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34）

（作者 江东）

没过几天，小周就打来了电话，说他爸过两天就来这边，老周听后十分开心。

一直不停地和老杨商量招待的事情，因为老杨腿脚不便，老周直接拒绝了去饭店吃饭的想法，一方面，在家里吃饭，更能体现家庭的感觉。

女儿出嫁时是什么样子？

老周未曾想象过，但是这一路走来，都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幸福的家。

得知亲家要过来时，老周便一直和老杨商量招待的事情，也去市场来回了几趟，买了很多食材。

巧合的是，这天正好是周末，兴许是亲家特意挑的日子。

这天一早，老杨和老周便要起床，老杨特地嘱咐他穿的好一些。

老周换上干净的白衬衣，顶着肉乎乎的肚子，在老杨面前整理好，接着又取出西裤，利落地套上后，往坐在床边的老杨跟前走了两步，挺了挺肚子说：“替我理一下衣服。”

他的衬衣下摆盖住了熊腰，落在那紧绷的裤子上，一点点白腿在阴暗里若隐若现，老杨看得不禁有些走神。

老周提着裤腰带，又朝他挺了挺肚子，“这样平整不？”

老杨回过神来，伸手以上而下，抚平他的衬衣，接着给他拉上拉链，又不紧不慢地扣上皮带。

他微微仰起头来，看到老周面对微笑地看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将他的熊腰抱住，下巴抵在他柔软的肚子上，说：“我家周定可真迷人！”

老周抚摸着他的脑袋，短硬的头发，磨得掌心发痒，就像当年初情窦初开的感觉，“起床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忙呢。”

“嗯，你帮我穿裤子。”

老周给他也挑了一身利落而正式的衣服，花了一些时间才帮他穿好，一边说：“今天还得辛苦你呢！”

“嘿嘿，没事，这可是喜事啊！我非常愿意参与。”

“嗯，到时让小欣给你打下手，你尽量不走动。”

“行的，不就做顿饭嘛，没问题的。”

这时小欣和小周来到家里，老杨慢慢走出房间，看到老周在给他们部署任务，他便笑着说：“看这人，就是职业病犯了。”

任务分了出去，老周便忙着打扫屋子，而小欣和小周在厨房准备好食材，至于老杨，站在客厅，像个监工也像个外人。

他对老周说：“你还没给我分任务呢！”

“你负责做好饭就行了。”

“还早呢，那得中午！”

这家伙怎么有些烦人呢，老周无奈地指了指厨房，说：“那你去厨房看看，叮嘱他们按你需要的做。”

“哦。”

大约是上午十点多，家里刚好收拾完，小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举起电话应了几句便从厨房走了出来，对老周说：“我爸到了，我去接一下。”

老周连忙站了起来，说：“要我一块去吗？”

“不用不用。”

“那行，你赶快去吧。”

老杨缓缓回到厨房，对小欣说：“帮我系一下围裙。”

“大伯，不如让我来做饭吧。”小欣关切地说。

老杨轻轻一笑，说：“没事的，你帮忙搭把手就行了。”

小欣疑惑不解地说：“本来去饭店吃，多省事呀，我爸非要在家里吃饭。”

“这一点你爸是对的，在家更能显示诚意和重视，再说咱们吃的也不比饭店的差。”

“那倒是，有大伯掌勺，饭店做的味道都比不了呢！”

小欣这久违的奉承之言，令老杨十分感慨，老杨悄悄地收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老杨心头的尴尬，和不安消散了不少。

不多时客厅传来说话声，老杨便知道客人到了，他扭头往外瞅去，看到来了两个陌生人。

有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他的皮肤有些黑，不过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洋溢着笑容，看不太出他的年龄。

而他身后的男子，跟他的风格十分不相似。

老杨从他们的行为和谈说间，知道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是小周他爸。

小周爸身后的男子，穿着一身正装，富态的他，将西装撑得恰到好处。

雪白的衬衣领子，和他白净的皮肤十分相衬，一副眼镜安稳地架在鼻梁上。

这个男子看起来，对今天的事情十分重视，竟然系了领带，老杨看着都觉得脖子勒的慌。

而那个人的脸上却十分从容，一看便知，系着领带的习惯，已经是他生活里的常态。

老杨不禁好奇地问身旁的小欣，“那个戴眼镜的是谁呀？”

小欣说：“是他表舅。”

小周前几天提了几句，老杨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他啊，小周说起过。”

“其实没啥亲戚关系，只是她妈同村的人，可能沾了那么一点亲吧。”

“哦。”

“本来小周没打算叫他一块过来的，但是他爸却打电话给他表舅了，所以一块来了。”

“嗨，没事，来了就来了嘛，这是大喜事啊，人越多越热闹。”

相比起厨房里的低声细语，客厅里便可称得上豪爽了。

老周给客人泡好热茶，接着请他们就坐。

坐下后，老周便对小周笑道：“小周给我介绍介绍啊！”

老周的话逗的大家一阵大笑，小周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爸，那是我表舅。”

也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老周多愁了几眼他表舅，他发现在某一瞬间，这个男人与老杨十分像。

老周从谈话间得知他叫赵勇，他发现赵勇不善言谈，多是跟着附和。

因为老周对彩礼或者其他要求都很低，故而事情进展的特别顺利。

随着一盘盘美味的菜肴端上桌，中午已经来临，老杨解下围裙，一瘸一瘸地走出厨房，老周赶忙向亲家作了介绍。

赵勇推了推眼镜，看到厨房走出的人，不禁心又砰砰加速跳动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不仅事情谈成了，而且有缘欣赏两个优质中年。

当赵勇尝了老杨做的菜后，更是暗自赞叹不已。

他没有将这赞赏说出口，可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赵勇是他们村，极少能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重点学校。

作为高材生的他，毕业后当然在城里发展，在积累了多年的工作经验后，他便辞去了工作，开始了艰苦的创业路。

一路看来，赵勇的人生都是十分成功的。

但是，在父母及乡亲们看来，他完美的人生，因为一个缺憾，而变得十分不完美，这便是婚姻！

赵勇从未结过婚，虽然父母都是农村人，从前年年催婚，他便千方百计地拖延，直到父母双双过世，赵勇还是没有遂了他们的愿望。

父母过世后，赵勇的压力小了很多，再也没有人真正催婚了，一来是年龄也快五十了，二来，是除了双亲，别人说什么他从来都不关心。

要说赵勇为什么不结婚，乡亲都不能理解，以前回家过年，他都能听到乡亲们的议论，有些人说以他的条件，娶一个天上的仙女都不成问题。

每次他行走在村里，都会不经意地成了主角，所有能看到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羡慕、妒忌、不解和讥笑……

后来，乡亲们渐渐对他不再敬佩和羡慕，在赵勇父母亲过世以后，乡亲们渐渐爬上了道德的制高点，他们指着赵勇的后脊教育孩子，说那个人读书读废了！

再后来赵勇就很少回老家了，他觉得父母亲都不在了，家便变成了故乡，故乡只能作为身在他乡的一种怀念，而故乡不能当作家。

赵勇今年四十有八，在婚姻的事情上，别人不理解，可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他自幼便知道自己爱慕同性，这是他的秘密！

他谁也没有告诉，因为有一次，公司来了个新人，赵勇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赵勇悄悄地展开了追求，但是那个优熊中年男子猜透了赵勇的意思，于是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工作。

自那次以后，赵勇再也没有主动去追求过别人，他单身了半辈子，聊以慰藉的只有那双温暖有力的手。

赵勇看起来与老杨一样，很斯文，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酒量很大，每次老周与他碰杯时，他都十分爽快地喝光杯中的酒。

老周酒量也不错，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对手，加之今天是个欢喜的日子，老周当然要喝得尽兴。

酒过三巡，老周已是红光满面，他晃了晃手中的空酒瓶，将欲起身取酒。

赵勇赶忙拦下他，笑着说：“够了够了，再喝不了了。”

老周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自己也到了极限，再这样喝下去，一定会醉的出尽洋相。

老周看赵勇脸色尚好，暗想他的酒量真是深不见底，敬佩之余便顺着台阶下。

老周坐下后，笑呵呵地说：“好，尽兴就好，下午也得谈事。”

酒饱饭足之后，几个长辈便又坐于沙发中谈起了要事，收拾桌子的事，自然落到了小欣和小周的头上。

老杨坐在老周的身边，小周爸坐在一侧，赵勇与他隔着茶几相对而坐。

酒后的赵勇，明显话多了许多，说的话也十分有趣，逗的大家时而发笑。

酒精慢慢侵袭着老周的脑袋，他有些晕乎，勉强坚持下来，待各项事情的细节，都定下来后，小周他爸便打算回去。

老周起身稍作挽留，但是小周爸说还有工作赶回去做。

出门的时候是老周送的，赵勇忽然缓下了脚步，待老周走近，便说：“亲家公给我留个联系吧，以后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我好方便两头联络呢。”

“好好，你记一下我的号码。”老周点头告诉他一串电话号码，接着又说：“我微信也是手机号。”

“哦，那行。”

老周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回到楼上，他的脑袋已经晕的厉害。

老杨见他愁眉苦脸，便说：“喝醉了吧？”

“有点喝多了……”

老周脱去外套，接着说：“这赵勇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能喝！”

“那是啊，人家可是生意人嘛，应酬肯定多。”

“不和你说了，我得回房间睡觉。”

小周和小欣收拾好厨房，见老爸喝多了便也不再打扰，两人一同回去了。

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老杨感到特别疲惫，他拄着拐杖来到房间，看到老周衣服也没脱，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你把衣服脱了撒，睡的舒服一些。”老杨温柔地说。

幸好老周睡的还不深，他闻声睁开了眼睛，而后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一边解开衬衣扣子一边说：“幸好没再喝，不然我肯定要出丑。”

这家伙说的话真是充满了童趣，加之他这张酒后的大红脸，真像一个跑了一公里的胖娃娃。

他脱去衬衣后，露出红扑扑的胸膛，老杨既迷恋又有些心疼，说：“如果是在单位应酬的话，你可不能这样喝酒啊？”

老周轻轻一笑，化去了眉宇间的烦恼，说：“我得回家照顾你呀，哪有什么应酬。”

“呵呵，赶紧脱裤子睡觉吧你。”

老周解开皮带，麻溜地将长裤褪去，他抬眼看着床上的老杨，笑眯眯地问：“你不跟我一起休息呀？”

“我休息什么，我又没喝醉！”

“没喝醉也能睡啊，无休呗。”

“不困！”老杨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老周才不把他的拒绝当一回事，而是坐在床边，双手飞快地伸到他的腰间，只听到咔擦一声，老杨的皮带便送开了。

“你干啥啊？”老杨哭笑不得。

老周顾自解开皮带，一松手他的裤子便顺腿而下，颓废地除到双脚上。

他白净的腿上毛发稀疏，视线迎面而来，老周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不知是酒后口渴了，还是眼前的爱人太迷人，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老杨见他发愣，不禁笑了，捏了捏他的胖脸，说：“愣着做什么，帮我脱吧。”

“哦。”老周挪开身子，说：“你坐到床上来。”

老周起身搀扶他转身坐下，老杨将拐杖松开，不经意间看到老周的变化，老杨轻轻一笑，飞快地伸出手去，他用手指弹了弹老周。

老周立马用手捂住自己，脸上的红色不再单一，而是五彩斑斓。

“你该不会要酒后驾驶吧？”老杨笑眯眯地说。

“胡说八道，快躺下！”老周用命令的口吻，老杨乖乖地躺下，将双腿微微抬起，老周这才给他把裤子和鞋袜脱下。

一阵忙活，老杨已经规矩地躺在床上，随着身边的床猛地一陷，老周也凑近他躺了下来。

兴许真的是喝多了，而且受到了老杨的影响，此刻老周的所求拔地而起，就像平地凸起了一座高大的山峰。灰黑色的森林，就如乌云密布一样，将山峰盖住。

老周脑海里一直会回想着“酒后驾驶”这四个字，他挣扎着，越想克制，那驾驶的意愿也是越强烈。巍峨的山峰也更加的挺拔，好似随时都能挺破乌云沐浴阳光。

老杨就是他的太阳，他浑身散发着暖意，令人感到无比的舒畅。

老周像拥抱阳光，也想被阳光环绕，奈何乌云又厚又密，那山峰无能为力。

老杨扭头看着他，发现他闭着眼睛，眉头却是皱着的，一看便没有睡着。

老杨暗暗地欣赏起他起来，目光随着他儒动的身躯往下游走，在宽阔的胸膛停留了些许，又调皮地在他圆润的肚子上滑行……

老杨一时间挪不开眼睛，就像刚刚老周看他时一样。

老杨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手，老周用力回应。

老杨艰难地转过身来，对着老周的脖子吹了吹气，笑呵呵地细声说：“你还没睡啊？”

老周睁开眼睛，说：“刚要睡呢！”

老杨暗自一笑，目光又往下飘去，他又轻轻地弹了弹他，逗趣地问：“真的假的？”

老周脸色涨红，十分的羞涩，扭动着身子，说：“别闹了，我头晕的厉害。”

“谁让你伪装了，胡思乱想什么，想得脑袋疼了吧！”

“什么胡思乱想，这是喝酒喝多了。”

“哟！你这小嘴可真硬呢！”老杨嘀咕了一句，又瞅了瞅他说：“和珠穆朗玛峰一样强硬。”

老周很是无语，又闭上了眼睛，逼迫自己睡去。

哪想到没一会儿，只感觉到怀里一阵温暖，他忙睁眼睛，发现是老杨靠了过来。

老周再也忍受不了，一把便搂住他的腰间，身子紧紧地贴了过去。因为老杨的身子有伤，老周不敢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地，轻抚着他的肚子。

然而这样并不能解决他的所求，他索性拉着老杨的手，随风飘动，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时，老周便幸福地依靠在他的身上，眉宇间不再有烦恼，而是聚满了愉悦之情。这时的老周仿佛找到了归处，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摆布。

在这件事，渐渐过去的时候，赵勇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

他最近多次联系小周他爸，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新的想法，哪怕是订婚日子的变更之类的。

然而小周他爸觉得什么事情都谈妥了，这令赵勇有些无奈，看着老周的微信发呆。

直到五一劳动节的到来，赵勇总算找到了机会，提着各种各样水果来到老周的家里。

当老周收到他过来的消息时，老周十分诧异，不过也很是惊喜，因为这说明对方对这桩婚事还是很看重的。

赵勇提着水果上楼，每上一层台阶他都在想自己为何要来这。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觉得自己活的并不通透，真实的自己，永远藏在躯壳之下。

到这里来，无非就是受到了真实的自己的指引，想要与这里更加亲近些。

赵勇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敲开响了门，门过了一会儿才被打开。

赵勇看到一个脑袋率先探了出来，这个人显然不是老周。

他诧异了一瞬，立马想起这个好看的老男人是老杨。

“哟……”老杨十分惊讶，连忙推开了门。

“呵呵，亲家啊！好久不见。”

老杨紧张地瞅了瞅客厅，有些尴尬地笑道：“你来也没打声招呼，家里都没咋收拾呢！”

“哈哈，这有啥嘛，都是自家人。我早些时候跟老周说过了啊。”

“这家伙怎么没跟我提呢！”老杨纳闷地将他迎进了屋。

“怎么，他不在家？”

老杨点了点头，说：“他去单位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我去催催。”

“不急不急，也没啥事，我过来坐会儿。”

老杨费力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而后给老周发了一条信息。

“你看你，来就来吧，还这么破费干嘛！”老杨陪坐在一旁打趣道。

“过门就是客！我总不能空手来吧，哈哈。”

老杨跟着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这赵勇比上次来时开朗多了，兴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空手来也行啊，一家人哪有那么多客套的？”

赵勇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问：“你的腿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走路也轻松很多。”

“那就好，过段时间得去医院复查吧？”

“已经去了，前几天去医院看过。”

“哦。”赵勇点了点头，又打探道：“你和老周是表兄弟？”

老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

赵勇便笑着解释说：“你姓杨，他姓周，老周说你是他哥呢？”

“哦，是的。”老杨可不敢说什么亲戚关系都没有，不然他的问题会更多。

正聊着，老周推门进来了，抬眼看到坐在厅里的赵勇，连忙笑着歉意地说：“单位有些事耽搁了。”

“都五一假期了，你可够忙的。”赵勇逗趣地说。

“唉，大事没有，小事多得很，不处理又不行。”

老周一边换鞋子一边摆了摆手说：“唉，烦人的很！”

聊着聊着，三个人又聊到了新人的婚事上去了，毕竟赵勇能与他们相识也是因为那对新人。

聊到新人的婚事，难免会引出旧人的感叹。

老杨就说了一些当年结婚是多不容易的事，老周附和着，转头问了问赵勇：“你们那结婚，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吗？”

赵勇连连摇头，说：“倒是没有，不过我也没结过婚。”

赵勇的话，任每一个人初见他的人都会感到惊讶，因为他虽然看起来胖一些，但是这似乎是他身上仅有的缺点了。

然而在老杨和老周看来，这并不是缺点，甚至是优点，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

“你还未婚？”老周十分惊讶。

“呵呵，是啊，拖着拖着，就拖到这年纪了，所以也没再有什么想法了。”

“那你要求可真高哩。”

除了这个理由，赵勇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总不能直接跟他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吧？

赵勇只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不过话说回来，找对象得看真人，找结婚对象，更要用火眼金睛来找。”

“哈哈，确实是。”

“就是嘛，像我就是属于那种，眼神不好的，看人特不准的那种！”

赵勇早已经从小周爸那里得到了老周的一些基本情况，他知道老周，目前是离异的状态。

但是他并不知道，老周早已和老杨互许终身了。

夜色将要降下，原本想请老周出去吃饭，但是因为老杨的不便，老周委婉地拒绝了。

老杨十分热情，用拐杖撑起了身子，热切地说：“晚上就在家里吃吧，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晚饭去。”

老周有些为难，既想帮他，又觉得把客人一个人就在这很不礼貌，犹豫了一下便朝他喊道：“你慢点儿。”

“我知道。”

赵勇留了下来，在哪里吃饭是其次，跟他们一块儿吃晚餐才是重点。

赵勇听到厨房传来的声音，又想起上次吃的美味，他端起茶水小喝了一口，说：“五一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老周轻轻一笑，说：“我哪有假，单位有事要处理，家里也有个人要照顾呢。”

赵勇瞅了一眼厨房，点了点头问：“老杨他……一直在你家住吗？”

“他是我哥嘛，我家就是他家。”

赵勇听着越发困惑，又道：“我是说，他家里人呢？老婆孩子？”

“我现在和我一样，一个人过呢，所以他有伤，只能我帮着照顾。”

赵勇感到很惊讶，与他们一样，他也觉得他们是很优秀的，为什么都成了单身老男人了呢？

赵勇没有多问，他觉得再问下去，便又是剪不断的愁绪和烦恼。

人到中年，对于过去的事情，总是有无限的感慨，难免令人感伤。

这顿饭算不上特别丰盛，但是足够三个人喝上几盅酒。

微醺之际，几个人也都吃饱喝足，赵勇便提出来要回去。

老周起身相送，两人一同出了门。

楼道的灯火昏黄，像童年的月光从头顶洒下，赵勇忽然将胳膊搭在老周的肩头，

“老哥，你没喝多吧？”

老周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过也快了。”

“嘿嘿，喝酒喝到这个程度最好，微醺最舒服，一半清醒一半迷糊，跟做梦一样，没有烦恼。”

老周摇摇晃晃地下楼，反问道：“看不出来啊！你有很多烦恼不成？”

“嗨！我等皆是凡人，谁没有烦恼呢！”

“是不是吃的不开心？”

“哪有，今天这气氛刚刚好，咱们三像好朋友一样，不客套，也不生分，这样的气氛多好！”

老周这才放心，便说：“那你还有什么烦恼？”

“不能和你说。”赵勇松开了胳膊，无奈地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区楼下只有路灯在苦苦支撑着。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老周问他要不要帮他叫车。

赵勇的眼睛异常清亮，好像夜里所有的光都照了进来，他对老周说：“不如你就送我回去吧？”

老周顿了顿，便笑道：“好嘛，你这喝多了，也让人不放心。”

赵勇顿时乐开了花，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逗你玩呢！”

“我知道，你的酒量大着呢，我都没醉你怎么可能会喝醉！”

赵勇笑眯眯地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他忽然扭过头来，说：“改天我再请你喝酒啊？”

老周爽快地答应了他。

回家的路上，赵勇的心情十分好，路灯下的人们形色匆匆，而他却不慌不忙。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背着手，歪歪曲曲地走了一路。在路灯下，他忽然踏上了路肩，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第二天的赵勇，精神依旧很好，尽管昨天喝了酒，但是昨天发生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想起老杨与老周，他觉得应该在心里给他一个定位。

老杨与老周都是他特别喜欢的类型，老杨儒雅随和，老周表面严肃正派，其实人很温和。

赵勇心想，眼下只能称呼他们一声哥吧，都是完美的人儿，就这样简单的相处，也很好，若与自己有太多的瓜葛，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呢！

赵勇的家很远，原本应该打车回去的，可没成想一路想着心事，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他想了想，索性决定慢慢走路回去。

晚上的西安比白天还要热闹，灯火阑珊里行人络绎不绝。

城墙根下围着一群人，忧伤的曲子穿过人群飘到了赵勇的耳朵里。

他好奇地往人群靠了过去，看到在墙边有几个年轻人在唱歌，他们穿着简单又时尚，忧伤的歌儿唱的也富有活力。

年轻人边唱歌边笑着，看不出半点忧伤，赵勇听着曲子，心里头却涌现出强烈的思乡之情。

想来自己在外打拼了二十余年，大概是一年回家一次，也或许有某一年除夕都不曾回去，这么算下来这二十多年里，回家也不过二十多次，这真是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思乡的歌，像老酒令赵勇不敢多听，只是听了一半他便转身走了，本身自己就有些微醺，他怕再听下去自己彻底醉了。

人到中年，孤身一人，醉了没有人收拾和照顾，连个倾诉的对象也没有。

所幸的是，赵勇尚且清醒，他依旧告诉自己，故乡只能用来怀念，回去的念头不应该有。

晚风好像老母亲的手掌一样温柔，吹拂在脸上，令他感到十分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在外面散步了，这样的感觉，令他想起初来西安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艰苦，可是也有放松的时刻。那时候他能在路肩上飞奔很远，而今走了几步便掉了下来，时间令他再也无法回到青年时代。

将要到家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本以为会是公司或者客户相关的电话，哪想到他看了一眼便惊得张大了眼睛，没想到打电话来的竟然是老周。

自从记了他的电话号码，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电话联系，没想到还是他先打过来的。

“喂。”

“老赵，到家了吧？”

赵勇对这个称呼感到很是意外，当然也有窃喜，明明他的岁数比自己大，在他面前自己何以称“老”啊？

赵勇咧嘴笑了起来，说：“还没呢，马上就到。”

“这么久还没到？路上没啥事吧？”老周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坐车，一路走回来的，只当作散步了。”

“哦，这样啊，那行，安全到家就行。”

“嗯，感谢老哥关心啊！”

“哪里，都是一家人，呵呵，没事的话，就这么着，这会儿酒劲有些上来了，得收拾一下好好休息了。”

“嗯，你好好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挂电话了。”

“好，再见。”

收起电话，赵勇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紧张，比如可以找一些话题聊一聊的。

通话结束的太快了，不过他知道老周在关心着自己，这令他感到十分开心。

这头的家里，老周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无奈地嘀咕道：“一个大男人回家哪能有什么事儿，你看吧，好好的到家了呢！”

“让你打个电话而已，至于这么不开心嘛？”

“不是不开心，只是觉得多余。”

“咱们现在和他是亲戚，也是关键的时候，他在你家喝酒喝的不少，关照一声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你说的对，不提这个了，我得给你准备水洗洗身子去。”老周转身去了厨房。

老杨有些无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说：“诶，老周，你有没有发现赵勇怪怪的？”

“有什么怪怪的？”老周慵懒的声音飘出厨房。

“你没觉得吗？他看咱们的眼神。”

老周走了出来，扶着门框，说：“我没觉得啊，看咱们的眼神很奇怪吗？不可能吧，咱们表现的很明显吗？”

老杨顿了顿，接话道：“不明显吧，我碰都没碰过你，他能看出来啥？”

“那不就得了，就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不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杨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说：“诶，你说他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喜欢男的啊？”

老周一愣，连忙皱起了眉头，“不可能吧，哪有那么巧，哪有那么多出柜的朋友！”

“怎么不可能，你没听他说么，他没结过婚，你说这不奇怪吗？他长的又不差，听小周说经济条件也好，以他的条件讨个老婆不算难吧？”

“这倒也是……说不定有其他原因呢？”

“还能有啥其他原因啊，是不行呢还是不能啊？”

“哈哈哈，别闹了。”老周噗嗤一笑，脑海里闪过赵勇憨厚的笑脸，这么羞耻的想法，安在他的头上，多少叫人有些心疼。

“我越来越觉得他也喜欢男人，从第一天见到他起，我就察觉到了，那天他很少说话，跟今天的表现相差很大。”

老杨顿了顿，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你也是这样，在别的场合，你也不愿讲话，只有在同类人的场合，你才会打开话匣子。”

“这……这现像不是很普通嘛，很多人都会这样的，这都是性格偏内向的人一种相同点吧。”

“那不就说明赵勇把我们当成同类人吗？”

“你这说法，有些太过牵强了，这个同类也得看是哪一类，大家都是中年一类是不错，都是发福的也算哈哈，要说都是喜欢男人，太牵强了。”

老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自然保持着好奇心，说：“下次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你可别胡来啊。”老周白了他一眼。

“没事的，就问问。”

“不行。”

“哦，那不问了。”

老周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语气有些不悦：“你什么意思啊！老杨，你怎么对他这么有兴趣啊，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老杨一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他用那一线目光看到了老周的不悦与慌张。

老杨有些心疼，笑着伸手招了招示意他坐到跟前来。

老周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一旁，用质问的目光盯着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杨缓缓收起笑容，伸出手去拉着他的胳膊，柔声道：“过来，坐下说嘛。”

老周甩掉他的手，将胳膊背在身后，负气道：“你有话就直接说，我不坐。”

老杨吃了瘪，脸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只有满脸委屈。

他挠了挠额头，用多余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的脆弱。紧接着便说：“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会觉得，我会有二心啊？”

老周想要质问，却不忍开口。

“我就只是对赵勇感到好奇，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关心了呗！”

老周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质问他：“有什么可好奇的？”

老杨继续说：“再说他看你的眼神，更多一些，他要是真和我们一样，你大可放心我吧，因为大概率他会选你。”

“你！！！”

老杨抬眼望着他，眼神丝毫不落下风，正色道：“我我我，我什么我呀？西安这有一个，湖北还有一个盯着呢。”

老周心里一个咯噔，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和前妻一起生活的错觉……

老杨见他不发声，便低下头来，抿了抿嘴巴，心酸地说道：“我也不是在多疑什么，只是觉得，或许希望赵勇和杨文刚都能有个更好的归宿，和我一样。”

老周愣神了很久，直到眼神发酸，他才回过神来。

当他走到老杨面前，老杨伸手揽着他的腰间，又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肚子上，以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