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太子的白月光归来,我喜极而泣卷钱跑路,次日就被抓了回来

发布时间:2025-09-24 18:35  浏览量:1

昔日门庭若市的东宫,如今门可罗雀。

就连我差人送往相府的那捆章丘大葱,都被相国夫人从后院墙头扔了出来。

君心似海,皇恩如霜。

我换上粗布衣裙往书斋寻萧晟。

他临湖而坐的身影如苍松挺拔,执笔的姿态端方持重。四周围观百姓摩肩接踵,喧闹声震得湖面泛起涟漪。

待我挤到近前,险些踉跄跌入水中。

堂堂当朝储君。

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胄。

竟沦落到替人代笔书信赚取润笔费。

我按捺不住好奇,压低嗓音问:"您这封家书要价几何?"

太子墨宝,总该价值连城才是。

萧晟却扬起清俊面容,眼底漾着浅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文不取。"

我瞠目结舌:"可我这半年连俸银的影子都没见着!"

东宫都清贫至此。

倒显得我像那克扣夫君月例的恶妇。

萧晟执起竹简旁的锄头,边清理杂草边道:"年前黄河溃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我便将年俸尽数捐作赈灾之用。"

望着他沾满泥点的皂色衣摆,我默默竖起大拇指。

就凭这般散财童子的做派,不等他病逝,我恐要先饿死街头。

三皇弟在醉仙楼挥金如土的场景犹在眼前,二皇兄更是日日绫罗缠身。

圣上三个龙子,独萧晟活得像个假太子。

起初的怜悯尚未持续三日,我便自顾不暇。

7

只因圣上突然收回萧晟监国玉符,将六部奏折尽数揽入御书房。

朝野上下暗流涌动,皆传太子即将失宠。

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再清楚不过——

萧晟被废黜,纯粹是抠门惹的祸。

当今天子胸怀叱咤风云之志,不喜案牍劳形,偏爱纵马扬鞭。

每日早朝必念叨:"朕要亲率铁骑踏破北狄,饮马捕鱼儿海,直捣北元王庭!"

萧晟抱拳劝谏:"父皇明鉴,如今国库比脸还干净。"

圣上豪情万丈:"朕要挥师开平以北,收服阿鲁台部,叫大梁铁骑威震漠北!"

萧晟撩袍跪地:"父皇,儿臣当真变不出银子。"

三番五次下来,龙颜大怒。

照这般情形,莫说监国理政,怕是连东宫之位都要不保。

真真是皇帝用膳你转桌,皇帝安寝你拆窝。

我当年怎就瞎了眼嫁给这活祖宗。

萧晟终究还是断了我的财路。

那日我躲在廊柱后偷听,王公公捧着账本踌躇:"殿下这般苛待太子妃,是否太过……"

我暗自点头,这老太监竟是明白人。

谁知萧晟语调森寒:"她若能溜之大吉是她的本事,但孤能否留住人,且看手段。"

我听得云里雾里。

但跑路大计刻不容缓。

为筹措盘缠,我重操旧业——撰写话本。

没错,我卫遥遥,将军府嫡长女,还有个隐秘身份:畅销书作家"凌云先生"。

京中书肆最抢手的传奇话本,皆出自我手。

上月去书斋探望萧晟时,掌柜的见我婢女便使眼色,私下打听凌云先生新作何时面世,说全城书肆都已断货。

彼时为维持未来国母的端庄,我傲然甩袖道:"金盆洗手了。"

而今——

人都快饿死了,要什么体面!

回到东宫,我闭门谢客三昼夜。狼毫挥洒间,一曲缠绵悱恻的虐恋已跃然纸上。

起初执笔只为泄愤。

那些得罪过我的王孙公子,哪个没沦为话本主角?

庆国公世子抢我玄凤鹦鹉,次日满城皆知他酷爱韭菜盒子,且放屁奇臭。

安王对我侍女动手动脚,转眼坊间便传他豢养娈童。

笔下故事半真半假,全凭心情。

8

这回破天荒以萧晟为原型,自然不敢直书其名。

为掩人耳目,我令男主姓卫,将"晟"字拆作"日"与"成",化名"卫昱"。

话本上市当日,全城书肆被抢购一空。

掌柜的连夜加印,激动得直搓手。

子夜时分,我蜷在被窝清点银票,笑得在雕花拔步床上打滚。

冷不防被萧晟拎着后颈提起,他掌心贴上我额头:"莫不是乐疯了?"

对上他幽深眸光,我瞬间怂如鹌鹑:"你才疯了呢!"

这眼神……莫不是发现了?

可距话本发售不过六个时辰,除非他是我的头号书迷。

况且萧晟平日虽行事离谱,却整日抱着《资治通鉴》研读,应当……无暇涉猎市井闲书吧?

今日收账时,我还特意让厨房炖了十全大补汤,权当赔罪。

萧晟褪去外袍,吹熄龙凤喜烛,默不作声躺在我身侧。

惴惴不安的心渐渐落回实处。

我悄悄将银票往枕下塞了塞,生怕被这铁公鸡搜刮了去。

许是那碗参汤奏效,他竟舍得离开那张铺着单薄褥子的硬板床,来与我共寝这张黄花梨雕螭龙纹的豪华架子床。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

黑暗中突然响起萧晟沙哑的嗓音:"卫遥遥,我为何要改姓卫?"

9.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炸在我的耳畔。

把我的睡意炸得四分五裂。

晚风吹了进来。

也吹来了我磕磕绊绊、不知死活的声音,「因为——我想做你爸爸。」

萧晟倏地翻了个身。

我以为他要骂我。

可他没有。

萧晟从身后抱住了我,他炽热的胸膛贴紧我的背,温热的气息从我耳畔划过,「我倒是可以做你腹中孩儿的父亲。要不要试试?」

我下意识瑟缩一下。

从没人告诉过我。

在太子府赚钱,代价这般大。

萧晟的动作也随之僵了一瞬。

他的黑眸紧锁着我的脸,像是要看清我的神情。

许久之后。

萧晟松开了我。

他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警告我,「真想撬开你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天子威仪,不得冒犯,记住了吗?」

原是在训斥我胆大包天。

我松了口气。

萧晟却披上外衣出去了。

我不解,又有些生气。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脚步怎么这般快?

10.

大抵是我这码打得太薄。

很快大家就猜出了这回的主人公是当今太子。

至于女主人公——

大家思来想去,把目光放在了已离京三年的太傅长女沈宛身上。

天地良心。

我写话本子时可从未代入过沈宛半分。

果然真情侣就是好嗑。

一时间旁人看我和萧晟的眼神都夹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怜悯。

尤其是我。

因为就在前几日,沈宛回京了。

开始有意无意出现在各大家族的宴会上。

大家纷纷猜测,我这太子妃之位怕是不能长久。

我大喜。

只盼着沈宛争口气。

继续埋头创作《日成外史》续集。

萧晟最近总不搭理我。

许是被沈宛搅得心神不宁。

出于好心,我亲自给他端了碗十全大补汤。

顺道有些事想问他。

萧晟脸色紧绷、语气凉凉,活像我欠了他八百两银子,「银子可是赚够了?」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捂住了钱袋子。

萧晟冷笑,「卫遥遥,你这叫卖夫求荣!」

我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把砂锅盖掀开替他吹了吹,殷勤讨好,「太子殿下,您如何得知凌云先生便是我啊。」

萧晟斜我一眼。

那眼神有些凉。

太子殿下还是有些许威严在身的,不怒自威。

我不敢继续问了。

并且贴心地把十全大补汤端回去自己喝了。

凌云先生这个笔名,除却我的贴身侍婢外,连我娘都不知晓。

不对。

还有一人知道。

那便是江煦。

他是我爹为我请来的夫子,可他却从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

凌云这个名字,便是他为我取的。

他说:「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那便叫凌云吧。」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他的尸骨是我一点一点埋起来的。

次日一早,我便坐马车去了径山寺。

在一处偏远的禅房里,供着我为江煦点燃的长明灯。

我一待便是半天,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出来时,已然日薄西山。

刚走出禅院,迎面便撞上萧晟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11.

我疑心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

然后定睛一看。

还是萧晟。

我暗骂一声冤家路窄!

可此情此景,我又有些心虚,生怕他问起不知该作何解释。

萧晟眸光锐利,洞若观火,直挺挺地向我射过来,惊得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不会是发现江煦的存在了吧。

皇家能容忍我如此荒唐吗?

我会被赐死吗?

最终,萧晟的目光越过我,停留在我身后的禅房处。

我僵硬地扭转脖颈看过去。

那间禅房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送子观音。

气氛突然间陷入凝滞。

萧晟眸色渐深,语气也变得悠远戏谑:「我当娘子来寺院求什么?原来竟是我怠慢了娘子。」

我长舒了一口气。

并冲萧晟眨了眨眼,递给他一个「别装了,我都懂」的眼神。

倒是也算不上怠慢不怠慢的。

我理解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几日京中关于萧晟与沈宛的传言愈演愈烈。

甚至都传到了皇帝耳中。

听闻皇帝特地去寻了我的话本子来看,看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亏欠了萧晟。

我讶然。

我的话本子居然这般有感染力吗?

返程的路上,我追问萧晟,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甚至不吝告诉我些皇家密辛,「父皇现如今,认定了我与沈宛有私情。定要将沈宛赐给我做侧妃。」

我大喜过望。

微翘的唇齿在看见萧晟铁青的脸色后,识趣地耷拉了下来。

我瞥了眼萧晟泛着青黑的眼眶。

不免有些同情他。

这世间,又要多一个人知道萧晟不行这个事实了。

在萧晟的逼视下,我并不真诚地开口,「可否再过些时日,等殿下把位子坐稳倒也不急。」

等我先给他灌上一个月的牛鞭汤也行。

虽说萧晟的颜面不重要,可太子府还是得要脸的。

萧晟这回竟笑了,黑眸里闪着细碎的星光,「交给我。」

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

就连拒个亲,萧晟也能丢人得别具一格。

次日——

金銮殿前,萧晟涕泗横流,「父皇开恩,内院多一个人,月供就得多出十两银子。儿臣实在是养不起啊。」

皇帝当时的心情大概和我差不多,准了萧晟的请求后甩了甩袖示意他赶紧滚。

别搁这碍眼了。

糟心。

12.

因为话本在坊间流传甚广,一时间太子的私情被传得煞有其事,但太子又拒了亲,皇帝便下令禁止了话本的印刷。

一计失败后,我垂头丧气。

萧晟倒是心情不错。

回到府里后,他便开始弹琴。

他端坐在怡心亭中央,身上穿了件青色的直裰,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身子也跟着前仰后合。

老实讲,以我粗浅学过一年的水平来鉴赏,他弹得不错。

还挺赏心悦目的。

如果能忽略他身后大片的蒜苗的话。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若是江煦还活着,也该是这般。

我爹便是这时候来的。

打断了我和萧晟共奏一曲、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

我假意寒暄说爹你最近看起来年轻了。

我爹呵呵直笑说这不是你出嫁了,家里清净多了。

……

不是很想再聊。

我爹无事不登三宝殿,趁四下无人关心我:「你和太子感情可还好?他和那个沈宛的事是真的?」

我抬眸直视他,等他的下句话。

不出五秒,我爹为难道:「你一个人,能招架得住沈宛吗?太子府不比家中,不如让念念入府来帮帮你?」

卫念念,我的庶妹。

也是我爹的心上人为他生的女儿。

小时候,我羡慕隔壁王二丫有个疼爱她的爹爹。

娘便告诉我,爹爹也很爱我,只是不在我身边而已。我要等,等爹爹回来。

我一直盼啊盼。

我爹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比别人家的爹爹都好看吗?

爹爹见到我会开心吗?

会像我想念他一样想念我吗?

他会不会像二丫的爹爹一样抱着我转圈圈?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身子。

又长胖了。

爹爹会不会抱不动?

七岁那年,我爹终于回来了。

和我设想的一切都大相径庭,我爹只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声乖孩子。然后回头从马车里抱出来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

他征战八年,早已有了一房陪在身侧的妾室。

以及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卫念念。

我爹话总是很少,铁青着一张脸,我不敢靠近他。

可后来我发现,他也是会笑的,会抱着卫念念转圈圈,会带卫念念出府给她买各种新奇玩意儿。

他也是爹爹。

只他的爱不属于我。

偶尔我远远看着宜春院,他们其乐融融,更像是一家三口。

我和我娘反倒像住在偏院里的仆人。

思绪回来,我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冷笑着问他:「那父亲可有想过,卫念念以何种身份入府?是作为太子妃的庶妹客居,还是直接以良娣之礼抬进来?」

我爹脸色青白交加。

最终嗫喏说:「良娣有些委屈念念了,你看侧妃如何?」

13.

我一边纳罕他哪里来的脸,一边飞快组织着措辞。

拒绝不能太委婉,省得我爹不死心;但也不能太不讲情面,传出去有损太子府所剩无几的颜面。

最终我僵硬开口,「不行。」

我爹似有所料,「为何?」

我闭了闭眼,如实道:「我讨厌卫念念。若让她每日清晨来给我问安,我一餐得少吃两碗饭。」

「……」

我爹虎躯一震,板着脸训斥我,「胡闹!这种理由你也能说得出口。」

兴许是骂完才想起来有事求我,我爹语气又软了下来,「你若是实在不愿见念念,免了她的请安礼便是,何苦为这种理由碍了念念的前程?」

让卫念念进府,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定能凭一己之力让整个太子府都鸡飞狗跳,萧晟也就没心思顾得上我了。

我被说服了。

我挺没骨气的。

卫念念的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晟沉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依孤看,胡闹的是卫将军才是。」

他阔步走近,宽厚有力的大掌包裹住我的手。他的大拇指有些薄茧,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挠我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就好像——在给我撑腰一样。

我那点负面情绪,突然间就散干净了。

我爹倒是挺识时务,反手就是一个认错,「太子殿下恕罪。只是小女瞻仰殿下风姿已久,臣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

「卫将军何罪之有?」萧晟似笑非笑,不怒自威,「孤的侧妃也要卫将军来选,不如连太子之位一并让给卫将军如何?」

我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惶恐。」

我盯着我爹看。

萧晟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问:「在看什么?」

我也小小声同他讲:「我想看看我爹跪的姿势标不标准。」

萧晟笑了。

我爹那抖如糠筛的身子也跟着慢慢稳住。

要我说萧晟是最懂变脸的。

他弯腰将我爹扶起来,语气变得如沐春风,「孤知晓将军疼爱幼女,一时糊涂也是难免。」说到这里,萧晟抬眼冲我笑了笑,「只太子妃也是孤心尖上的宝贝,孤不愿看到任何人伤害她。卫将军可能理解孤?」

心尖上。

宝贝。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

「扑通。」

连我爹是啥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直到萧晟曲指弹了下我的脑门,我才回过神来。

他黑眸沉沉。

我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好。

良久,萧晟捏了捏我的耳垂,温和道:「委屈你了。」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

萧晟猛地又敲了下我额头,恨铁不成钢,「卫遥遥,你在太子府不是能耐得很吗?就这般任人欺凌?」

我觉得他小题大做。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我冲萧晟摊开一双手心,学着他刚刚的口气说:「太子殿下,你心尖上的宝贝现下手头有些紧,可否支我些银两花花?」

萧晟甩袖让我滚远点,别出现在他跟前。

14.

要不说我爹这人晦气呢。

白日里才见了他,夜里便有人出现在我卧房里。感觉到有两道畏畏缩缩的身影往床边来时,我赶忙屏住呼吸装睡。

夜色里,我听到两道男声。

「殿下龙翔凤翥,文韬武略。圣上却要传位给太子那个窝囊废,实为不公。」

哦,是我那倒霉爹。

另一道声音则有些阴郁:「当年萧晟于军中失踪,父皇心怀愧疚。就为了这么点愧疚,竟要把天下交付于一个草包手中。当真是疯了!」

虽然但是——这些话就不能回家说?

你俩半夜偷偷摸摸来我床前就为了骂萧晟草包?

这不合理。

就不能给我这个装睡的人,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吗?

说起萧晟来,这两人恨意丛生,你一言我一语,居然聊了起来。

我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萧晟这人,做事确实狗。

若是放到三个月前,我能垂死病中惊坐起,端盘瓜子来和他俩一块嗑上个天昏地暗。

但如今,作为砧板上的鱼——我终于憋不住了。

我好意提醒,「太子府每隔半个时辰换防,三皇子殿下,你俩能不能把正事办完再聊?」

我发誓,我说这话真的没有嘲讽他俩的意思。

可当事人似乎有些心虚,「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三皇子殿下挺直了腰板,仿佛要证明自己一般,「太子荒唐,抠抠搜搜何来一国之君的风度?父皇的儿子,只有本王有资格继承大统。」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圣上雄韬伟略,竟能生出这般愚蠢的儿子来。

我开口反驳他,「太子监国五年,大梁海晏河清,觉得他是草包的,怕满朝堂也只有你两人。」看他脸色还不够绿,我补充道,「倒是三皇子平日奢靡,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富贵,也配得上这一身功勋。」

三皇子恼羞成怒,登时从袖中掏了根麻绳来绑我。

我指手画脚地跟他比画:打不过就躲,真是个废物。

15.

显然他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动作生疏至极。

为了保命,我原本该闭嘴的。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三皇子殿下一边摆弄麻绳,一边听我阴阳怪气的配音。

「三殿下在家没少下厨吧,我看蒸笼上的螃蟹也这么捆的,四仰八叉。」

「你慢着点,这么快去投胎阎王爷收不收你啊?」

「左边左边,绑太紧了不舒服。」

「……」

我爹站在一旁,动也不动。许是有些愧疚,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他怎么会与三皇子一同谋逆?

我想起来,前几日曾看见卫念念与三皇子一起乘马车出去。

乘龙快婿么?

一只飞鸟掠过,吱吱呀呀。

院落外传来整齐划一的换防声。

三皇子出言催促,「快来搭把手,时间到了。」

身后无言。

寝室内一时间烛光大亮,侍女弓起身子安静地退了出去。

最亮的那颗夜明珠下,萧晟背手站着,俊逸的脸上泛着淡漠,「哦?三弟这是要将孤的太子妃带到哪里去?」

萧晟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出鞘,泛着银白色的光向他背后刺去。

是我爹。

我的心脏像被人揪起,跳如擂鼓。

那剑速极快,如一阵风一般。

剑身反了夜明珠的光,刺眼,我的眼睛有些痛。

我使劲瞪着眼睛,喊破了喉咙,「萧晟,小心!」

萧晟回头冲我笑了下,飞身躲了过去。

剑光飞舞,我着实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武器互搏的声响,刀刃相见,直到那厮打声停了下来,我才睁开眼睛。

萧晟正用一枚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不急不缓地吩咐闻声而入的侍卫,「先押进太子府私牢,听候发落。」

也不顾屋内还有人,他疾步走到我床前,关切道:「刚刚可有吓到?」

我用力点了点头。

身上的绳子早就被他解开了,我伸开双臂拥抱萧晟,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刚刚好担心你啊。」

萧晟这晚确实没在我房里睡,但他每晚三更都会来我这里看看。

有时是替我掖掖被角,有时只坐在那里,盯着我出神。

他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睡眠浅,一直都清醒着。

起初发现房内有人时,我一直装睡,便是想着拖延时间,马上便三更了。

后来敢出声,也是因为我看到了萧晟的衣角。

萧晟摸了摸我后脑,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我又用力往他怀里缩了缩,哇哇大哭,「你刚刚要是真的出点什么事,你可让我怎么办啊。」

萧晟神色动容,攥着我的大掌微微用力。

不出半秒,我的下句话接踵而至,「你还没告诉我你小金库的钥匙在哪里啊。」

「啪」一声,我被萧晟扔在榻上。

他怨念极重,黑着脸便离开了。

16.

我爹到底是没被砍头。

许是顾及我的名誉,我被绑架这事,外界并不知晓。

我爹把兵权交了出来,并且上书自请乞骸骨,带一家人回山西老家去。

萧晟偷偷把我娘接了出来,养在京郊一处宅院里。

王公公找上我的时候,我刚写完一篇新话本子,他跪在我跟前,眼含热泪,「娘娘劝劝太子殿下吧。」

原来萧晟最近没闲着,他开始频繁针对三皇子。

三皇子在朝中的人脉,被萧晟一一拔除了;三皇子负责京畿的防卫,隔天便会出事;就连三皇子妃的娘家庆国公府,都被御史大夫检举贪污受贿。

一来二去,皇帝也看出来了,并且对萧晟颇有微词。

兄弟阋墙这种事,哪怕在天家,也为人不齿。

王公公说,萧晟曾被人暗杀过,那才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他的腰间到现在仍有道长长的疤痕。

所以那日发现有人欲伤害我时,萧晟生生将手掌心攥出了血来。

萧晟那时年幼,没能力护住自己。

现在他权势在握,便想为身边的人讨个公道。

我低眉顺眼地凑到萧晟跟前去,为难开口,「有件事,其实我一直瞒着你。」

萧晟挑眉,「说来听听?」

我眼一闭心一横,「其实你可能没听到,那天晚上,我骂了三皇子。我骂得可难听啦,你没看到,三皇子脸都绿了。」

「所以呢?」

我的手捏着衣角,「要不然我们就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吧。你看我都骂过他了,这些天三皇子想必也不好过。」

萧晟的脸倏地冷下来,闭门谢客把我赶了出去。

17.

卫念念找上我,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

在我去径山寺的路上,她穿着粗布麻衣出现,远远朝我唇语,「江煦。」

我跟她去了处僻静处。

卫念念说话一向拐弯抹角的,「姐姐如今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怕是早就把故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斜她一眼,「有话直说。」

卫念念噎了噎,「太子如今爱重姐姐,可太子若知道江煦阿兄的存在,可还能待姐姐这般好?」

她还是这般模样,也只有被我爹惯大的卫念念,才会觉得任何人都像我爹一般,不用费力气便能得到他的偏爱。

九岁那年,我爹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说我与卫念念到了启蒙的年纪,替我们请了两位夫子来。

其中一位便是江煦。彼时的江煦也不过大我两岁,少年清癯,只他的脸被火烧伤,疤痕尤为瘆人。

卫念念许是害怕,撒娇选了另一位夫子,江煦便归我了。

江煦起初有些阴郁。

他并不爱说话,每日除了完成必要的教学,便捧了本书在坐在窗边看。

脊梁挺直,如芝兰玉树。

却又透出几分孤寂感来。

我讨好江煦,不过是为了他授课时能给我放些水。

之前的夫子总是罚我抄书。

后来被我气跑了。

为此我爹狠狠地罚了我一顿。

我不怕跪祠堂,但我怕我娘哭。

我便把我娘做的糕点分给江煦;我养的小狗刚生崽,我抱了一只给他养;我寻各种借口与他说闲话;家里有奴役说江煦样貌奇丑,见不得人,我知道后立马将人发落出去。

开始我絮絮叨叨与江煦说话时,他眉头总是不耐烦般皱着。

到后来,江煦会提前为我备下茶水、糕点。听我说到苦恼于最漂亮的牙齿坏掉了时,他下意识把糕点端走了。

我喜欢同江煦待在一起。

他不会像我爹一样对我视若无睹,也不会像我娘一样总是要我乖顺。

琴棋书画里,我最讨厌弹琴。

每逢学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捧着红肿的手指去找江煦哭疼。

江煦便会无奈地把琴谱放在一旁,耐心为我包扎。

绝口不再提弹琴一事。

我俩一个懒惰,一个姑息纵容,以至于我学了一年的琴,只会弹一首曲子。

江煦说那是他专程为我谱的曲子,我才狠了狠心逼自己学会。

18.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心脏便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微末的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是因为江煦,而是因为萧晟。

我好像,没那么想离开萧晟了。

不舍感一点点地蔓延到我的心尖。

我原也不是这般爱钱的。

十岁那年,我娘患了肺痨,抓药需要几百两银子。

那时是林氏在掌管中馈。

可她不肯支银两给我。

我急得团团转。

最终还是江煦典当了玉佩,才将我娘治好。

几百两,算不得什么。

富庶人家一顿饭钱。

但关键时候,却能买回我娘的命。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

我开始拼命攒钱。

银子能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不像卫念念,有爹护着她。也不像阿弟,深得老太太喜爱。

我小心翼翼,行事间不敢有任何差错。

因为没人替我兜着。

我孤身前行,脊背单薄,暴露在冷风中。

可一想到我还有银钱,便像身后被人披了件大氅,让我微微安心。

这些银子,能让我为自己谋一份退路。

可是——我最近发现,萧晟也可以给我带来安全感。

我遇刺那天,萧晟曾从背后抱住我。

他的胸膛温热,居然比大氅还要暖和。

他会在我受委屈的时候为我撑腰,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舍身救我,我在太子府作天作地,很大程度上是他纵容的结果。

我不用担心自己闯祸,我不需要讨好,不需要小心翼翼,萧晟就像我身后的一双臂膀,撑起了我单薄的脊梁。

沉稳而又有力。

我是爱钱。

可是如果对象是萧晟的话,没钱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萧晟了。

卫念念见我表情凝重,紧接着开口,「只要姐姐能帮我留在京城,我保证太子不会知道这事。」

我抬头瞥了一眼她。

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精明与算计。

与虎谋皮么?

我倒是无所谓,「你去告诉他便是。」

回去后我试探萧晟,「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我有事情瞒了你——」

彼时萧晟正在批奏折,头也不抬回道:「月例扣光。」

卒。

19.

萧晟休沐那天,我带他来了径山寺。

我打算把江煦的存在同他和盘托出。

纸是包不住火的。

趁现在,趁我陷得还不够深。

若是萧晟介意,我也能后退一步,做他忠实可靠的盟友。

马车停在山脚下。

萧晟微微用力握我的手,示意我晚些下车。

他回来时,眼底浮着一抹笑意,「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陈记的云片糕,试试看味道可有变化?」

我浑身变得僵硬。

怔怔地望着萧晟以及他手中举着的浅褐色包裹。

沿着麻绳解开后,便是雪花样式的层层片片。

曾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是江煦每回出门都要给我带的东西。

我几度哽咽,终是把话说了出来:「你为何以为我喜爱吃云片糕?」

「我已经有五年没吃过云片糕了。曾经有位故人喜欢带给我,自从他亡故后,我每每尝到这个味道便会呕吐,实在难以下咽。」

萧晟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马车。

他伸出拇指,隔着玉戒把我脸上的泪一点点抹去。

我看着他漆黑的眸,说道:「这个世上以为我爱吃云片糕的,也只有那个人了。」说到这里,我抓住他的胳膊泄愤般地咬了一口,「江煦,是你对不对?」

也是我傻。

明明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知道凌云先生,他会奏江煦为我谱的曲子,他俩就连眼睛的形状都相似。

可我从未往这方面去想。

萧晟把我拥进了他尚带温热的怀里。他的大掌轻抚我的后脑勺,从唇间低低地溢出一个「嗯」字来。

我又用力往他肩上啃了一口。

萧晟这回嗓音有点哑,「乖遥遥,再深些。」

哭了一阵后,我开始翻后账,「那你当时死遁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萧晟摸了摸我的脸,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长明灯?我顺道去给自己上炷香。」

我有了计较,大抵是他不想说。

可是为什么呢?

我躲在萧晟怀里,也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其实他脸型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独属于江煦脸上烧伤的痕迹不见了。

萧晟好奇,「发什么呆?」

我伸出食指,又戳了戳他的脸,「你用的祛疤膏配方是什么?效果如此显著,拿去市面上卖定能大赚一笔了。」

萧晟笑出声来,云淡风轻,「孤并未受伤。那时孤被仇家追杀,无奈之下只好戴人皮面具以作遮掩。遥遥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我一低头,瞥见他腰间的香囊,登时发觉不对劲,「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狗了?这香囊怎么回事?」

萧晟不解地望向我。

想到他同沈宛的那些事,我冷笑一声,「我都看见了,这是沈宛送你的。」

萧晟慢悠悠地将香囊解下来递给我,「不妨再仔细看看?沈宛可绣不出这般丑的香囊。这是你熬了三夜给我绣的两只胖鹅。」

我捶他:「那分明是鸳鸯!」

20.

我开始真心实意地为萧晟打算,「过些日子,我们便悄悄从旁支抱个孩子来。我看你二弟的儿子就不错,聪明。」

萧晟默了一会,而后艰难出声,「难道孤就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吗?」

糟了。

忘了照顾我们太子殿下这脆弱的自尊心了。

我干笑一声,「怎么不配?」

当晚萧晟便要来我屋里睡,他的眼神并不真挚,连被褥都没搬过来,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言不由衷。

于是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

谁料他一副君子做派,彬彬有礼地从我房里退出去。

结果半夜三更又趁着夜黑风高摸了进来。

萧晟满脸担忧,惊惶不定:「我闭上眼,总是想起你被三弟挟持那天。不在你身边,我总觉得不踏实。」

月光从窗外漏进来。

借着这点月色,我伸手去摸萧晟的脸,萧晟的鼻,拇指最终停留在他的唇瓣处。

这般薄的唇,若是吻起来,该是什么感觉。

萧晟抓住我的手:「遥遥,别闹。明日还得早朝。」

他的胸膛炽热,我另一只手从他寝衣的下摆探了进去,触碰到很深一道疤痕。

如王公公所说,像蚯蚓一般盘旋在萧晟的腹部。

我有些心疼。

往常只能见萧晟光鲜亮丽,却也不知在这重太子身份的背后,他遭受过什么。

我忍不住好奇:「这是何时留下的?」

萧晟没出声,反而把我的手指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那力道并不重。

可我的心跳却突然漏了一瞬。

萧晟哼笑一声,我便被掉了个个儿。

男人眸色潋滟,嗓音喑哑:「遥遥怜惜我这一回,好不好?」

……

再睁眼时,萧晟披了件外衣斜倚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我反手扔了个枕头过去,「骗子!不是说不行吗?」

萧晟伸了两根手指头冲我发誓,「孤可从未说过。」他好言好语同我解释,「刚成婚那阵你实在不喜欢我,我不愿勉强于你。」

我仍是没好气,「那现在呢?」

「遥遥,你爱我。」

我托腮看他,有些好奇,「太子殿下是何时喜欢我的?总不能是在卫府那会吧,那时我还未满八岁哎。」

萧晟借口有政事要处理,慌里慌张跑路了。

21.

又是一年宫宴。

我吃了些酒,去临渊阁吹风。

迎面便撞上了圣上。

他起初并不言语,只长久地对着一幅画出神。

画上人眉目温和,是先皇后。

半晌后,皇帝才想起我来一般,转身问我:「晟儿此番针对老三的事,你可知情?」

这是来对我这个祸水兴师问罪了吗?

我登时便跪下了,「儿臣略有耳闻。」

皇帝长叹一口气,将我扶起来,「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按说朕也不该插手。可这几日总梦到皇后,指责朕对儿女疏忽,导致晟儿与老三不合。」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儿臣回去劝劝太子。」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冲我道:「朕与你讲个故事。」

我直觉这事同我有关,于是竖直了耳朵听。

许是回忆起过去,皇帝居然没有用朕这个字。

「那时先帝在位,我奉命攻打辽军。两军于淮水之畔对峙。辽军突然偷袭,为了减少伤亡,我下令让大军后撤三十里。」

「正逢晟儿去军中找我,事发紧急,我生生地把他遗忘了。」

「发现他不见后,我骑了匹快马回去找他。晟儿正挤在人堆里,他看见了我,大喊着父亲便往我身边跑。」

说到这里,皇帝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

「就差十米,就差十米他就到我的马下了。辽军中有个细作认出了我,不少辽军开始围攻我。我只能掉头离开。」

「朕到现在都忘不了晟儿的眼神,泪眼汪汪的,满是不可置信,质问朕为何要丢下他。」

「可是朕别无他法。朕当时身为一军主帅,舍我一人不要紧,大梁的十万军队怎么办?那些将士啊,他们也有家人,也是父母的儿子。」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头绪。

三皇子昨夜曾提及萧晟于军中失踪,那并不是失踪,而是被皇帝丢下了。皇帝看到我的话本子而潸然泪下,那是因为我阴差阳错而给「卫日成」捏造了一个类似的成长背景,勾起了他的往事。

若我没猜错,萧晟便是那时成为了江煦,阴差阳错被我父亲带回了家。

难怪那时他总是不开心,看起来总有些难过与孤僻。

我撒娇与他抱怨父亲偏爱庶妹时,江煦曾摸着我的头说,他父亲也是如此。

竟是这般吗?

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言安慰:「圣上不必过于自责。我猜阿晟他怨过陛下,但最终能理解陛下。因为归根到底,他与陛下是同一类人。」

一样的胸襟宽广,一样的心怀天下。

22.

我也不知怎地,走到了卫府门口。

门口同往常一样挂了红灯笼,流光溢彩。

我爹看到我,竟有些欣喜,手足无措道:「遥遥,可吃过饭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外面冷,来家里再吃些可好?」

我没理会他的殷勤。径直开口:「那日您想送卫念念入府为假,试探阿晟爱谁为真,对吗?」

他移开目光,怅然长叹:「我做错了事情,若太子在位,卫家无宁日。」

从我爹的嘴里,我知道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我爹把江煦带回家,起初是存了几分挟恩图报的心思。当时皇帝还是五皇子,同当时的太子斗得火热,谁也不知花落谁家。

若是皇帝能登基,救了他的长子这种事,简直是天大的恩情。

可在后面的政治斗争中,皇帝一直处于下风。

最严重的一次,先皇甚至剥夺了他的兵权。

我爹见大事不好。

若先太子登基,萧晟无疑便是刺向卫家的一把剑。

于是我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萧晟料理了。

我终于拼凑出故事的全貌,顿觉可笑。

我爹因为心虚一而再再而三对萧晟痛下杀手,连自己女儿都能利用。

可做错事的人,分明是他啊。

最无辜的萧晟,却对我爹这个几番要他性命的人却仍心怀慈悲。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吧。

并不完美的我,从未被爱过的我,碎成一片一片的我。

被萧晟小心捡了起来,收在袖中,珍之爱之。

我突然好想回家。

好想去抱抱萧晟啊。

他被许多人放弃过,他在生死间徘徊过。

这重身份带给他多少荣耀的,就带给了他多少危险。

可是萧晟啊。

他仍然心存赤诚,持中秉正。

为了了解庄稼收成,他亲手在后院种菜;为了知道百姓生活,他跑到街上去帮人家写家书。

王公公劝过他,政务已如此繁忙。太子殿下若实在想了解民生,喊个地方官来问问便是。

萧晟笑了,「身居高位,就算是亲口问百姓,料想他们也不敢直言。面上一片繁花似锦,可谁知其中多少蛀虫呢。」

「我一日为储君,就得负担起一国百姓的安康。」

这就是萧晟啊。

遇到多少不公,遇到多少黑暗,他统统咽下去。

然后再给更多人带来光明与希望。

世道变换,风骨不折。

23.

沈宛离京那天,递了拜帖来太子府。

聊了些家长里短后,沈宛忽地抛出一枚炸弹,「凌云先生便是你吧。」

我心下一惊。

只见她笑道:「太子妃别多心。其他人未必知晓,不过是我当时爱慕太子殿下,所以对他关注多了些。那时每逢凌云先生出新作,他的小厮总会偷偷摸摸买一册回去。后来见他对你也是如此热切,我猜测而已。」

想起我那些风月话本子被萧晟看过,我老脸一红。

沈宛冲我遥遥一拜,「沈宛此番前来,是为致歉。当时京中那些谣言,是我散布的。」

「那时我看了《日成外史》,猜测你对殿下并无多少情意。便想着争取一把,传言话本子的女主角是我。给太子妃带来了不少麻烦,实在是抱歉。」

吃饭时,我将这事说给萧晟,他咽了口包子平静道:「然后呢?」

我不解,「你早知道?」

萧晟笑吟吟地望向我,「遥遥向来迟钝,不逼你一把,你何时能发觉自己的心意?」

我咬他,「你还偷看我话本子!」

萧晟顺势将我抱到榻上,潋滟的桃花眼微眯,「那叫揣摩学习。若不然,如何才能讨得遥遥欢心?」

帐外红烛摇曳,香烟袅袅。

远方径山寺夜半的钟声响起。

平静而又悠远。

一如萧晟在我身边的每日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