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我果断装死,任由毒箭射穿这个负心汉,我:拜拜了负心汉

发布时间:2025-07-26 00:05  浏览量:1

永延十九年,立春。

料峭的寒意尚未褪尽,大周最璀璨的明珠——清宁郡主予昭,殁于阴冷森严的诏狱之中。

明珠蒙尘,光华寂灭。

一个月后。

江南行省,平江府。

长洲县郊外,白云观。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洒在简陋的竹桌上。

“小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冬画脚步轻快地推门而入,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您的未婚夫婿——南信侯府的顾世子,被侯府的人给抓回来了!”

南信侯世子,顾峙渊。

这个名字,是沈竹筠自幼便烙印在婚书上的未婚夫。

可也正是这个人,半年前为了拒婚,竟做出携花魁私奔的荒唐事,闹得满城风雨,让沈竹筠沦为整个平江府的笑柄。

南信侯府颜面扫地,派人四处追索,如今,终于将这逆子擒回。

“侯夫人亲自带着世子来了咱们平江府!”冬画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已经向沈家下了拜帖,要商议您和世子的婚期呢!小姐,您是不知道,沈家这些年对您不闻不问,一听侯夫人驾到,立即就派了最体面的马车来接您!小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侍立在一旁的冬棋,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笼着一层忧云。

她蹙着眉,声音带着迟疑:

“可是……那顾世子能做出私奔这等荒唐事,可见并非良人。小姐若真嫁过去,只怕……日后要受委屈。”

冬画闻言,立刻反驳,语气笃定:

“怎么会!我们家老爷当年可是对南信侯有救命之恩!你瞧瞧,侯夫人千里迢迢亲自来江南接咱们小姐,这诚意还不够吗?岂会亏待小姐?”

冬棋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话虽如此……那世子终究是个不懂事的。不过,有侯府长辈们替小姐做主撑腰,总好过小姐孤身一人在这道观里清苦度日……”

两人说着,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窗边静坐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细布襦裙,身形单薄,正坐在一张简陋的竹桌前。

纤细白皙的手指,正将几片零落的竹叶,在桌面上缓缓排列。

她的动作从容而专注,仿佛在摆弄一件稀世珍宝。

窗外漏进的微光,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影。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即便身处陋室,一身素衣,也难掩那份骨子里透出的清冷风华。

听到婢女们的议论,她并未抬头。

清冷的声音如同山涧幽泉,平静无波地响起,却似一道惊雷,炸响在冬画冬棋耳边:

“顾家此来,非为议婚。”

“是来退亲的。”

两个婢女瞬间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姐……您……您说什么?”冬画的声音都变了调,“退亲?这怎么可能!”

冬棋也满脸惊愕:“小姐何出此言?”

沈竹筠的目光,依旧落在桌面的竹叶之上。

那看似随意摆放的叶片,在旁人眼中杂乱无章,却隐隐勾勒出某种奇特的轮廓。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一片狭长的竹叶,眼神幽深,仿佛透过这片叶子,看到了遥远北疆的万里河山。

北疆。

那是清宁郡主的故土。

她并非真正的沈竹筠。

一个月前,真正的沈家孤女沈竹筠落水而亡。

而她,大周最璀璨的明珠——清宁郡主予昭,殁于诏狱。

命运诡谲,她竟在这具身体中醒来。

从此,她是沈竹筠,亦不再是沈竹筠。

​​

此女名唤沈竹筠,年方十三。

其父沈正,予昭曾有过一面之缘。

沈家本是商贾出身,根基浅薄。沈正高中武状元,又于秋狩之时舍身护驾,立下大功,被圣上亲封为忠义伯,执掌麒麟卫。

身为麒麟卫指挥使,当年的沈正,权势煊赫,炙手可热。

与南信侯府结下的这门亲事,也正是那时定下的。

世家大族的联姻,向来是利益盘根错节的结合。

与所谓的恩情厚谊,实则并无多少干系。

五年前,沈正卷入朝中一桩惊天大案,圣上震怒,褫夺其爵位,贬谪至西南边陲,做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八品县令。

沈竹筠便是那时,被从繁华帝京送回平江府老家,托付给祖母沈老夫人照管。

岂料……

昔日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沈老夫人,此番竟将她弃于深山古观,一扔便是整整五年,不闻不问。

原主始终不解,祖母为何骤然变了心肠。

倒是予昭看得分明。这沈老太太,骨子里是个唯利是图之人,那时便已窥见,这门攀附权贵的婚事,注定成空。

沈竹筠并未细说其中曲折,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因为,顾峙渊竟与人私奔了。”

两个贴身婢女听得一头雾水。

真正的簪缨世家,若诚心要结一门亲事,纵使顾峙渊逃婚,也定会捂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风声。

私奔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般行径,无异于当众扇沈竹筠的耳光,践踏沈家的颜面,哪里还有半分结亲的诚意?

沈竹筠又凝望了片刻窗外摇曳的竹影,信手抹去心头最后一丝波澜。

她要归家。

那么,便先去那权力漩涡的中心——京城,执掌这天下风云。

沈宅,专为贵客设宴的正厅内。

气氛看似融洽,宾主言笑晏晏。

“侯夫人,”沈老夫人脸上堆着诚恳的笑意,“我家小七自幼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实在担不起侯府嫡长媳的重担。老身思来想去,这门亲事……还是作罢为好。”

南信侯夫人听得心中熨帖。

这沈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面上却故作推辞,连声叹息,几番“为难”之后,才“勉为其难”地应下:

“老夫人既如此说……唉,也只能如此了……”

恰在此时,婢女碎步上前禀报:

“老夫人,七小姐到了。”

沈老夫人从未想过让沈竹筠过问自己的婚事。

若非南信侯夫人执意要见上一面,她早已将婚事退掉,根本不会接沈竹筠下山。

“快请筠丫头进来见客。”沈老夫人吩咐道。

时值盛春。

暖风熏人,庭院里花开似锦。

少女身着薄如蝉翼的碧色束腰流仙裙,步履轻盈,袅袅娜娜地步入厅堂。

面上覆着一层素白轻纱帷帽,将容颜遮掩得严严实实,只余下一段窈窕纤秀的身姿,如春日新柳,亭亭玉立。

“孙女拜见祖母,给祖母请安。”少女规规矩矩地行过大礼,姿态端庄,继而转向南信侯夫人,盈盈一福:

“沈七见过侯夫人。”

南信侯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

听闻这沈家丫头被弃在深山道观,无人教养,怎的这通身的气度,进退的礼仪,竟丝毫不逊于京中那些精心调教的世家贵女?

她压下心头诧异,伸手亲热地拉住沈竹筠的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筠丫头,都是峙渊那孽障胡作非为,连累你受了委屈。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过你放心,此番我亲至江南,一是向你赔罪,二来便是与你祖母商议,尽早定下你们的婚期……”

“筠丫头,”沈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截过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祖母思虑再三,觉得你与世子的婚事,实非良配。白云观的观主早有断言,你气虚体弱,需在道观清修积福,方可保命。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啊!”

所谓“积福”,不过是当年将她扫地出门的遮羞布。

沈竹筠一句也不辩驳,只顺从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帷帽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槿儿感念祖母怜惜。只是这门亲事,乃父亲与南信侯爷亲定,槿儿不敢忤逆父命。况且……”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当年南信侯爷以传家信物为聘,郑重相托,如此深情厚谊,槿儿又岂能因顾念一己之身,便背信弃义,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槿儿的身子,大抵是养好了。若真有万一……”

她微微一顿,帷帽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

“便是死,槿儿也定要葬入顾家祖坟。绝不做那背信弃义、令家门蒙羞之人。祖母……尽管放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从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孙女,浑浊的老眼骤然锐利起来,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原来……

南信侯府那件至关重要的传家信物,竟一直握在沈竹筠手中!

难怪这侯夫人,非要见她一面不可!

当年南信侯府为表诚意,以世代相传的传家信物为聘,缔结两姓之好,风光无限。

如今,这却成了最棘手的难题。

如何名正言顺、体体面面地……将那信物讨要回来?

南信侯夫人听得这番话,一股郁气猛地堵在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女……

绝非善类!

瞧她一副低眉顺眼、乖巧温顺的模样,内里竟是个油盐不进、执迷不悟的!

莫非以为捏着一件信物,便能攀上南信侯府的高枝?

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故意纵容儿子顾峙渊携花魁私奔,闹得满城风雨,不就是为了让沈竹筠颜面扫地,知难而退吗?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耻笑,南信侯世子宁肯要个烟花女子,也不愿娶她这个名门闺秀。

她还有什么脸面……嫁入侯府?!

“筠丫头,切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南信侯夫人面上带着关切,温声宽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她随即故作不赞同地看向沈老夫人,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退婚之事,更是万万提不得!”

说着,她侧头吩咐身旁侍立的随从:

“去请世子过来。让他好好给沈七小姐赔个不是。”

不多时,一个锦衣华服、气势汹汹的公子哥儿便闯了进来。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松绿色蜀绣锦袍,袍面流光溢彩,足蹬一双镶着美玉的厚底皂靴,端的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然而,他一进门,便对着南信侯夫人高声嚷道:

“母亲!我绝不娶沈氏女!”

南信侯夫人佯装震怒,拍案斥道:

“你这孽障!你若敢不娶,看你父亲不打断你的腿!”

“让他打!”顾峙渊梗着脖子,执拗反驳,撂下一句狠话:

“今日我便把话撂这儿!要么打死我,要么立即退婚!”

南信侯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心底却颇为满意。

退亲,自然不能由侯府主动提出,否则难免落人口实,被指责南信侯府德行有亏,影响仕途前程。

如今是世子年少轻狂,被花魁迷了心窍,执意忤逆父母,这可就怪不得他们了。

顾峙渊宁死也要退婚,这弦外之音,沈家该心领神会了。

“若世子不幸早逝,”少女轻柔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与诚恳,“竹筠自当为世子守节,替您侍奉双亲,料理身后诸事。世子,无需挂怀。”

顾峙渊闻言,目瞪口呆,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老夫人也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脸色僵硬道:

“你这丫头,世子既不愿,你便该识大体,主动退婚成全……”

“可是,”沈竹筠抬起小脸,神情乖巧又带着几分委屈,“我与世子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竹筠自幼得父母教导,深知孝道为先,岂能做出怂恿世子忤逆父母、陷世子于不孝之事?世子年少轻狂,一时糊涂,竹筠却不能不懂事。”

南信侯夫人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了。

这丫头,分明是指桑骂槐,暗讽她教子无方!

此女,着实气人!

她只得强压下心头火气,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看向沈竹筠,声音放得更柔:

“筠丫头,你且放宽心。这门亲事,侯府绝不会任由他胡闹。”

南信侯夫人留下厚厚一摞礼单,又带着气鼓鼓的顾峙渊打道回府了。

客人前脚刚走,沈老夫人脸上的和煦便瞬间褪去,阴沉下来。

她目光锐利地扫向沈竹筠,语气冰冷,带着责难:

“昔年你与世子的婚事,确也算门当户对。可如今,时移世易,情形大不相同了!我们沈家的千金,绝不能贪图富贵,失了骨气!世子既不愿娶你,你却要逼死世子,如此恶毒心肠,我沈家岂能容你!”

言下之意,若这个孙女不识相,不肯乖乖退婚,那就让她“病逝”。

沈正(沈竹筠之父)早已指望不上。

一个失了圣心、远在西南边陲的八品县令,对沈家而言,与没有也相差无几。

而南信侯府,却是勋贵中的实权派。她沈老夫人,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无用的孙女,去得罪南信侯夫人。

“祖母教训的是。”沈竹筠垂首,声音温顺,“不过,孙女愿意退婚。”

“那你方才还……”沈老夫人酝酿了一肚子的斥责尚未出口,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应允堵了回去。

“祖母,”沈竹筠仰起小脸,眼中蓄满委屈与愤懑,如同一个被辜负了真心、赌气使性的少女,“孙女心中怨怼世子!他与那花魁私奔,闹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笑我不如一个青楼女子!孙女受此奇耻大辱,岂能轻易罢休?”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天真的执拗:

“若我轻易便答应了退婚,岂非显得我软弱可欺?还如何让他好好求我?孙女只是想气气他,待我这口气消了,自然便会退婚!”

沈老夫人听罢,浑浊的老眼微微一亮,心中飞快盘算起来。

沈竹筠越是表现得不肯退婚,南信侯夫人就越着急,为了促成此事,必然会开出更丰厚的条件来收买她。

若此刻一口答应,反倒卖不出好价钱了。

“筠丫头,你受委屈了。”沈老夫人脸上重新堆起慈祥的笑容,“你想气气他,也是人之常情。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快回去好好歇息吧。”

她打着如意算盘,不再多言。

绿蕉院,位于沈园僻静的一角。

院落不大,却格外清幽雅致。临水而建,花木扶疏,窗台外一簇美人蕉,绿意葱茏,生机盎然。

这是沈竹筠幼时来江南探亲小住的旧居。

那时祖母待她尚算亲厚,让她随意挑选喜欢的院子,留她多住些时日。

然而,在父亲沈正仕途受挫、远谪西南之后,她只在此住了一晚,便突然“染病”,被匆匆送往山上“静养”。

“筠丫头,往后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跟大伯母说。”姚氏笑容和煦,语气温婉。

沈家有三子,沈正行二。

姚氏是沈竹筠的大伯母。其夫进士出身,如今外放知府。她作为长房长媳,掌管中馈,但在沈老夫人面前,却毫无话语权,事事唯婆母马首是瞻。

此番安置沈竹筠,亦是奉老夫人之命。

除了沈竹筠从山上带回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和一个沉稳的中年仆妇刘姑。

姚氏又调配了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前来伺候。

这是沈家嫡出小姐应有的体面。

“多谢大伯母费心。”沈竹筠客气致谢,寒暄几句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伯母,您可知晓,近来朝中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

姚氏出身商户姚家。

姚家生意遍布南北,消息最是灵通。

“啊?”姚氏闻言微愣,随即面露谨慎,“筠丫头,朝堂大事,岂是我们内宅妇人能随意打听的?这……不该是我们知道的事……”

“父亲昔年在朝为官,与不少官员都有些交情。”沈竹筠秀眉微蹙,故作忧虑,“我五年未曾下山,对如今朝中局势一无所知。万一不慎卷入哪位大人的是非之中,被牵连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实则,沈正身为皇帝亲掌的暗卫指挥使,本就是孤臣,与朝中官员素无深交。

姚氏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几年……倒也没听说什么大事……啊!对了!前些日子,倒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与惊惧:

“云亲王府的那位……竟然……竟然通敌叛国了!”

“云家满门忠烈,世代镇守北疆三百年!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等不肖子孙……”姚氏唏嘘不已。

云亲王乃开国所封异姓王,世袭罔替,永镇北疆。

三百年间,云氏一族无数儿郎血染疆场,马革裹尸。

到了这一代,云家男丁几乎尽数战死,仅余两位尚在襁褓的女婴。其中之一,便是清宁郡主予昭。

予昭本是大周名动天下的璀璨明珠。

然而,一个月前,竟被她的未婚夫——当朝太子殿下,亲自检举出通敌的“铁证”。明珠顷刻间跌落尘埃,沦为举国唾骂的祸国妖女。

“与云亲王府沾亲带故的,全都被下了大狱!就连那位战功赫赫的定北将军齐老将军,也被捉拿问罪了……”

姚氏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沈竹筠:

“筠丫头,你爹……和云亲王府,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定北将军齐守疆。

是予昭祖父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为大周征战一生,功勋卓著。

他是云家军的灵魂人物,唯予昭之命是从。

予昭背负通敌罪名,朝廷查办他,倒也顺理成章……

沈竹筠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陷入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清脆如常:

“父亲与云亲王府并无交情。大伯母,不知这案子……是由哪位大人主审?”

姚氏闻言,明显松了口气,“没关系就好。听闻是景王殿下主审此案。如此惊天大案,不知要牵连多少勋贵重臣……”

她感叹了一句,又赶紧道,“这些贵人们的事,与咱们不相干。筠丫头,你且安心住下,好好休息,大伯母先走了……”

沈竹筠含笑送走姚氏。

待那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脸上温顺的笑容才缓缓敛去。

唯有心底深处,无声地咀嚼着那个名字:

景王。

绿蕉院内。

沈竹筠端坐于窗下,日光透过雕花木格,在她素净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对着侍立一旁的冬棋,声音平静无波:

“去禀报祖母一声,我久居深山,甚是思念醉风楼的桂花糕。今日午后,想出门一趟,请祖母允准。”

冬棋领命,躬身退下。

沈竹筠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顾峙渊那等纨绔心性,自己执意不退婚,他岂会善罢甘休?

她该给他一个……动手的机会。

果不其然。

沈竹筠乘坐的马车,堪堪驶离沈宅不过一条街巷,在拐角僻静处,便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强行劫持而去。

长洲县,一处隐秘的私宅内。

顾峙渊斜倚在一张铺着锦缎的紫檀贵妃榻上,姿态慵懒,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

他身后,八名身形魁梧、目光锐利的壮汉侍立,无声地散发着迫人威压。

顾峙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镶满各色宝石的华贵匕首,刀鞘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抬起眼皮,看向被“请”进来的、依旧戴着帷帽的少女,语气恶劣,带着十足的威胁:

“沈竹筠,两条路,你自己选。退婚,还是……死?”

话音未落,他手中匕首的刀鞘倏然向前一探,轻佻地挑开了少女头上的帷帽。

轻纱滑落。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肌肤胜雪,欺霜赛玉。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波。

琼鼻樱唇,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姝。

那份清冷出尘的气质,恍若雪山之巅初绽的冰莲,纯净得不染尘埃,又渺远得如隔云端。

顾峙渊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呼吸都滞了一瞬。

沈竹筠……竟生得如此倾城?

他心头莫名地晃了晃神。

“不退婚。”沈竹筠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顾峙渊眉头一拧。

她不怕?

莫非是久居深山,未曾听闻他“京城第一恶少”的赫赫凶名?

想到此处,他刻意绷紧一张煞气腾腾的脸,手中匕首“噌”地一声出鞘,寒光凛冽的锋刃,毫不留情地抵在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沈竹筠!给本世子听好了!今日就算我杀了你,也无人知晓是我所为!你知道本世子是谁吗?京城里提起我顾峙渊的名号,连小儿都不敢夜啼!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怕了吧?”

他逼近一步,恶狠狠道:

“你要是不肯乖乖退婚,那就只有一个字——死!”

沈竹筠缓缓抬眸,清澈的眼底映着他故作凶狠的脸,却无半分惧色,只余一片淡然:

“我出门前,曾修书一封,交予心腹忠仆。”

她的声音清泠如泉,不疾不徐:

“信中言明,若我今日遭遇不测,定是南信侯夫妇与世子合谋加害。我若身死,她便会将此信誊抄千份,散遍平江府大街小巷,让顾家‘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美名’,传遍天下,永载史册。”

顾峙渊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

“你……你血口喷人!我爹娘分明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怎么能栽赃他们?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心中笃定,父母是维护沈竹筠的。

沈竹筠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祖母常教导我,行事需周全。我又怎知谁会对我下手?自然要多写几个‘可能’,以备不时之需。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无辜的困惑: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我身死,世子出来自首,说明真相,不就能还侯爷和夫人清白了?”

顾峙渊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等等!

不对!

“沈竹筠!”他猛地回过味来,声音拔高,“你的意思是,你宁死也不肯退婚?”

沈竹筠微微偏头,颈侧的肌肤几乎能感受到匕首的森森寒气,她却依旧从容:

“我的意思是,我若死,必有世子陪葬。世子……可愿与我同赴黄泉?”

顾峙渊:“……”

他握着匕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根本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想吓唬吓唬她,逼她退婚而已!

结果现在……他被反将一军?

不过……

她竟宁死也不退婚?

顾峙渊看着眼前这张绝色容颜,心底莫名地软了一下。面对一个对自己如此“痴情”的女子,尤其还长得这般倾国倾城……

若非他早已心有所属……

唉!真是恨不相逢未爱时啊!

顾峙渊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带着点别扭:

“沈竹筠,你我素未谋面,你……你为何宁死也不肯退婚?”

“贪慕权贵。”沈竹筠回答得干脆利落,坦荡无比。

“哐当——”

顾峙渊手中的匕首一个没拿稳,直接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瞪圆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

“世子纨绔,绝非良配。”沈竹筠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除了南信侯府的权势富贵,我还能图什么?”

顾峙渊:“……”

你……你大可不必如此诚实!

他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

“沈竹筠!你可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

“这对世子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沈竹筠不以为忤,反而浅浅一笑,那笑容明媚得晃眼:

“我既如此趋炎附势,但凡世子能为我寻到一门比南信侯府更好的亲事,我自然乐得退婚,成全世子与心上人的双宿双飞。世子意下如何?”

顾峙渊再次目瞪口呆。

这……这他妈……

“你让你现在的未婚夫,去给你找一个更好的未婚夫?”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竹筠,你觉得这……合理吗?”

“合理啊。”沈竹筠纤纤玉指轻轻拢了拢垂落颊边的青丝,笑容愈发灿烂,如同三月枝头灼灼盛放的桃花:

“世子想退婚,我想攀高枝。你我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岂非两全其美?”

她眸光流转,带着一丝狡黠:

“眼下,我正好相中了一位未婚夫人选,不知世子……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顾峙渊:“……”

老子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你当着我的面说你看上了别的男人?

算了……老子还真有点好奇,是哪个倒霉蛋被她看上了。

“谁?”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沈竹筠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景王戚骁。”

景王戚骁。

华阳长公主的嫡长子,自幼便被破格册封为亲王,与皇子们一同在宫中读书习武。

年方十八,姿容绝世,文武双全。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兵法策论,皆为上品。

京城乃天下英才汇聚之地,俊杰辈出,但唯有两人被世人并称为“大周双骄”。

他们代表着大周年轻一代公认的、无可争议的巅峰。

其中一位,是曾经大周最璀璨的明珠——清宁郡主予昭。

而另一位……

便是戚骁。

戚骁惊才绝艳,人品贵重,不近女色,无不良嗜好,一心为国,堪称完美无瑕!

更遑论,他生得……极其好看。

大周第一绝色,非他莫属。

倾慕他的名门闺秀、世家千金,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景王戚骁?!”顾峙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沈竹筠!你想嫁给他?你……你这目标是不是定得太高了点?京城里比我家门第高的还有几家,咱们……换一个行不行?”

沈竹筠微微偏头,眼神清澈而认真:

“可是,他好看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顾峙渊扶额。

沈竹筠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他品行端正,善良正直,德才兼备,文武双全……”

顾峙渊:“……”

他竟无言以对。

世人皆爱景王,多沈竹筠一个,实在再正常不过。

“我换不了!”顾峙渊苦着脸,连连摆手。

这世上能让他打心底发怵的人没几个。但戚骁,绝对算一个!

他哪有那个本事,给景王殿下安排未婚妻?

“只要世子答应帮我,”沈竹筠抛出诱饵,“无论此事最终成与不成,我立即便与你解除婚约。”

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也不会让世子做为难之事。只需世子借我几个人手,替我盯着景王殿下的行踪,打探他的消息,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唯有如此,方能伺机而动,投其所好。”

“另外,若我想给殿下送些礼物,或是寻机与他相见,还需世子帮忙牵线搭桥。”

“除此之外,我绝不会打扰世子清静。世子……意下如何?”

顾峙渊挑眉。

沈竹筠提出的这些要求,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无难度。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这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饶是他顾峙渊混不吝惯了,也从未干过替自己前未婚妻去追求别的男人的荒唐事!

一时间,顾峙渊的脸色变幻莫测,精彩纷呈。

他盯着沈竹筠看了半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行吧……勉强答应你了。”

沈竹筠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了那枚象征顾家婚约的信物。

一枚造型古朴、温润内敛的玉佩。

她纤指微抬,将玉佩递向顾峙渊:

“物归原主。”

顾峙渊下意识伸手接过。

入手微凉,带着一丝她指尖的余温。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又莫名生出一丝异样。

景王戚骁,身份何等尊贵。

他所出入的宫闱盛宴、王公雅集,以沈家如今的门楣,连门槛都够不着。

但南信侯府,却是那些场合的常客。

有顾峙渊这条线牵桥搭线,沈竹筠想要接近戚骁,便容易得多。

另外……

以戚骁的心机城府。

若派人暗中盯梢,迟早会被他察觉端倪。

但若这个盯梢之人,是向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顾峙渊,而且盯梢的理由,还是为了帮一个女子追求他……

戚骁即便察觉,也只会付之一笑,绝不会想到这背后的真实目的。

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调查一个人?接近一个人?收集他所有的情报而不引起丝毫怀疑?

答案便是——假装爱慕他。

她接下来的所有举动,即便再出格,最多也只会被人嗤笑一句“痴心妄想”。

景王戚骁,是世人眼中光风霁月、完美无瑕的天之骄子。

但沈竹筠深知,他绝非表面那般清风朗月。

齐守疆将军落在他手中,她必须时刻掌握戚骁的动向,伺机营救齐老将军。

而且……

去岁那桩事后,她便已暗中遣人调查戚骁。

只可惜,此人如同铜墙铁壁,极难接近,根本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一次,她要亲自下场,试一试这潭深水。

顾峙渊没想到这枚困扰侯府多时的信物,竟如此轻易到手。

他忍不住抬眼,多看了眼前这个被帷帽遮住容颜的少女一眼:

“你……就不怕我拿到信物,翻脸不认账?”

“世子多虑了。”帷帽下传来少女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与其让我纠缠世子,不如让我去纠缠景王殿下。世子与心上人双宿双栖,而我……也有我的去处。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少女微微偏头,帷帽轻纱拂动,隐约可见其下眉眼弯弯的弧度。

午后微醺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她身上,那清澈的眼眸仿佛盛满了碎金,美得惊心动魄。

一瞬间,顾峙渊竟觉得这小姑娘笑起来……真真是可爱极了。

然而,他这念头刚起,便听见那清越的声音继续说道:

“世子无需替我忧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滴水之仇,亦当……涌泉相报。”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冰:

“你若反悔,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拉着你阖府上下……一同陪葬。”

顾峙渊:?

他刚才怎么会觉得她可爱?!

这分明就是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女子!

沈园,仙鹤堂。

沈老夫人半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褐色云纹檀木榻上,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如何能从南信侯夫人手中,榨取更多的好处。

榻侧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身穿杏色兰花刺绣长裙,满头珠翠,金光闪闪,格外招摇。她正是沈老夫人幺子沈海的填房薛氏。

薛氏一边轻轻为老夫人捶着肩膀,一边堆着讨好的笑容,声音娇媚:

“母亲,侯夫人身份尊贵,人脉广阔,您看……能不能请她替我家夫君谋个官身?”

沈老夫人的长子、次子皆已入仕途。

唯独最疼爱的幼子沈海,文不成武不就,屡试不第。老夫人心疼幺儿,便将沈家偌大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当年仗着沈正(沈竹筠之父)的权势,沈老夫人还为沈海求娶了金陵名门程氏的嫡女。

可惜沈海嫌弃程氏木讷无趣,暗地里与沈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薛氏勾搭成奸。两人合谋害死了程氏,薛氏便顺理成章做了沈海的填房。

“难啊。”沈老夫人捻着掌心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慢悠悠叹了口气。

沈海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想谋个正经的官身,谈何容易?

“再看看吧。”沈老夫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眼下最要紧的,是南信侯府那枚信物,万万不能有失。”

薛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笑道:

“母亲说的是。筠丫头年纪小,又刚从山上下来,哪里懂得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丢了,可如何是好?还是儿媳去一趟绿蕉院,替她好好收着,锁进库房最稳妥。”

说着,薛氏便起身,准备去沈竹筠的住处“取”信物。

恰在此时……

“老夫人,不好了!”沈老夫人的心腹张嬷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七小姐……被人掳走了!”

沈老夫人脸色骤变,“怎么回事?说清楚!”

原来,今日沈竹筠乘坐的马车刚驶过一条街,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不由分说便将沈竹筠强行掳走。

随行的两个大丫鬟、小厮、车夫等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连滚爬爬地跑回沈府报信。

张嬷嬷将事情经过大致禀报了一遍。

薛氏故作惊讶地掩口: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县城里竟然有如此猖狂的贼人?母亲,可要立即报官?”

“报官?”沈老夫人冷笑一声,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长洲县有禁军驻扎,什么贼匪敢如此胆大包天?我看这十有八九,是南信侯世子顾峙渊的手笔。那混世魔王被筠丫头当众下了面子,气急败坏之下,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

薛氏连连点头,“母亲英明!定是如此!”

但她眼珠一转,又假惺惺道:“不过……万一……真是穷凶极恶的盗匪呢?”

“那便是她命不好了。”沈老夫人语气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真若如此,她也只有自尽以全名节一条路。报官?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无论真假,沈竹筠的结局在她眼中都已注定。

“不管怎样,要归还给侯府的信物才是重中之重。”沈老夫人淡淡瞥了薛氏一眼,意有所指。

薛氏心领神会,告退后便直奔沈竹筠所居的绿蕉院。

她带着心腹婆子,将绿蕉院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连妆奁盒的夹层、床铺的暗格都没放过。

可惜……

翻得钗横鬓乱,累得气喘吁吁,却连信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薛氏只得悻悻然回到仙鹤堂复命。

恰在此时。

门房又匆匆来报:

“老夫人,三夫人!南信侯世子的马车,将七小姐送回来了!”

薛氏闻言,立即堆起笑容奉承:

“母亲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是世子!”

沈老夫人脸上瞬间换上担忧焦急的神色,连声道:

“快!快把我那可怜的乖孙女带进来!筠丫头定是吓坏了!”

沈竹筠被丫鬟引着,袅袅婷婷步入仙鹤堂。

她依旧戴着那顶素白帷帽,身姿纤弱,步履却不见丝毫慌乱。

规规矩矩给沈老夫人和薛氏行了礼。

“筠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可吓着了?”沈老夫人一把拉住沈竹筠的手,语气满是心疼。

薛氏没找到信物,心急如焚,脸上却挤出十二分的关切:

“槿儿啊,世子如此针对你,定是为了那侯府的信物!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应付得了这些?快把信物拿出来,交给老夫人替你保管,世子便再不敢来寻你麻烦了!”

沈竹筠闻言,隔着轻纱帷帽,讶异地“看”向薛氏:

“三婶何出此言?世子今日并非针对我,而是特意向我道歉。我见他言辞恳切,便原谅了他。至于信物……”

她语气平静无波:

“我已当面归还给世子了。”

“什么?!”薛氏失声惊呼,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

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紧,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筠丫头!你……你怎么能如此鲁莽行事!”

那信物是她与南信侯府谈判的最大筹码!如今竟被这丫头轻飘飘地还了回去!

“祖母息怒。”沈竹筠微微垂首,声音依旧温顺,“孙女本想着再气世子几日,但转念一想,祖母不是一直盼着孙女早日退婚吗?婚姻大事,岂能因一时意气耽误?孙女觉得,还是该听祖母的话,以大局为重。”

她句句在理,字字乖巧。

却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沈老夫人脸上。

沈老夫人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薛氏十分愤怒,她就指望着用信物换个官太太的身份,如今沈竹筠竟然随随便便送回去了,让她满肚子算计竹篮打水一场空。

“母亲,天色不早了,趁天还没黑,把筠丫头送回山上吧。”薛氏恼道,立即就要把沈竹筠撵出沈家。 “三婶,槿儿去山上是为养病,但如今病已经好了……”沈竹筠不急不缓提醒。

“我看你病还没好!”薛氏冷笑。 “我上午回来,还是好端端的。结果因为退婚,就病倒了?”沈竹筠似笑非笑,看向沈老夫人。 南信侯夫人一来,沈竹筠就病倒了。 这怎么能成? 世人该如何猜测退婚一事。

沈竹筠是被退婚气病的吗? 沈老夫人气的胸闷,但她深切明白,侯府对名声的看重,她不敢得罪侯府,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 “筠丫头身体好着,何需养病。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着。”

等侯夫人走后。 再让她“病倒”。 “退婚一事,还需祖母和侯夫人签退婚文书,这些不该我过问,一切有赖祖母了。”沈竹筠乖巧道。 沈老夫人现在看见她都烦,只能忍着怒气笑道,“筠丫头安心,这些事祖母会办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沈竹筠行礼告退。 “母亲,真让她留在沈家吗?”薛氏愤懑问道。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是个福薄的,需要在山上祈福清修。否则,她会病的。” 薛氏瞬间明了,沈竹筠还会再病倒。 就像五年前一样。 很快就能再把她撵出去了! ……

冬棋冬画两个丫鬟抱着沈竹筠哭的泪眼婆娑。 虽然小姐出门之前告诉她们,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需担心,但小姐突然被抓走,她们还是吓坏了。

沈竹筠只能任由她们渐渐适应。 她不仅仅是沈竹筠,还是予昭。 她走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以后会有更多的风雨。 今日之事,不值一提。 若原主的丫鬟不能适应,她也只能将她们另行安置。 暮色四沉之时。

沈竹筠躺在榻上,此时四下无人,她那一双向来淡漠的眼眸,第一次闪烁着刻骨的恨意。 太子出卖军情,导致北地沦陷,十万英魂埋骨,英王战死,再将一切推到她头上。 真相,无人得知。

所有人都骂她通敌卖国。 她要回到京城,报仇收债,为自己沉冤昭雪。 云家祖训,忠君爱国。她明明可以做更多的事,却因为这些枷锁,束手束脚。 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她要杀了太子,要做摄政权臣,要立傀儡皇帝,要收回北地被侵占的城池。

她只忠于大周,不会忠于任何一位君主。 任何人都可能出卖大周的疆域,沈竹筠只相信她自己。 那她首先要去上学。 大周一朝与前朝不同,女子可做官。 大周的开国皇帝是一双姐弟,曾经女帝与皇帝并存,双圣临朝。

那时打天下,大周兵力紧缺,男丁几乎全部出征,留守的女人便当男人用。 女帝重用女子为官为将。 从女学到女选,设定了一整套选拔女子为官的制度。

女帝去世以后,大周再没有出现过女帝。女官日渐稀少,到三百年后的如今,非常罕见。 因为太平盛世,不是当初打天下缺人的时候了。

而女子生来便有侍奉公婆、抚养子女、持家等责任。 如今参加女选的人很多,但她们只是考取尊贵的封号,让家族和夫家脸上有光。不做官,考完便回家嫁人。 现在大周硕果仅存的女官,大多都是寡妇。

沈竹筠第一步是做女官。第二步,便是掌控沈家。 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成不了气候的。她需要整个宗族的力量,为她所用。 沈老夫人想撵走她?

不好意思,这个沈家,她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