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的各民族传播与多民族文化共享研究

发布时间:2025-08-04 22:59  浏览量:1

花儿的各民族传播与多民族文化共享研究

●钟进文

前文▶:花儿的各民族传播与多民族文化共享研究

(四)花儿在保安族中的传播特征

保安族花儿主要流行在甘肃省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的保安族群众中,受汉、回族花儿和撒拉族花儿影响较大,但也有本民族风格特色,形成了以“保安令”为名称的许多花儿令调。在保安族群众中,“令”的称呼还没有普及,保安族中流行的河湟一带几个民族共同演唱的花儿曲调一律使用统称,大都以地名或歌词中最具代表意义的衬词来命名。“保安令”丰富多彩、形式多样。其词式与整个“河湟花儿”基本相同,但衬词多用保安语,如“尕尕尼麦日艳”,保安语意为“阿哥的尕心疼”。

保安族花儿题材较为广泛,表现内容十分丰富,其中不少花儿与保安族独特的劳动生活和文化传统相关。如保安族善制腰刀,在传统社会里男人都要佩戴腰刀,由此保安族中出现了歌颂“保安腰刀”,赞美保安族勤劳智慧的花儿:

什样锦把子的尕刀子,银子镶下的尕刀子;青铜打下的尕镊子,红丝线绾下的穗子。

保安族花儿的曲调风格独特,不仅融合了汉族与回族花儿的音乐元素,还汲取了撒拉族花儿的旋律特色。其曲调既有明亮硬朗的音质,展现出豪放的气概,又流露出柔和抒情的气息,透露出保安族人民的善良与温情。在民歌集成工作中采集到的《吾阿拉的肉令》是保安族花儿中的代表作:上乐句突出着上属音,下乐句平稳地结束在主音“商”上,具有调式交替的效果,扩充句和重复句变化重复着前面的音调,使情绪得到充分抒发。

(五)花儿在裕固族中的传播特征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学界认为花儿在汉、回、撒拉、东乡、保安、土6个民族中流传,早期较为权威的工具书(如《辞海》)上也这样介绍花儿的分布。20世纪70年代初,甘肃师范大学(现西北师范大学)的民歌调查组深入西北农牧区搜集民歌,发现地处河西走廊的肃南裕固族也唱花儿,并搜集到了一些花儿唱词。后经整理,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花儿集《手搭凉篷望北京》一书中首次出现了“裕固族花儿”,使花儿界为之一惊。

据学者介绍,“裕固族花儿”仅流传于裕固族东部地区的康乐等地。认为是来这一带擀毡或从事其他营生的东乡、回等民族的人从河湟地区带过去而传播开来的。起初仅有“河州三令”等几种曲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裕固族花儿”在与当地民歌相互交融的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新的曲调形式。此曲调在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康乐乡巴音一带特别受欢迎,原被称为“巴音令”,现更名为“裕固令”,以体现其民族特色。

“裕固令”与“河湟花儿”在歌词形式上颇为相似,但曲调却呈现出明显差异。这是因为“裕固令”深受裕固族东部民歌的影响,在节奏、旋律和曲式上均融入了诸多裕固族音乐元素,使得某些曲目在初听时便能感受到其独特的民族风情。如流行在裕固族东部一带的巴音令《尕妹的脸色白纸上画》:

黑猫(耶)掣的牛肋(了)吧(牙),柳树(噢)的(个)盖杈里架下;尕妹子面色你白纸上画,回去(耶)了(哟)我的卧房里挂下。

除此之外,我们从《北滩乡志》得知裕固族鄂金尼部落在祁连山腹地八字墩一带游牧时就开始传唱花儿,20世纪50年代后,在当地群众中流传的歌谣中就有青海花儿调。

这些地方志资料既丰富了“裕固族花儿”,也纠正了“裕固族花儿”是“来这一带擀毡或从事其他营生的东乡、回等民族的人从河湟地区带过去的”片面说法。

二、花儿传播中的多语言适应特征

自人类交流诞生之初,传播活动的参与者如何相互适应和调整,一直是备受瞩目的议题。多文化语言传播也如此,要实现更优化的传播效果,就必须根据不同对象和具体场景进行细致分析,并作出相应的调整。在我国西北多民族聚居区,花儿这一民间艺术形式广泛传唱。多民族间长期和谐共处,互相往来,语言交融和相互借用语言的现象十分普遍。

一般而言,民族语言是展现民族特质的重要载体,所传达出的语言意识和语言情感,反映民族的性格、心理和深层的民族情感。民族语言是民族特征的直接表现,但花儿呈现出来的语言特征不完全是一种民族语言,而是具有多民族特征的一种混合语。学界把这种独特的语言交融现象形象地称为“风搅雪”,例如在青海湟源地区有一种流行说法:“铜布、勺子、西纳哈,一口气说了三种话。”在这里,“铜布”是藏语,“西纳哈”是蒙古语,均是“勺子”的意思。

早期流行的花儿,将藏、汉两种语言混合在一起唱。花儿这种民歌形式最初被藏族称为“呷各拉伊”(意为“汉族山歌”),且仅在藏族汉族杂居区流传。由于这些地区的藏族和汉族居民都能理解对方的语言,这种特殊的语言环境孕育了花儿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对河湟地区藏族中流行的花儿并不十分了解。1979年修订出版的《辞海》认为,花儿是甘、宁、青地区盛行的山歌,体现的是当地汉、回、土、撒拉、东乡以及保安等多个民族的口头文化传统,由此可见,当时人们还没有认识到花儿流行的民族中还有藏族。

在河湟地区以农业为主要生活方式的“家西番”藏族,早已开始传唱花儿,他们对花儿的热爱并不亚于当地的汉族和回族。例如,在青海省鲁沙尔乡每年举办的“六月六”花儿会上,参与演唱花儿的主要是来自鲁沙尔、上五庄、拦隆口、多巴四乡以及湟源县的藏族民众。她们演唱的花儿,歌声悠扬嘹亮,总能聚集起大批听众。

所谓“风搅雪”花儿是甘青地区各民族在相互交流中自然形成的一种艺术表达形式。花儿以爱情为主线,充分展现了各族人民的思想感情和美好愿望,在广阔高峻的山间田野里,各族青年用花儿来表达对异性的爱慕和喜欢,但在早期的花儿会上,因民族成分不同,各民族群众在互诉衷肠时,经常用两种民族语言交替来演唱和表达。由此,在各民族对唱中出现了所谓的“风搅雪”花儿。在此举例如下:

大石头根里的清泉水,

哇里嘛曲通果格;

我这里想者没法儿,

却干内曲依果格。

这首花儿中,一、三句是汉语,二、四句是藏语,意思是“黄乳牛吃水者哩”“你那里做啥者哩”。汉语和藏语交替出现,表现了两个民族青年的热恋相思之情。

花儿中除了句与句交替外,还有在一句歌词中上半句与下半句语言交替的情况。如:

“沙马尕当”白豆儿,

“让得何”尕磨里磨走;

“尕若索磨”新朋友,

“察图”者炕上坐走。

其中“沙马尕当”是藏语“白色豆子”,“让得何”是“水磨”之意,“尕若索磨”意为“新朋友”,“察图”是“炕”之意。有了这种形式,即使不精通对方语言的人也能心领神会。花儿的这一突出特点是多民族杂居地区民族互动、文化交流的产物,是语言交融的生动写照。

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的昂思多花儿会因周边多民族杂居,吸引了回、汉、藏族群众共襄盛举。花儿会上,人们既唱花儿也唱藏族酒曲,有歌手甚至能娴熟演绎两者。同样,在贵德县河阴的六月会上,也共唱花儿与酒曲。有时还能听到汉藏双语交融的“风搅雪”花儿。

土族最初传唱花儿时都沿用具有混合语特点的汉语河州话来演唱,随着花儿的深入传播,出现了所谓风中搅雪或者雪中搅风的“风搅雪”土族花儿,即融合两种或更多种民族语言来演唱的花儿。如:

蚂蚁虫儿两头大,

当中里细得呀很哪;

你十七来我十八,

我俩搭配上正好。

唱完第一遍,反过来把一、三句用土语,二、四句用汉语再唱一遍,最后又全部用土语来唱一遍。信口唱来,浑然天成。

在互助、大通、同仁、卓尼等地,多民族共生的环境促进了土族文化与藏族文化的深层交流,这一点在花儿演唱中得到了鲜明体现。土族地区也传唱一句汉语一句藏语,或者半句汉语半句藏语的“风搅雪”花儿。如:

樱桃好吃树难栽,

东扎的主汔团格(藏文)(汉译:树根里渗出个水来);

心儿里有是口难开,

拉依个乃那乔占哲由果格(藏文)(汉译:花儿里问候个你来)。

此外,土族的其他民歌中也有用土族语、藏语,或土族语、汉语交织一起演唱的曲目。

撒拉族也有用撒拉语、汉语或藏语杂糅而成的花儿。据介绍,撒拉族出现“风搅雪”花儿还有一个原因是,由于撒拉族女性思想比较保守,但为了保护歌曲的完整内容和深意被不相干的局外人洞悉,女歌手们在演唱花儿时会掺杂进一些撒拉语。因此,撒拉语的“风搅雪”花儿也很难搜集到。

河湟地区的汉族中也流传“风搅雪”花儿,如:

善麻尕登的白豆儿,

你看嗬圆里么不圆;

完玛锅锅里烙馍馍,

你吃嗬甜里么不甜。

“善麻”是藏语,“大豆”的意思,“尕登”是汉语,“尕豆”的变音,连起来意思是“大豆小豆的白豆儿,你看看圆吗不圆?”“完玛”是藏语意为“煮奶子的锅”,连起来的意思是“在煮奶子的锅里烙馍馍,你吃吃看甜吗不甜”。汉族唱这种“风搅雪”主要是达到幽默、诙谐的艺术效果。(未完待续)

编 辑:张仁财

主 编:覃 霞 责编:马志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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