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来月信都让她伺候,没给她名分,她闹没”太后:我收她为义女了
发布时间:2025-10-01 14:50 浏览量:1
凤仪宫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皇后娘娘的月信,在迟了近半个月后,终究还是来了。那点隐秘的、关于皇嗣的喜悦,如同被戳破的泡影,消散得无影无踪。
宫殿上下,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压抑。
一盏用来漱口的清茶,被她面沉如水地拂落在地。
“这么滚烫的茶水,是存心想烫死本宫吗?”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我的裙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喧嚣。
我默默地跪了下去,不敢辩解一词。垂下头,膝行至她脚边,将那些锋利的瓷片,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入掌心。刺痛感传来,我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娘娘的这次空欢喜,让她积攒了许久的希望彻底落空,也点燃了她心中无名的怒火。而我,恰好是那个撞上枪口的倒霉蛋。
当晚,养心殿的纱帐之内,裴行景修长的手指在我脖颈间摩挲,带着一种掌控者的慵懒。忽然,他的动作一顿,捏起了我的手背,那里一道刚刚被瓷片划破的口子,还渗着血丝。
“这里怎么回事?”他漫不经心地问,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悦。
裴行景最爱我这双手,不止一次赞过它纤细雪白,骨头小巧,仿佛一件易碎的珍品,能被他轻易地拢在掌心。
他见我沉默不语,眸色沉了几分,慢条斯理地将我翻了个身,让我面对着他。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一丝冰凉的审视:“怎么,是皇后给你气受了?”
我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忙拼命摇头。
“回陛下,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做绣活的时候被针扎了。”我低下头,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和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青纱帐幔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起来。
许久之后,裴行景低沉而缱绻的声音才在我耳畔响起,那是一种温柔的警告:“算你还有几分眼色。”
“记住,皇后是中宫国母,容不得任何人有半句污蔑。”
我曾是凤仪宫里最不起眼的粗使宫女,每日的工作就是擦拭那些名贵的花盆。直到有一天,裴行景路过,无心地扫了我一眼,对皇后淡笑着说了一句:“这宫女的手,倒真如柔荑一般。”
就是这无心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当即便赏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眼神淬了毒似的,骂我“狐媚坯子”,随后便将我赶去了后院,罚我刷洗所有宫女太监用的恭桶。
皇后娘娘封氏,出身国公府,是世代簪缨的勋贵。她与裴行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世人眼中最般配的少年夫妻。
新婚之夜,裴行景曾许诺于她,此生嫡长子,必为她所出。
后来,即便六宫妃嫔陆续入宫,他也从未踏足任何一处宫殿,三千佳丽形同虚设。帝后情深,鹣鲽不渝,这段佳话传遍了朝野。
只是,这看似完美的画卷上,唯一的缺憾,便是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日子一长,那些被冷落的妃嫔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她们不敢明着与皇后争宠,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后身体不便的那几日。
谁都知道,裴行景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偶尔忍耐尚可,若月月如此,天子龙体岂能一直虚悬?他必然会召幸旁人。
皇后深知她们的盘算,却又无法在明面上阻拦。日思夜想,最终,她选择了一条最稳妥也最残忍的路——亲自为皇帝挑选侍寝的女人。
而我,就成了那枚被选中的棋子。
在凤仪宫一众宫女中,我相貌不算出挑,性子也不伶俐。最重要的是,我父母双亡,了无牵挂,与皇后更无半分情谊可言。这样的我,最好掌控,也最容易舍弃。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端着那杯“茶”,穿过漫长而漆黑的宫道。
也不记得当我低眉顺眼地跪在养心殿时,龙椅上的裴行景,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只记得,一夜之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蜷缩在锦被中的我,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
“你这杯茶,皇后送得,很合朕的心意。”
今日,裴行景醒得出奇的早。
我正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回头望去,正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地注视着我。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大力袭来,我便被他重新拽回了温暖的怀抱,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昨夜折腾了那么久,今早又起这么早,不累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欢愉过后的沙哑,格外撩人。
我怔住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再次按入了凌乱的锦缎之中。
等我终于拖着酸软无力的身子跑到宫门口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今天是宫中适龄宫女出宫的日子。那个和我一同入宫、情同姐妹的枝玉,早已背着小小的行囊,在宫门前焦急地踱步。
看到我狼狈的身影,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眼圈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就要被守门的公公赶走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她。
枝玉今年二十五岁了。
我们都是十三岁入宫,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提心吊胆地活了十几年,对宫墙外的自由充满了无尽的向往。我们曾无数次地幻想,要一起在皇城根下开一家小小的绣品店,靠自己的手艺安稳度日。
我将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都塞给了她,权当是入股我们未来的小店。
枝玉握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地问:“枝月,你的年岁也到了,为什么出宫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皇后娘...娘把你给忘了?”
我努力地牵扯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只能故作淡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自己糊涂,记错了年岁。我明年才满二十五呢,还得在这宫里再熬一年。”
“你先出去,把我们的店好好开起来。等我明年出宫,就去投奔你!”
枝玉这才信以为真,放下心来,又拉着我依依不舍地嘱咐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那道厚重的宫门。
我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欢欣雀跃、奔向自由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枝玉不知道,我永远也走不出这座宫墙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往凤仪宫走。
刚一脚踏进宫门,一个裹挟着怒气的巴掌便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掌事姑姑收回手,满脸的鄙夷与愤怒:“贱蹄子!是不是你故意勾着陛下,才耽搁到这么晚才回来?”
我闭上眼,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蔓延,我选择沉默,因为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姑姑见我“不知悔改”,便以我躲懒为由,罚我在正午毒辣的日头下,跪在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
殿内,隐约传来裴行景与皇后的对话声,他们在商讨和亲的事宜。裴行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母后的意思是,从宫中择一宫女,封为公主,代为出嫁。”
皇后忧心忡忡地叹息:“宫女们大多也是良家出身,都盼着到了年岁出宫嫁人,过安稳日子。谁又肯远嫁到那种蛮夷之地去呢?”
“若无人自愿,那便想个法子,让她‘自愿’。”
是裴行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不知跪了多久,烈日将我的皮肤灼烧得生疼,意识也开始模糊。
我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恰好倒在了正准备离开的裴行景脚下。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停顿了一下。他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而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我身边跨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我还没弄清眼下的状况,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便走了进来,将我架起,一路带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我竭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跪下行礼。
不料,皇后却一反常态,温和地起身,竟亲自将我扶了起来。她的脸上挂着悲悯的笑,柔声说道:“枝月,本宫昨夜想了一整晚,你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你已是皇上的人,出宫嫁人是断无可能了。宫里的太医、侍卫,都是有品阶的,也断然看不上你这等身份。可本宫,又实在想将你继续留在身边。”
我心中一动,一丝微弱的希望如火苗般燃起:“娘娘的意思是,要给奴婢一个……”
“本宫已为你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皇后笑着打断了我的话,那笑容里却不含一丝温度,“既体面,又不用出宫,实在是两全其美。”
我错愕地抬起头,迎上她含笑的目光。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皇帝寝宫里的徐公公,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本宫做主,将你赐给他做对食,你看如何?”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空霹雳,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徐公公……那个年近六十,头发花白,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太监?做我的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她。
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我第一次从养心殿回来后,她曾亲口对我说,日后定会给我一个名分。哪怕只是最低等的官女子,或是答应,只要能让我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有一个堂堂正正活下去的身份,我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皇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昨日晚膳时,本宫已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也觉得这门亲事甚好,已经恩准了。”
再次踏入养心殿,已是两日之后。
我强忍着心底的窒息感,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眼前的男人。
边关战败的消息传来,裴行景的心情一直阴沉如水。这晚,他一言不发,只是粗暴地折腾我,仿佛要将战败的耻辱与和谈的憋屈,尽数发泄在我这具卑微的身体之上。
我实在承受不住,在沉沉的夜色里彻底昏了过去。
醒来时,裴行景竟还未睡。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我的长发,唇边逸出一声低笑:“朕宠幸你三年有余,身子还是这般不经事。”
我浑身湿透,无力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心中百转千回。
忍了许久,终究还是颤抖着问出了口:“陛下……当真要将奴婢,嫁给徐公公么?”
裴行景挑了挑眉,语气玩味:“不然呢?”
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翻身跪在他面前,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声音哽咽:“奴婢不奢求能成为陛下的嫔妃,只求能留在御前,做个伺候笔墨的宫女,便心满意足了!”
“皇后对朕说,她舍不得你。”裴行景的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是个念旧情的人,朕总不好夺人所爱。”
我瞬间瘫软在潮湿的床榻上,心如死灰。
是啊,他怎么可能为了我这样一个卑贱的奴婢,去拂了皇后的意,让她为难呢?
更何况,裴行景登基不过三年,朝中大权尚未完全稳固,太后依然在垂帘听政。在这种时候,他断然不敢得罪手握兵权的封家,更不敢让太后和我这种宫闱苟且的龌龊事传出去,授人以柄。
许久,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空寂的寝殿中响起:“那……那陛下能否,不让奴婢嫁给徐公公?”
裴行景伸出手指,轻柔地揩去我脸上的汗珠,语气仿佛带着一丝安抚:“徐公公自小便在宫中照顾朕,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真的动你分毫。”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皇后对你的敌意,你日后在她手下当差,也能好过一些。朕这样做,也是在为你着想。”
好一个为我着想。
我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嘲讽:“这么说来,奴婢还真要好好感谢陛下的恩典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陡然冷了下去。
裴行景一把掐住我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怎么,不愿嫁给徐公公,是心里有了旁人?”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卫?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敢和朕抢女人。”
我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僵持了片刻,裴行景似乎有些烦躁地松开了手。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朕的身边,名分这种东西,不重要。以后,朕自然会给你好处,这不比出宫嫁一个乡野村夫强得多?”
他将我重新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蛊惑:“枝月,一辈子都陪在朕身边,不好吗?”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我又一次行走在天色未亮的宫道上。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幽冷的光。
昨夜我离开凤仪宫时,皇后娘娘正兴致勃勃地命人给我准备“嫁妆”。只等天一亮,一纸赐婚的旨意下来,我便要被送去与徐公公“完婚”。
我在凤仪宫的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最终,我转身,朝着与凤仪宫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直接找到了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
她听完我的来意,脸上先是惊愕,随即转为狂喜,立刻将我带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正安详地捻着佛珠,她抬眼打量着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孩子,你是如何得知,哀家正为和亲人选发愁的?”
我恭敬地叩首,不卑不亢地回答:“奴婢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时,曾无意间听娘娘与陛下提起过此事。”
她沉吟片刻,目光变得锐利:“你可知,和亲,意味着什么?”
我沉默了一瞬。
蛮夷之地,风俗野蛮,茹毛饮血,兄弟共妻之事更是屡见不鲜。别说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绝不愿嫁到那等地方去受苦。
战败后的和亲,名为公主,实为玩物。
可我若留在宫中,又何尝不是裴行景和皇后娘娘的玩物?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
“奴婢虽出身微贱,但也愿为大燕尽一份绵薄之力。”我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
话音落下,太后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浮起一抹满意的笑意:“好,好孩子。”
“你既然有这份忠君爱国之心,哀家便成全你。哀家即刻下旨,昭告天下,认你为义女,从今日起,你便安心在哀家宫中待嫁!”
她正说得高兴,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呦,皇帝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太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皇帝来得正好,还不见过你的义妹?”
余光里,我看到裴行景缓步走来,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正罩着一层寒霜,面色铁青地死死盯着我。
我平静地从地上站起,对着他福了福身,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清。
“臣妹,见过皇兄。”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皇……兄?”
太后故作不解地用手帕掩了掩唇,蹙眉道:“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反应这般大?”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行景:“说起来,枝月这孩子,还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莫不是……皇帝对她有些印象?”
我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慢慢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如果裴行景此刻承认他宠幸过我,那么太后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逼他给我名分,借此来离间他与封家的关系。
裴行景登基未稳,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太后掣肘,他比任何人都需要封家的支持。
所以,他一定不会承认。
寝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终于,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朕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宫中,竟能走出如此有忠义节气的女子。”
顿了顿,他弯下腰,亲手将我扶了起来:“皇妹深明大义,朕,自愧弗如。”
那张俊朗的脸上,是一片温和的赞许。
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捏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却在不断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就这样,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太后的慈安宫。
真正的昭行长公主自觉对我心怀愧疚,便将我接到她的宫殿,与她同吃同住。她待我极好,衣食住行,皆与她一般无二。这位生于深宫的公主,天真烂漫,友人不多,渐渐地,竟真的与我亲近起来,将我视作姐妹。夜里,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她会拉着我的手,悄悄地聊些女儿家的心事。
三日后,和亲的旨意昭告天下。
我,一个卑微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先帝南巡时遗落在外的“琼华长公主”,记在了太后名下,位同嫡出,即将远嫁匈奴和亲。
和亲前夜的宫宴上,皇后紧挨着裴行景而坐,她看向我的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讥讽我的出身,却都被太后笑吟吟地挡了回去。
太后出身清河沈氏,亦是与封家分庭抗礼的名门望族。自裴行景登基后,两家更是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这一次与匈奴交战,领兵的主帅,正是封家那位素有“少年战神”之称的嫡长子,封胥。
封胥十三岁便上了战场,至今已近十年,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可惜,一世英名,毁于一朝战败。他不仅让大燕蒙受了割地赔款的耻辱,就连他自己,也在乱军之中生死未卜。
皇后因此脸上无光,在宫宴上如坐针毡,早早便借口身体不适,愤然离席。
唯有裴行景,依旧镇定自若地与朝臣们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他那深邃的目光,会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凛然的寒意。那是一种猎人看待猎物的眼神,看得我心底阵阵发寒。
果不其然,宫宴散后,在我返回慈安宫的路上,被人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捂住了口鼻。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已身处龙榻之上。
更准确地说,是躺在一个结实而滚烫的怀抱里。
裴行景用鼻尖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危险:“朕的枝月,你这是想跑到哪里去?”
我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身体因恐惧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裴行行恍若未觉,只是怜爱地抚摸着我的长发。
“太后将你看得太紧,若非今晚这场宫宴,朕还真找不到机会,将你‘请’回来。”
他垂下眼,手指顺着我的脸颊,一路滑到我的脖颈。
而后,猛地收紧,死死地掐住了我的咽喉:“宁愿去和亲,也不想留在朕身边?枝月,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双黑沉的瞳孔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怒火与……痛苦?
“你可知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是连野兽都活不下去的蛮夷之地!战败和亲的公主,嫁过去比奴婢还要下jian,是个人都能欺辱!那匈奴老可汗,已经年过七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怎么,你宁愿去嫁给那么一个老头子受尽折辱,也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他冷笑着,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为了逃离朕,你连下辈子都不要了。朕是该夸你痴傻,还是该骂你狠心?”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捂着脖子,拼命地摇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屏风旁的珠帘微动,徐公公焦急的声音低低传来:“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裴行景头也不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徐公公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是……是由封大将军的亲兵拼死送回来的,事关军情,万分紧急,还请陛下定夺!”
青纱帐内,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裴行景深吸一口气,猛然松开了我。
那晚,出乎我的意料,裴行景竟然放我走了。
可他离开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竟又回来了。回来时的他,嘴角含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神色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不再为难我,反而温和地让徐公公亲自将我送回了慈安宫,让我安心待嫁。
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向徐公公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却嘴风极紧,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公主到了边塞,自然就会知晓一切。”
我怀着满腹的疑惑,一夜未眠。
第二日,在告别了哭成泪人的昭行长公主后,我踏上了和亲的花轿。
临行前,太后将我叫到身边,神色凝重地叮嘱我:“如今我朝屡战屡败,匈奴的野心,怕是早已不止于和谈。他们恐怕不会真心接纳你这个和亲的公主。”
“封胥虽是少年将军,在沙场上威名赫赫,可他若真的战死,匈奴便再无顾忌。哀家只怕,他们会撕毁盟约,在送嫁的途中,对你下手……此去凶险,你万事小心,多加保重。”
我心事重重地踏上了前路,却没想到,太后的话,一语成谶。
在大燕境内,一路还算平稳。
可送亲的队伍刚一踏出山海关,便有大批的匈奴骑兵,如饿狼般朝着我们猛扑而来。
护卫的士兵虽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却也寡不敌众。我只感到身下的花轿剧烈地摇晃,几支锋利的箭矢穿透了轿顶,耳边尽是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很快,一只粗糙的大手便伸进了轿内,作势要将我拖出去。
我早已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挥了过去,削掉了他的一根手指。
但终究还是被更多的人合力拽出了轿外。
原来,所谓的和谈,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如今封胥“身死”的消息传来,匈奴便再无忌惮,他们想要撕毁盟约,趁机挥兵南下,一举吞并我大燕。
我这个所谓的和亲公主,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了一颗毫无用处的弃子。
我手脚冰凉地跌倒在地,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踏碎了这片绝望的死寂。
一道凌厉的刀光如闪电般划过,刚才还对着我狞笑的匈奴士兵,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下一秒,我便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在了马背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动声色地将我牢牢护在怀中。
我惶然回头,对上了一双冷峻而深邃的眸子。
马上之人,一手控缰,一手护住我,对着剩下那群目瞪口呆的匈奴人,用一种平淡却极具压迫感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大燕的公主,从不和亲。”
直到所有的匈奴人都被尽数俘虏,我还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身在梦中。
察觉到我的目光,封胥转过头来,那双锐利的眼眸微微一挑,带着几分戏谑:“公主,吓傻了?”
他的声音平和低沉,听不出半分恭敬,反而带着一种熟稔的调侃。
我握紧了袖角,颤声问:“不……不用和亲了吗?”
“不错。”
三步之外,封胥下了马,漫不经心地掸了掸铠甲上的灰尘,开口解释:“这一切,不过是诱敌之计。公主您,是陛下抛出的鱼饵,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匈奴人主动撕毁盟约。而我,则假装战败身死,实则早已率领大军埋伏在此,只等他们自投罗网,便可一举将其歼灭,永除我大燕后患。”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其中的原委,我已于一日前飞鸽传书,告知了陛下。怎么,陛下没有告诉公主吗?”
我怔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晚裴行景会那般轻易地放我离开。
他早就知道,我根本到不了匈奴,他早就知道,我会安然无恙地返回京城。
在他眼里,我从来都只是一只被拴了线的风筝。无论我自以为飞得多高,多远,那根线,始终都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我神色苍白地抱紧了身上的披风,疲惫地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公主。”
封胥突然出声叫住了我。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公主似乎……并不希望回京。”
“我并非什么公主,封将军不必如此抬举。”我疲倦地注视着他,声音里满是自嘲,“我只是一个宫女。大燕需要我的时候,我才是公主。如今大燕不再需要,我便什么都不是。”
匈奴已败,真正的昭行长公主便再无远嫁和亲的风险,太后自然也不会再将我这个“恩人”放在心上。
一旦回京,等待我的,将是皇后无穷无尽的报复,和裴行景更加密不透风的囚笼。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和封胥说过一句话。
他对我的态度,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看在我“公主”的身份上,倒也以礼相待,处处照顾周全。
是以,在即将抵达京城的前一夜,我亲自为封胥斟了一杯酒:“此行多谢将军一路护送,这杯酒,算我敬你的。”
他的目光在清冽的酒液上轻轻一点,微微一笑:“公主言重了。”
我也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他那只持着酒杯的手上,久久没有移开。
直到封胥会意,将四周的侍卫都遣散,他脸上的笑意才尽数敛去,冷淡地抬眼看我:“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语气格外温柔,“只是想提醒将军,莫要忘了,您与昭行长公主的婚约。”
封胥执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只听我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将军与长公主的婚事,可是先帝亲口御赐的。将军少年英雄,可莫要做了那负心薄幸之人。”
他脸上的神色越是冰冷,我脸上的笑容便越是灿烂。
有才之人,大多心高气傲,最恨受人辖制。裴行景是这样,眼前的封胥,也是这样。
更何况,我曾无意间听皇后娘娘提起过一桩旧事。
先帝最初为封胥定下的娃娃亲,并非昭行长公主,而是前太子的独女,那位身份尊贵的小郡主。
虽说大燕风俗,有婚约的男女在婚前不得相见,但坊间却有传闻,封胥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郡主,用情颇深。
可惜后来,前太子遭人陷害,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先帝震怒之下,将前太子满门流放。那位金枝玉叶的小郡主,便在流放途中染上恶疾,香消玉殒了。
先帝自觉亏欠封家,为了弥补封胥,才将他的婚约对象,换成了自己的女儿,昭行长公主。
封胥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他冷冷地一抬手,那只白玉酒杯便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下。
“酒,我已经喝了。公主请回吧。臣的私事,不劳您费心。”
当夜,我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出了营帐。
驻扎地的大门有重兵把守,只有一处无人看管的偏僻角落,有个不起眼的狗洞,大小竟和我的身形正好。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灰头土脸地从洞里钻了出去。
可刚一抬头,脸上的笑意便瞬间凝固了。
封胥就站在洞口,负手而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凉得像一潭深水。
“公主,这是想去哪儿啊?”
我仰起头,静静地凝视着这位年轻的将军。
他平定匈奴,凯旋归京,等待他的,将是无上的荣耀和权势。
我缓缓开口:“封胥,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跑到这里来的吗?”
“你给守卫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封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薄的轻嘲,“还有我。你递给我的那杯酒里,也加了料吧?”
我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喝?”
他淡声道:“沙场之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早已对寻常的蒙汗药和毒药有了抵抗,喝与不喝,并无区别。”
我笑了笑:“只是对蒙汗药免疫?那将军可曾被人……下过别的药?”
封胥的眸光微微一沉,蹙起了眉头:“你……”
我干净利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半是错愕半是恼怒的神色里,一步步向他逼近。
他抬手,想要推开我,指尖却滚烫得惊人。他捏住我的脸,语调冷沉,可那双狭长的眼尾,却不知从何时起,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封胥,别忍了。”
我笑得一脸真诚:“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好,断不肯轻易就范。所以我下的剂量,比给牛马配种用的,还要多上两倍。”
“你以为这军营里,只有你一个女人?”他气得笑了。
我坦然承认:“不错,那些军妓的饮食里,我也动了手脚。”
封胥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鄙夷:“跟裴行景睡过还不够?现在,还想爬上我的床?”
我不再说话。
如水的月光下,只听得衣衫委地的轻微声响。
封胥闭了闭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扭过头去,声音沙哑地警告:“你再敢勾引我,我就杀了你。”
话音刚落。
我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脸庞,叹息般地说道:“你啊,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封胥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神色空白了一瞬。
我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在我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月牙形状的浅色疤痕。那是七岁那年,我和封胥一起在东宫的厨房里偷烤红薯时,不小心被炭火烫伤的。
封胥小时候,其实是个傻乎乎的愣头青。
记忆里,他总喜欢偷偷翻过东宫高高的宫墙来看我。
最初,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毛头小贼,便捡起石子去丢他,结果不小心把他从墙头上砸了下去,摔晕了过去。
我以为自己失手打死了人,吓得一边哭,一边将他拖进了柴房。哭累了,就靠着他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发现封胥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那个小郡主?”
我正生着气,没好气地回他:“是郡主又怎么样?”
见我生气,他笑得更开心了,像个混小子:“不怎么样。我就是好奇,我未来的媳妇儿,到底长什么样。”
我心里微微一动,低下了头。
只听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啊。”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后来前太子府变故,抄家下狱。
我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封胥。
流亡的途中,我听到了封胥再次被赐婚的消息。
我不由自主地难过。
还有不甘。
不甘心就此去苦寒之地服苦役,也不甘心爹娘这样枉死。
流放的途中,我趁乱逃走。
最后被一对多年无子的夫妇收养。
及笄之年时,他们本想为我寻个好人家。
是我求他们托关系送我入宫中。
与一众官宦出身的宫女相比,我出身寒微,只能被分去做粗活。
入宫的前七年里,我拼了命地努力做活,终于被管人事的公公赏识。
正逢裴行景即位,宫里缺人,我便被拨到了新后宫中侍弄花草。
我以为这样,就有机会再见封胥一面。
可他自请为国戍边,长年征战,鲜少回京。
就连皇后娘娘这个亲妹妹,也见不到他几次。
再后来。
娘娘将我送给了裴行景。
承宠的第一夜,他将我折腾了好多次。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凤仪宫,又被神色难看的娘娘罚跪到正午。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道淡漠挺拔的身影朝着殿内走了过来。
耳边响起了娘娘惊喜的喊声:“阿兄!”
我睁大眼,正好对上了少年淡漠的目光。
他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也并未认出我。
和裴行景一样。
他的脚步没有为我停留。
我是在封胥的营帐中醒来的。
他一夜未睡,只是盯着我的手腕,垂下的眸子透着黯然。
正如他昨夜落在我耳畔有些颤抖的吻,和他动作般混乱不堪,带着细细的呢喃。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一遍遍地将我抱紧,仿佛要揉碎在怀中,如玉的脸上满是自责。
当年封国公与前太子政见不合,又偏爱幼女,遂选择扶持并不受宠的裴行景。
前太子家破人亡,就是封家做的手脚。
日光照了进来。
封胥的目光落在我脖颈间青紫的痕迹上,猛地一缩:“这是裴行景弄的?”
他的气压愈发的低,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他对你也用了真情,才会命我将你暗地里带回去。”
我低低地说:“那你现在还想将我送回他身边吗?”
封胥闭了闭眼,断然道:“自然不会。”
“我会让你以长公主的身份风光回朝,我也会退掉与昭行的婚约,与你成亲。”
他眸光一颤,轻轻落到我脸上:“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怔了下。
微微笑了起来:“当然。”
匈奴刺杀和亲公主,想撕毁盟约,重启战事。
却被潜伏已久的大燕士兵一举歼灭,大伤元气,百年之内再不敢进犯中原。
封胥凯旋归京,位极人臣。
天下安定,举国同欢。
唯有裴行景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他的计划里,琼华长公主本该已经死了。
封胥会将我像个礼物一样,重新送回到他身边。
可现实却是,我依旧以长公主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兄长,好久不见。”
裴行景的拳头猛的捏紧,面色却依旧沉静如水:“回来就好。”
他转头看向我:“今晚便住在宫中,朕与你再续天家兄妹之情。”
我垂下眼,不可置否。
封胥淡淡开口:“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臣不要陛下赐的金银爵位,只求陛下做主,解除臣与昭行长公主的婚约。”
余光里,太后本来冰冷的神色微微欣然。
昭行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
我对她笑了一笑。
“这有何难。”
裴行景本不喜太后与封家强强联合,不以为意地道:“爱卿是大燕功臣,若有心仪女子,朕定会为你做主。”
封胥缓缓挑眉:“还望陛下一言九鼎。”
裴行景不假思索地道:“朕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只要是地位与你相配的女子,朕即刻赐你们成婚。”
“多谢陛下成全。”
封胥忽然笑了。
他向旁一步牵起我的手,字字清楚:“臣爱慕琼华长公主,望陛下和太后成全。”
一片死寂。
沉默良久的皇后颤抖着失声:“阿兄,你怎么能娶她?你知不知道她原来只是我宫里的丫鬟?你怎么能……”
剩下的话在封胥锋利的眼风中戛然而止。
皇后讪讪地闭嘴,眼眶微红。
裴行景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探过去的目光凉得吓人:“你想娶她?”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连连冷笑:“封胥,你当真下定决心?你要娶她?”
封胥似笑非笑:“陛下要出尔反尔吗?”
太后不悦地拧眉:“陛下,君无戏言,何不成全了他们?”
裴行景沉默良久。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你也愿意吗”
我微笑:“我心悦于将军。”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裴行景无声地笑了起来。
“很好。”
他缓缓靠到椅背之上,声音听起来莫名的嘶哑:“朕便赐你们成婚。”
话音落下。
皇后突然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她恶狠狠地将茶盏砸向我,气得浑身颤抖:“你个贱婢!不过是本宫宫里刷恭桶的宫女,连给本宫洗脚都不配,凭什么做我封家主母?”
封胥手急眼快地将我拉到身后,神色冰冷:“臣的家事,不劳皇后娘娘费心。”
娘娘最后是被宫女半强制地扶下去的。
又哭又笑,场面闹得很难堪。
看着她消瘦的身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晚,昭行长公主将我留在她寝殿。
提及皇后,她叹了口气:“你离开后不久,皇兄醉酒,误宠幸了一个小宫女。没想到这宫女竟然有了身孕……”
我心里一惊,皇后为生嫡长子做了这么多,必然不可能让一个宫女在她之前怀孕。
果然,昭行惋惜道:“皇后一气之下,让人杖毙了那个宫女。”
“皇兄震怒,禁足了皇后,封大将军归京才将人放出来……皇后自小千宠万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番打击之下,她精神已经不如从前好了。”
提到封胥,昭行泪光一闪:“多谢你枝月,我只是提过一嘴,没想到你真的能帮我解除这段婚约。”
闺阁私话中,昭行说过自己不愿嫁人。
我笑:“我嫁给他并非为了帮你,你不必感谢我。”
昭行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封胥救你,你喜欢上了他。”
“也不是。”
我摸了摸她的脸,没有说话。
当晚,凤仪宫传来一阵喧哗。
很快就有消息急吼吼地传了过来:“不好了!皇后娘娘自杀了!”
娘娘是服毒自杀的。
临死时,还留了份遗书,以死反对我嫁入封家。
一片混乱间,裴行景才踱步出现。
他似乎喝了点酒,浑身酒气,目光从娘娘尸体上掠过,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皇妹。”
他静静地喊我,声音含混又清醒:“国母过世,天下守丧,你的婚事要延后了。”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行景冷冷地一勾唇,将我扯到了偏殿。
他喝退了跟上来的太监,一时间只剩我们两个人。
“你是怎么勾引上封胥的?”
他将我抱在怀中,语气一阵阵发紧:“小郡主死后,封胥不肯成亲,为了躲开婚约跑到边疆这么多年,怎么会就突然看上了你一个被朕玩过的女人?”
我厌恶地蹙眉,用力地推他,
裴行景好像已经有些疯了。
他将我推倒在床上,眼睛赤红:“朕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能这么对朕?你真以为朕会容许你嫁过去?”
说着,他竟然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一条白绫。
“朕刚刚用它赐死了皇后。”
我一惊。
裴行景将白绫就这么套在我脆弱的脖颈间,神色冰凉:“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到朕身边,要么跟皇后一起去死。”
我竭力保持平静:“回到你身边?太后不会同意的。”
“无需她同意。”
裴行景凉道:“今夜过后,朕会将沈家一举拿下,从此大燕再无外戚干政。”
“四夷已臣服,朕也无需封家安邦定国,封胥功高盖主,又觊觎朕的女人,朕容不得他。”
话音落下。
门帘处传来隐隐的骚动。
几声惨叫传来,暗淡的皇宫里是一片血色。
下一秒,封胥提剑的身影就出现在几步之外。
剑锋垂下,悠悠地滴着血。
摇晃的烛光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行景,字字如冰:“陛下,找死吗?”
我早说过。
有才者自傲,不容辖制。
裴行景忍受不了权臣左右,封胥也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之前皇后娘娘从中平衡,双方才一直和睦相处。
娘娘死了,这根长久绷紧的弦也断了。
原本政变会发生得慢一点。
但因为我,两个人显然都已经等不及了。
威严的皇墙被鲜血浸透得面目全非。
四处都是厮杀之声。
裴行景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
就连刚刚搏斗时被封胥刺穿了左肩,也未曾松开。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以为,他一直将我当作床上的玩物。
娘娘不能满足的,都由我来做。
不曾想他对我看重到如此地步。
就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无论怎么也不肯放弃最心爱的玩具。
裴行景即位才几年。
手中兵权,根本无法与封胥抗衡。
漆黑的宫道里,他面色凝重,又有些惘然。
当年封家能陷害前太子将他推上皇位。
如今,也能将他拉下去。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裴行景转身回来牵着我的手,声音低而急促:“枝月,你同朕走,我们只要到京郊兵营就安全了。”
“到时候朕有足够的理由率兵回来,判封家谋反之罪。我再也不用看封家的脸色行事。”
他勾了勾唇角:“封胥一死,朕便封你为皇后。”
“那怎么能行?”
我嘲讽地说:“你我身上都流着先帝的血,裴行景,我们可是亲人啊。”
“什么亲人?!”
裴行景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怒气,眼眶泛红:“你胡说什么?你明明不是我的亲妹妹!公主的身份不过是太后强按在你身上的而已。”
“我的确不是你的亲妹妹。”
飘渺般的细雨里,我笑了起来:“我是你的亲侄女啊,皇叔。”
裴行景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错愕地看着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旋即一动不动。
我一步步上前:“你之前不是好奇,封胥为什么会忘掉小郡主,爱上我吗?”
“原因很简单,他认出了我就是小郡主。”
我一巴掌打在了裴行景脸上,狠狠的,没有收力。
沉默良久,裴行景才反应过来,晃了晃,像一片枯败的残叶:“你是说……朕睡了自己的亲侄女?”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看向我时,眼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我冷冷地道:“你就是个禽兽。”
裴行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细雨霏霏,最后变成瓢泼的石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徐公公焦急地催促他快些走,他恍若未闻。
直到封胥率领军队追了上来,一剑刺破了他的胸口。
裴行景倒下时,还抓着我的袖口。
他不甘心地瞪大双眼,又不得不闭上,气若游丝:“你到底……是谁?”
暴雨如注。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是枝月。”
裴行景痛苦地呜咽挣扎,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颤巍巍地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抓着我袖子的手无力地打在地上。
他死了。
封胥有些心疼地拉我起来,将我抱进了怀中。
“一切都结束了,公主。”
他轻轻地吻我的额头:“我会封你为皇后,后宫只留你一人,没有人再敢欺辱你。”
我摇了摇头:“封胥,我不想做皇后。”
封胥微微怔住:“那你想做皇上吗?你若愿意,我可以拥举你为大燕唯一的女皇帝……”
“我也不想做皇帝。”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封胥抿唇,神色有些迷茫:“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
雨声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握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哽咽:“封胥,我想要你们封家死。”
一只利箭穿过兵戈,射透了封胥的右胸。
几步之外,京郊十万大军姗姗来迟。
位于大军之首的昭行立于马上,缓缓放下了弓箭。
封国公府谋反,满门抄斩。
昭行有清河沈氏和太后的支持,继承皇位,成了当之无愧的女帝。
昭行封我为护国长公主,食邑千户,还将两个州赐予我做封地。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册封典礼上,我还有些许恍惚。
仿佛回到一个月前的晚上。
灯火摇曳的深夜,昭行与我吐露心声。
“我虽是公主,但自小受父皇亲自教导,谋略骑射皆不在皇兄之下,可惜身为女子,不能继承大统……”
“兄弟之中,只有大哥与我最亲近。他的女儿和我年龄相仿,总带着一个小丫鬟入宫来陪我一起玩……”
“后来大哥被封家污蔑,含冤而亡。我那个小侄女也流离不知所去……”
她握住了我的手,眼角含泪:“我总觉得你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你与我侄女年龄相仿,若是她活到你这么大,应该也是如此亭亭玉立。”
我问她:“你想替她复仇吗?”
昭行吓了一跳,想捂我的嘴:“你疯了!这话要是穿到陛下的耳朵里……”
我打断了她:“你想做皇帝吗?”
昭行震惊的目光中,我微笑:“你恨的人也是我恨的人,我可以帮你。”
……
离京前,我去见了封胥最后一面。
大牢里,他看着我,无悲也无怨,只是疲倦地道:“我早该想到,你是在利用我报仇。”
我平静地说:“我入宫,就是为了复仇。”
“娘娘没有骂错,我的确是个狐媚子,故意引起裴行景的兴趣,让娘娘选择我去满足他。”
“听闻你战败,我便意识到只有走和亲这条路,我才能有一线可能与你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封胥抬头:“可你当时不知道我是假死, ”
我淡声说:“所以我在赌, 赌你不是个无能之辈。”
“给你下药, 强迫你与我有肌肤之亲,是为了逼你在回京之后立即娶我, 激化你和裴行景的矛盾。”
“鹬蚌相争, 渔人获利。”
封胥自嘲地轻声说:“郡主,你还真从头算计到尾啊。”
他的目光寂然地落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 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后接过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与他本身,其实没有深仇大恨。
只是他也是封家人, 我不允许他独善其身, 必要赶尽杀绝, 不留后患。
我轻声道:“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封胥垂眼, 用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的伤疤:“你真的是小郡主吗?”
他掀起眼皮,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小郡主吗?”
我长久地僵住。
笑容在脸上慢慢消失, 最后没有一丝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 我仿佛被时光拉回了东宫。
我不是小郡主。
我爹是太子近卫, 我娘是小郡主的奶母,我是小郡主的贴身丫鬟。
白日里,我们勤勤恳恳地当差。
爹娘努力地攒钱, 只等日后脱了奴籍, 能在京城为我买一套小房子。
先太子仁厚,善待下人, 时不时就会发赏钱。
有很多个像我们一般身份卑贱的一家三口,都在东宫中好好地活着。
可是有一天,一把无形的火烧了东宫。
先太子被斩首, 太子妃和小郡主死在流放的路上, 尸骨被野狼吃掉。
我爹娘皆被封家走狗凌虐而死。
徒留我一人,苟活于世。
……
“枝月,你知道吗?我年少轻狂, 一共翻墙见了你八次。”
封胥轻声说:“但是第一次见你后, 我去参加皇帝寿宴,宫宴上,我曾遥遥见了小郡主一面,也看见了你。”
“你站在小郡主的身旁, 低眉顺眼地服侍她。”
我闭了闭眼, 手心微微颤抖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只要他拆穿我。
我的计划都会落空。
封胥笑了,素来冷硬的脸上一片柔和。
他认真地说:“我喜欢的是你, 又不是郡主的身份, 只有第一次翻墙我找的是郡主, 其他时候,找的都是你。”
“也是因为你不是郡主,我才没想到你会恨封家至此,毫不设防, 将回京后的每一步计划告诉了你。”
“我放任你住在太后宫中,方便你们传递消息,否则昭行怎么会那么及时调来京郊的军队?”
封胥淡淡地说:“说起来还是成王败寇, 我认了。”
……
我再次走在未亮的宫道之中。
走到宫门时,恍如隔世。
宫门外, 有一辆马车等着我。
枝玉喜悦地跳下车,冲我招手。
“走啦!我们的铺子很快就要开门啦!”
我轻轻怔住。
抹去了眼角的泪,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