夫人有孕期间会被昌平侯强占,意外有了我。

嫡母持家规矩森严,对庶女尤为苛刻。娘亲被送到京郊庄子后,我见到她的机会鲜少,就算相聚后在监视下也只敢称「姨娘」。

我反应意外迟钝片刻:「是放不下长姐吗?」

话本里常写,男子会为心爱的女子身守如玉。

谁知李淮川却反手弹了下我的脑门,气笑了:「本宫是在报答你。」

他开始向我坦白原委。

果然,孔容安和他都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了一次。

不同之处在于,上辈子他们才是夫妻,而我则如愿嫁给崔文祁。

李淮川需要出色的名门贵女,孔容安想要享受无边荣华权势,两人在上巳节一拍即合。

虽彼此情意浅薄,但都是擅长虚与委蛇的好手,因此刚开始演了出神仙眷侣的好戏。

李淮川是中宫嫡出,按寻常走向是会顺利成为未来天子。

可当今圣上偏宠贵妃和其所生的四皇子,对储君多有忌惮,这就使得朝局走向逐渐发生变化。

婚后不久,孔容安在宫宴遭构陷杀害朝廷命妇入狱。

李淮川还没来得及救她出来,外祖便被多人联名弹劾,甚至冠上密谋造反的莫须有罪名。

原来是四皇子联合崔文祁等人,想利用皇帝多疑的心理彻底铲除东宫。

好在李淮川素日做事清白,他们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能直接扳倒东宫,只能先将沈老大人囚在狱中。

双方僵持关头,孔容安因受不了牢狱之灾,居然主动站出来作证说太子确有谋逆之心,为圣上废储提供绝佳的理由。

外祖被逼自尽,皇后气郁而亡,曾经金尊玉贵的东宫太子也沦为阶下囚,发落边疆。

「流放途中,他们依旧想对本宫赶尽杀绝。那时你恰好途经,竟也敢大着胆子将我藏入马车内。」

他语气很轻松:「若不是你,我也没机会再回京复仇,可惜只解决掉一个孔容安而已。」

所以帮我救出娘亲,是为了还前世藏匿的人情。

隔世记忆漫长,李淮川伸手抹去我不知何时淌下的泪珠:「哭什么?」

婚前他曾带我接触过沈皇后和沈老大人,都是温和可亲的长辈,对我颇为关照。

没想到竟会落得这种结局。

5

同样一朝重生孔容安因提前预见东宫惨剧,让侯府立时改变方向站队四皇子。

那我算是彻底被遗弃了。

作为以往众人眼中孔容安的跟班,就算成了太子妃,失去母族势力支撑,不免还是会遭到轻视。

华京里的高官命妇便纷纷起了心思,铆足了劲想给李淮川添些枕边人。

昨日是陈侍郎家的千金,今日有张学士的三妹妹,花朵般娇俏的画像一幅幅送进东宫。

李淮川虽说了不会强迫我,但娘亲曾私下暗示过,男子的心比猫还野,拴得再如何紧都拦不住他们偷腥。

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做个懂事的太子妃。

深秋凉燥,我亲手炖了淮山排骨汤,连带着那些画像一起端到书房。

但他只扫了一眼,目光便重新移到书帖上:「卫康近日在吃闲饭吗,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往东宫送?」

卫康是太子詹事,负责处理东宫事务。

我攥紧双拳,解释道:「汤是我炖的,没有毒。」

李淮川一滞,合上书帖敲了敲盅罐旁的那叠画像:「本宫说她们。」

「殿下是都不满意吗?」

李淮川沉默片刻,视线落在最上面张家三姑娘那幅:「张学士中举前曾是老四的门客。」

言简意赅一句话,让我顿时意识到这些想送入东宫的娇花恐怕都不简单。

我急忙将承盘再度端起:「殿下放心,这种错误不会再有下次。」

「与你无关,都是卫康没用。」他微蹙的眉心舒展,看起来颇为欣慰愉悦,「以后谨慎提防着她们就行。把汤放下吧,你早些去休息。」

我明白李淮川叮嘱的用意。

华京权贵们心思并不纯良,他担心我会像孔容安一样遭受构陷。

腊月十二,按天朝历代规矩,每家每户要有一名女子要到道观制香洗尘,以求来年阖家安康顺遂。

沈皇后让我作为今年皇室代表,率京中贵女到净慈观祈福。

「妹妹如今好风光呀。」不出意外,孔容安也到场了。

她衣着素净,清雅脱俗得宛若神女,说出口的话却别有深意:「但也需千万小心,别一朝跌落谷底才是。」

「容安,这你就多虑了。」陈淑燕的语气充满讥诮,「听闻殿下对太子妃极为爱重,连个侧室都不肯纳,哪能跌落谷底呢?」

陈淑燕也在那些画像上,听闻她对李淮川爱慕已久,一心想着嫁入东宫。

她这是暗讽我善妒。

「哎呀,娘娘怎的还站在外头呢?」僵持气氛中,偏殿的红木门突然被推开,张家三姑娘有些急迫地朝我走来。

「观主正寻您呢,祝祷仪式马上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张馨妍偷偷对我眨了下眼,露出友善的微笑,飞速带我离开那二人。

松香在青铜鹤炉中爆开细响,殿内烟雾缭绕。

贵女们需跪于蒲团上诵经两个时辰,且因担心有侍从代替的情况发生,陛下还特意下令不许携侍从入观。

对于素日娇养的千金小姐来说,这无疑是种酷刑。

诵经结束后,张馨妍便对我大吐苦水:「等会儿沐浴更衣完,还要再念上一个时辰才能用膳,烦死了。」

我忍俊不禁,没想到古板的张学士竟有这样活泼的妹妹。

作为主祷者,我沐浴洗尘之处同她们不在一起,张馨妍很快便离去了。

净慈观用的熏香似乎有安神功效,意识迷迷糊糊中,尖叫声惊得枝杈上的寒鸦飞散。

我当即醒神,换好衣裳走出内室。

外殿正门被前来唤我的道姑推开,她瞧着某处脸色煞白,外头吹进的寒风卷着血腥气扑到我脸上。

齐太师的孙女死了。

6

脚步声杂沓而至,倒在血泊中的少女双手如钩蜷曲,心口被插入一支珠钗,有些眼熟。

「宁儿,这不是成婚前我送你的牡丹珠钗吗!怎么会……」孔容安的话瞬间炸起一群扑棱着尖喙的乌鸦。

其中陈淑燕的嗓门最大:「是太子妃杀了齐姐姐!」

齐太傅是帝师,在朝威望颇重。他的孙女若死于我手,对李淮川必然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我沉下心,直接上前拔出那支珠钗。簪尖血迹半凝,伤口处皮肉外翻。

正欲将死者衣袖卷起时,张馨妍忽然出声制止:「此时凶手不明,不如等大理寺的人前来查清。娘娘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去碰这死人吧。」

陈淑燕冷笑:「什么凶手不明,容安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那牡丹珠钗是她从前送予太子妃的。」

我不予理睬,继续卷起死者两臂衣袖,并动了动她的十指。

果然,原本白嫩的肌肤上已经洇出不少暗紫色片状尸斑。

「她的死亡时间应是两个时辰以前。」我皱眉继续观察尸体,「簪伤是刚刚才补的,血根本没流进肌理。」

珠钗泛着点点寒光,我将它转了一头,用簪尖挑出尸体指甲缝里的丝线。

「太子妃竟会验尸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人群中有人发出嘲笑。

我状若未闻,眼神在一众贵女中游移,最后落在张馨妍身上。

我心中微诧,但还是开口问道:「张小姐可知,被缢死者舌骨会从下颚这个位置断裂?」

钗尖轻点尸身喉结上方三寸,我道:「齐姑娘的断骨正是在这里。」

张馨妍身子微颤,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娘娘为何要告诉臣女这些?」

我手指稍稍用力顶开死者下颌,半截青紫舌尖滑出唇间。

满殿抽气声中,我扯开尸体衣领口:「真正的致命伤是这道边缘平整的勒痕,凶手先用绦带勒毙齐姑娘,后便在方才又在心口刺入珠钗,掩盖死亡原因,从而栽赃本宫。」

「勒毙活人时,被害者必当因窒息而全力挣扎,想要推开凶手。」李淮川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他不知何时赶到的,缓步走到我身边时,衣氅上还沾染着飘雪。

「不错。」我颔首,顺着李淮川的话往下说,凝视着张馨妍,「拉扯时,齐姑娘扯断凶手衣裳上绣的丝线,与张小姐今日所穿织金锦正好吻合。」

我回想起两个多时辰前,张馨妍从紧闭的偏殿中走出来的紧张神情。

「这就能说明张妹妹是凶手吗?」陈淑燕有些不甘道,「殿下未免太偏信她的一面之词了!」

「本宫记得这织金锦缎料是父皇亲赏四弟的,陈小姐这般急切,是想为谁开脱吗?」

李淮川大手虚虚搭在我腰侧,眸色渐冷:「还是说,想要本宫治你污蔑太子妃的大不敬之罪?」

陈淑燕不敢替其父乱站队,只得悻悻闭嘴。

张馨妍则踉跄着后退,猛地朝陈淑燕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便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孔容安不见了。

7

经仵作查验,发现尸体死因与我说得相差无几,于是大理寺便当场将张馨妍押走了。

而回到东宫后,李淮川担心我会因此心绪不宁,命人点了安神香。

我猛然忆起在净慈观沐浴时的香,那分明是昌平侯特地从南海寻来的,比普通安神香要多上一味香料。

且那支牡丹珠钗我也并未带到东宫,而是直接锁在侯府闺房中了。

我拽住李淮川衣袖告诉他,孔容安才是背后借刀杀人的主谋。

「嗯,卫康会去处理。」他反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指,忽而挑眉,「不过你竟还会验尸,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验尸谈不上,只是略懂些岐黄之术。」我解释道,「我娘身子不好,我便一直自学些医书,想着将来能够更好照料她。」

但由于多年以来替孔容安解决被她处死的侍从尸首,我倒是对死人更为了解。

翌日,我瞧见卫康同一帮眼生的人交代了几句,很快净慈观发生的事便传遍华京。

御史台数位官员联名弹劾,说四皇子结党营私,指使人杀害官眷,谋算东宫。

言辞之激烈,成功在过年休沐前,让偏心的皇帝不得不下诏申饬四皇子闭门思过。

除夕夜宴上,李淮川借着宽大袖摆遮掩,掌心裹住我藏在案下的手,低声询问:「冷不冷?」

鎏金蟠龙纹袖口扫过腕间,激起细微战栗。

我摇摇头,余光扫到孔容安凌厉的眼神。

四皇子被责罚,昌平侯府多少受到舆论牵连,我这长姐在与贵女们来往时也免不了遭闲言碎语。

但她依旧高昂着头颅。

她在等春闱崔文祁高中状元,等自己成为相国夫人。

可惜真到了开春放榜那日,却听闻崔文祁在府里长跪不起。

孔容安摔了满屋瓷器,她分明押对了所有策问题目,偏生殿试时圣上临时改问治河之策。

「殿下好手段。」我望着书房里新换的《禹贡九州图》,「您怎知圣上会改题?」

李淮川抬头,狼毫笔尖朱砂欲滴:「长河改道的急报,本宫让人在殿试前一日送了数十份上去。」

崔文祁或许有真才,但娶了孔容安后过分依赖她的前世预言。猝然发现题目没押对,紧张之下只得了二甲进士。

「阿宁,阿宁你等等!」

崔文祁心态失衡后,竟让我在街边酒摊撞见了他。

暮春时雨来得急,崔文祁不管不顾地冲到我跟前,立即便被侍从拦下。

「阿宁,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否则那日不会亲眼看见后还替我遮掩。」

雨水砸在他脸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我冷眼瞧着,往日在学堂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说完心悦于我后,转头却和长姐亲上了。

「阿宁,我的才华你最清楚,如今落得这般名次你看了能甘心吗!」崔文祁语无伦次,「你帮帮我吧,跟太子殿下美言几句……」

我眉心蹙起,彻底失去耐心,让侍从将这个醉鬼拖回昌平侯府。

不远处,李淮川正静静等着。

他今日陪我出来买糖火烧。

「和姐夫聊得开心吗?」李淮川将我拥入伞下,语气淡淡。

想了想,我回以狡黠一笑:「挺开心的。」

8

没几日,崔文祁就因醉酒后失手伤人被捕入狱。

昌平侯嫌丢脸,孔容安更是没有半点犹豫地主动休了他。

李淮川先前已让沈老大人主动辞官交权,带领沈氏全族退回晋州。如今崔文祁再无翻身可能,沈家算是暂时安全下来了。

春闱过后,天子亲耕礼将至,圣上便借此将四皇子放了出来。

天子亲耕是场做了千年的表演。

皇帝手持漆金黎雕,在耆老的搀扶下到田间步行三次。三推三返,便能赢得百官山呼海啸的赞颂。

但今年发生点意外

教坊司的优伶刚献上五谷表示陛下耕种辛劳,下一刻皇帝就剧烈呛咳起来。

群臣惊慌,四皇子抢先一步挡在李淮川面前,搀扶皇帝回宫。

「父皇怎么了?」我听闻圣上极其爱惜自己的身体,热衷寻仙问道,想要求得长生不死。

「耕地累着了吧。」李淮川淡漠地瞥了眼远去的车队,随后又转过头笑道,「近日皇宫里来了位玄清真人,听母后说他算卦极准,要不我们也把他请到东宫来?」

我疑惑:「殿下想请他算什么?」

「算算太子妃什么时候愿意和本宫睡……」

最后那个字被我红着脸狠狠捏了回去。

太医为皇帝诊治完毕后,他却还是不放心,召见了钦天监监正。

紫微晦暗,客星犯斗,主父子相克。

皇帝当即便问监正,是否为太子克自己。

夜里看着送来的情报,李淮川背身而立,在窗前静默了许久。

我不知该作何安慰,脑中不断回想起他白天亲耕礼时说的话,有些纠结地绞着帕子。

偏在这时,卫康突然来报说圣上咳血了,急召我们入宫。

紫宸殿内药香混杂着丹香,厚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模糊了御案上堆积的奏折。

我微眯起眼,发现所有皇子皇妃竟都被连夜召来了。

李淮川垂手立在龙榻玉阶下,看着皇帝将朱砂混着晨露吞服。

站在龙榻另一侧的是身穿青灰色道袍的玄清真人。他此时正抚着髯须,正色且不避讳地打量众皇子。

老皇帝再次咳起来,四皇子连忙上前奉上药盏,却听玄清真人惊道:「这位殿下生辰八字可是属阳金?」

四皇子不明所以,皇帝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样:「真人慧眼,朕这儿子正是八字阳金。」

「客星犯帝座,显荧惑守心之象,八字阳金、属相白虎正与陛下的真龙命格相冲。」

四皇子属相为虎。

这下他听明白了,登时拔剑怒指玄清真人:「哪来的假道士,胆敢挑拨天家父子之情!」

殿外忽有惊雷炸响,老皇帝恍惚想起二十年多前也是这样的雨夜,自己提着染血的剑踏进东宫。

四皇子是什么时候被自己获准佩剑觐见的?

恐惧攥紧他的神经,皇帝呼吸急促起来,震怒道:「老四,谁许你在御前这般放肆!」

李淮川适时跪下求情,皇帝眼里只看着明晃晃的剑刃,命人将四皇子拖了出去。

9

四皇子被幽禁,连带着贵妃也失宠了。

孔容安找到我,问我为何要帮着外人背叛侯府。

「当年夫人不顾我娘产后虚弱,强行将她送到郊外田庄,日日清水白粥,缺衣少药的时候,想过她曾是自己的陪嫁侍女吗?」

前年陪孔容安出游,替她挡箭时留下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凑近她,不再掩饰内心恨意,冷冷道:「危险时拿我做挡灾挡难的工具,无用后便迅速丢弃,如今却承认我是侯府的女儿了?」

孔容安表情变得扭曲,在那张秀美的脸庞上尤为狰狞。

「孔蕴宁,你是觉得自己攀到太子就高枕无忧了是吗?」

「前世李淮川像狗一样被赶出华京的模样,你想象不出来吧?」她嗤笑起来,「放心,很快你就能亲眼见到了。」

孔容安的话带起一阵无法言喻的不安。

四皇子虽被皇帝疏远,但其党羽众多,困兽犹斗,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果然在半个月后,西郊大营突然发生异动。

「暗探来报,老四有可能要策划谋反,华京恐怕会有场大乱。」当夜,李淮川带着一箱东西找到我,神情肃然。

「孔蕴宁,从前你不是说自己所求便是离开吗?本宫现在允了,母亲居住的山庄那儿有支卫队,他们都是卫康亲自训出来的,能护送你们平安离开。」

他屏退了下人,絮絮叨叨地交代自己的安排。

「此行需轻装简从,金银细软不便带,本宫会给你准备银票。」

「还有,等出了华京,你便立即把这些田庄地契卖掉换现银。」他打开箱子,拿出厚厚一叠契纸,顿了顿道,「切记要速卖,若东宫有任何变故被查封,不至于烂在手里。」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说,突然发觉李淮川重生后都是尽在掌握的从容模样,鲜少表现出这样急迫的神色。

他准备的这些银票和地契,约莫能够我们母女二人富足有余过好几辈子了。

「我不走,我说过会等你事成的。」我当然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心中那不知名的情愫早已如参天巨树。

烛火摇曳,映亮他骤然紧缩的瞳孔,温热的唇猝不及防压下来,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

良久,他才喘着气松开:「老四手中兵力比我多上一倍,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别担心,等真有危险时,我跑得可快了。」我又凑上去吻他,威胁道,「但你若是此时把我送出京城,那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10

第二日,我入宫待在沈皇后身边,李淮川安排了重兵看护。

东宫率先沦陷,皇帝反应过来时,四皇子的军队已经在撞击皇宫大门了。

「贵……贵妃呢?」皇帝颤巍巍地从床榻上起身。

「前两日四弟便派人将她带出宫了,此时怕是在四皇子府坐等当太后呢。」李淮川平静地垂眸看他,语调意味深长。

皇帝怔愣片刻,而后才从玉枕旁拿出虎符,交到李淮川手中:「川儿,去,代朕收了那个逆子!」

子时三刻,叛军撞开宫门那瞬,城头忽然亮起火龙。

本该抵达晋州的沈老大人带领周边州府军队从天而降,瞬间壮大了太子党的兵力。

四皇子被当胸射落马下,重伤活捉。

孔容安及昌平侯府等余众也因参与谋反,被一同判了秋后问斩。

「恭喜啊李淮川,你终于赢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孔容安被捆得无法动弹,眼神却还是不服输。

「不过我很好奇,你如何能断定我这好妹妹就不会背叛你?」孔容安扬起抹挑衅的笑,「她可一直是很贪生怕死呢。」

「不劳你费心。」李淮川第一时间握住我的手,语气坚定自得,「本宫比你有自信。」

经此一遭,陛下恍若又年老了十岁,也看清了如今储君地位已然不可动摇,索性放权给太子,开始一心跟着玄清真人修道。

殊不知那道士只是李淮川买来的江湖骗子,借了真玄清的名声进宫,目的便是要让四皇子被皇帝疏远。

我决定陪李淮川喝顿酒庆祝庆祝。

但一坛下肚,我又恍惚想起之前在寺里许的愿,嘟囔着要去还愿才行。

李淮川失笑,问我什么愿值得顶着满身酒气去还。

「李淮川,你活了两世,应该相当清楚我的为人了。」

酒意上头,我红着脸朝他眨眼:「其实我就是这样庸碌之人,荣华富贵、滔天权势都不是我所求,我只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

手臂被他紧紧抓住,李淮川似乎很怕我摔倒。

其实我也没那么醉,于是又站直身子问他:「你呢?太子殿下,你的仇已经报完了,可还有想求的事?」

李淮川声音有些哑:「怎么?你能替本宫实现么,太子妃?」

我立即思考起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能为他做什么。

晦暗月色下,李淮川突然将我拥入怀中。

「说过的话还能收回吗?」他问。

「不能吧。」我愣愣地。

「求你了,让我收回吧。」他搂得很紧,将头埋入我的颈窝,嗓音沉闷,「我后悔了,我想求你别离开我。」

肩窝处的衣料似有些湿润:「李淮川,你哭了吗?」

我挣开怀抱,而后双手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浅尝辄止贴几下,便忍不住笑道:「李淮川,你求得好多。」

他闭上微红的眼框,没有说话,低头缓缓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