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名额被顶替, 他当了七年维修工, 直到天价机床坏了全厂求他
发布时间:2025-08-27 01:05 浏览量:1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煤灰混合的陈旧气味,这是属于八十年代末,红星机械厂家属院独有的味道。陆青川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用油腻的布擦了擦手,那台被全车间老师傅都宣判了死刑的苏制旧车床,在他手下发出了新生般平稳的嗡鸣。
车间主任老张拍着他的肩膀,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青川,行啊你!这手艺,厂里那帮拿津贴的工程师都比不上!”
陆青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他收好工具,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他瘦削但挺拔的背影上镀了一层金粉。他才二十五岁,眼神里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又来了,这种夸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可再好的手艺,也只是个维修工。】
回到家属院,天色已经擦黑。老旧的筒子楼里飘出各家晚饭的香气,混杂着孩子们的吵闹声。他家住在三楼,楼道里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光线昏暗。
正要上楼,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青川哥。”
陆青川回头,看到了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的沈素馨。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手里拎着一个铝制饭盒。晚风拂过,她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家院子里种的。
她是他的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起,他们就没分开过。
“给你送点妈包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沈素馨走过来,把饭盒递给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陆青川接过来,饭盒还是温的。他嗯了一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这层纱,七年前就落下了。那年高考,全厂子弟学校都以为状元非陆青川莫属,他的名字却离奇地落了榜。而原本成绩平平的,沈素馨的哥哥沈嘉言,却拿到了去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从那天起,陆青川就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眼里有光的少年,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夏天,然后默默接受了厂里分配的工作,成了一名维修工。
沈素馨知道内情。她全家都知道。但他们谁也没说。这份沉默,像一根刺,扎在两人中间,七年了,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
“哥,我……”沈素馨欲言又止,贝齿轻咬着下唇。
“饺子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婶儿。”陆青川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他转身上楼,脚步不疾不徐。沈素馨看着他的背影,眼圈慢慢红了。她知道,他每次叫她“婶儿”,都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那份亲近早已被她家的亏欠消磨殆尽。
陆青川回到自己的小屋,陈设简单得有些寒酸。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书架上没有一本和机械维修相关的书,全是《存在与虚无》、《百年孤独》之类的文学和哲学著作。这些书,是他对抗这个沉闷世界的唯一武器。
他把饺子倒进碗里,却没有动筷。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沈素馨失落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夹在我和她家中间,左右为难。可同情,不代表能原谅。】
就在这时,对门那间空了许久的屋子,突然传来了“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个女人的惊呼。
陆青川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对面的门虚掩着,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的年轻女人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个摔碎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梳着一头俏丽的短发,和家属院里清一色的长辫子或烫发格格不入。
“需要帮忙吗?”陆青川的声音有些沙哑。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生动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像含着星星,看到陆青川时,先是惊讶,随即弯成了月牙:“要的要的,太谢谢你了!我叫江月初,刚搬来的。”
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带着一种城市里特有的清脆。
“陆青川。”他报上名字,蹲下身帮她收拾。
江月初看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将散落的书本和衣物归拢,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身上有淡淡的机油味,可他身上那股沉静的书卷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是……在厂里上班的?”江月初试探着问。
“嗯,维修工。”
“维修工?”江月初有些意外,她指了指地上那本翻开的《瓦尔登湖》,“你看这个?”
“随便看看。”陆青川把书递给她,不多解释。
【又是一个觉得维修工不该看书的人。】他心里掠过一丝自嘲。
江月初却没流露出任何鄙夷,反而眼睛更亮了:“真巧,我也很喜欢梭罗。看来我们以后可以多交流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爽朗地伸出手,“邻居,以后请多关照。”
陆青川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和沈素馨以外的年轻女性有肢体接触,感觉有些陌生。
“你的锁好像坏了。”陆青川注意到她门上的锁芯歪了,刚才应该是她开门时用力过猛,把老化的锁给弄坏了。
“是啊,愁死我了,这大晚上的去哪儿找人修。”江月初一脸苦恼。
“我帮你看看。”
陆青川没等她反应,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串细小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锁芯拆了下来,检查了一下,又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找了个零件换上,很快就装了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几分钟。
“好了。”
江月初试了试,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门开了。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陆师傅,你太厉害了吧!简直是神乎其技!”
一声“陆师傅”,让陆青川愣了一下。这个称呼里没有同情,没有惋惜,只有纯粹的赞叹和尊敬。他心里那口古井,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小事。”他收起工具,准备回家。
“哎,等等!”江月初叫住他,从还没收拾利索的行李里翻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我从省城带的点心,桂花糕,谢谢你的帮忙。”
不等陆青川拒绝,她就俏皮地眨了眨眼,关上了门。
陆青川捏着那包还带着余温的桂花糕,站在昏暗的楼道里,许久没有动。鼻尖萦绕着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和他吃了七年的、带着愧疚味道的茉莉香,截然不同。
屋里,那碗已经凉透的饺子,他终究没有再碰。
江月初的到来,像一阵新鲜的风,吹皱了家属院这池沉寂的春水。
她很快就和楼里的婶子大妈们混熟了。大家这才知道,她是省城报社派下来采风的记者,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写一篇关于老工业区变迁的报道。
江月初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像陆青川那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她喜欢扛着一台海鸥相机,在厂区和家属院里到处转悠,拍那些斑驳的红砖墙、巨大的烟囱和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
她也经常来找陆青川。
“陆师傅,我家灯泡又坏了!”
“陆师傅,我的收音机怎么没声了?”
“陆青川,这道题怎么解?”——她偶尔也会捧着一本书,一脸认真地向他请教。
陆青川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也被她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所感染。他那间死气沉沉的小屋,因为她的到来,时常会响起清脆的笑声,空气里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发现江月初和他想象中的城市女孩不一样。她不娇气,能自己扛着煤气罐上楼;她很真诚,对每个人都报以微笑,从不因身份看低任何人。她看他的眼神,是纯粹的好奇和欣赏。
“陆青川,你明明这么聪明,懂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会甘心当一个维修工?”有一次,江月初一边帮他整理书架,一边忍不住问道。
陆青川擦拭零件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地说:“维修工也挺好,凭手艺吃饭,踏实。”
【难道要告诉她,我本该坐在大学的课堂里,而不是在这满是油污的车间吗?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同情罢了。】
江月初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保留,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听楼下的王大妈说,你和对门那个沈家的姑娘是……”她拖长了调子,挤了挤眼睛。
“邻居。”陆青川的回答快得不假思索。
“不像啊。”江月初托着下巴,回忆道,“我好几次看到她给你送东西,看你的眼神……啧啧,那可不是看普通邻居的眼神。里面有好多东西,像……像内疚,又像爱慕,特别复杂。”
陆青川沉默了。他没想到,一个外人,竟比他看得还清楚。
而这一切,自然也落在了沈素馨的眼里。
她看到陆青川开始笑了,尽管那笑容很浅。她看到他屋里的灯,会为另一个女孩亮到很晚。她看到江月初会自然地挽着陆青川的胳膊,让他陪自己去供销社买东西,而他,竟然没有推开。
沈素馨的心,像被泡在酸涩的醋里。
那天傍晚,她又在家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他。
“青川哥。”
“有事?”陆青川的语气比以往更疏离了一些。
“你……和那个江记者,走得很近。”沈素馨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攥紧了衣角。
“邻居,互相帮忙而已。”
“是吗?”沈素馨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我看到你们一起笑,看到你给她讲那些我听不懂的书。青川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陆青川看着她,眼神复杂。喜欢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和江月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暂时忘记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过往,会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和你没关系。”他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会没关系!”沈素馨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她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泪水决堤而出,“青川哥,我知道你恨我们家,恨我哥!可我呢?这七年,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我拒绝了所有提亲,我努力学医,就是想有一天能补偿你!我……”
“补偿?”陆青川猛地甩开她的手,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刀锋,“沈素馨,你拿什么补偿?你能把那张录取通知书还给我吗?你能把我被偷走的七年还给我吗?”
**“你不能!”**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沈素馨的心上。
“你和你家做的,不过是端来一碗不值钱的饺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来求你们自己的心安理得!”
沈素馨被他的话刺得面无人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梧桐树上,泣不成声。
陆青川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并非毫无波澜。但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他们之间这根名为“愧疚”的纽带,必须由他亲手斩断。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楼道。
恰在此时,对面的门开了,江月初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陆青川,你回来啦,快来帮我看看这段话怎么翻译……”
她的声音在看到楼下哭泣的沈素馨时戛然而止。楼道里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江月初看看楼下,又看看面沉如水的陆青川,冰雪聪明的她立刻猜到了大概。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有些局促地问。
陆青川摇摇头,走进自己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个晚上,三个人,三间屋子,一夜无眠。
冲突过后,是长久的死寂。
沈素馨没再来找过陆青川,两人在院里碰见,她也会低下头匆匆走开。陆青川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又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他和江月初之间,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江月初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地闯进他家,每次找他,都会在门口礼貌地敲门,问一句:“方便吗?”
陆青川知道,她是在意了。
这天,陆青川正在车间埋头研究一张复杂的德国进口机床图纸,这是厂里花大价钱买来的新设备,可没人能完全搞懂。他凭借着自学的德语和深厚的理论功底,硬是把这块硬骨头啃了下来。
车间主任老张拿着一份电报,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青川,大喜事!省里评的那个‘青年技术标兵’,有你的名额!下个月就去省城领奖!”
工友们都围了上来,纷纷道贺。这可是天大的荣誉,意味着提干、加薪,前途一片光明。
陆青川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一个“标兵”的虚名,就能抹平过去的沟壑吗?】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家属院。王大妈在楼道里碰到江月初,神秘兮兮地说:“江记者,你那个邻居陆青川,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这下好了,以后肯定能当大官,不知道多少姑娘要抢破头了。”
江月初笑着应和,心里却有些发空。她为陆青川高兴,又隐隐觉得,他离自己好像远了一些。
而沈家,气氛则格外压抑。
沈母在饭桌上唉声叹气:“素馨啊,你看青川现在出息了。你要是能……唉,当初都怪你爸和你哥!”
“妈,别说了。”沈素馨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回来了。
沈嘉言,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拎着一个高级的皮箱,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家门口。他现在是省城一家国营大厂的工程师,据说很受领导器重。
“爸,妈,素馨,我回来了!”
看到儿子,沈母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饭桌上,沈嘉言听说了陆青川得奖的事,嘴角撇过一丝不屑:“一个维修工,能有多大出息。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捣鼓好一两个破机器罢了。真正搞技术的,还得看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他从皮箱里拿出一大堆包装精美的点心和布料,分给家人:“这可是省城百货大楼买的,咱们这小地方可没有。”
沈素馨看着哥哥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晚上,沈嘉言在院子里碰到了陆青川。
“哟,这不是青川吗?”他阴阳怪气地打着招呼,“听说你成了‘技术标兵’?可以啊,没上大学,倒也混出个人样来了。”
陆青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径直往前走。
“哎,别走啊。”沈嘉言拦在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牌香烟,递了一根过去,“抽一根。我现在在厂里当工程师,手底下管着好几十号人。你要是想换个环境,跟我说一声,去我那儿给你安排个活儿,总比在这破厂里修机器强。”
那语气,充满了施舍和炫耀。
陆青川的目光落在他递烟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东西,我嫌脏。”**
沈嘉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收回手,恼羞成怒地低吼:“陆青川,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臭工人!要不是我……你连在这儿当工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终于说出来了。】陆青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毫无波澜。
“是吗?”他反问,“那你这个‘大学生’,倒是说说看,前几天厂里那台德国机床的‘自锁保护’程序,是什么原理?”
沈嘉言顿时语塞。他上大学时就没好好学习,毕业后全靠着一张文凭混日子,哪懂这些尖端技术。他支吾了半天,涨红了脸:“我……我那是搞管理的,不负责这些具体操作!”
“原来是这样。”陆青-川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那我这个‘臭工人’就不打扰你这个‘管理人才’了。”
说完,他绕过沈嘉言,扬长而去。
沈嘉言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陆青川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一个被我踩在脚下的人,凭什么还敢这么嚣张!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你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这场不愉快的重逢,像一个不祥的预兆。
几天后,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台德国进口的新机床,在试运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严重故障,主轴直接卡死,整个机床都瘫痪了。这可是厂子的命根子,年底的生产任务全指望它了。
厂领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请来了市里最好的专家,折腾了两天,连问题出在哪儿都没找到。德国方面的技术员要过来,最快也得半个月。
沈嘉言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消息,主动请缨。他想借这个机会,在全厂面前好好露一手,彻底把陆青川比下去,也向所有人证明,他这个大学生的身份货真价实。
他带着两个助理,在机床前装模作样地研究了半天,拿着图纸指指点点,嘴里蹦出一大堆专业术语,把厂领导唬得一愣一愣的。
“问题不大。”沈嘉言清了清嗓子,信心满满地宣布,“是控制系统的逻辑回路出了点小问题,我重新编程就能解决。”
他大张旗鼓地让人清场,不许任何人靠近,说这是为了“保密”。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机床不仅没修好,反而冒起了黑烟,发出一阵刺鼻的焦糊味。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这台机器要是毁了,厂长都得被撤职。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默默站在人群外的陆青川,走上前去。
“让我试试。”
厂长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青川,快,快来看看!”
沈嘉言却拦住了他,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干什么?这是高精尖设备,你一个维修工懂什么!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你已经把它弄坏了。”陆青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让开。”**
他的眼神冷冽如冰,沈嘉言竟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陆青川不再理他,走到机床前。他没有看图纸,也没有碰电脑,只是俯下身,侧耳贴在冰冷的机壳上,静静地听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车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直起身,对老张说:“主任,给我一套内六角扳手,还有,把那边的冷却液循环泵断电。”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了机床的一个侧盖。众人这才发现,里面一根极细的金属管,发生了几乎肉眼看不见的轻微变形,导致冷却液泄露,渗入了下方的电路板,造成短路,最终锁死了主轴。而沈嘉言的胡乱编程,更是加剧了电路板的烧毁。
这是一个设计上的微小缺陷,加上安装时的细微失误造成的,图纸上根本看不出来。陆青川是靠着耳朵,靠着对机械运行声音最细微的辨别,找到了症结所在!
【这就是纸上谈兵和真才实学的区别。沈嘉言,你偷走的只是我的名字,偷不走我脑子里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陆青川的个人表演时间。
他拆卸、清理、更换零件、重新接线……他的动作精准、沉稳,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每一步都清晰明确,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在为一台垂死的钢铁巨人做着心脏手术。
整个车间的工人都看呆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修理机器,可以这么有魅力。
江月初不知何时也赶到了现场,她举着相机,不断按动快门,记录下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她的镜头里,陆青川的身影被顶灯的光芒笼罩着,专注而强大,仿佛在发光。
沈嘉言站在一旁,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最后变成了死灰。他看着陆青川那双曾经只能用来修理自行车和拖拉机的手,如今却在轻松解决连他这个“正牌大学生”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羞辱感,将他彻底淹没。
七年的谎言,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终于,在黄昏再次降临时,陆青川合上了机床的盖子,按下了启动按钮。
在一阵平稳而有力的嗡鸣声中,机床的主轴,重新开始转动。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厂长激动地握着陆青川沾满油污的手,语无伦次:“青川!你……你就是我们厂的宝贝!大功臣!”
而在这片欢腾的背景音中,一个颤抖的声音,撕裂了所有人的喜悦。
“哥……你……你认输吧。”
众人回头,看到沈素馨站在车间门口,泪流满面。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决绝。
“你说啊!”她冲着沈嘉言哭喊道,“你告诉大家,七年前,是谁的录取通知书!是谁的!”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嘉言身上。
沈嘉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看着妹妹,又看看周围一张张震惊、怀疑、鄙夷的脸,最后,他的目光和陆青川对上了。
陆青川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平静,成了压垮沈嘉言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又怎么样!那个名额是我爸花钱买的!陆青川,你斗不过我的!你永远都只是个工人!我才是大学生!我才是工程师!”
他一边狂笑,一边语无伦次地把当年的勾当全都吼了出来。从他父亲如何买通了邮递员,如何截下了陆青川的通知书,又如何花钱打通关系,把他的名字换了上去……
真相,以一种最丑陋、最不堪的方式,被揭开了。
那晚,在厂领导的办公室里,一切都尘埃落定。
沈嘉言被厂保卫科带走,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制裁和被单位开除的下场。沈父也被停职调查。一个看似光鲜的家庭,顷刻间分崩离析。
陆青川从办公室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沈素馨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等他,就像过去七年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脸上没有了愧疚和挣扎,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青川哥。”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这三个字,迟了七年。
陆青川看着她,心里那块积了七年的寒冰,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慢慢融化。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放下了。
“都过去了。”他说。
“过不去了。”沈素馨摇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青川哥,你走吧,离开这里。你不属于这里。”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生命里,然后转身,慢慢地走进了黑暗。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陆青川知道,他和沈素馨的故事,连同他的整个青春,都在这个夜晚,画上了一个句号。
第二天,江月初来找他。
她的报道写好了,题目叫《被埋没的天才与被窃取的人生》。她把稿子递给陆青川:“我把它发回了报社,总编很重视,说会派记者来深度调查。省教育部门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他们说会恢复你的学籍,你可以重新去上大学。”
陆青川看着稿纸上那熟悉的字迹,久久没有说话。
“你不高兴吗?”江月初小心翼翼地问。
“高兴。”陆青川抬起头,笑了。那是江月初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谢谢你,江月初。”
“我们是朋友嘛。”江月初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大学去吗?”
陆青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江月初大感意外。
“被偷走的人生,找不回来了。我也不想再回头去找了。”陆青川看着窗外,家属院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但在他眼里,却已经完全不同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以一个‘被补偿者’的身份,而是以‘陆青川’的身份。”
江月初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赌气,他是真的放下了过去,想要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他眼里的那口古井,如今已经有清泉涌动,映出了天光。
“我支持你。”江月初坚定地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
一个月后,陆青川正式向厂里递交了辞职信。
他拒绝了大学的入学邀请,也婉拒了南方几家大厂抛来的高薪橄榄枝。他把这些年攒下的钱和“技术标兵”的奖金都拿了出来,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
他要去深圳,那个在报纸上被描述成“遍地是机会”的年轻城市。他想去那里,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堂堂正正地,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
离开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
老张主任和车间的工友们都来送他,一个个眼圈都红红的。
“青川,混不好就回来,厂里永远是你的家!”
陆青川笑着和他们一一拥抱告别。
他走到站台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月初背着她的帆布包和相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了?”陆青川走过去。
“我来送送我的英雄邻居啊。”江月初笑嘻嘻地说,“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采风结束了,报社给我批了长假。”她晃了晃手里的火车票,票上的目的地,和陆青川的一模一样,“所以,我也要去深圳。陆师傅,接下来的路,介意多一个旅伴吗?”
汽笛声长鸣,火车缓缓开动。
陆青川看着江月初那双亮晶晶的、盛满了阳光和期待的眼睛,心中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不介意。”他笑着说,“求之不得。”
火车穿过田野,越过山川,载着两个年轻人,奔向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过去被留在了身后,那些爱与恨,那些不甘与遗憾,都将化为遥远的风景。
属于陆青川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