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被兄长卖给牙婆时,我哭着喊害怕他都不回头,今生他再卖我

发布时间:2025-09-20 14:09  浏览量:1

我原是父亲捧在掌心里疼宠的小女儿。

八岁生辰刚过不久,一位云游道士忽然登门,预言我日后会继承父亲的衣钵。

兄长心中的嫉妒如藤蔓疯长,竟狠心设下圈套诓我出府,转头就将我贱卖给了牙婆。

他还再三叮嘱对方,务必把我卖得远些、再远些,最好让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踏回晋国的土地。

我望着兄长转身离去的背影,他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连一次回头都没有,全然没有半分留恋。

可他没留意到,自始至终我都没说一句话 —— 没有挣扎,没有哭闹,乖顺得有些反常。

就这样,我被顺利带往楚国,和前世一样成了伺候人的小丫头。但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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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兄长说要带我出府,去郊外放风筝散心,我便温顺地跟着他出了门。

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 —— 他要带我去见牙婆,把我像物件似的贱卖出去。

之后,牙婆会把我带到楚国,卖进丞相府,让我做个烧火丫头。

我看着眼前的牙婆,同前世记忆里一模一样,她先是用那双倒三角眼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对着兄长露出谄媚的笑:「这丫头倒是块好料子,就是不知公子想怎么出价?」

兄长一把将我推过去,语气冷硬:「你看着给就行,我只有一个要求 —— 把她带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别让她再回晋国。」

这番话冷得像冰,同前世他说的一字不差。

即便早已在心里预演了千百遍,再亲耳听到时,眼眶还是忍不住湿了。我还记得前世,马婆拽着我的一只手,我却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抓兄长的衣角,带着哭腔喏喏道:「兄长,我怕……」

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又叮嘱牙婆 「记好我的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我被牙婆捂住嘴,塞进一辆马车里,脑海中只剩下他毫无留恋的背影。

但这一次,我没说 「怕」,也没哭喊着叫他。我知道,这辆围满黑布的马车,会带我离开家乡,送往遥远的楚国。只不过前世是被迫的,满心都是撕心裂肺的痛;而今生,我甘之如饴。

2

那牙婆姓马,府里人都叫她马婆。她见我一路上安安静静,既不哭也不闹,心里满是诧异,原先备好用来捆我手脚的麻绳,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我还记得前世,我一路哭个不停,惹得她没了耐心,便恶狠狠地恐吓我,说再哭就把我卖到勾栏瓦舍里去,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那时候我年纪小,哪里听得懂她那些龌龊话,还抹着眼泪追问她:「勾栏瓦舍到底是什么地方呀?」

她当时斜瞟了我一眼,嘴角挂着嗤笑,答非所问地叹道:「本是该金尊玉贵养着的女公子,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兄长。」

八岁的我虽懵懂,却也隐约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又哭得更凶了。后来她递来一杯水,我喝了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到了楚国。那时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满心都是惶恐。

如今重走这条路,我的心境早已不同。马婆还像前世那样,怕路上出岔子,递来一杯水道:「丫头,渴了就喝点水。」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若是马婆的杯子里没下迷药,我倒愿意喝一口。」

她顿时瞪大了眼,嘴里嘟囔着:「嘿,这丫头邪门了,我莫不是绑了个妖怪?」

我只淡淡笑了笑,之后便没再开口。我必须顺利抵达楚国,若是真被她当成妖怪捆起来烧了,那才是功亏一篑。

后来马婆又叹道:「算你这丫头运气好,我马婆只做大户人家的买卖,那些真正糟践人的营生我从不碰,不然有你哭的!」

我抱着膝盖,沉默地望着窗外。我清楚地知道,她会把我卖进楚国丞相府,我会成为一个烧火丫头,开启我那命途多舛的一生。

3

来接我们的依旧是尤管事 —— 那位年约四十、面容素来严肃的妇人,在丞相府里管着外院的一些事务。马婆把我和另外八个女孩儿交到她手里,两人当着面清点好人数、办好了交接,马婆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

进了丞相府的一处园子,尤管事让我们排成一排,不许乱说话,也不许乱动。我垂着头回想:接下来该有好几拨人过来,像走马灯似的围着我们九个转一圈,看中哪个就伸手一点,那丫头便算有了主子,好歹有个前程。

可前世的我,那时候满心都是胆怯和惶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始终没人愿意选我。到最后,我被打发去了厨房,成了个终日围着灶台转的烧火丫头。后来的日子里,我在丞相府后院受尽磋磨,一晃就是半生。

有时候夜里做梦,梦到被兄长贱卖的那一天,我心里又恨又怨,连带着都想咒他不得好报。我常想,若不是他,我不会落得这般境地;又想,他既然要卖我,倒不如早些动手,偏要等我有了记忆,把一切都刻在心里 —— 我记得父亲母亲,记得家里的大宅院,更记得卖掉我的是亲生兄长。

父亲本是晋国丞相,我是他自小疼宠的女儿,却被卖进楚国丞相府做丫鬟。这般天翻地覆的境遇,我怎能甘心?恨意像野草般在心里疯长,直到后来,我听说齐国和晋国开了战,晋国打了败仗,都城被攻破,晋王死在了乱军里,城里成千上万的百姓也遭了屠戮。

而兄长,为了护住城里的百姓,守在城门上死战不退,到最后连尸骨都没找着。父亲得知消息后彻底绝望,为了殉国自尽了,母亲见父亲去了,也跟着殉了情。

乍一听到这消息,我哭得肝肠寸断 —— 这辈子,我从未那样伤心过。哭过之后,心里的恨意竟淡了些。可那时晋国早已被齐国吞并,活着的百姓都成了齐国的奴隶,我这个侥幸存活的晋国人,什么也做不了。直到那时我才懂,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什么是真正的肝肠寸断。

家没了,国也没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心里那根撑着的弦断了,我便一头扎进了井里。可我没料到,再次睁开眼时,竟回到了小时候 —— 正是我八岁那年,即将被兄长贱卖的时候。

父亲母亲还在,依旧像从前那样疼我,对我百依百顺;京都的街市依旧热闹,孩子们的脸上满是笑颜;城门依旧高耸坚固,士兵们列队守卫。可谁能想到,不过十年光景,晋国就像塌了的大厦一样,被凶狠残暴的齐军长驱直入,毁于一旦?

我的家、我的国还在眼前,重活一世,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所以,当兄长做好准备要卖我的那一天,我故意装出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乖乖牵着他的手,跟着他去了牙行。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楚国,另寻出路,我一定要救晋国,救我的父亲母亲。

当初齐国和晋国打仗的时候,晋国曾派人向楚国求救,可那时候楚国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没给个准话。等楚国最终决定出兵时,晋国早已成了齐国的囊中之物。后来听说,当时的楚王曾叹息着说 「就差一步,现在后悔也晚了」—— 这就说明,他当初其实是有出兵帮晋国的心思的。而那位楚王,正是现在楚国太子公子成的父亲;公子成,又恰好是这座丞相府里女公子盛薇的未婚夫。

4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紧接着,周围响起一片 「见过女公子」 的行礼声,我这才慢慢抬起头。此时已有几个丫头被挑走,我一直垂着头,倒没引起旁人注意。

来的人正是楚国丞相府的女公子盛薇。她比我大三岁,身上穿着湖蓝色的曲裾深衣,眉眼精致,气质大气,身后还跟着四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她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王后,所以在丞相府里,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疼着。而且她心气极高,寻常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我这次的目标,就是要到她身边去。我记得很清楚,前世她也来看过一次,可最后谁都没选,只轻飘飘丢下一句 「真是无聊透顶」,就带着人转身走了。后来我在后院围墙外,见过一只凤凰形状的大风筝飘在天上,我望着风筝看了许久,满是向往。厨房里的婆子瞧见了,还冷嘲热讽地说:「别瞎想了!那是女公子的风筝,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多看一眼都污了人家的东西!」 那时我心里又羞又恨,滋味难辨。

但现在我想的是另一件事:盛薇自小被按未来王后的标准培养,饮食作息、规矩礼仪都有专人教导,长久下来,她的天性被牢牢压抑着,只能靠着放风筝来排解心里的烦闷。所以,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擅长女红纺绩的丫头,也不缺能帮着出谋划策的人,她真正缺的,是那种她从小就没享过的、孩童般的趣味。

所以当她走到我跟前,语气随意地问我会些什么手艺时,我抬起头,清晰地说:「我会扎风筝。」

她这才正眼打量我,忽然笑了,开口说:「就选你了,跟我走吧。」

尤管事却连忙上前一步,拦着劝道:「女公子,这丫头年纪还小,怕是担不起伺候您的差事。」

盛薇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斜睨着尤管事:「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尤管事顿时慌了,连忙垂着头后退两步,连声说:「奴婢不敢、不敢。」

我说会扎风筝,并非虚言。前世前院有个叫祁禹的小厮,曾说过想娶我,我没答应。他心里不甘,大概是听府里嘴碎的人说起过我喜欢 「大凤凰」 风筝的事,便说要教我扎风筝,想凭着这个讨我欢喜。那时候我忙里偷闲跟着他学,后来才知道,他是当年名匠祁临舟的后人 —— 祁临舟扎的风筝曾是有价无市,可后来祁家败落,后人撑不起门户,最后落得个卖身为奴的下场。

可就算这样,祁禹的手艺也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好。那时候我学得很用心,扎出来的风筝也有了七八分模样 —— 应付女公子这里的需求,肯定是够了。

果然,当我把扎好的蝙蝠形状风筝送到盛薇面前时,她很是满意。她接过风筝前后翻看了一遍,点头道:「做得还不错。」

后来我又接连给她扎了好几个不同样式的风筝,讨她欢心。但我不想一直只做个扎风筝的丫头,我记得很清楚,她及笄那年就会和公子成成婚,之后没多久,楚王就会病逝,公子成会继位成为新楚王。我只有成为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才有机会进入王宫。

为了这个目标,我不光给她扎风筝,还悄悄学着她身边四大丫头的活计 —— 无论是女红、厨艺,还是读书识字。为了学这些,我的手指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密密麻麻的小孔,晚上只睡两三个时辰更是常有的事。只有厨艺还算轻松些 —— 前世在厨房待过一段时间,多少攒下些底子,做起来没那么费劲。

我几乎每天都是五更起床,三更才歇息。府里的丫头们都笑我太拼命,我却跟她们说:「我现在不拼命,将来怕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们说这话时带着戏谑,我回答得却格外认真。丫头们都觉得我有些魔怔,只有盛薇看了我一眼,轻声说:「这丫头以前,怕是吃过不少苦吧。」

我每个月的月银,几乎都花在了厨房管事和府里绣娘身上 —— 求人教手艺,总不能让人家白教,多少得给些束脩才是。至于读书识字,我会趁着盛薇在书房做功课的时候,主动帮侍书阿姊顶班。侍书阿姊午后总有些懒怠,可盛薇做功课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她正巴不得有人替她,好自己去歇着。我便借着这个机会,跟着盛薇学她读的书、看的画。

有一天,她忽然跟我说:「以后你就留在书房伺候我吧。我去上家塾的时候,你也跟着;你厨艺不错,到时候就负责准备茶水和点心。」

我心里感激她,对她的生活起居也越发上心 —— 大到她每日的作息,小到她睡前耳珰摆放的位置,我都记得分毫不差。渐渐地,她在生活上越来越离不开我。后来侍画阿姊出府嫁人了,我便顺理成章地补上了她的位置。可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入秋后没多久,王后派人给盛薇送来了一支金凤簪。在楚国,向来有现任王后给下任王后赐金凤簪的规矩,这簪子不只是一件首饰,更像是对未来王后身份的确认和认可。按规矩,这簪子该在大婚前不久才赐下来,可这次却提前了好几个月。府里的人没多想,反倒觉得这是好事 —— 金簪赐得早,更能说明盛薇的地位稳如泰山,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5

宫里要办中秋宴的前一天,王后特地派了宫人来丞相府,叮嘱盛薇一定要戴上那支金凤簪进宫,说想好好瞧瞧。金凤簪说到底是她和公子成婚事的信物,盛薇一听这话,脸霎时就红透了,带着几分羞涩。

可谁也没料到,中秋宴上,竟来了一位齐国的二公主华萧。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这位齐二公主早在两个月前,就由齐国上卿护送着,乔装改扮后悄悄进了楚国;这件事,只有宫里几位位高权重的人知道。听说,是这位二公主亲自给楚王上书,说想微服在楚国游玩,见识一下楚国的风土人情。当时丞相府也隐约听到些消息,可听说她游玩够了就会自己离开,不打算公开露面,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所以今天她突然出现在宫宴上,显得格外突兀。可更让人意外的是,护送华萧的齐国上卿,竟在宫宴上直接跟楚王表明了来意 —— 齐国想和楚国联姻,还明确说要让二公主嫁给楚国嫡长子公子成。

这话一说完,不光盛丞相夫妇和盛薇变了脸色,在座的大臣们也全都变了神色。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王后之前让盛薇戴金凤簪进宫,原来是这个意思。想来,王后心里是不太喜欢那位齐国二公主的。

可楚王的想法却不一样。齐国如今势头正盛,若是能和齐国联姻,对楚国来说无疑是强强联手,好处太多了。所以楚王脸上已经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好在他还顾及着颜面,没当场答应,只说这事要过后再商量。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楚王心里已经动了念头。

要是这门婚事真成了,齐国公主身份尊贵,肯定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做妾;可盛薇向来心高气傲,要她让步,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可当天夜里,又传来消息说齐国上卿连夜求见楚王。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次求见,肯定是为了尽快促成楚齐两国的联姻。

那一晚,整个丞相府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里,各处的烛火亮了一整夜。可我心里,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6

齐国二公主在前世,的确曾来过楚国,也确实与楚国有过联姻。只是她当年的联姻对象,并非公子成,而是楚王的庶子公子匆。

我至今仍不明白,今世的轨迹为何会悄然改变。但我敢断定,华萧与公子匆之间,定然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连。这份判断,源于前世一则传遍都城的流言。

那时,齐国二公主与公子匆的婚事办得格外仓促,婚后没多久,二公主便怀上了身孕,却在七个月时早产,诞下一名女婴。流言就此而起,说二人早在婚前便有私情,早产不过是遮掩丑事的借口。

彼时我还在后院当差,日日混在仆婢之中。那些管事妈妈们总爱私下里把这事当笑谈,连没经历过世事的小丫头们在场,她们也毫不避讳,言语间满是讥讽,尽是些不堪入耳的粗鄙话。在她们口中,公主失了贵气,公子没了体面,竟与勾栏瓦舍里的风尘男女没什么两样。

这般刺耳的议论,让我印象极深。若流言当真属实,那如今华萧与公子匆,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了?

我在榻上辗转了一整夜,思来想去难有定论,次日一早就去找了女公子。彼时她正沉着脸,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金凤簪,面前的早膳却一口未动。几位阿姊在旁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计可施。

所以当我开口说 「奴婢有办法」 时,她们个个面露惊诧。女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问道:「你且说说看。」

我缓缓道来:「昨夜宫宴上,奴婢见那位齐国二公主频频偷瞧公子成,心里只觉气愤 —— 她身为公主,怎这般不知体面。可奴婢多留意了几眼,才发现她目光落处,根本不是公子成,而是公子成下首坐着的人。」

女公子沉思片刻,忽然惊道:「是公子匆!」

我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接话道:「原来那位便是公子匆啊!奴婢早听闻公子匆容貌俊美,是楚国出了名的美男子,昨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齐国二公主被他的样貌吸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奴婢瞧着,二公主看公子匆的眼神,不似寻常爱慕,倒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纠葛。女公子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许能找到转机。」

话点到为止,再多说便逾矩了。

女公子猛地起身,语气郑重:「缨儿,若这次能平安渡过危机,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随后,她便去了盛丞相府,见了丞相夫妇。不过三日,都城坊间便传出一条消息:齐国二公主私下请医诊治,被查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震动了整个楚国王都。女公子脸上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 —— 她清楚,无论齐国二公主最终嫁给谁,都绝无可能再攀扯上公子成了。

公子成是楚国储君,向来洁身自好,最看重名声,怎会同意这般不清不楚的婚事?而楚王即便再想与齐国结盟,王室的脸面也不能不顾。

我心中不禁为女公子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暗自叹服 —— 这消息,正是她执意要放出的。当时丞相夫妇还在犹豫,是她坚定地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我们行事隐秘,即便日后她知道是我所为,也已无力回天。」

这话不假,待她日后成了楚国王后,又怎会怕一个小小的齐国公主?

事情终究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华萧与公子匆匆匆完婚。经此一事,我彻底赢得了女公子的信任,她日日将我带在身边。丞相夫妇也对我刮目相看,盛丞相捋着山羊须,赞我:「小小年纪,心思这般缜密,眼力又准,将来定能堪当大任。」

有了丞相这句话,我在府中的地位日渐提升,女公子对我也愈发重用。如今,我已能掌管女公子院落里的大小事务,算得半个女管事了。女公子说:「暂且先这样,等过两年再议后续。」

那时我还不懂,她口中的 「再议」,究竟藏着什么深意。直到两年后,她忽然问出的一句话,险些让我的心跳出胸腔。

7

女公子看着我,缓缓开口:「缨儿,我让父亲母亲认你做义女。等我与公子成大婚时,你便以媵妾的身份随我嫁过去,如何?」

我心头一震,「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女公子这是何意?奴婢绝无半分僭越之心啊!」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直到我双腿发麻,女公子才走上前,亲自将我扶起。她看着我的眼睛,语气诚恳:「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定是觉得,我这番话不过是试探,所以才吓得这般模样。但我今日郑重告诉你,方才所言,全是我的真心,我也希望你能以真心待我。」

我的确曾怀疑这是她的试探,故而才立刻表忠心。可她这般直白,反倒让我更觉棘手 —— 她以为许我媵妾之位,便能让我彻底为她所用,却不知我更需要借她的身份,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之所以让我跪了许久才扶我,不过是恩威并施的手段:先让我跪着,彻底认清我俩的身份差距,再示以亲近。说到底,不过是先抑后扬的驭下之术罢了。

可无论如何,这媵妾之位,我绝不能应承。

我定了定神,回道:「女公子且听奴婢一言。家中早已为您备好了合适的媵妾人选,若奴婢承蒙家主与您看重,得了这媵妾之位,那另外两位小姐该置于何地?再者,女公子待奴婢真心,奴婢自当以真心相报。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哄。奴婢从未有过这般僭越的念头,还望女公子怜惜。」

过了许久,女公子才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你既无此意,我强求也没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语气平淡,嘴角却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 这步棋,我走对了。

她想以媵妾之位拉拢我,是真;可心底里,其实并不情愿,也是真。不过是权衡利弊后,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罢了。试问,哪个女子会真心愿意为丈夫安排妾室呢?

可即便背后或许有她母亲的指点,以她当时的年纪,能有这般心智,也足以让我震撼。不愧是日后能稳坐楚国王后之位多年的女子。

只是,再聪慧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那是又过了两年,她及笄后不久,与公子成大婚后发生的事 —— 那日我随她去前院书房,给公子成送吃食,却意外撞见了一个故人,险些让我这四年多的苦心经营尽数付诸东流。

那人穿着一身道袍,中年模样,左手搭着拂尘,右眉上方有一颗醒目的黑痣。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 可不就是当年那个贸然闯入府中,当众断言我会继承父亲衣钵的术士么?

8

这位术士道号法清,自称常年游历四方,不喜争权,也不受拘束,故而拒绝过不少公侯贵胄的邀请。

我八岁生日那年,他游历到晋国,路过丞相府时,见府内张灯结彩,似在庆贺,便挥了挥拂尘,径直闯了进来。他有些功夫在身,府里的仆役一时竟没能将他拦下。

等他闯进前院,看见靠在母亲怀里的我时,忽然放声大笑,对着父亲说道:「丞相大人,可喜可贺啊!」

父亲见他行事不羁,却透着几分仙风道骨,又恰逢我生辰,便对他多了几分客气,问道:「道长,今日是小女生辰,即便要道喜,也该对小女说才是,为何反倒向老夫道贺?」

法清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地说:「丞相大人有所不知,贫道观此女面相,贵不可言。若您不信,将她的生辰八字告知贫道,贫道掐指一算,便知分晓。」

父亲听了这话,神色顿时郑重起来,当真将他请去后厅,为我算卦。那时后厅里,只有父母、兄长和我四人。

法清闭目默算半晌,忽然握紧五指,对父亲说:「此女日后定能继承您的衣钵,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说来也怪,自那之后,我便生了一场前世从未有过的重病。等我痊愈时,竟已重生回到了过去。

病好后,兄长来看我,说过几日有灯火会,要带我去看热闹。可那时我早已知道,他后来会将我卖掉;也知道,前世的他,最终死在了多年后的护国之战中 —— 他是为保卫家国而死,于公,我该为他骄傲;于私,我却恨他入骨。

一时间,我陷入了极度的矛盾,直到最终决定将计就计,来到楚国。其间心绪的翻涌与挣扎,早已难以言说。

如今再见到法清,他却没有立刻认出我。许是这四年多来,我身量长了不少,脸型也从幼时的圆脸,蜕变成了鹅蛋脸,气质更是与八岁那年截然不同。

可即便我刻意低头后退,还是被他注意到了。他当着公子成夫妇的面,开口便说我面相贵重,前途不可限量。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心中暗骂:这该死的道士,专爱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女公子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连公子成,也缓缓转过头来。我这才知晓,法清早已投到公子成麾下,成了他府中的幕僚。

公子成眯了眯眼,问道:「道长为何会这般说?」

法清回道:「单看面相,尚不能说透。但若能知晓此女的生辰八字,贫道便能算得更清楚。」

公子成再次看向我,意思不言而喻。而女公子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愈发灼热。我仿佛看见历史的车轮,正再次毫不留情地朝我碾来,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感,又一次席卷了全身。

我垂眸,低声回道:「回禀家主,奴婢自小卖入丞相府,早已记不清自己的生辰八字了。」

说这话时,我用眼角余光瞥见,女公子紧握的手,悄悄松了些。公子成轻轻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

我暂且松了口气,可回去之后,女公子却再次问我:「缨儿,你当真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我当然没忘。见我沉默不语,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却终究没有再多问。我暗自松了口气,可没料到,不过几日,公子成竟向女公子透露了想要纳妾的意愿 —— 他说话时,还悄悄瞥了我一眼。

我心头猛地一惊,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9

女公子表面上应对得得体从容,可私下里却整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当天夜里,她便把我叫到跟前,问我是否愿意回丞相府。

我顿时觉得心口冰凉,急忙说道:「女公子,法清不过是个江湖术士,他的话怎能作准?他今日能对奴婢说这般谶语,日后若对另一个女子说同样的话,难道公子也要个个都纳为妾室吗?」

她神色深沉:「我也知道术士之言不可全信,可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知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两年前,她提出让我做媵妾时,我若应下,那是她的恩赐,我这辈子都要记着这份情;可两年后的如今,公子成主动提了纳妾的念头,再加上法清这个有名望的术士的谶语,我若应下,对她而言,便成了威胁。这两种情况,截然不同。

她不愿冒这个险。话已说到这份上,我若执意不离开,真不知她会使出什么手段 —— 她这是先礼后兵。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回丞相府再说。可一想到这几年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陡然窜上心头。

我去找了法清,主动将我的生辰八字告诉了他。他却冷笑一声,说道:「贫道平生最厌恶你这般前后不一的人。哼,之前说忘了,不过是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罢了!」

我唇角微微勾起,故作镇定地回道:「道长还是先算出个结果,再下结论吧。」 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不信。

他眉尾一挑,眉上的黑痣也随之动了动,目光扫过我的脸,满是讥诮与蔑视:「可惜了你这副富贵相。」 说罢,便抬起手,开始掐指推算。

我的心跳瞬间变得飞快,直到看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额头也渗出了冷汗,才渐渐冷静下来。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开口问道:「怎么,道长的推演之术,失灵了?」

他瞪了我一眼,仍不甘心地继续推算,可最后,却连连后退几步,用看鬼怪似的眼神看着我,失声说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我顿时心中狂喜 —— 我赌对了!自重生以来,我的命格早已改变,他再也推算不出我的未来!

我怀着一丝希望,去求见女公子,想把这事告诉她,盼着她能回心转意。可她却不愿见我,显然已下定决心要我离开。

侍书阿姊站在屋檐下,双手搅在一起,满脸为难地看着我。我在门外站了许久,忽然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仿佛是命运对我的鞭笞与嘲讽。

我浑身湿透,终究还是带着满腔的不甘,回了丞相府。临走前,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府邸的大门,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会认输,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10

没想到,这话竟真的应验了。

我离开后没多久,法清又对外宣称,中大夫祁大人的小女儿祁荣,有 「多子多福」 之相。没过多久,公子成的府里,便多了一位荣夫人。

据说,这位荣夫人颇得公子成的宠爱,他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歇在荣夫人的房中。照此情形,荣夫人怀孕,不过是迟早的事。

女公子整日忙着与荣夫人周旋,早已把我抛到了脑后。而我回到丞相府后,在女公子的授意下,继续打理她以前院落里的事务,至今已有半年多了。

毕竟主子不在院里,也没什么大事要处理,我平日里倒有不少清闲时光。这日,我正坐在院前的台阶上,无聊地拔着草,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 正是前世教我扎风筝的祁禹。

他走上前,在我身边坐下,笑着说道:「缨儿管事自从回府,日子过得倒是清闲啊。」

这人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自来熟,半点不见生分。我忽然想逗逗他,便开口问道:「你是来教我扎风筝的吗?」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扎风筝?!」

我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这院子里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啧啧」 两声,忽然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愧是我祁禹倾慕的女子,就该这般洒脱自在。」

我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诧异:「你说什么?」

就这样,他绕过了前世所有的铺垫,直接向我表明了心意。我忍不住笑了 —— 想来这世事就是这般奇妙,该绕开的始终绕不开,不该绕开的,反倒全都错过了。

或许是这半年的 「放逐」 生活太过沉闷,面对他这般直白的心意,我竟能从容应对,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觉得,能把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生活,搅起一丝波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所以,只要不提及那点儿女私情,我与他倒还聊得投机。一来二去,彼此便愈发熟络了。相处久了,我渐渐发现,祁禹并不像前世给我的印象那般平平无奇。相反,他偶尔说出的一些言论,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厮能有的见识。

这盛丞相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一日,我正在茶房里喝茶,祁禹忽然推门进来,拿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问道:「你昨日去东巷做什么?」

东巷,正是公子成府邸所在的地方。我抬眼看向他,略带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东巷?」 难道他跟踪我?

他笑着解释:「在下不才,有个拜把子兄弟在东巷的府门当差,昨日恰好看见你了。今日我去找他办事,他便随口提了一句。」

我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你还有兄弟在公子成的府里当差?」

「正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点头应道。

我 「哦」 了一声,试探着问:「那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女公子近来的情况如何?」

自从我回了丞相府,便像是被隔绝了消息,对东巷那边的事,一无所知,活脱脱像个瞎子。

祁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言不讳地问:「你还想着回女公子身边?」

我坚定地说:「我必须回去。」

他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第二天,他便给我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荣夫人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若这孩子能平安降生,若是儿子,便是公子成的长子;若是女儿,便是长女。据说,女公子为了这事,愁得焦头烂额,好些日子都没见到公子成的面了。

可这消息之所以令人震惊,并非因为荣夫人怀孕,而是因为 —— 荣夫人腹中的孩子,并非公子成亲生!

11

我顿时站起身,问道:「你如何能确定?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祁禹眯眼笑道:「你可知那是谁的种儿?」

「谁的?」

他说:「那位荣夫人云英未嫁时,早就与府中小厮勾搭,珠胎暗结。」

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你都能打听到?」

他颇为得意:「区区不才,在下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

他口中的朋友,便是分布在各大世家门阀中的小厮们。

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们,最擅长的便是打探消息。

且听祁禹的口气,他竟是这群人的头头。

我愈发地觉得以往小觑了他。

往深入了想,这些遍布各大世家中的小厮们,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

渗透力强,小道消息多。

我不禁问道:「祁禹,你到底是谁?进盛相府的目的是什么?」

他避而不谈,道:「你拿着这个消息去找女公子,定能顺利地回到她身边去。」

他不愿说,我也不强求。

而我也的确因这个消息,顺利地回到了女公子身边。

荣夫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对外宣称是暴毙。

令人意外的是法清。

他之前之所以说荣夫人乃多子多福之像,竟是因为被祁大夫所收买。

那祁大夫骤然发现自家女儿怀孕,竟胆大妄为地买通法清,将女儿送进公子成府中,让他当这个冤大头。

这可是妄想让通奸之子冒充王嗣,混乱血统,为乱朝纲的重罪。

真不知这位素未谋面的祁大夫,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

公子成受此奇耻大辱,怎会善罢甘休?

没多久,便传来祁大夫一家被查出贪污,抄家流放的消息。

而法清被割了舌头,逐出了府邸。

临去前,他满目不甘地看着我,嘴里呜呜咽咽,咒骂不清。

见他这幅景象,我心里却没有欣喜之感,反而悲愁。

前世,我竟是毁在这种人的一句话上。

经此一事,女公子对我愈发器重。

连以往的因法清与公子成带来的猜忌,也一并消除了。

意外之喜是,公子成得知此事是我禀告,特地问我是怎么发现的端倪?

我曾答应过祁禹,不会将他示之于人前,便回道:「回公子,祁大夫府中有一小厮,奴婢恰巧认得,这些污秽之事,自是不能在贵人们面前污了耳朵,却是那些小子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祁府上行下效,自己不检点,也怪不得会有流言蜚语流出。」

公子成斜睨过来,道:「那,除了祁大夫府上的小厮,其他大人府中的小厮,你可有认识的?」

话落,室内的人连呼吸都不约而同地慢了几分。

我镇定自若:「尚且认得几个。」

他负手大笑道:「好!好!好!」

就这样,在公子成的示意下,我一跃成为后院的管事。

不仅负责管理女公子的院中事,还负责整个后院。

女公子看我的目光愈发莫测。

但已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戒备。

毕竟公子成的态度已全然转变。

比起一个后宅伺候的萧妾,他更需要一个能为他探听消息、出谋划策的人才。

我既能帮女公子扳倒荣夫人,便已经证明了我的价值。

公子成他,从来不是色令智昏之人。

半年转瞬即过。

这半年,我借助祁禹在各府的关系,的确替公子成探听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无疑为他的称王之路,扫平了不少障碍。

公子成对我越来越看重。

我也从后院掌事逐渐地变成了府中大掌事。

整座府邸,大事小事,莫不经过我手。

我很感谢祁禹。

我曾经很疑惑,他为何会这么帮我?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很闲。

结果他说了一句让我震惊非常的话。

12

他说:「我只是不想西院的水井中,多一条无辜的冤魂。」

他也许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然而,我垂下的眸子中满是震惊,震惊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凄惶。

盛相府西院的水井,正是我前世的葬身之处。

也是我今世竭力避开的地方。

他竟然……

也是重生的吗?

这问题我没有问出口。

这时距离楚王薨逝,公子成继位,只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我需要努力的还有很多,也不愿将自己牵扯进前尘往事中。

这只会让我思绪混乱。

曾经我以为,我只要等到公子成继位的那一日,谋个一官半职再做后论。

可命运的洪流再次将我颠覆。

那一日,我正在跟公子成汇报庶务时,公子匆忽然来访,恰好撞见了正退出书房的我。

公子匆叫住了我,嘴角挂着一抹轻浮的笑意:「兄长府上的女管事,竟长得这般标致。」

我心下一惊,看向公子成,在他的示意下,连忙垂首退下。

可自那以后,我便接二连三地在府中碰见公子匆。

有一次,我不设防,独自在后院行走。

他忽然从林子里冒了出来,拽着我就往厢房走。

此处为偏院,极为僻静。

而他有备而来,我力所不及,挣脱不开。

「来吧美人儿,今天你就从了本公子,明日本公子便将你纳入府中如何?」

接着便是一阵令人恶心的淫笑。

公子匆花名在外,果然名不虚传,连那传闻中颇为厉害的齐国二公主都镇不住他。

他将我拽入最近的厢房,关上门就开始扒我衣服。

近距离看,我才发现他眼下青黑,此乃重欲之兆。

腰带已被他扯开,肩膀也已见风,露出一片雪白。

他两眼发着狼光,盯着沟壑深处。

随即便开始掀自己的深衣,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的饥渴模样。

门外还没有人经过。

极大的恐慌袭来。

我骤然抽出了袖中匕首,对着他当胸一刀!

公子匆的惨叫声终于将人引来。

公子成看着屋内的景况,咬牙切齿,让人将公子匆带出去治伤,同时下令,以后没有他的允许,公子匆再不能进府。

然后,他将我下了狱。

13

女公子为我求情,说:「缨儿不过为了自保,难不成任他欺辱?公子别忘了,缨儿好歹也是从我身边出去的,公子匆欺负她,便是打我的脸,又岂不是打公子你的脸?」

自从我被公子成提拔为府中管事,女公子在府中如虎添翼。

不管于公于私,她都想留下我。

公子成沉吟半晌,道:「他毕竟是我弟弟,王上的亲子,如今在我府中出事,岂能没个交代?」

女公子少见地在公子成面前露出不服之色,还欲开口。

我及时地阻止了她。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缨儿?」

我看了公子成一眼,道:「夫人,公子将奴婢下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之事,不单单涉及公子匆和我这个小小管事。

还涉及王氏的脸面和尊严。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一切言语都显得虚软而无力。

除此之外,更敏感之处在于,此事还是在公子成的府邸发生。

稍不注意,事情就会倒转过来,演变成公子成蓄意谋杀亲弟也说不定。

公子匆因与齐国二公主婚前之事,名声已毁,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公子执。

公子执与公子匆虽为亲兄弟,行事为人却与之截然相反。

且他于不久前游历归来,在民间声望极高。

已然对公子成形成威胁。

再加上如今已有楚王病重的消息传出,朝中风声鹤唳,后宫亦是暗潮汹涌。

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公子成唾手可得的王位,顷刻间摇摇欲坠。

在这个关键节点,公子成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将我杀了,给宫里一个交代,让伺机而动者无话可说。

然而他却选择将我下狱,至少保住了我一条命。

我将这些说给女公子听,说罢便朝公子成叩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女公子毕竟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女,恍然一瞬便明白了。

公子成叹了口气,道:「在里面好生待着,勿要忧虑。」

此话一出,我悬着的心才落定。

女公子为我求情,我很感激。

但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这些话表面上是为了宽慰女公子,实则是为了暗示公子成,我明白他的城府和胸襟。

这样他才会对我愈发看重。我在牢狱中的日子才不会长久。

我要在他的心里,为自己加一重保障。

我要让他明白,我是懂他的。

我不仅可以是一个谋士,还可以升华为一个知己。

毕竟谋士可以有许多,而人的一生中,知己能有几个?

此举虽然有些冒险,如今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如此。

我在狱中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难过。

因为女公子经常派人打点。

侍棋和侍书阿姊来送过好几次东西。

吃食、被褥、枕头,连打发时间的读本都有。

这些狱卒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里不是死牢,而女公子又是未来的王后。

而她的举动,背后还有公子成的默许。

狱卒们乐得奉承。

祁禹也混进来过几次。

他笑着问我,要不要救我出去?

他口中所说的「救」,是劫狱。

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他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这家伙,以前是混江湖的。

还是个大侠客。

用他自己戏谑的话说,只因世间再无敌手,感到无聊至极,他才进丞相府当了小厮,体验人生。

可当真是人如其名,闲得慌。

我心里一动,道:「你说你要救我出去,可是当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即笑着摇头:「你呀你。」

半个月后,楚王薨逝,楚宫大乱。

公子执将公子匆受伤的真相扭曲成:公子成凶恶成性,弑杀亲弟,德行有亏,不得称王。

他一边放出流言,一边调集军队围攻王宫,逼公子成出来认罪。

由于他在民间颇有声望,是以许多不知真相的百姓开始拥护他。

然而紧接着,坊间流言又有了另一个版本:公子匆不请自来,对公子成府上侍女欲行不轨,被侍女在反抗中所伤,而那侍女不堪羞辱,自尽而亡。

这一传言的发起者,自然是祁禹。

做这种事情,祁禹显然比公子执更加顺手。

民间风向顿时逆转。

有眼尖的大臣开始站出来坚决拥护公子成,说坊间恶言皆系诽谤,公子成乃正统继位,其地位不可撼动。

公子执自是不甘,破釜沉舟之下,带兵攻打楚王宫,一时间与宫内的公子成形成对峙之势。

公子执手下人才济济,除了朝中被他收买的武将,还有不少江湖游侠被他招揽。

局面开始一边倒。

然而,就在形势最为危急之时,却传来公子执的死讯。

据闻那日,公子执一身铠甲,立于阵前指挥若定,身边高手无数,却被一黑衣蒙面刺客轻而易举地突破防盛,一招力斩于阵前。

而那位视众高手于无物的黑衣蒙面人,便是祁禹。

公子匆死了,事情却还未结束。

14

因为公子匆跑了,和齐国二公主一并逃亡齐国。

而公子成已经发现,之前公子执逼宫,背后也有齐国的暗中支持。

如此推测,华萧当初未必不是表面上以游历之名,实则行探察之事。

竟然舍得让一国公主深入虎穴当探子。

齐国所谋之深可想而知。

公子成,也就是如今的新任楚王震怒,派兵追捕,却久无音讯。

若是让公子匆顺利地逃到齐国,不仅抓他回来是一件麻烦事,就连楚国的机密,也有可能被他传递给齐国。

所以楚王才会花费大力气追捕。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边境又传来齐军压境的消息。

齐国趁楚国新旧交替,朝政不稳之时,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夺边境三城。

楚王分身乏术,昼夜不息,筹备战事。

女公子才登上后位,后宫事务与前朝一样,百废待兴。

是以,她听闻后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公子成登上王位之后,我就被放了出来。

他知道那刺杀公子执的黑衣蒙面与我有关,曾经百忙之中嘱咐我,让我留下那人,以堪重用。

我说:「回王上,他已经在去往追捕公子匆的路上。」

新楚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往前朝。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王后宫中陪伴女公子,安抚她的情绪,为她处理后宫事宜。

直到半个月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公子匆和齐国二公主在即将离开楚国境内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据闻,拦下他们一行人的并不是王上派出的军队。

而是一班江湖剑客。

那齐国二公主之前就借着游历之名,招揽了不少江湖剑客,为其所用。

而剑客们的路数,朝廷一时不清楚,祁禹却一清二楚。

是以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最为合宜。

我将这件事嘱托他时,他曾附身我问:「我帮你这么多,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面对他炙热的目光,我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娇羞,反而直视他的目光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定神看了我许久,忽然嗤笑一声:「没意思。」便貌似潇洒地走了。

我看着他仗剑离去的背影,愧疚感溢满心头。

我知道,我利用了他。

他也知道,我在利用他。

但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公子匆和齐国二公主被压入了死牢。

楚王召见了我与祁禹。

他看向祁禹:「当日于万军之中一剑斩杀公子执的就是你。」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他已决定御驾亲征,亲自夺回失守的城池,以振国威。

他想让祁禹同去。

祁禹看了我一眼,道:「只此一次。」

临走前,楚王以从龙之功论功行赏,力排众议,封我为右相,屈居盛丞相之下,与他一起坐镇王宫。

楚王御驾亲征半年,不仅夺回了失去的城池,还将齐国军队重创。

一年后,外忧内患尽除,国泰民安。

此后我便特别注意国中军事。

15

每年的兵役我都亲自督察过目。

军中的管理条文,都是我亲自设计、整理、修改、添减。

后勤事务也配备了相当的人手,派人仔细地督促。

凡是无故给军队使绊子、阻碍练兵、缺银少粮的,我都会直接或间接干预。

将领的选拔升降,我也整理出了一套条例,结合实际,越往上越严格。

……

祁禹问我:「你怎的对军备如此上心,若不是见你行事光明磊落,万事向楚王报备,我都要替楚王怀疑你的忠心了。」

的确,楚王也曾经怀疑过我。

但我只是做这些事,从不要兵权,且我是文官,楚国以文制武,因此也说得过去。

再加上我女子的身份,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条件。

我眺望着城外的黄土,道:「祁禹,谢谢你。」

他挑了挑眉。

四年前,他护卫楚王得胜而归后,便想卸职而去的。

是我在御道前拦住了他:「祁禹,再等等,好不好?」

他一身盔甲已经卸下,硬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比以往更加柔和。

他道:「萧缨,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说:「我只是不想再跳一次水井。」

他眸光一沉,看了我许久,扭头走向出宫的方向。

楚王大喜,封他为大将军,统领西军。

而他将留下祁禹这员大将的功劳算在了我头上。

我因此得到楚王重用,侧面又有王后的支持,经过四年的殚精竭虑,终于让右相之位变得名副其实。

直到,晋国的使者到来。

16

齐、楚之战前世本来没有。

我本来以为,经过此战,齐国元气大伤,应该不会再对晋国起觊觎之心。

谁知不然,且时间还提前了半年。

晋国派遣使臣前来求助的时候,齐国大军已经连破数城,逼近国都。

齐国狼子野心,失了血,就想用别国的血来补。

等他的血补满了,未必不会将爪子再次伸向更加邻近的楚国。

我将我的推测告诉了楚王。

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思索半晌,让我先行接见使臣。

我却没想到,晋国使臣就是我那位多年未见的兄长,萧烨!

他如今已官至中大夫,此次出使楚国,只为借兵救晋。

他并未认出我,只稍许诧异我女子身份,而后收敛神情,与我躬身行礼。

我看了他数息,让他免礼。

他提了借兵一事。

我说:「大人父亲母亲可还健在?」

他愣了愣,说:「谢右相关心,下臣双亲健在。」

我又说:「他们可吃得下,睡得香?」

他犹自不解,还是回答道:「下臣双亲吃得下,也睡得香。」

我点头道:「那就好。」

而后又说:「使臣此次目的,我已知晓,使臣请回吧。」

「可是……」他还待说什么,旁边已有宫人请他出去。

他不甘地走了。

而后,他便经常来右相府求见。

我不见他,他便在府外堵我。

他如此纠缠,原因无他。

因为借兵一事,楚王已交于我主理。

这日,我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忽然一人一马拦在了面前。

护卫们都在大喊抓刺客。

萧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右相多次避而不见,到底是何原因?我晋国子民如今正身处水深火热中,右相将心比心,若是晋国遭此劫难,万千国民危在旦夕,右相可曾忍心?」

我掀帘而出,问他:「使臣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他露出了与上次一样呆愣的表情,道:「下臣家中并无兄弟姊妹。」

我冷笑道:「那这么说,使臣竟是家中独子了?」

他犹豫片刻,道:「也不然,下臣原有一个妹妹,小时候不甚于街上走失,此乃下臣多年痛事。」

我问:「那她死了吗?」

他道:「这,多年杳无音讯,下臣不知。」

我沉默片刻,说:「你回去吧。」说罢转身回车厢。

「可是右相……」

我打断他:「援军已在赶往晋国途中,你不要再来见我。」

祁禹早已带兵出发,不日就能到达晋国境内。

「多谢右相,下臣告退。」萧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他走了。

可三日后,他竟中途折返回来见我。

17

「萧缨!你竟是萧缨?!缨儿!?」

原来,他初到楚国时,只知道右相姓萧。

在返回晋国时才得知,我的全名,叫萧缨。

这是父亲为我取的名字。

他日日在府门外痛哭流涕,说他错了,求我见他。

我本不大想见,可后来这事惊动了宫内,我不得不出去见他。

我说:「你知道我为何会来楚国吗?」

他痛愧道:「是我猪狗不如。」

我看着这位身量已经长成,此刻却跪在我面前的兄长,说:「我之所以来楚国,就是为了今日。」

他潦倒地笑道:「就是为了今日看我后悔吗?缨儿,为兄早就后悔了。你出城后没多久,为兄便后悔了。我那时急匆匆地去找你,但为时已晚,你早就不知踪迹。当初带走你的马婆,在回晋国的半路上就被山匪给杀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我……」

他还待再说。

我打断道:「我说的今日,不是亲眼见你在我面前后悔,迟来的悔意,并不能救拔人脱离苦难。我说的今日,是指在国破家亡之日,能有援兵相助,能够护卫晋国百姓,晋国不再生灵涂炭!」

「我、我……」

「你还不懂吗?你如今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在返回晋国的路上,协助祁大将军,驱逐齐军!」

他踉跄而去。

后来晋国战事平息,免除了灭国之祸,为奴之境。

王后问我:「这就是你这么拼命的原因?」

我说:「还能为了什么呢?」

她说:「最开始,我以为你想争宠,还暗笑你自不量力,想着端然看你如何使出手段,再出手将你一招打落下去,岂不痛快?而后却发现不是。

「我又以为你想要位高权重,心想你倒是与其他女子不同,野心昭著,却又把野心写在脸上,那时起,我才对高看了几分。

「毕竟,野心这个东西,多的是人有,但能成功的又有几个?只是我也不免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可是再往后,我却发现愈发地看不懂你了,你一个女子,即便再有野心,坐到了右相的位置,也该到头了,但你还是那么紧张,一丝破绽也不露。

「如今我才看明白,原来,你的目的竟是为了救国。你这哪里是野心,该叫作雄心才是。

「我今日才自觉,在你面前竟是夜郎自大,自愧不如。这十几二十年,我就像白活了一般。甚至连这个王后的位置,都觉得没甚意思。忽觉,原来女子还能活成你这样。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预料到,晋国会遭此劫难的?」

怎么预料到的?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是重生的。

我只能说:「圣人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过防患于未然罢了。」

她笑了笑,似乎也认可了这话。

又问:「你那兄长,就这么放过他了?以如今你在楚、晋两国的地位,要处置了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当真就不追究了?」

18

若是前世,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仅会追究,还会追究到底。

但经历了两世之后,我分明知道他前世是怎么死的,还怎么去追究?

难不成,再让他死一次?

他前世至少为百姓而死。

难道今世要死在我的报复当中?

况且还有父亲母亲,若真如此,他们该有多伤心。

我说:「就留着他为晋国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王后笑道:「他会吗?」

我说:「会的。」

她说:「这些年,你很想你的父母吧?」

我说:「想又能怎么样呢,我又不能离开这里。」

盛相已经致仕,我如今身为楚国唯一的国相,即便位高权重,但若要离开楚国回去晋国一趟,却不是易事。

况且,我早就在楚王面前发誓,此生绝不背叛楚国,至死为楚国效力,为此,非楚王允许,我绝不会踏出楚国边境一步。

所以,我这一生,注定在楚国度过。

但是没关系,只要家国犹在,我即便身处异国他乡,心自安定。

然而我没想到,父亲竟然辞官,带着母亲来找我。

一时三人抱作一团,哭得不能自已。

父亲说,留下兄长在晋国赎罪,他们二老要留在我身边弥补以往缺失的岁月。

我自然求之不得。

祁禹来向我告辞,说他要去游历天下了。

我送他至城门口时,晚霞漫天。

他自嘲说:「你当真对我一点也没有不舍啊!」

我笑道:「你已为我滞留了这许多年,我若再以任何情谊牵绊与你,我都于心不安。再者,我心在家国,而你心在天下,我不想阻止你探寻的步伐,但是祁禹,我永远在楚国等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在这里。」

他看了我良久,才郑重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点头:「说定了。」

他一人一剑打马而去,身影逐渐地消失在天线尽头。

我也转身回去。

走我当走的路。

【全文完】

番外:

七年后,兄长又出使了楚国一次。

这次,他是以晋国丞相的身份前来,代表晋国,与楚国永结盟约。

下朝后,他以看望父母的名义,又找到了我。

他自嘲一笑:「想不到当初那道士的谶语,竟然在晋国应验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说着说着,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知道,他是进入了魔障中。

若法清的谶语当真能信,那该在前世便应验。

又何必等到我经历了一道国破家灭,生死历练之后呢。

若当真要说个所以然,也当是上天怜惜,给了我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我将法清的结局告诉了他。

「那法清被割舌之后,穷困潦倒,据说死在了郊外的旷野中,身体被野兽分食,本来,他可以不必落得如此下场的,你可知为何?」

兄长一时不能言语。

我说:「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岂能掌控人的命运?对自己不能,对别人也不能。法清错就错在,自以为他能。他的狂妄给了他莫须有的自信,以至于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力量微末的人而已。」

我叹息道:「这人呐,还是得将自己放在相合宜的位置才行,多一点,少一点,都要出问题。」

兄长静静地看着我,道:「缨儿,你想说什么?」

我笑道:「兄长也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是吗?不然如今又怎会出现在我面前?你也是人,会犯错,会后悔。我也是人,会犯错,会后悔。我们同样软弱,又同样努力。」

「所以,我选择原谅你。」

他沉默半晌,颤声问:「为何?」

「因为,」我望着天空的某个方向,道,「上天先怜悯了我,再教会了我如何怜悯。」

「哥哥,我不怪你,也许,这本就是上天的美意,才让我经历了这一切。如今,家国犹在,你我也安在,不是吗?」

兄长最终以袖拂面,恸哭了一场。

临走前,他说:「我很庆幸,经过了七年,我还能鼓起勇气走到你面前,不然,我可能永远听不到你再次唤我一声哥哥。」

「缨儿,你让我又重活了一次,谢谢你。」

他拜别了父亲母亲。

他会回到晋国,担起他的担子和责任。

经此一事, 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相,造福晋国的百姓。

我站在城墙下,送别了他。

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才消失,我就听耳边一道声音道:「与你兄长和解了?」

我转头看向祁禹,他才回楚国不久,据说是借道路过。?

我叹息道:「一段痛苦的经历而已,比起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他拖着下巴,打量我半天,道:「你这女子, 当真不简单。」

我一笑而过。

我可当不起这句夸赞。

他又指了指天,道:「你我都活了两次, 怎么老天爷只给你开私塾了?什么怜悯、软弱, 我怎么都没感觉到呢?」

我看了看他的手指,又看了眼天,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他已偷听了许久。

我笑了笑:「祁禹,你当初肯留下来帮我, 又何尝没有怜悯我的缘故?」

他顿时收了嬉笑之色, 不自在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另外的缘故,你怎么不提呢?」

我顿时哑然, 随后道:「我已经承诺楚王,此生不离楚境, 这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我为人为臣的诚信。但你注定是天上的雄鹰, 不愿意被拘于一隅,不然,你七年前就会选择留下来。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 又何必回头再看呢?」

「但是祁禹,我要遵守对楚王的承诺,亦会遵守对你的承诺。你难道忘了七年前你离开前,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他却道:「这是承诺, 还是报答?」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终究选择真诚:「都是。」

他问:「那,还有其他的吗?」

我说:「还有。」

他眼睛一亮。

我道:「还有欣赏、信任、喜欢、忠诚和爱慕。」

他注视我良久, 骤然大笑,猝不及防伸手, 将我拥进怀中。

这是他第一次抱我。

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炙热的体温。

他的唇在我耳边说:「我就说你这女子不简单吧, 你这是要我一辈子牵挂着你呀。」

我哑然失笑。

祁禹离开的那日,我没有去送他。

他与以前一样,仗剑打马而去,恣意潇洒。

而我, 穿上了朝服,一步一步,走进了楚宫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