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全家之力助他成了一方诸侯——远嫁江东
发布时间:2025-09-07 11:31 浏览量:2
父亲挟恩图报逼沈遇娶我。
我举全家之力助他成了一方诸侯。
他却厌我至极,甚至下了死令,死后绝不与我同葬。
我被世人嘲弄,郁郁而亡。
重来一世,面对父亲再次威逼,他以退为进拒了婚:
「沈遇鲁莽,配不上小姐。」
他以为没了我,他还是诸侯,而我失去他,会沦为蝼蚁。
后来,我远嫁江东,大展宏图,幸福美满;沈遇这个前世霸主,却低贱入尘埃。
他悔过求我,我笑了。
烂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永远烂在泥里:
「凭你,也配?」
1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华音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将她嫁与你做妻子,好是不好?」
我拈花的手一怔,指尖被枝上的尖刺到,鲜红血珠滚落,一如那年,失去孩儿时,生生哭出的血泪。
痛的,不是梦。
我重生了。
身侧是疼了我一世的爹娘。
座下是沈家嬢嬢,和我前世的夫君,沈遇。
不好,一点也不好。
即便这只是个梦,我也不要再重蹈覆辙。
我还未开口,沈遇便上前跪拜:
「承蒙师傅厚爱,遇已有心上佳人,自认一介武夫,粗鄙不堪,配不上师妹。」
他竟也重生了。
沈嬢嬢叱道:「混账,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自是知道他为何不娶,父亲面上浸了薄怒,我拉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沈遇许是瞧见了我与长辈耳语,他深爱燕然到骨子里,男儿的脸面都可以不要,砰砰磕头:
「自古以来姻缘一事强求不得,还请女郎成全。」
我自是知晓的,毕竟,他到死,都要坟茔遥望故国皇陵。
2
我与沈遇,成婚十年,婚后战起,我收拾行囊随军,同他经历过许多个前有狼后有虎,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夜。
将士敬我是好女子,百姓夸我是奇女子。
唯他,嫌我至极,面上恩爱夫妻相敬如宾,实则多瞧我一眼都嫌脏,当着史官的面,毫不留情地打我的脸:
「死后,我不要和伏雁合葬,将我陵碑向北,那儿有一个可怜可爱的女子,因我误了一生。」
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是燕然身为宫妃,与他君臣有别的隐痛,那根刺扎在他心上,也划伤了我的羽翼。
母亲素来得体持重,此时却又急又气,恼恨不已:
「我倒不知,这上京城里还有谁家女儿容貌能比得过你!竟能叫那小子念念不忘!你也是,没点眼力见,若强定了这婚事,难道他还敢不从?」
我笑叹,他当然敢。
沈遇是后来的诸侯王之一,势力强横,如何不敢。
我好生揉着阿娘的肩,我知她的苦心。
天下纷争不断,阿爹虽为武将,可如今到底是老了,加之程朝帝王听信方士谗言,要未婚女子入药,是以爹娘惴惴不安,想要快些将我嫁出去。
沈伯父与阿爹是战友,阿爹救过沈伯父的命,又在沈伯父去世后,亲自教导沈遇,嘱咐阿娘多接济沈家母子,是以他们满心以为,携着如此大的恩情,沈遇对我定会感激又敬爱。
我苦笑,若一切能如爹娘所想,前世我便不会过着吞针般的日子。
前世边关被犯,沈遇临危受命袭爵北上,他是天生的将才,只第二月便成功平乱,可欢呼的声浪还未传到上京,便先传来帝纳燕家女为妃的流言。
燕然成了帝王的妃子,与沈遇再无可能。
不待我们回到京都,程朝乱了,燕然死了,圣上被宦官软禁,群雄以清君侧为由,揭竿而起,各方英杰自立为王。
沈遇征战四方,而我作为君侯夫人,始终在为他的大业奔波。
自那以后,我再无一次机会踏足故土,至死,都只能在燕国的土地上怀念双亲。
我依恋地伏在阿娘怀中,如一只雏雁。
「父亲,母亲,你们觉得,宁谦如何?」
思忖片刻,阿娘手中的步摇将将丢出几尺,撞在地上,碰撞出极悦耳的声响。
随后阿爹的怒喝震天响:「你若说宁远也便罢了,那宁谦哪里是个能嫁的,谁不知他是个半残,你同他作夫妻,是想干巴巴地守一辈子活寡?」
果然是这般反应,我叹。
可这个人,帮过我,不止一次。
我上前捡起那支步摇,用料考究却极耐摔,后来成了我的嫁妆。
前世我被沈遇宿敌所俘,对方严刑逼供,要我画出布防图。
我咬死不从,见无法在我身上占到半点便宜,便拿我向沈遇换兵马城池。
那时他误会我用手段承宠受孕,恼我心机深沉,是以并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被折磨至滑胎,每日在地牢里数着日子,步摇划一道便是一日。
我划了一百七十三道,簪子碎了。
宁谦白衣洁净,笑容欠揍,却帮我拭去发上脏污,为我盘好长发:
「啧,搞得这么狼狈,好啦,不用怕,大小姐,我来带你回家。」
3
沈遇前脚离开,后脚就抬着聘礼上了燕家。
沈燕两家定亲后,我寄去江东的书信也有了回音。
与之一同送来的,是宁谦的玉佩。
鬼谷亲传弟子的腰佩,在名士中,是身份的象征。
宁谦一如前世,尊我敬我。
我说服阿爹,他亲自拟定了我与宁谦的婚书。
上京哗然。
宁谦本是名扬天下的才子,因前些年受伤,如今只能屈坐轮椅,也正是因着曾经的惊才绝艳,如今的他在世人眼中同废物无异。
见过我容貌的百姓皆言,伏大小姐是下嫁。
我一如往常,换上素衣到街巷里施粥。
大旱不止,时疫蔓延,圣上昏庸,京中的灾民越发多了。
我同宁谦有过一次交锋,他曾进京求学,作了一篇上京赋,赞颂我朝京都的繁华,瞬间洛阳纸贵,各界名流纷纷争抢拓印。
我心气高,嗤他只闻朱门酒肉,不见路有冻死骨,于是暗地里用相同的格律作赋回击。
倒不曾想,却教他对我念念不忘,可我到底是闺阁女子,哪里好轻易暴露身份,只让书斋的小厮代为传信。
我与宁谦以文会友,互骂了十几日,最终是他甘拜下风,承认眼界有限,决定游学四方增长见识,回江东前,他将文稿赠予我,称若日后有难,凭此可以差他做一件事。
面前出现一双皂靴,一世夫妻,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沈遇。
他盯着我施粥的左手,我并非左撇子,只因前世雪中救他伤了右手,这才惯用左边。
可今生,那些还不曾发生。
他皱眉:「江东路远,你偏偏选宁谦。伏雁,你也回来了?宁谦不过一个教书匠,那时即便他不去救你,我也会……」
我淡然微笑,却不置可否:「公子慎言。」
沈遇梗住,他当了太久燕王,以为我还是他逆来顺受的妻。
「我知道你想博个好名声,可百姓最是势利,你当燕王夫人时做好事,他们会觉得你礼贤下士,如今你不过一个官家小姐,施粥又有何用,升米恩斗米仇,今日来了,明日不来,便要被恨上,你再想嫁人,也不必做这种辛苦活。」
看,他就是这般轻视我。
仍记得他称王时,下属媚上,寻来一名肖似燕然的美人。
说来也奇,他分明很牵挂燕然,却爱上了拥有同一张脸,性子截然不同的莲夫人。
莲夫人二嫁之身进宫,平日黑衣素钗,从来不示笑颜,为了哄她,沈遇荒唐到扮演伶人擒拿唱戏,只为红颜一笑。
后来,他越发冷待我,莲夫人也变了。
她与亡夫的孩子子凭母贵受封后,莲夫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宠姬,不遗余力地欺我这个旧人。
她给我下药,我不得已爬了沈遇的床,而后他出征,我收到假消息出城营救被俘。
沾血的衣裙被呈到他面前,他只是说:「告诉她,不管出现多少女人,她的地位不会变,别再耍这些后宅女人的把戏,愚蠢无趣。」
他什么都明白,我被姬妾欺辱,他都明白。
可这些在他眼中,不过是女人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他没想过我真的可能会被害死。
如今亦然。
我分明是陪伴他最久的人,我熟知他的兵法,知晓前世他任用了哪些得力干将,知悉他的破绽。
可他并不忌惮,甚至将我弃如敝履。
因为在他眼中,我是女子。
女子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华音,我麾下几员大将,皆是心疼妻子的耙耳朵,你即便想嫁,也要嫁这样的,何苦押宝在腐儒身上。」
「更何况,宁谦未必长命,前世他救你的恩,我也早已奉上重金,何苦以身相许?」
我打断了他:「我以为,你我之间隔着血仇,早该势同水火。」
腹中孩儿的债,他许是忘了,我却没忘。
沈遇到底在装什么。
嘴上一副循循善诱的善人模样,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自己不要的女人,也不许别人染指。
「我觉得他很好。」
「比你好。」
「我已是宁谦名义上的妻子,你这是要撺掇人妻红杏出墙么?」
沈遇拧眉:「你!」
我不愿与他争执,正巧,他家下人着急忙慌地赶来求助。
「不好了,燕姑娘和族老打起来了,夫人要掌她嘴,反被她气晕了过去,您快回去瞧瞧吧!」
他欲言又止,我们背向而别。
我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只愿往后余生,如今日分道扬镳一般,同他再无交集。
4
宁谦是独子,他家有一位堂兄在京为官,正是父亲提过一嘴的宁远。
宁家堂兄替宁谦前来下聘,他礼数周全,让人抬过来一箱又一箱聘礼,教那些原先想看我爹笑话的同僚看红了眼。
宁远嘴角抽了抽,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方硬着头皮从怀中掏出书信。
「伯娘三令五申要我务必亲自将信交给你,小姐莫担心,我伯娘性子直,但本质不坏,你……别怕。」
说得我好奇不已。
沈家嬢嬢对我不错,可她仅沈遇一个儿子,上一世沈遇对燕然思念成狂,沈嬢嬢不止一次埋怨我抓不住男人的心,没能为沈家诞下一儿半女。
后来还撺掇我为沈遇物色美人。
也不知宁家嬢嬢又是什么样的人。
入眼是十分粗犷的草书。
「贼老天总算开眼,世上还有女子看得上我儿!」
「好妹子,你放心,为娘别的没有,银子多得是,随便花。」
「收了这些,你可不能不要他了。」
我忍俊不禁,爹娘也松了口气。
聘礼不止金银,明着给人看的,是亮眼的财帛,不让人看见的那些,都是我喜欢的,难寻的古籍土方,失传已久的墨宝,为阿爹治痛风的良药,给阿娘重金求来的孔雀裘。
至此,爹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晚饭时阿爹乐得多吃了三碗米饭。
「你素来是有主意的,宁谦不错,父兄为人正直,娘亲率真,家中人都是好的。」
阿娘也高兴,「虽远了些,诚意却足,我体寒多年,那孔雀裘当真好用,暖和得很,他如此贴心,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至此,阿爹终于同意辞官,我们一家人一道搬走。
我知不久后京都便不再安全,与圣上一同被软禁的还有文武百官,重生一说太过骇人,我不敢告诉爹娘。
但我可以想方设法将他们带走,以免如前世般至死未能团聚。
大程式微,朝野不宁,阿爹本就装病明哲保身许久,趁女儿婚事提出告老辞官,圣上并未多疑,随口挽留了两句便允了。
我安心闭门绣嫁衣,期间沈遇找过我,被我爹打出了门,燕然让人给我送拜帖,想要与我见一面,也让阿娘替我婉拒了。
为了婚礼周全,也为我有靠山,爹娘联系了在江东的远亲,购置宅子私产,将京城的家产尽数变卖,就连祖宗的坟和祠堂里的牌位,都要一并迁走,只等举家搬迁后,让我风风光光地,在家人的爱意中,嫁给我选的好郎君。
离京的日子很快到了,爹爹骑在高头大马上,腰佩宝剑,武士般护在我身侧,娘的轿子就在后边,温柔地注视着我,而那看得见的明媚前路上,有个白衣翩翩少年郎在等我。
这一定是很好的一生,我想。
此刻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5
我打开暗格,仔细摩挲着宁谦的腰佩。
从前安抚人心的活计都是我在做,是以沈遇并不知道,后世那位与宁谦齐名,有纵横捭阖之才的名士玄易子,如今只有九岁,混迹在流民中,瘦弱得只能同乞丐抢食。
而我,认他做了弟弟,用宁谦的面子,把他送去了鬼谷。
这个日后为沈遇出谋划策的神算子,是我的了。
启程前,他的回信正好寄到我手中,一口一声阿姐,很是尊敬,附带的还有宁谦师长的亲笔信,无非是感激我为他送去一个天才弟子,顺带问问何时吃喜酒。
了却一桩心事,我心头大石落下,看着腰佩,仿佛宁谦就在我的面前。
宁谦此人,背地里极其幼稚,他若是认定了一件事,除非被打到服气,不然轻易不会低头。
前世沈遇设宴,宴请的都是六国之中最富名望的人,其中自然包括宁谦。
宁谦不仅没去,还就地在燕国城门口支了个甜瓜摊子,任谁买了他的甜瓜,都能得到一副即兴的诗作。
宁相真迹,放在平日,定然多人哄抢,可偏偏豪客都在王宫,普通百姓哪里知道,他一幅字画价值千金。
宁谦才气高,渐渐有路过的读书人发觉,他为百姓题的诗词,连起来正好是一篇明褒暗贬沈遇的文章,字里行间满是对他沉迷美色、苛待发妻的不满,判词很是辛辣。
沈遇被他弄得没面子,便让我这个受害人出面劝说。
纱帽遮掩,隔着若隐若现的白纱,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一句:
「华兄曾也舌绽莲花,如今我已识得民间疾苦,你还要与我辩什么呢?」
我只是温声答道,「这里没有什么华兄,只有燕国的雁夫人,我来请宁相小酌一杯,不知宁相可否赏脸。」
我名伏雁,小字华音,用假身份与他往来时,自称姓华。
「若非我当年迟……」
我打断了他,「宁相,往事不可追。」
宁谦落荒而逃。
这是他为数不多轻易向人低头的时刻。
思及往事,我心难免悸动。
也不知这一世,宁谦会如何看我,一个连自己婚事都能算计的女子,他会不会觉得我心思深沉?
我正想着,却听有人喧哗。
遥遥思绪被扯了回来,我听到沈遇的声音。
他分明应当在筹备婚事,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到了前世边关动乱的时候,正是他再度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美人、功名,唾手可得,他偏来我这处闹事。
我并不露面,只是掀开帘子一角,想要瞧瞧他究竟所图为何。
沈遇跪地膝行,堂堂七尺男儿,眉目飒爽,被风吹起的袍角都似夹带着锋利的刀光剑影。
而他只是卑微地哀求:
「我错了,是我执念太深,误把珍珠当鱼目。」
「华音,你原谅我一回。」
「嫁我,别选宁谦,我能给你更好的。」
更好的?
我思忖。
何谓更好的?权势、地位,还是看似相敬如宾,实则爬满了虱子的夫妻生活?
6
我与他,有过一段难得的坦诚时光。
那时沈遇兵败,奔逃中与大军失散,是我冒着大雪,手都冻坏了,找到了倒在死人堆里的他。
我把他藏进山洞,扮作山野村妇模样,笨拙地在山中打猎,摔得浑身青紫才换来几只野鸡。
我烧火烤炙,在冰天雪地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却害怕得落下泪来。
我不想死,我还想见爹娘,我想回到京都小巷,买一串从小吃到大的糖葫芦。
沈遇不知何时醒了,他没有出言笑话我,看起来手足无措,似乎不怎么会哄女孩子开心。
好半晌,我闷着气恶狠狠地把烤得喷香的肉递给他:
「吃吧,吃不死你!」
沈遇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神色凝重:
「伏雁,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更好的归处,比上京好十倍、百倍、千倍。你想见岳父岳母,迟早有一天,我会入主京师,把他们接回你身边。」
「我在男人堆里排老几,你就在女人堆里排老几!到时候,我打下来的地盘,就叫雁国。」
我傻乎乎地信了。
返程的路上,我与他共陷危难之中,沈遇多次护我于刀剑之下,他再也不提燕然,我以为,从此真的只有我了。
后来,因为臣子失误,错把雁当成了燕,告知沈遇时,他只是错愕了一瞬,很快就被别的事绊住了,只草草一句:
「燕也挺好。」
正如父亲要将我嫁给他时,他怔住,在沈嬢嬢的眼色下缓缓点头。
我心欢喜,追出去想送他刚绣的荷包,却听他与小厮说:
「伏雁也挺好。」
而他目光所及,是环佩叮当的燕然与手帕交嬉笑追逐。
是我眼拙。
没看出来他的勉强与将就。
我终其一生,都只占个也挺好,是他爱而不得后,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他说得对。
「沈家阿兄,言而无信,三心二意,非我良配。」
他沈遇,配不上我。
浩浩荡荡的车队只短暂停了片刻,便又启程。
纱帘被风吹起,我与他终究擦肩而过。
7
爹娘果真为我的事操碎了心,来迎接车马的,瞧着有数十人。
阿娘得意地凑近与我咬耳朵,「排场大吧,在江东,五服之中能与咱家攀上关系的,你爹都找来了,也多亏了他曾是京官,名声大,辈分又高,这群小辈得了书信被他使唤,还得客客气气叫上一声老祖宗。」
我无奈,一眼望去还有穿着江东水师校服的,阿爹这一折腾,可别弄得人家翘班丢了职务。
「诸位叔伯宗亲辛苦了,还请上门先用些瓜果解暑,迟些时候华音会亲自携礼拜访,届时再好好办个宴席,请大家伙为新宅冲冲喜。」
我一一见过了长辈们,同辈一些兄弟姊妹无事可做,便留下叽叽喳喳问我上京有什么好玩的事物。
许是民风使然,江东子女多豪放,女子舞刀弄棒的也不少,交谈间能感受到那股率真与坦荡,我很喜欢。
也是这般风土方能养出宁谦,不过,依他那讨打的性子,怕不是一天要被宁家嬢嬢揍三回。
想到他被棍棒追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我不禁失笑。
这一笑,反使厅堂中静了下来。
我一怔,问道:「怎么了?」
一个晒得黢黑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头,若我没看错,他当是脸红了。
「阿姊,你好美,笑起来像画里的仙女似的。」
他言语不忿,又说:「你真要嫁给宁谦啊,要不然悔婚,我娶你,宁谦一箭才八个灯笼,我能射十三个!」
闻言他们七嘴八舌地吵起来,纷纷炫耀自己的本事。
我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了,上辈子当燕王夫人,如履薄冰,重生后又要为自己,为家里多方谋算,生怕行差踏错。
出嫁前曾听说,女子若嫁去外地,须得看那处地界好是不好,旺自己的地方,能养人,若不好,女子去了会香消玉殒。
从前我是不信的,如今信了。
好地方一来便让人欢喜。
比起小郎君们,同宗姊妹更懂女儿心事,她们拉着我狂喂定心丸,几乎要把宁谦里衣的颜色都给我扒出来。
「宁谦不错的,长得俊,有颜,父亲是江东水师提督,有权,他自己师从鬼谷,是各大世家争着抢着巴结的人物,有才,娘亲祖上是望族,家中富得流油,有钱,你嫁了他,能享八辈子福。」
「你们呀,都没说到点子上,阿妹你听我说,外头都传宁谦成了个半残,那都是假的,他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狗都嫌。」
「听说有人说我坏话,别让我搁校场上看见你们。」
说着说着,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有如空山鸟语,悦耳动听。
我循声望去,此时的宁谦还未褪去青涩,身姿挺拔瘦削,像棵肆意生长的树,看起来少了三分沉稳,眸中的赤诚一览无余。
但我没忘,我与他,实乃互为喷子的关系。
我坏笑着,分明已见到他耳垂红得滴血,我却阴阳怪气,语调怪异:
「呀,狗都嫌来了,大才子今日怎么不开专属座驾来,是怕我笑话,还是怕我抢你那宝贝轮椅?」
8
宁谦牙尖嘴利,在书斋能同人辩个昏天黑地,当世大儒都被他说得涕泪横流。
与我书信互怼时也不落下风。
可他被我一调笑,却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支支吾吾,好似被拔了毛的大公鸡,半点威风不起来。
只在众目睽睽下,向我爹娘问了安,哀怨地瞥我一眼便落荒而逃,众人少见他吃瘪的样子,哄笑不止,起哄着追了上去。
转头却见阿娘满脸忧伤。
「他那身子可还行吗?别不是为了充面子,下了猛药才站起来的吧?也不知还好不好使,若使不得,你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尼姑?那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清汤寡水素得慌,早晚得偷人。」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在说那档子事。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娘从前也是京城贵女,言语极有分寸的,才来不到一日便被同化了,江东恐怖如斯。
我咳了两声,有种知悉一切但无法透露的憋屈感。
宁谦,他,应当,行的。
前世,宁谦那位隐居的鬼谷师父为他算了一卦,称命中会有大劫,要他三年内对外称病不得离开江东。
偏偏宁谦皮实不信邪,越不让他跑他越要跑,便被宁家嬢嬢拿着烧火棍打断了腿。
断了腿他还要浪,每日乘坐轮椅到处招摇,欠得很。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成宁谦残了。
可实际上,他接骨养好后,还因此长高了不少。
我拍了拍阿娘的手,向她打包票,「阿娘,当个富裕的尼姑,总比抱着棒槌过苦日子好吧?」
阿爹被缠住说话,适才进门便听到了不该听的,胡子一撇,大着嗓门道:
「什么尼姑,宁谦他不行?」
我:「……」
娘:「……」
正待进门的宗亲宾客:「……」
9
江东男女大防不似上京那般严苛,未婚夫妻相约出行游玩是常有的事,可宁谦自那日被笑话后,便成了鹌鹑,缩头乌龟似的门也不出。
小郎君们想方设法将他骗出来,可他一见我就跑。
没法子,姊妹们来劝我,勇敢些主动相邀,他敢不来,宁家嬢嬢也会把他打来。
我若有所思,以华隐的身份差门房递去书信。
宁谦果不其然被棍棒追打,飞也似的跑到我面前,脚上一滑,扑通跪了个大的。
我掩唇轻笑,「呀,难当大礼,公子快快请起,要折煞小女子了。」
他咬牙切齿,「伏华音!你,你你你!」
我正色道,「子玉,这门婚事,你可是不愿?」
宁谦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很快他反应过来答得太迅速,面上又红了一片。
「我要是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都逼不了。」
我疑惑,「那你为何总躲着我,我很难看么?」
身后一片骂声,偷偷尾随围观的少年人骂骂咧咧。
「伏大小姐还丑啊,让宁谦撒泡尿照照镜子好不好。」
宁谦涨红了脸,「谁让你总是骗人!你们貌美女子嘴里就没半句真话,专门哄骗我这样的无辜男儿,可怜我年少时一腔痴恋,都错付了!」
我一愣,气性也上来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骗你了?」
宁谦大惊失色,一副看渣女的模样:
「你竟还不认?你化名华隐的时候,在书信中夹了小像,我一见倾心,你却说这是你嫡亲的妹妹,要想娶她,聘礼须得遍寻天下至宝。」
「我回江东把你要的宝贝都搜罗到了,偏偏死老头不让我走,我还被阿娘拘着,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准备开溜。」
「你却突然来信,说你就是你妹,问我娶不娶,我乍然得知一直敬佩的华兄就是我爱慕已久
小说名称:《远嫁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