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同学聚会,土豪假装上卫生间去结账,结束时老板却说他来晚了
发布时间:2025-09-24 20:49 浏览量:1
引子
李卫东刚把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塞进嘴里,就看见张涛站了起来。
“我去个洗手间,你们慢用啊!”张涛嗓门洪亮,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金戒指在包厢顶灯下晃了一下。他路过我身边时,我分明看到他脚步一转,朝着前台收银的方向去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熟悉的暖流涌了上来。这老同学,还是当年的脾气,做事敞亮,生怕别人跟他抢着付钱。
今晚是高中毕业二十年的同学聚会,在南京新街口一家叫“金陵雅宴”的饭店,包厢低消三千八。发起人王莉在群里通知时,我老婆小芳正拿着计算器算这个月的房贷和儿子补习班的费用。她瞥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淡淡地说:“又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人家现在都是大老板,你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知道她心疼钱,更怕我被人比下去,伤了自尊。我,李卫东,一个教了二十年书的中学语文老师,工资不高不低,日子不咸不淡。可同学情分这东西,像埋在土里的老酒,时间越久,越是想启封尝尝。
我还是来了。果然,席间的气氛就跟这包厢里的空调风似的,热一阵,冷一阵。开公司的张涛、当了科长的陈斌,他们身边围着一圈人,敬酒的声音此起彼伏。而我,还有另外几个和我一样在普通岗位上熬着的同学,就像是桌上那盘盐水鸭的点缀,有也行,没有也无伤大雅。
张涛确实是今晚的焦点。他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在海南拿地的项目,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表,据说能在我家那老小区买个卫生间。他每说完一段,总会豪气地一挥手:“钱嘛,就是个数字!关键是兄弟们感情在!”
大家纷纷附和,气氛热烈得像一锅沸腾的火锅底料。
我默默地喝着杯里的酸梅汤,心里盘算着,这一顿饭,怕是要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幸好张涛仗义,不然今天这脸,就丢大了。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张信用卡,那是准备给儿子交下学期学费的。
一个多小时后,酒足饭饭。张涛还没从“洗手间”回来,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地默认他把单买了。王莉站起来,举起酒杯,高声说道:“来,咱们一起敬张总一杯!感谢张总的盛情款待!以后我们可要常联系啊!”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起身。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饭店经理,一个穿着旗袍、身段窈窕的女人。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微微欠身,声音清脆:“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今晚的菜还合胃口吗?”
“好,很好!”王莉抢着回答,“特别是你们这的松鼠鳜鱼,地道!”
经理笑意更浓,手里拿着账单夹,轻轻放在转盘上,柔声说:“谢谢您的夸奖。一共是四千六百八十八,请问哪位把单买一下?”
这话像一颗冰雹,瞬间砸进了滚烫的火锅里。
整个包厢,刹那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那扇通往洗手间的门。
第一章 尴尬的残局
空气仿佛凝固了,墙上那副《金陵十二钗》的挂画,画中人的微笑都显得有些诡异。
“买单?”王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不是……刚才张涛不是去买过了吗?”
经理的笑容依旧得体,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这位先生是去过前台,不过他只是问了一下我们这有没有会员折扣,然后就去洗手间了,并没有结账。”
我心里那股刚涌起的暖流,瞬间变成了冰碴子。我能感觉到身边同学们的呼吸都变粗了,那种混合着震惊、疑惑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在小小的包厢里弥漫开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个问题:张涛怎么回事?
我心想,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二十年的同学情谊,最后竟然卡在了一顿饭钱上。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面子,是所有坐在这里的人,共同的面子。
就在这时,张涛推门进来了。他哼着小曲,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显然不知道包厢里已经炸了锅。他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那几十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怎么了这是?都看着我干嘛?”他大大咧咧地问。
王莉最先沉不住气,她快步走到张涛面前,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全桌人听见:“老张,你不是去结账了吗?经理怎么说没结?”
张涛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混杂着惊慌和羞愧的白。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出一句话:“我……我结了啊!我拿手机付的,是不是网络延迟了?”他说着,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可那手抖得,连屏幕解锁都划了好几次才成功。
经理依旧微笑着,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点公事公办的味道:“先生,我们这边的系统没有收到任何支付成功的提示。要不,您再看一下您的支付记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涛那部最新款的手机上。我看到他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拉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包厢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我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热。
我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曾经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张涛,那个会为了兄弟出头的张涛,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生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可能……可能是信号不好。”张涛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我看到坐在对面的孙娟,当年暗恋张涛的班花,此刻正低着头,默默地用指甲划着桌布,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再僵持下去,撕开的就不仅仅是张涛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我们整个班级的昔日情分。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裤兜里那张薄薄的信用卡。那上面不仅有儿子的学费,还有我和小芳省吃俭用攒下的希望。可是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经理,不好意思,可能是个误会。我来付吧。”
我能感觉到,几乎是瞬间,所有的目光又从张涛身上转移到了我这里。那目光里有惊讶,有感激,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审视。我不敢去看他们,只是快步走向经理。
“刷卡。”我把卡递过去,手心也出汗了。
经理接过卡,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一些:“好的,先生。这边请。”
我跟着她走出包厢,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走到前台,POS机吐出长长的签购单,那“4288”的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我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笔尖都在发抖。
回到包厢,气氛已经松动了一些。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但没人敢大声说话。张涛坐在角落里,头埋得很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王莉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复杂:“卫东,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同学一场,应该的。”
心里却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我该怎么跟小芳交代?她本来就反对我来,现在我不仅没挣回面子,还把家里的救急钱给搭了进去。一场风暴,似乎正在我回家的路上等着我。
第二章 回家的风暴
同学会不欢而散。
大家走出饭店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南京的晚风带着一丝潮气,吹在脸上,却没有吹散我心头的烦闷。张涛几乎是第一个溜走的,连个招呼都没打。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地道别,客套话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卫东,我送你回去吧。”老同学陈斌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市里一个机关的科长,为人稳重,话不多。今晚饭局上,他是少数几个没怎么吹嘘自己的人之一。
我点了点头,坐进了他的大众车里。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心里乱成一团麻。
“张涛……他可能真遇到难处了。”陈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听一个朋友说,他那个在海南的项目,去年就资金链断了。现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老婆也跟他闹离婚。”陈斌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今天他来,估计就是想在老同学面前,撑住最后一点体面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是这样。我脑海里浮现出张涛在饭桌上唾沫横飞的样子,那夸张的表情,洪亮的嗓门,现在想来,都像是在掩饰内心的虚弱。一个人得有多绝望,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心里忽然没有那么怨他了,反而生出一丝同情。可同情归同情,那四千多块钱的账单,却是实实在在压在我心头的巨石。
陈斌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临走前,他摇下车窗,对我说:“卫天,今天这事,你做得挺爷们儿。钱的事,要是实在周转不开,跟我说一声。”
“不用不用,我还能应付。”我连忙摆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李卫东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客厅的灯亮着,小芳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计算器和几张水电费单子。她没有看电视,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
我换鞋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冷冷的。
“嗯,回来了。”我走到她身边,想坐下,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同学会怎么样啊?见到你的那些大老板同学,是不是特风光?”她的话里带着刺,每一个字都扎在我心上。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坦白从宽。这种事瞒不住,也瞒不了。“小芳,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我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能感觉到她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当我说道我刷了那张信用卡时,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
“李卫东!你疯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尖利起来,“那是给儿子交学费的钱!你怎么能拿去给别人充面子?”
“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试图解释,“总不能让大家就那么僵着,让饭店看笑话吧?那丢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脸。”
“脸?脸值多少钱一斤?”小芳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我的鼻子,眼圈都红了,“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你就不管这个家了?下个星期就要交学费,你让我拿什么去交?你去跟学校老师说,钱被你拿去维护同学情谊了?”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是啊,我当时只想着解围,只想着不能让场面太难看,却忘了这笔钱对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意味着什么。我这算什么?打肿脸充胖子吗?
我心烦意乱,脱口而出:“张涛他会还给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还?他拿什么还?”小芳冷笑一声,“他要是真有钱,会让场面弄得那么难堪?李卫东,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人家把你当冤大头,你还在这儿帮人数钱呢!”
“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我有点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他只是一时遇到困难了!”
“困难?谁不困难?”小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们就不困难吗?你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我为了省几块钱,买菜都要赶早市。你倒好,手一挥,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个家吗?”
她的哭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我看着她委屈的样子,看着这个为家操劳了半辈子的女人,心里充满了愧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为了所谓的“面子”而不顾后果。
我走上前,想抱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她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这个月,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我混乱的心。这场同学会,不仅花光了我们的积蓄,好像也把我和小芳之间那层信任,敲出了一道裂缝。
第三章 昔日的情谊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冷得让人窒息。
小芳不跟我说话,饭菜照做,家务照干,但就是把我当成一团空气。我几次想开口道歉,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张冰冷的脸,又咽了回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除非我能把那笔钱拿回来。
我开始给张涛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哪位?”张涛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些警惕。
“老张,是我,李卫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干巴巴的声音:“哦,卫东啊,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还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纯粹关心老同学的朋友。
“还行,就那样吧。”他含糊地应着,“那个……卫东,前天晚上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那天喝多了,手机也出了点问题,让你破费了。你放心,钱我过两天就转给你。”
听到他主动提起钱的事,我心里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你不着急,等你方便了再说。”我客气道。
“行,那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他承诺了会还钱,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两天过去了,我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转账信息。
我再次拨通张涛的电话,这一次,响了几声后直接被挂断了。我再打,就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他这是在躲我。
与此同时,高中同学的微信群里,也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炸开了锅。王莉作为那晚的见证者,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虽然没点名是我付的钱,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张涛是个“骗子”。
“真没想到啊,张涛现在混成这样了?还吹牛说在海南拿地呢!”
“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最后还不是要别人给他擦屁股。”
“@王莉,最后是谁付的钱啊?也太倒霉了吧。”
我看着群里一条条滚动的消息,心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大家关心的不是张涛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是谁仗义解围,而是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这个充满了戏剧性的八卦。昔日的同窗情谊,在现实和金钱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找到张涛,不光是为了钱,也是为了给自己,给小芳一个交代。
我忽然想起,饭局上张涛曾给过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公司地址。他说他的公司就在河西的中央商务区,气派得很。
第二天下午,我跟学校请了半天假,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心里还有些忐忑,难道陈斌的消息是错的?张涛的公司看起来实力不俗啊。
我坐电梯上了28楼,找到了名片上写的“宏图伟业投资有限公司”。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
所谓的“公司”,只是一个被分割成无数个小格子的共享办公区。前台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咖啡和泡面的味道。我顺着门牌号往里走,在最角落的一个工位上,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那个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油腻,正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围着。
“张涛,我告诉你,今天这笔钱你要是再不还,我们就去你家找你爸妈!”其中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
“大哥,再宽限我几天,就几天!”那个背影在苦苦哀求,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他一回头,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正是张涛。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再也没有了同学会上的意气风发,只剩下被生活压垮的憔悴和卑微。
他看到我站在不远处,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眼神,像一个被人当场揭穿谎言的小偷,充满了羞耻和难堪。
第四章 尊严的代价
那两个催债的男人瞥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把事情闹大,其中一个指着张涛的鼻子警告道:“最后给你三天时间,不然你就等着瞧!”说完,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小的格子间里,只剩下我和张涛两个人。空气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他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那件曾经在同学会上显得无比体面的名牌衬衫,此刻看起来又旧又黄,领口都磨破了边。
“你……你怎么来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我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有点不放心。”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放心?是怕我不还你钱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张桌子,一台旧电脑,旁边堆着几箱文件,这就是他口中“气派的公司”。墙上那块“宏图伟业”的牌子,此刻看起来像个巨大的讽刺。
“到底怎么回事?”我轻声问。
也许是我的平静让他卸下了防备,也许是积压了太久的痛苦需要一个出口。张涛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
“都完了,卫东,全都完了。”他声音哽咽,“海南的项目是个骗局,我把所有家当都投了进去,还借了高利贷。现在,房子卖了,车子抵了,老婆也带着孩子走了。我什么都没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就是那个在饭桌上吹嘘自己身家过亿的张涛,这就是那个为了面子硬撑着参加同学会的张涛。他用一个巨大的谎言,试图留住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那天的同学会,我本来不想去的。”他继续说,“可王莉在群里天天@我,说我是咱们班混得最好的,必须到场。我……我就是鬼迷心窍,就想回去看看,再风光一次,哪怕就一个晚上。”
“我去前台,是真想结账的。可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我所有银行卡里的钱加起来,连一千块都不到。那一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腿都软了。我不敢回去,只能躲在洗手间里,想着该怎么办。我甚至想过,干脆就这么跑了算了。”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我能想象到他当时的绝望和无助。
“卫东,对不起。”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顿饭的钱,我真的还不上了。你要是想骂我,想打我,都行。我就是个混蛋,是个骗子。”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被生活彻底击垮的老同学,心里那点因为钱而产生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我看到的,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却还想抬头看看天空的人。他或许虚荣,或许软弱,但他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一份对尊严的渴望。
我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五百多块,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张涛愣住了,他看着那几张钞票,又看看我,满脸的不敢置信:“卫东,你这是……”
“先拿着应急吧。”我说,“饭钱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还。要是实在没有,就算了。”
我的话音刚落,张涛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小小的格子间里回荡。他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悔恨,都哭了出来。
我没有劝他,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我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伪装,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出口。
等他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张,坎儿总会过去的。别趴下,你以前在篮球场上那股劲儿呢?站起来,从头再来。”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那栋冰冷的写字楼,外面阳光正好。我心里那块压了几天的大石头,好像突然就消失了。虽然我不仅没要回钱,还又搭进去五百块,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些东西,是比钱更重要的。比如,一个男人在绝境中,还想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第五章 家庭的和解
回到家,小芳依然没有给我好脸色。晚饭桌上,她把一碗饭重重地放在我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儿子小杰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扒拉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溜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
饭桌上只剩下我和小芳两个人,沉默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咀嚼声。我知道,我必须把今天见到张涛的事情告诉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这个家的事。
“小芳,”我放下筷子,鼓足了勇气,“我今天……见到张涛了。”
她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看我,冷冷地“嗯”了一声。
我把下午在那个共享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切,把张涛的困境,他的忏悔,他的眼泪,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小芳。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当我讲到张涛被催债的人逼到墙角,讲到他哭得像个孩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小芳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些。她一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最后,我把身上带的五百多块钱都给他了。”我说完这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一轮暴风雨的准备。
出乎我的意料,小芳没有发火。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等我说完,她才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前几天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李卫东,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她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已经没有了尖锐的敌意,“咱们自己家锅都快揭不开了,你还有闲钱去可怜别人。”
“我不是可怜他。”我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同学一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绝路上走。他那个人,就是要面子。要是所有人都把他当骗子踩一脚,他可能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小芳沉默了。她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过了很久,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算了。”她说,声音很轻,“钱没了就没了,就当我养了两个儿子吧,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样,又软又暖。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那……儿子的学费怎么办?”我愧疚地问。
小芳白了我一眼,说:“还能怎么办?我前两天联系了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她现在开了个辅导班,正好缺个兼职的语文老师。我周末去带两个班,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千把块钱。先把这个月对付过去再说。”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这个女人,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却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地为我撑起一片天。她抱怨我,指责我,但她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家。
“小芳,对不起。”我发自内心地说,“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她眼圈红了红,别过头去,嘴硬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以后给我记住了,再敢打肿脸充胖子,我就把你那张脸打成真的胖子!”
我笑了,是这几天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也就由我抱着了。
“谢谢你,老婆。”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说。
厨房的窗户没有关,晚风吹进来,带着小区里桂花树的香气。一场因为同学会而起的家庭风暴,就这样,在一个平凡的夜晚,悄然平息了。我们没有大富大贵,但我们有彼此的理解和扶持。这,或许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
第六章 迟来的真相
家里的风波虽然平息了,但同学群里的议论却愈演愈烈。
张涛彻底“失联”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群里的人们,似乎已经给他定性了——一个爱慕虚荣、欠钱不还的骗子。王莉更是像个战胜归来的将军,每天在群里发布各种关于张涛的“内幕消息”,说他早就破产了,连他老婆都是租来的演员,说得有鼻子有眼。
群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八卦,逐渐变成了一场对张涛的公开审判。一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同学,现在也跳出来踩上一脚,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当初没有看走眼。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文字,心里堵得慌。他们不知道张涛正在经历什么,他们只享受着把一个“成功人士”拉下神坛的快感。人性中的那点恶,在匿名的网络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卫东,别往心里去。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少的是雪中送炭。”
我回他:“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小芳也劝我:“别管他们了,一群闲着没事干的人。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想起了那天下午,张涛在格子间里压抑的哭声。如果我再保持沉默,那我就和群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那天晚上,我给儿子检查完作业,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我打开了那个沉寂已久的同学群,看着屏幕上依旧在滚动着的对张涛的嘲讽和谩骂。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各位同学,关于张涛的事情,我想说几句。”
我的消息一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那晚的饭钱是我付的,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指责张涛的人。
“那天同学会后,我见到张涛了。他确实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公司破产,负债累累,他现在过得非常艰难。他去参加同学会,不是为了骗吃骗喝,可能只是想在老同学面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那顿饭钱,他还不上了,我也不打算要了。谁这辈子还没个沟沟坎坎呢?同学一场,我觉得我们应该多一些理解,少一些苛责。如果大家还念着一点昔日的情分,就请不要再议论这件事了。谢谢大家。”
我没有说得太详细,保留了张涛的隐私,但我相信,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发完这段话,我直接退出了微信,心里像打鼓一样,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反应。或许会有人说我圣母,说我傻,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过了大概十分钟,我还是忍不住,重新点开了微信。
群里有好几条新消息。
第一个回复我的,是陈斌:“卫东说得对。大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紧接着,另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学也发了言:“是啊,都不容易。想当年老张在学校,人还是挺仗义的。”
“唉,听着也挺心酸的。算了算了,不说了。”
风向,似乎在慢慢转变。
就在这时,王莉跳了出来,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李卫东,你可真是老好人。他骗了你四千多块钱,你还帮他说话?我们这是在帮你声讨他呢!”
我正想回复,陈斌却先我一步发了消息:“王莉,卫东自己都不计较,你在这儿激动什么?你这么能说,那天经理让买单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站出来?”
陈斌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把王莉打蒙了。群里又是一阵沉默。
几秒钟后,王莉发了一句“我那是……”,后面再也没了下文。估计是觉得理亏,悄悄潜水了。
那晚之后,群里再也没有人提起张涛和那顿饭。一场网络上的审判,因为我那段笨拙却真诚的文字,画上了句号。我不知道我这样做能给张涛带来多大的帮助,但我知道,我守住了自己内心的那份准则。情义,有时候真的比利益更重要。
第七章 平凡的微光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小芳真的去那个辅导班兼职了。每个周末的下午,她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坐公交车去城南。回来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有一种满足的光。她说,重新站上讲台的感觉,真好。我们之间因为那场风波产生的裂痕,也在这种共同为家庭付出的努力中,被悄悄抚平了。
我的生活也一如既往。每天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讲台上,我是学生们眼中无所不知的李老师;回到家,我是会因为柴米油盐而烦恼的普通丈夫和父亲。
我依然很认真地对待我的工作。班上有个叫周凯的男生,父母离异,性格孤僻,成绩一直在下游徘徊。我没有放弃他,每天下课后,我都会把他叫到办公室,耐心地给他补习语文,跟他聊他喜欢的动漫,聊生活中的烦恼。就像一个手艺人,日复一日地打磨一件璞玉,不求它能光芒万丈,只希望它能展现出自己应有的温润。
有一天,我讲到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讲到那个人力车夫的背影,“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张涛。想起了他在格子间里那个卑微而绝望的背影。或许,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每一个努力活着,不放弃尊严的平凡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那个周五的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批改期中考试的试卷。周凯这次考得不错,从班级倒数考到了中游,作文尤其写得好,写的是他和奶奶的故事,字里行间都是真情实感。我看着他那娟秀了不少的字迹,心里感到一阵欣慰。这就是我工作的意义吧,平凡,却能点亮微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入账短信。
“您的账户尾号6754于11月15日16:32入账人民币500.00元。”
我愣了一下,以为是谁转错了。紧接着,又来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发来的。
我点开一看,是张涛。
“卫东,是我,张涛。我换号了。先还你五百,剩下的我慢慢还。我前两天在老家找了个活儿,在工地上开塔吊。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谢谢你,卫东。真的,谢谢你。我从头再来。”
短短几行字,我却仿佛能看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正坐在某个工地的角落,满身灰尘,用粗糙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这段信息。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我给他回了过去:“好,加油。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喝酒。”
他很快回了一个字:“好。”
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窗外,是南京深秋的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的楼宇上,也洒在我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远处的紫金山轮廓分明,脚下的街道车水马龙,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我手中这杯泡了很久的茶,初尝时或许有些苦涩,但只要你静下心来慢慢品味,总能尝到一丝回甘。我没有张涛那样的跌宕起伏,也没有陈斌那样的平步青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书匠,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可是在今天,我却感到无比的富足。这种富足,不是来自于金钱,而是来自于妻子的理解,来自于学生的进步,来自于一个老同学的重新站起。它来自于我在面对困境和误解时,选择坚守内心的那一点善意和情义。
平凡中的尊严,家庭里的理解,困境中的情义……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是支撑我们走过漫长岁月的,最坚实的力量。我攥紧了那支批改作业的红笔,心里一片澄明。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依旧会站在这里,守着我的三尺讲台,守着我这平凡而滚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