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革命夫妻留苏返乡,战斗一年未入家门,就义前方与父见上一面

发布时间:2025-07-28 18:48  浏览量:1

陈觉

陈觉,湖南醴陵人;赵云霄,河北阜平人。1925年冬,陈、赵均受中共派遣到苏联留学,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俩人年龄较小,都没有外语基础,学习较费力。在学习中,他们互相帮助,互生爱慕,不久结为夫妻。

1927年7月,中国革命进入低潮,中国共产党为反抗国民党的屠杀开始武装斗争。留苏的党员学生纷纷被派遣回国,从事苏维埃运动。9月,陈觉和赵云霄取道东北,回到上海,在法租界云南中路党中央的秘密机关,见到瞿秋白、李维汉等,受派去湖南工作。

11月初,陈觉偕赵云霄回到家乡醴陵,住在县城阳三石铁路工人宿舍。其时,湘东刚刚爆发秋收起义,起义部队随毛泽东上了井冈山,国民党卷土重来,实行残酷的“清剿”。醴陵地下党发动农民向敌人夺取武器,集中了30多条枪,在西一区成立了醴陵游击营,由周云甫任营长。

陈觉、赵云霄与湘东特委书记滕代远、省委军事特派员陈恭来到醴陵后,立即与县委一道领导武装建设,开展革命斗争。

这年冬,南乡、东乡、西乡也相继成立游击队,并在南乡的丁斗塘、东富、龙塘等地办了小型兵工厂,打造梭镖、大刀、鸟铳、土炮等武器武装农民。

1928年春,湘桂军阀在湘混战,醴陵县城敌兵数量不多,中共湘东特委和醴陵县委抓住时机,发起年关暴动,连续组织两次农军扑城。陈觉担任省委特派员,指导了这场斗争。

1928年1月27日,农军由南乡出发直扑县城,血战整天,未能攻下。接着又于2月27日,第二次向县城进行总攻击,此次所到工农武装群众在5000人以上,终因组织不坚强,武器不好及缺乏经验,未能取得胜利,被迫撤退。

陈觉、赵云霄居住的阳三石铁路工人宿舍,离县城只有5华里。白色恐怖相当严重,他们在敌人的鼻子底下,白天在家研究工作,草拟文件,晚上外出活动,发动群众斗争。

陈觉与县委书记林蔚负责指导南区的土地革命。他们爬山涉水,先后在沈潭、新田、东富、西林、大樟、栗山坝、贺家桥等地领导农民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建立了以泗汾为中心的,包括5个区的35个乡的苏维埃政权。

一天晚上,繁星满天,陈觉和赵云霄从阳三石赶了30里路,到了泗汾的仓前,出席南二区苏维埃成立大会。夜晚,他们没有住近在咫尺的家,而是投宿在当地农民的家里。

这家农民神龛上的祖宗神位不见了,换上了“共产党万岁”的标语。陈觉问:“你们不怕没有祖先神灵保佑,日子过不好?”农民说,现在家家户户都不信神了,命运要靠农民团结起来斗争才会改变。

这户农民还告诉陈觉,他家人埋怨他出外多年不回来,一回来了就挖家里的墙脚,真是个报应。陈觉听了置之一笑,说:“告诉乡亲们,分到我家的田只管种,还可以在土地上筑大路、垒塘坝、开水渠、蓄鱼放鸭。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有官司打到我这里来!”

1928年4月,湘桂军阀混战结束,湖南全省清乡督办署在长沙设立,以湘鄂临时政务委员会主席程潜兼督办、何键任会办,派鲁涤平率第八军的第十二师、第六军的第十八师共两万多人,配合清乡队、挨户团,重点进攻湘东的平、浏、醴三县,高叫“茅草过火,石头过刀”。

醴陵苏区遭受了一场“血洗火烧”的浩劫。半个月内,被杀害的革命干部、党员3000多人,群众1万多人,房屋被烧毁1200多栋,工农武装被打散, 一部分人由刘型率领上了井冈山。全县各级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陈觉夫妻由党调往长沙省委机关,进行地下斗争。

1928年夏,陈觉被派往常德,组织湘西特委,赵云霄因有身孕,且是北方口音,不宜下乡,便留在长沙看守机关,负责各地的联络。

9月中旬的一天,赵云霄出外送通知,回来时,不慎被叛徒发现。她回到住处,听到敲门声,发现暗号不对,立即销毁了文件,悄悄在窗口挂上了报警信号。她情绪镇定地打开了门,进来的两个人告诉她,是陈觉让他们来取文件的。赵云霄要赶他们出去,那两个人露出狰狞面目,冷笑着说:“那就麻烦你走一趟!”

在长沙清乡督办署,审判官举起卷宗,得意地说:“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共产党员,在莫斯科喝过洋墨水,你和陈觉的情况,早已由我们立案了,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赵云霄瞟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判吧!要杀要剐,都随你便!”说毕,她坐在靠墙的板凳上,闭上了眼睛,任凭审判官发问,一言不答。审判官无奈,只好命令几个士兵把她推上一辆囚车,送往长沙福星街的陆军监狱署。

10月初,又一辆囚车停在长沙陆军监狱署门前。被推下来的人,就是陈觉。他戴着脚镣手铐,衣衫褴褛,头发蓬松,满身血污。

一个月前,他来到常德县城,以开药铺为掩护,主持湘西特委的工作。可是,他的行踪终于被叛徒嗅到。药铺被包围,他越窗逃跑未成。常德的初审,剿共军事指挥陈嘉佑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恼羞成怒,又不敢擅自处决,只好派兵将他速转长沙。

何键知道陈觉是个“大有油水”的人物,对赵云霄也暂时不作处置,目的在于使他们夫妻就范,将湖南地下党一网打尽。

陈觉被带到清乡督办署的后厅,一个穿长袍的秘书在那里等候,把他让进会客室,满脸堆笑解释说:“今日何法官请你过来谈话,他还有点事,马上就来。”

一会儿,从后花园那边走进一个高颧耸肩的家伙,边走边打招呼:“老弟,我来迟了,听说你在常德吃了不少苦,是我从那里把你要过来的。好险呀,差点让他们把你崩了。”

说着,他叫人给陈觉打开镣铐,又递上一杯热茶,说自己叫何彦湘,家住醴陵泗汾何家垅,与陈觉的父亲陈景环要好。何彦湘说道:“俗话说,美不美,山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我们有话好说。刚才,我从芸樵公 (何键)那里来,他说,只要你肯把共产党的组织供出来,就可以立即释放你们夫妇。”

陈觉明白这是敌人劝降的花招,蓦然立起,往桌上猛击一掌,厉声地说:“住口!你这个无耻的东西,替何键当说客,想拖着我与你们同流合污,办不到!”

何彦湘不死心,故作矜持道:“年轻人,不要这样暴躁。要死还不容易,可我是替你着想,你还年轻。人生几何,应享天伦之乐,何必白白送死呢?”

陈觉大骂其杀人不眨眼,为升官发财,不惜以屠杀工农为业,干尽祸国殃民的坏事。

何彦湘忍不住了,咆哮起来,大叫:“不识抬举,来人呀,把他拖下去打!”

男女牢房由一条走廊连着,赵云霄看到铁栅栏外被架进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丈夫。她扶着铁栅栏,眼泪刷刷地落下,高声叫着陈觉的名字。

陈觉听到妻子熟悉的哭唤,甩开狱警,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隔着铁拦拉住赵云霄的双手,任凭狱警撕打,也不放开。难友们发出一片抗议声,谴责狱警的暴行。

在监禁的日子里,由于难友们的帮助,陈觉和赵云霄通过递纸条联系,互相鼓舞,互相激励。

不久,“惩共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以“策划暴动,图谋不轨”的罪名,判处陈觉、赵云霄死刑。赵云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提出因身有孕,待生下小孩再临刑。经过三、四个医生的检查确定属实,敌人被迫同意延期执行。

10月10日,陈觉在就义前给妻子留下一封诀别书,写道:

云霄我的爱妻: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信了,我即日便要处死了。你已有身,不可因我死而过于悲伤。他日无论生男或生女,我的父母会来抚养他的。我的作品以及我的衣物,你可以选择一些给他留作纪念。

你也迟早不免于死,我已请求父亲把我俩合葬。以前我们都不相信有鬼,现在则惟愿有鬼。“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并蒂莲,夫妻恩爱永,世世缔良缘。”回忆我俩在苏联求学时,互相切磋,互相勉励,课余时闲谈琐事,共话桑麻,假期中或滑冰或避暑,或旅行或游历,形影相随。

及去年返国后,你路过家门而不入,与我一路南下,共同工作。你在事业上、学业上所给我的帮助,是比任何教师任何同志都要大的,尤其是前年我病,本已病入膏肓,自度必为异国之鬼,而幸得你的殷勤看护,日夜不离,始得转危为安。那时若死,可说是轻于鸿毛,知今之死,则重于泰山了。

前日,父亲来看我时,还在设法营救我们,其诚是可感的,但我们宁愿玉碎却不愿瓦全。父母为我费了多少苦心,才使我成人,尤其我那慈爱的母亲,我当年是瞒了她出国的。

我的妹妹时常写信告诉我,母亲天天为了惦念她的远在异国的爱儿流泪。我现在也懊悔此次在家乡工作时,竟不曾去见她老人家一面。到如今已是死生永别了,前日父亲来时我还活着,而他日来时只能看到他的爱儿的尸体了。

我想起了我死后父母的悲伤,我也不觉流泪了。云!谁无父母,谁无儿女,谁无情人!我们正是为了救助全中国人民的父母和妻儿,所以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们虽然是死了,但我们的遗志自有未死的同志来完成,“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死又何憾!

此祝

健康!并问王同志好!

觉 手书

一九二八年十月十日

信中最后提到的王同志,就是他们结婚介绍人王希闵。他从苏联回国后,也被派到湖南工作,此时也关押在长沙陆军监狱署。

10月14日,刽子手将陈觉、王希闵等一批共产党员五花大绑,推出监狱,押上囚车。他们面对死亡,放声发笑,集体高唱《囚歌》。囚车渡过湘江,他们被集体杀害于岳麓山穿石坡。陈觉时年不满22岁。

4个月后,即1929年2月11日,赵云霄在狱中生下一个女婴。同监的难友怕婴儿受凉,把她母女俩围在中间。赵云霄征得大家意见,给婴儿取名“启明”。

牢房里人多,空气混浊,马桶奇臭,婴儿缺乏乳汁,饿得“哇哇”直叫,身体很是孱弱。牢房的铁窗开得很高、很小,太阳照不进来,尿布无法晾干,赵云霄只得将尿布缠在腰上,垫在床上,用体温暖干。她日夜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可是,婴儿依偎着母亲才一个月,灭绝人性的反动派就对赵云霄下毒手了。

3月24日,赵云霄从清乡督办署过堂回来,接到“惩共法院”的死刑判决书。她搂着婴儿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晶莹的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晚上,她就着昏暗的油灯,伏在床板上,给不懂人世奇冤的女儿留下了遗书:

启明我的小宝贝:

启明是我们在牢中生了你的时候,为你起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有了你才四个月的时候,你的母亲便被湖南清乡督办署捕于陆军监狱署来了。当时你的母亲本来立时死的罪,可是因为有了你的关系,被督办署检查了四、五次,方检查出来是有了你,所以为你起了个名字叫启明(与你同样出生一个叫启蒙)。

小宝宝:你是民国十八年正月初二日生的,但你的母亲在你才有一月有十几天的时候,便与你永别了。小宝宝,你是个不幸者,生来不知生父是什么样,更不知生母是如何人。小宝宝,你的母亲不能抚养你了,不能不把你交与你的祖父母来养你。你不必恨我,而恨当时的环境。

小宝宝,我很明白的告诉你,你的父母是共产党员,且到俄国读过书(所以才处我们的死刑)。你的父亲是死于民国十七年阳历十月十四日,即古历九月初四日。你的母亲是死于民国十八年阳历三月二十六日,即古历二月十六日。

小宝宝,你的父母,你是再不能看到,而也没有相片给你;你的母亲所给你的记念衣物及一金戒指,你可以作一生的唯一的记念品。

小宝宝,我不能抚育你长大,希望你长大时好好读书,且要知道你的父母是怎样死的。我的启明,我的宝宝!当我死的时候,你还在牢中,你是个不幸者。你是个世界上的不幸,更是无父母的可怜者!小明明,有你父亲在牢中给我的信及作品,你要好好的保存。

小宝宝,你的母亲不能多说了,血泪而成。你的外祖母家在北方,河北省阜平县,你的母亲姓赵。你可记着,你的母亲是二十三岁上死的!小宝宝,望你好好长大成人,且好好读书,才不负你父母的期望。可怜的小宝贝,我的小宝宝!

你的母亲于长沙陆军监狱署泪涕

三月二十四日

3月26日,刽子手在监外高声点名。赵云霄喂完最后一次奶,强忍悲痛,把启明留给了难友,被刽子手架走了……

陈觉遇害后,他的父亲陈景环到长沙收殓了儿子的遗体,运回醴陵泗汾安葬。次年,赵云霄牺牲,因无法找到遗体,仅从监狱里接回只有一个半月的启明。小启明经受暗无天日的监狱折磨,体弱多病,4岁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