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我跳湖救下三皇子,皇帝问我要什么赏赐,我下跪磕头:和离

发布时间:2025-09-06 14:12  浏览量:1

御花园的宫宴正酣,丝竹声绕梁不绝,谁也没料到,三皇子竟趁宫人不备,溜去湖边逗弄锦鲤,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坠入了深秋的湖水。

寒意刺骨的湖水瞬间吞没了那抹小小的身影,周遭的惊呼还未散去,我已拨开人群,纵身跃入湖中。冷水像无数根冰针,扎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可我顾不上这些,奋力游到三皇子身边,死死将他护在怀里往岸边拖。

待侍卫们赶来接过三皇子,我早已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上。陛下闻讯而来,见三皇子无恙,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沉声道:“黎氏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我撑着冻得发僵的身子起身,走到殿中,对着龙椅的方向深深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砖上,闷响在寂静的宫宴上格外清晰。

“求圣上开恩,赐我与太傅谢光耀和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能清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骤然凝固,落针可闻。台下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而站在朝臣之列的谢光耀,脸色霎时变了,从最初的错愕转为难看。

高台上,圣上的目光沉沉落在我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黎氏,你当真要与谢爱卿和离?”

“是。” 我抬着头,声音虽因寒冷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

身旁的谢光耀猛地蹙眉,伸手想拉我,又碍于圣上面前不敢动作,只能压低声音呵斥:“黎琼枝,休得在圣上面前胡言!”

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高台,一字一句道:“满京城谁不知,太傅与陈婉君小姐青梅竹马、情意深厚,我不愿做那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今日自请和离,还他们一份圆满。”

谢光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铁青中带着几分慌乱。殿内的宗妇贵女们窃窃私语,目光落在我身上,有震惊,有鄙夷,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可我像没听见那些议论似的,依旧挺直脊背跪着,双手在身侧握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直到高台上传来一声 “朕答应你”,我悬了许久的心才终于落下,长长舒了口气,眼眶却控制不住地发热。

我本是城南黎记商行的女儿,十年前那场变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时谢光耀还是个未入仕途的书生,出门游学途中遭歹人挟持,恰逢我爹送货路过,为救他,我爹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我爹拉着谢光耀的手,以救命之恩相托,求他往后照拂我。谢光耀当着我爹的面承诺,此生必娶我为妻,护我周全。

我曾以为那是上天垂怜,让我在丧父之痛中找到了依靠。初嫁入谢家时,我满心欢喜,憧憬着夫妻和睦、儿女绕膝的日子。可婚后我才知道,谢光耀心里早就装着一个人 —— 京中有名的才女陈婉君。

他们是街坊邻里都认可的青梅竹马,一个才华横溢,一个温婉动人,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商户之女配不上谢光耀。我嫁入谢家十年,每日起早贪黑操持家务,照顾腿脚不便的婆母,生儿育女,把谢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谢光耀待我,始终只有冷淡和疏离。

府里的下人也瞧不上我的出身,面上恭敬,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就连我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的一双儿女谢宪和谢琳,也渐渐对我生出了嫌恶。有次我想去牵谢宪的手,他却红着眼把我推开,吼道:“我才不要你这样的母亲!” 谢琳也跟着哭:“要是没有你,陈姨早就成我们母亲了!”

本朝风气开明,陈婉君一心等着谢光耀,不愿嫁给旁人,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旁人眼中的 “老姑娘”。后来谢光耀以 “子女需名师教导” 为由,把陈婉君聘入府中做夫子,我心里不愿,却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你胸无点墨,难道要让孩子们跟着你学做买卖?”

我想反驳,说可以请其他先生,可话到嘴边,只换来谢光耀满眼的失望:“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嫁进谢家的?我与婉君清清白白,你出身不好也就罢了,还这般善妒,哪有半点主母的样子?”

我终究还是妥协了。可每当看到谢宪、谢琳对着陈婉君展露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看到他们围着陈婉君嘘寒问暖,我才猛然惊醒 —— 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个外人。

我哭过,也跟谢光耀闹过,可每次,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说我不懂事,说我容不下一个有才情的夫子。直到今年我生辰那天,府里张灯结彩,却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辰。他们都去了陈婉君的院子,只因陈婉君不小心崴了脚。

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正厅里,看着满桌精心准备却渐渐变冷的菜,心里的最后一点温度,也跟着凉透了。

罢了,既然他们都想成为一家人,那我便成全他们。

从皇宫出来,谢光耀快步追上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语气里满是指责:“黎琼枝,不就是生辰那天没陪你,你至于闹到圣上面前要和离吗?”

“婉君是宪儿和琳儿的夫子,她受了伤,我们去探望不是应该的?” 他皱着眉,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就因为这点小事,让我和谢家被人笑话,你安的什么心?”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爱慕了十年的男人,心口像被钝器反复捶打,疼得喘不过气。

还记得刚认识他时,我爹刚去世,家里乱作一团,是他忙前忙后帮我处理后事,耐心安抚慌乱的我,那时我以为,他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初嫁给他时,我学着做他爱吃的菜,为他缝补衣物,夜里陪他读书到深夜,哪怕他话少,我也觉得日子有盼头。

我以为他只是性格冷淡,直到我知道了陈婉君的存在。他会在陈婉君生辰时,亲手雕刻玉簪当贺礼;我生谢宪那天,疼得死去活来,他却因为陈婉君受了点风寒,转身就去了陈家;他记得陈婉君爱吃甜栗子糕,记得她喜欢天青色衣裙,却不记得我对栗子过敏,不记得我生产后落下了头痛的毛病。

陈婉君入府后,谢光耀说她身子弱,主院采光好,让我搬去偏院。我第一次跟他大吵一架,他却满脸不耐地说:“若不是你,这太傅夫人的位置,本就该是婉君的!”

那句话像一根钉子,把我钉在原地,委屈和不甘几乎要将我淹没。我若早知道他心里有旁人,若早知道他娶我只是为了报我爹的恩,我绝不会嫁给他。

如今,他又用这种不耐的语气质问我,我忽然觉得可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不是说,这位置本就该是她的吗?我现在主动让出来,你不该高兴吗?”

“陈婉君说永不为妾,你便跟她拉拉扯扯这么多年,如今圣旨赐和,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正好得偿所愿,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谢光耀的脸瞬间涨得铁青,想反驳,却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我抽回手腕,转身快步走上早已等候在旁的马车,对赶车的陶伯道:“回府吧,不用等他。”

陶伯是我爹当年留下的老仆,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跟着我,只听我的吩咐。

回到太傅府时,宫宴上的事还没传回来,府里依旧一派平静。我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谢宪和谢琳的住处。

生这对双生子时,我大出血,差点没能撑过来。他们自幼体弱,我为了照顾他们,夜里常常不敢睡熟,生怕他们踢了被子着凉;为了给他们补身体,我亲自学着炖汤,哪怕油烟呛得我咳嗽不止;有次他们贪玩惊了马,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是我不顾一切冲上去把他们推开,自己却被马踩断了腿,养了大半年才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却开始嫌弃我。他们会说:“夫子说了,士农工商,商贾最下贱,娘亲你以后别随便出去,免得让人笑话我们。” 会在宴会上受了委屈后,把气撒在我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出身不好,别人怎么会嘲笑我们!”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外面跟人起了争执,哭着跑回来。我心疼得不行,正要带他们去找对方理论,谢宪却一把推开我,红着眼喊:“谁要你管!都是因为你,我才不要你这样的母亲!” 谢琳也跟着哭:“要是陈姨是我们的母亲就好了!”

那时陈婉君恰好路过,连忙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慰,转过头对我时,脸上满是 “关切”:“夫人,孩子们还小,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茫然 ——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

如今,我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们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是想最后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走进院子时,谢宪和谢琳正在廊下打闹,看到我进来,两人瞬间停了动作,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是跟谢光耀如出一辙的冷淡,没有丝毫见到母亲的亲近。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娘亲要离开太傅府了,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听到我的话,谢宪和谢琳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对视一眼后,谢宪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母亲要走便走,我们还要做夫子布置的功课,没时间跟你走。”

谢琳也跟着点头,小声附和:“是啊娘亲,我们不能离开爹爹和夫子。”

尽管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到他们的话,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们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以后打算怎么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我闭了闭眼,把涌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既然你们想留在谢家,那我也不勉强。”

“我前几天给你们各缝了一件棉衣,待会儿让人送到你们房里。天气快冷了,你们要记得添衣服,好好照顾自己。”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两件棉衣,就当是我最后为他们做的事,全了我们这场母子缘分。

从两个孩子的院子里出来,我带着仆从去了福寿苑 —— 谢母的居所。

谢光耀的父亲曾官至御史,为官清廉正直,可惜英年早逝,留下谢母和年仅十岁的谢光耀相依为命。那些年谢家过得清贫,谢母一个人拉扯着谢光耀长大,吃了不少苦,也落下了腿脚不便的毛病。

我嫁进谢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的嫁妆,重新修缮了宅院,添了仆从,让谢母能过得舒心些。这些年,我对谢母始终恭敬孝顺,每日早晚请安,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哪怕谢母对我算不上热络,我也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最后,我才移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其实早在下定决心离开谢府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暗中打点好了一切 —— 从嫁妆的清点装箱,到外宅仆从的安置,桩桩件件都算得清楚。说起来也没什么繁杂的,这谢府里多半的陈设器物,本就是我嫁过来后一手添置的。商户人家出身,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这份底气。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在这些物件里做个取舍,留下无用的,带走该属于我的。

脚步未歇,刚跨进院门,便见陈婉君立在院中那株海棠树下,一身月白襦裙衬得她身姿纤弱,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我眉峰微蹙,还未及开口,就见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身子一软,“扑通” 一声直直跪了下去,青石砖被撞得轻响。

“夫人!” 她声音带着哭腔,泪水说来就来,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您生辰那日,是我不慎崴了脚,光耀和孩子们只是循礼数前来探望,绝非有意冷落您的生辰。您若心中有气,要罚便罚我一人,万莫迁怒旁人!”

我静立在原地,目光落在陈婉君身上。

她确实生得一副好模样,眉眼温婉,气质清雅,周身裹着一层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她父亲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家世算不得显赫,好在本朝设有女学,她父亲便咬牙将她送了进去,盼着能与贵女们结交,为她谋个好前程。可在人才济济的女学里,她家世平平,起初并未惹人注意,空有满肚子才学,却始终没个展露的机会。

转机是在去年春日,女学组织郊宴,恰好国子监的学子们也在附近踏青。两拨人隔着竹帐玩起了比文的游戏,学子那边,谢光耀一路拔得头筹,女学的贵女们接连败下阵来,最后轮到了一直不起眼的陈婉君。谁也没指望她能赢,可偏偏她出口成章,才思敏捷,竟与谢光耀打了个不相上下。

那一场比斗,让她一夜之间得了 “京中第一才女” 的名头,也让谢光耀对她动了心。本朝民风开放,两人郎才女貌的故事很快传遍京城,成了人人称道的美谈。若不是当年我家以丰厚嫁妆与谢家联姻,或许他们真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在外人眼里,陈婉君是心性高洁、不慕荣利的才女,可在我看来,她与后宅里那些工于心计的妇人,也没什么两样。就像此刻,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任谁瞧见,都会觉得是我这个正室夫人在刁难她这个 “柔弱” 的外室。

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起来吧。”

陈婉君却纹丝不动,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带着哀求:“夫人不原谅我,我便长跪不起!”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好,我原谅你了,现在能起来了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可转瞬又低下头,继续啜泣:“夫人分明是在说气话…… 我是真心来赔罪的,您便是打我骂我,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她越哭越伤心,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看着她这场精心编排的戏,连冷笑的力气都快没了。果不其然,没过片刻,院门外就传来了谢光耀急促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光耀回来了。

先前我乘着自家马车先回了府,他只能借同僚的车赶路,耽搁了不少时辰,这会儿才到。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两个孩子 —— 谢宪和谢琳,想来是得了下人报信,一路赶过来的。就连平日里极少出福寿苑的谢母,也被下人用软轿抬着,满脸怒容地来了。

我淡淡瞥了陈婉君一眼,心中了然。能把场面闹得这么大,她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观众” 陆续到齐,陈婉君的哭声愈发惹人怜惜,肩膀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谢光耀先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陈婉君扶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关切:“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婉君虚靠在他怀里,手帕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哭道:“我听琳儿说…… 夫人要离开谢府,想来是还在为生辰那日的事赌气。我心里不安,特地来向夫人赔罪,可我…… 我知道夫人一直误会我,您别赌气走啊,要走也该是我走才对!”

她说着就要挣开谢光耀往外走,那副 “舍己为人” 的模样,顿时让在场的人都急了。谢宪第一个冲上去拦住她,对着我怒目而视:“陈姨你别走!她要走就让她走,这样的母亲,我们不要也罢!”

谢琳也跟着冲过来,伸手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没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幸好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了我。“你怎么这么恶毒!” 谢琳尖叫着,“非要把陈姨逼走才甘心吗!”

谢母坐在软轿里,手指着我,气得声音都在抖:“这个搅家精!真是反了天了!她竟敢把我福寿苑里的金佛搬走!”

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指责我,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但很快,我就压下了这股情绪 —— 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这些人,这些事,都不值得我再放在心上。

我挣开丫鬟的手,一步步走到陈婉君面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陈姑娘,你说你今日来我院中,是特地来请罪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疑惑,显然没明白我为何这么问。

陈婉君也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回答:“是…… 是因为夫人生辰那日的事。那日我不慎崴了脚,光耀和孩子们是循礼数来看我,并非有意冷落您的生辰。”

我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既然你说所有人都没有错,那你为何要过来请罪?你特地来向我赔罪,岂不是等于承认,你自己也觉得那日的事,你有错?”

陈婉君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眼神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周围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也反应过来了 —— 是啊,既然都没错,那这 “罪” 从何而来?

她定了定神,连忙找补:“我、我只是听琳儿说夫人要走,便揣测您是还在为生辰的事赌气…… 我一时情急,才想着过来赔个不是,免得您真的误会了光耀……” 说着,她又红了眼眶,一副 “我也是一片好心却被误解” 的委屈模样。

我轻轻 “呵” 了一声,那声冷笑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揣测?就因为你一个毫无凭据的揣测,就闹得这么大张旗鼓,带着人来我院子里,明里暗里地指责我?陈姑娘这本事,真是令人佩服。”

“佩服” 二字,我咬得极轻,却满是讥讽。陈婉君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我实在没耐心再看她演下去,语气冷了几分:“陈姑娘还是别再哭了。你看你一哭,我的夫君、我的婆母,还有我的两个孩子,一个个都这么紧张你。你再哭下去,他们怕是又要觉得,是我这个正室在故意逼迫你,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到时候我岂不是又要平白担上个‘善妒’的罪名?”

我缓缓抬眼,目光一一扫过谢光耀、谢母和两个孩子。他们像是被我的眼神烫到一般,纷纷避开了我的视线,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心虚。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场面,可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从来都不肯相信我,只会一味地指责我不懂事、不体谅。如今我懒得再辩解,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他们反倒开始心虚了。

陈婉君见场面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眼神里的慌乱更甚。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像是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此事确实是我思虑欠妥,可夫人您也不该拿‘离开谢家’这种话来唬人,这与哗众取宠又有何异?”

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抬眼反问:“谁说我是唬人的?”

陈婉君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错愕:“您…… 您当真要走?”

谢母与两个孩子也满脸不信。谢母顿时沉下脸,面容因怒气变得有些扭曲:“走什么走?你是我谢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若真敢动离开的念头,我现在就叫光耀写休书休了你!”

谢宪与谢琳脸上也藏不住不耐。谢宪皱着眉开口:“母亲,这次确实是我们误会您了,这事就此翻篇吧,您也别再闹了。”

闹?

他们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闹脾气?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阵发酸,可我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 —— 多说无益,不如等着看结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唱喏声,划破了厅内的僵持:“圣旨到 ——”

圣旨,终于来了。

除了谢光耀,其余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来宣旨的是陛下身边的苏公公,他手持明黄卷轴,声音朗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夫人黎氏,与太傅谢光耀成婚十载,今两相情愿,特允二人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钦此。”

我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绫缎时,心里像是有把锁了十年的重枷 “咔嗒” 一声开了。这是我挣扎了整整十年才下定的决心,可真到了尘埃落定这一刻,浑身的疲惫竟都化作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抬眼扫过厅中众人:谢母满脸震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两个孩子瞪大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陈婉君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眼底的激动几乎要藏不住。

至于谢光耀…… 我原以为他终于摆脱了我,该是高兴的,可他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死寂笼罩了整个厅堂。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谢母,她猛地回过神,指着我破口大骂:“好你个不安分的毒妇!竟然敢跑到圣上面前求什么和离!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太傅府?我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走!你走了才好!离开太傅府,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妇!正好把太傅夫人的位置腾出来,光耀过几日就娶婉君进门!只有婉君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他,比你这个商贾之女强百倍!”

谢母的骂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两个孩子。谢琳眼圈慢慢红了,拉着我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娘亲,您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谢宪却没这般委屈,他眼中满是愤恨,用力甩开谢琳的手:“你要走就走!以后别再回来!爹爹会娶陈姨,她会做我们的新母亲,省得我们因为你这个商贾之女的娘亲,天天被人笑话!”

说完,他拉着谢琳快步走到陈婉君身边,紧紧挨着她。

陈婉君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傻子 —— 在她眼里,我放着太傅夫人的尊荣不要,自请和离,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她在谢光耀身边谋划了这么多年都没做成的事,竟被我 “一时冲动” 达成了,这让她既得意,又带着几分不甘。

谢光耀这时也回过神,他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如今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说的。日后你若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太傅府,我允你做妾。”

“不过,我会娶婉君为正妻,两个孩子也会记在她名下。说到底,还是你太冲动了。”

他大概觉得,我离了谢家就活不下去,迟早会回头求他。

陈婉君听到 “纳我为妾” 时,脸色微变,可转瞬就恢复了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她走上前,柔声说:“夫人…… 哦不,姐姐,您放心,我会把宪儿和琳儿当成亲生儿女来疼,您日后若是回来,我也绝不会为难您。”

那语气,那姿态,明晃晃的全是炫耀。

我差点被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逗笑。他们大概忘了,太傅府如今的体面,多半是靠我的嫁妆撑起来的。

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对身后的陶伯吩咐:“去把人叫进来吧,该搬嫁妆了。”

陶伯应了声,从袖中取出一枚哨子,轻轻吹了一声。片刻后,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家丁鱼贯而入 —— 他们早就守在府外,只等我的信号。

该搬什么,不该搬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清楚楚。这太傅府里,除了谢宪和谢琳住的院子,其余地方的东西,几乎都要被搬空: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一匣子一匣子的玉器首饰,架子上的古董摆件,柜子里的绫罗绸缎,客厅里那套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桌椅,卧室里那张雕花红木大床,就连书房里谢光耀视若珍宝的古籍字画,也没落下。

谢光耀等人看着这阵仗,终于慌了。谢母不顾自己腿脚不便,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那些家丁尖叫:“住手!都给我住手!这些都是我们谢家的东西,谁让你们动的?”

我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老夫人这话就说错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嫁进谢家后,用自己的嫁妆置办的,账本上记得明明白白,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怎么就成你们谢家的了?”

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儿,别的不说,账目上从来不会出半分差错。

“你胡说!这些明明是我儿用俸禄买的!你想趁机侵占谢家财产,没门!” 谢母梗着脖子反驳。

我随手从家丁手里拿过一幅刚从书房搬出来的画,展开给她看:“老夫人认得这幅画吧?这是张大家的真迹,价值千金。谢光耀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您觉得他买得起?若是真按您说的,是他自己买的,那我倒要去大理寺递个状子,让他们查查这‘千金’是从哪儿来的 —— 毕竟,太傅大人一向以‘清贫廉洁’自居,可不能坏了名声。”

谢母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谁都知道,谢光耀并非世家出身,而是寒门子弟,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圣上赏识他的才华与 “清廉”。若是被人扣上 “贪墨” 的帽子,他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谢母不敢再拦,只能坐在地上,一边哭嚎,一边咒骂我 “黑心肝”。

谢光耀则满脸失望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痛心:“琼枝,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你是想逼我挽留你,可你这样斤斤计较,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陈婉君立刻附和,语气里满是 “劝和”:“是啊琼枝姐,光耀是文人,向来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只有你才会把这些俗物看得这么重。他清高有傲骨,你这般市侩,只会让他更厌恶你。”

她顿了顿,又把话题引到孩子身上:“况且,你也要为宪儿和琳儿想想啊。他们的母亲刚和离,就把太傅府搬空了,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他们?这对他们的名声多不好。”

我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无语。

既要我留下钱财,又要把钱财说得一文不值,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走到陈婉君面前,不等她反应,伸手就扯下了她头上那支和田玉簪 —— 那簪子,是我嫁妆里的东西。

还记得陈婉君刚进谢府时,穿得朴素,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第一次见我,她就怯生生地说:“姐姐身上的首饰真好看,不像我,父亲官职低微,家里条件不好,从来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那时没多想,只当她是随口客套。可第二天,这支本该在我妆奁里的玉簪,就出现在了她的头上。除了这支簪子,我还有好几件首饰也莫名不见了。

当时我去找她问,她却笑得一脸无辜:“是光耀哥说我穿得太素净,怕旁人说太傅府苛待我,所以借姐姐的名义,把这些首饰送给我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去找谢光耀对质。他却只是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说:“她一个姑娘家,在府里无依无靠,穿得太寒酸,别人会说我谢家小气。不过是几件首饰而已,你大度些,别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那些首饰,都是我父亲当年特地为我打造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可在谢光耀眼里,竟只是 “几件小事”。

为了他的颜面,我当时选择了隐忍。

但现在,没必要了。

玉簪被我扯下,陈婉君的发髻瞬间散了,几缕头发垂下来,显得格外狼狈。她尖叫一声,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怨毒。

“既然你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那现在,该还给我了吧?” 我拿着玉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陶伯,别忘了陈小姐房里的东西。” 我转头对陶伯叮嘱了一句。

陈婉君房里可不止从我这里拿的首饰,还有我嫁妆里的黄花梨桌子、上好的锦缎寝具,甚至连我收藏的几件古玩,都被谢光耀以 “借” 的名义送了给她。

陈婉君一听这话,再也维持不住温婉的模样,杏眼圆瞪,指着我怒喝:“黎琼枝!你不要太过分!”

谢光耀和两个孩子也怒视着我。他们一开始还有些伤心和懊悔,可此刻,眼里只剩下被 “冒犯” 后的愤怒。

“你太自私了!以后永远别想再踏进谢家大门!” 谢宪朝着我大喊,声音里满是少年人的戾气。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坚定:“放心,就算你们跪着求我回来,我也不会回来的。”

我的东西太多,搬起来需要些时间。厅里的人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件一件件被搬走,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没人再敢上前阻拦 —— 他们都怕我真的把 “谢光耀贪墨” 的事捅到大理寺去。

搬了一整天才搬完。

期间,谢母骂晕了过去,谢光耀几人连忙去寻大夫照顾。

我则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中间。

一边核对账目,一边用了些茶点。

到最后清点完毕。

我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匆匆赶来的谢光耀。

「这是这个宅子的地契以及仆从们的卖身契,这些是我留给两个孩子的,你先替他们保管,如何处置,随你们商议决定。」

谢光耀看着我干脆利落的行事,神色复杂,声音有些干涩开口:

「你真的不要他们了吗?」

「嗯,从他们认别人为母亲开始,我就不要他们了。」

我淡淡地说着,转身离开。

结果又听谢光耀在我身后道:

「那我呢?你也不要我了吗?」

我假装没听见。

脚步停也未停。

14

以我的财力,买个新宅子不是难事。

我特地选了离太傅府很远的地方。

太傅府在东城,我就选了西城。

下意识与他们斩断联系。

新宅子的地址我没告诉任何人。

结果我回去时,却发现有客人。

「三皇子!」

我惊讶,连忙想要行礼。

三皇子却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过来。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三皇子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陪着他的,是圣上身边的苏公公。

苏公公笑着解释:

「三皇子落水受惊后就一直记挂着夫人您,这不身体刚好,就迫不及待过来了,圣上也拿他没办法。」

我连忙摆手,吩咐下人好生招待。

三皇子是圣上嫡子,也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如今八岁。

他五岁时,皇后娘娘病逝。

皇上没有把他交给其他嫔妃照看,反而亲自带着。

对他的重视不言而喻。

宫宴上发现他落水是个意外。

我当时只想找个机会入皇上的眼,趁机求与谢光耀和离。

如果这次宫宴没有机会,那便找下次。

哪想到机缘巧合会救了三皇子。

三皇子不怎么有机会出宫。

我想了想,派人拿了些民间的玩意儿给他玩。

到底是小孩子。

没过多久就玩得停不下来。

临走时,他亲昵地拉住我的手,跟我说改天还来。

我笑着答应。

能得到一位皇子的特殊关照,我求之不得。

我拿了些点心让苏公公带上。

往苏公公手里递食盒的时候,我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大红包。

15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里,我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

我爹去世后留下的生意一直是我在打理。

如今这些生意渐渐扩大,我要照看的事情很多。

不过这样也比在太傅府时要好。

在太傅府我既要处理内宅之事,又要兼顾生意,有些分身乏术。

我偶尔会听到太傅府的消息。

谢光耀果然娶了陈婉君。

这在当时还轰动了一阵。

他们如今春风得意。

不过那只是明面上的。

我听铺子的伙计说,太傅府如今在找门路发卖奴仆。

这也正常。

只有当家主母才知道那么些人每年要花多少银子。

那么大一个宅院,光养护就要花不少人力与财力。

靠谢光耀的俸禄远远不够。

我当初离开,偏偏只留下宅院和仆从。

为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省得他们都把那些当做理所当然。

不过我虽然给他们埋下了一个坑。

可同样也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把仆从和宅院变卖,同样能换不少银钱。

拿这些银钱买一座小一点的宅子,再加上谢光耀的俸禄,也能过安生日子。

但就看他们甘不甘心了。

毕竟已经享受过奢靡,岂能再归于平淡。

除此之外,三皇子果然像他承诺的那样,经常过来玩。

我与他渐渐熟悉起来。

他对我态度越发亲昵。

有次他玩累了,我哄着他睡觉。

他小小的脑袋钻进我怀里。

小声说:

「黎姨,你跟我的母后很像,身上的味道也像。」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我的两个孩子。

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我没在自己孩子身上感受过的孺慕之情,在他身上感受到了。

这样想着,我对三皇子更好了。

16

很快到了上元节。

三皇子托人来说宫宴结束后他会过来。

想让我陪他逛花灯会。

我没多想。

派人做了许多吃食等着他。

还给他买了许多小孩玩的玩意儿。

怕他着凉,还亲手给他缝了一件小斗篷。

另外早就暖好了手炉。

没过多久门房说三皇子已经到了。

我起身迎接。

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我手里的暖炉差点摔到地上。

皇上!

我连忙行礼。

三皇子噔噔噔跑过来把我扶起来。

笑嘻嘻对我说:

「黎姨,父皇说今日无事,陪咱们一起看花灯。」

我刚开始很惊讶,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了。

平时我做生意接人待物,也没有过多拘谨。

现在也表现得落落大方。

皇上很宽和。

看到我为三皇子准备的东西,他温润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麟儿喜欢你,你果然有心了。」

我客气地笑了笑。

皇上接着又问:

「你可愿当麟儿的干娘?」

我一惊。

意识到这是天大的机缘。

可面上还是犹豫道:

「多谢皇上厚爱,不过民妇只是一介商贾,出身低微,恐怕配不上三皇子。」

皇上轻笑。

「这有何难?朕回去就下旨,封你为雍国夫人,享一品诰命。」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领旨谢恩。

三皇子蹦蹦跳跳跑过来。

「太好了!以后我就有娘亲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17

花灯会人多。

皇上和三皇子在,自然不方便去人群中挤。

我提议去望漪楼。

望漪楼是我黎家的酒楼。

正对花灯会那条街,有个绝佳的观赏房间。

这个房间被我特地留出来,不招待其他客人。

以前每年的上元节,两个孩子和谢光耀不愿意去人群中挤,也总是来这里。

一切为了三皇子和皇上的安危着想。

皇上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他们落座之后,我先去下面安排伙计准备一些特色的饭食。

并且叮嘱他们我在招待贵客,任何人不允许打扰。

伙计称是。

结果刚坐下没多久。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谢光耀清冷的声音中带着薄怒。

「让黎琼枝出来,我亲自跟她说!」

18

三皇子和皇上都被这道喊声吸引了。

我请皇上稍安勿躁,自己出去处理。

推开门在楼梯下面,我看到了谢光耀。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孩子以及陈婉君。

他们几人正被伙计拦着,不让上前。

「怎么回事?」我问。

伙计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东家,谢太傅想要携家眷去楼上房间赏灯,我已经跟他说您在招待贵客,谢太傅还想执意跟您说。」

我看向谢光耀冷笑道:

「谢太傅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家伙计明确跟你说了不招待,你还想往里闯不成?」

谢光耀看到我,强忍住怒气,缓和了脸色。

「黎琼枝,我本也不想找你,只是婉君有了身孕,我们想看灯会,但人群又挤,所以只想借你这房间一用,你看在多年情分上行个方便吧。」

我翻了个白眼儿。

「谢太傅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婉君肚子里难道是我的孩子吗?我为什么要为她行方便?」

「你!」

谢光耀想要发怒,可意识到这是有求于人,又强行忍住。

「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不要这般无情。」

他说完这话,我才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谢宪和谢琳。

两个孩子都拘谨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看我的目光不再带着之前的愤恨,反而带上了几分委屈与小心翼翼。

我心头一酸。

却还是冷漠地转过了头。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劝你现在离开吧,我在招待贵客,没工夫搭理你。」

这时陈婉君忽然一声嗤笑。

她抚摸着刚刚显怀的肚子道:

「贵客?你一个商户女能接触到什么贵客?最多也不过是比你有钱的商户。」

她转身朝着谢光耀撒娇。

「光耀,你让黎琼枝把她的客人赶走,把房间让出来不就好了吗?不过几个商户,不会不给你这个堂堂太傅面子的。」

谢光耀面露犹豫。

这时楼上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团子从楼上下来。

他轻轻地扑到我的怀里,抬头问我。

「娘亲,爹爹问你怎么还不回去?他饿了,想等着你一起吃饭。」

19

我紧紧拦住三皇子,防止他摔倒。

温柔地点头对他说:

「好,我现在就回去。」

我转身就要离开,谢光耀却不干了。

他猛然抓住我的胳膊,紧紧盯着我,眼神亮得吓人,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接连发问:

「他是谁?为什么叫你娘亲?你又嫁给别人了?」

我一愣。

低头看了看三皇子。

谢光耀作为太傅,当然是认识三皇子的。

只是今天的三皇子头上戴了个大帽子,遮住了半边脸,人又扑在我怀里,所以谢光耀没有认出他。

但现在人多眼杂,我也没有心思跟他介绍。

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

「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谢辞卿怒气冲冲。

「怎么不用我多管?你是琳儿和宪儿的娘,你怎么可以……认别人的儿子!」

谢宪和谢琳几乎要哭了出来,可还是紧紧地咬着唇。

谢琳忍不住冲过来推搡我怀里的三皇子。

「你是谁?谁让你乱喊的?这是我的娘亲,你自己没娘吗?」

「谢琳!够了!」

我冷冷呵斥她。

谢琳顿时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三皇子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紧紧抱着我不放手。

他对着谢琳撇撇嘴。

「明明是你们不要娘亲的,现在又来哭什么?」

谢琳听到这句话,顿时哭得更凶了。

谢光耀此时却没心思哄女儿。

他还在纠结另一件事。

「你当真再嫁了?楼上是谁?就是你再嫁的人?」

「不是。」

我连忙否认。

这话可不兴说。

谢光耀却不信。

「哼!你不用骗我,刚才这孩子不还称呼他爹爹!」

「你让开!我倒要看看你舍下脸面求和离后再嫁的是什么人!」

「你不许去!」

我阻止他。

同时示意伙计们将他拦下。

可谢光耀像偏执了一般,什么文人风骨统统不要。

叫嚷着就要往上冲。

吵吵闹闹间,楼上推门声响起。

一人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的瞬间。

谢光耀陡然安静了。

20

皇上不想让事情闹得太大。

所以在谢辞卿即将下跪的瞬间,楼下的暗卫扶住了他。

皇上看都未看他一眼,转身又进了房间。

我也抱着三皇子跟了进去。

皇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吃完饭跟三皇子欣赏了一会花灯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问我要不要为谢光耀求情。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成也好,败也罢。

都是因果。

第二天,我听闻谢光耀在朝堂上受到了皇上的训斥。

说他狂傲自负,并免了他太傅之职。

皇上念其才华,让他进崇文院修书。

太傅虽然是个虚衔,却在百官中地位很高。

如今被免,又惹得皇上不喜,谢光耀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与此同时,我接到了封我为雍国夫人的圣旨。

人人前来恭贺。

谢光耀也来了。

只不过他只是在门前站了会儿,没进门。

没过多久我就得到了谢光耀变卖宅邸的消息。

他果然如我之前所料,变卖了仆从与宅邸,换了间小的宅子。

宅子所处的地段也不好,还不隔音,听人说里面时常传出争吵之声。

陈婉君和谢光耀互相嫌弃。

陈婉君说她命苦,夫君窝囊,婆母腿脚不便, 还要照顾两个继子继女。

谢光耀却悔恨识人不清, 娶了个不安分的女人,把家都搅散了。

他们的争执我毫不关心。

很快又到了我的生辰。

三皇子特地来为我庆生。

他玩到很晚。

离开时我送他出门。

在门外我见到了谢光耀。

21

谢光耀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谢宪和谢琳。

谢宪和谢琳低着头, 不敢看我。

谢光耀却深情款款。

「琼枝,以前是我不对。」

「我回去就休了陈婉君,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心底泛起无尽的冷意。

从没有比此刻更厌恶他。

「谢光耀, 陈婉君还怀着你的孩子呢,算算日子也快生了吧,你确定要休了她?」

谢光耀脸上浮现厌恶。

以前有多爱, 现在就有多恨。

「那个女人闹得家宅不宁,我休了她又有何不可!」

「况且我也不缺子女,你给我生的宪儿和琳儿都是好孩子,我们有他们就够了。」

看着他这样的嘴脸, 我感到无比恶心。

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我转身进府。

大门关闭的一瞬间。

我听到远处有人对他喊:

「谢大人, 你家娘子快生了!」

我顿时觉得有些嘲讽。

当年我生两个孩子时, 陈婉君感染了风寒。

谢光耀抛下正在生产的我去看她。

我当时只觉像有个大手攥紧了心脏,心里无与伦比的痛。

如今她生产, 谢光耀又来我这里为我庆生。

风水轮流转。

陈婉君啊陈婉君。

那时的欺辱与痛苦, 你感受到了吗?

22

陈婉君又给谢光耀生了一个儿子。

那天谢光耀说要休了她, 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与陈婉君的事人尽皆知,为了脸面他也不会休妻。

若我答应与他重归于好, 他会冒着风险试一试。

但现在陈婉君给他生了个儿子的情况下, 他绝对不会。

他们两人注定锁死。

只不过他们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谢光耀自从被贬谪之后,俸禄更加微薄。

卖宅子的确换了许多银钱。

可谢光耀仍不甘心,想要重获圣宠,于是拿出了一大部分用于人情打点。

剩下的一些为谢母买药材,为陈婉君买首饰,还有日常吃穿用度, 要节省着花。

贫贱夫妻百事哀。

再浓的情谊也在这一次次的争吵中耗尽。

我偶尔会在宴会中看到陈婉君。

那时我被奉为座上宾, 而她却只能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因生过孩子又没有得到好的保养的原因,她面容憔悴, 身形发福。

再也不复当年那清冷充满书卷气的样子。

她识趣地没来我面前找存在感。

我也没有特地去为难她。

不是我性情宽厚。

而是在我看来,他们日日夜夜在时光中磋磨,而我过得比他们好千倍万倍。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都让他们难受。

因为一种名为悔恨的情绪会日日侵蚀他们的心神。

这就够了。

23

冬去春来, 三皇子又长了一岁。

新太傅说让他多读些书。

于是那日转完商铺之后,我特地带着他去了趟书局。

结果在里面遇到了谢宪。

四目相对, 我和他都有些惊讶。

「母亲,三皇子。」谢宪率先过来向我们行礼。

他看三皇子的眼神中带着羡慕。

他变了很多。

变得内敛沉静。

也瘦了很多。

仔细看,他身上还穿着去年的旧衣裳,袖口都短了一截。

我叹了口气。

谢家最近又出事了。

因为谢光耀行贿被人举报,又遭到了皇上的贬谪。

人人都知他想再得到重用是不可能了。

谢家更加乌烟瘴气。

我知道谢宪和谢琳的处境现在都有些尴尬。

因为陈婉君有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以前被陈婉君当做争夺宠爱的工具。

可现在他们毫无用处。

反而在她看来有些碍眼。

后宅里继母暗搓搓的苛待无声无形。

他们这些日子显然受尽了委屈。

想了想,我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到他手中。

「跟妹妹一起花。」

谢宪的眼泪刷就落下来了。

我看在眼里, 有些心疼。

孩子跟大人不一样。

很多道理他们并不懂。

孩子犯错很多时候都是大人没有教好。

可当他们愿意改过,我不介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母亲, 对不起。」我听见谢宪小声说。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回去的路上, 我路过谢家。

发现门前竟围了一圈人。

走近一看,原来是谢光耀和陈婉君两人在打架。

陈婉君头发凌乱, 一边脸还有明显的巴掌印。

谢光耀脸上也有挠痕。

陈婉君像个泼妇。

谢光耀也毫无文人风骨。

谢母躺在地上边哭边骂。

「你这个贱人!我当初怎么会以为你比琼枝好?!自从娶了你进来就家宅不宁,老婆子我好后悔呀!」

我坐着马车从他们身边路过。

停也未停。

他们的凄惨是对我最好的礼赞。

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当年我选择和离,没有一个人看好。

如今事实证明。

我的选择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