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轩退婚那天,我亲手烧了婚书 转身成了全京城最贵的金丝雀
发布时间:2025-07-27 16:44 浏览量:1
顾明轩退婚那天,我亲手烧了婚书。
转身成了全京城最贵的金丝雀。
留洋归来的少帅猩红着眼,一把掐住我的腰按在妆台上。
军装皮带硌得生疼,他咬着我的耳垂冷笑:
「镶黄旗的格格沦落到卖笑。林晚,你的骨头呢?」
我反手将翡翠簪子扎进他心口:
「骨头?早被顾少爷的退婚书碾成灰了。」
我指尖戳着他的胸口:
「顾少爷若是肯包养......」
他喘着粗气吻上来,眼底烧着疯劲:
「把我当恩客?」
我扯散他领带轻笑:「是我不要的男人。」
尾音骤然被他含进灼热的喘息,压抑着哽咽:「那现在要了我,行吗?」
01
顾明轩回国第一夜,便包了戏院全场。
我隔着纱帘拨弦,顾明轩军装笔挺如刀裁。
无名指金丝红绳在汽灯下泛着冷光。
那是我六岁用二十四股金丝绞的长命缕,此刻正缠在他那双好看的手上。
「林姑娘的琴音……」他摩挲着那枚红绳。
玩味开口:
「倒比台上的杜丽娘的魂还勾人。」
「顾少爷说琴音比戏好。」
班主谄笑着掀开纱帘,「林姑娘,还不谢赏?」
我歪头看向纱帘的缝隙。
顾明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与我的视线隔着薄薄一层纱相遇。
我慌忙地收回视线。
乱了手下的动作,一根琴弦断开割破了我的指尖。
血珠溅上纱帘上,晕开一抹朱砂色。
我在众目睽睽下走向后台,可以说是有些落荒而逃。
暗红的幕布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暗忽明。
一阵风吹过,在周身陷入黑暗的刹那。
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扣住我腰肢。
他滚烫的鼻息扑在我的耳后,让我浑身战栗。
「一个唱戏卖笑的角,也配养你这样的金丝雀?」
顾明轩掐着我的腰肢转了个身,将我放在化妆镜台上。
顾明轩的吻裹着血腥气撞上来时,我反手将发簪刺进他胸口。
「顾少爷留洋学来的礼仪,」我舔掉唇上沾的血,翡翠簪头正死死抵着他,「是专撬别人金丝雀的?」
他眼底一滩死水泛起涟漪。
「他们都说你是他的金丝雀......」军装皮带扣咯着我生疼。
「就是这般伺候人的?」
他握住我拿簪子的手,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可以说带点玩味的笑意。
抚摸着我的手指。
然后发力带着我的手将那枚簪子从他胸口拔出。
将沾了血的簪子拿衣服擦拭后,重新戴回我的发髻。
说实话,我对于顾明轩这种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满意。
这是对他退婚的惩罚。
能刺激到他,足以。
02
我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喉结:
「顾少爷,私下会见我,得加钱。」
我娴熟地勾起嘴角,露出妩媚的笑意。
我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沦陷了。
顾明轩却突然猩红着眼,把我禁锢在他的怀中:
「我的未婚妻也敢卖笑?」
我指尖戳着他的胸口:「顾少爷若是肯包养……」
他发狠吻着我的嘴唇,又重又急,喘着粗气:
「把我当恩客?」
我扯散他领带轻笑:「不过是我不要的男人。」
尾音骤然被他含进灼热的喘息,压抑着哽咽:
「那现在要了我,行吗?」
我想过很多种激怒他之后的下场,却没想到……
妆匣轰然坠地,在妆匣坠地的碎裂声中,他咬住我耳垂:
「祖宗牌位前磕过头的姻缘,你是逃不掉。」
怜生顶着未卸的杜丽娘妆冲进来,水袖拂过我渗血的指尖:
「顾少帅,你若是还想听曲,再找怜生便是。不必为难我的人。」
胭脂混着血珠,在他月白戏服上洇出红梅。
顾明轩的眸子在听到怜生的话立马沉了下来。
怜生拉开我与顾明轩之间的距离,在顾明轩阴冷的眼神注视下离开。
可深夜散戏时,黄包车刚拐进暗巷就被军用吉普截住。
我被一股力量强拽进车内。
顾明轩抱紧我,埋在我的肩颈处:
「当年退婚书不是我写的。」
我笑着摸了摸我胸口上的吊着的那枚翡翠扳指。
「重要吗?顾少爷如今是留洋归来的新贵,我不过是...」
他突然擒住我手腕,齿贝摩擦着我颈间。
可我忘不了,四年前退婚那夜,我在顾府门前伤心到昏厥。
我眼神渐冷。
推了推他,与顾明轩拉开了些距离。
彼此的鼻息扑在脸上,温热的。
「顾少爷这是要养金丝雀啊?可惜我是只秃了毛的夜枭……」
他突然发狠吻上来,乌龙香混着烟草味在唇齿间炸开。
我咬破他舌尖,却尝到咸涩的泪。
「跟我回家。」
他稍稍离开我的唇。
「或者我烧了这戏园子。」
03
眼前的人,和我曾经喜欢过的顾明轩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初见他时,我才六岁。
那时他眼睛亮得能映出我绣金线的红袄。
顾明轩伸出手给我塞了一颗很漂亮的琉璃球。
那时误以为是糖果,结果这珠子咯掉了一个我将换的乳牙。
九岁的少年还跪在长廊哄我:
「小哭包,等你换完牙了我就娶你。」
年幼时,顾明轩还曾带我到顾家祠堂前,学着大人的模样磕头拜宗亲。
他说:「磕过头告过祖宗,你就算是我的妻」
后来他翻过林府高墙时摔进海棠花丛,掌心擦出血痕,衣襟里揣着快捂化的薄荷糖。
薄荷味的呼吸喷在我耳后:
「等我以后能去西洋了,给你带一匣子的珍珠。」
后来他真的去了西洋。
却给我带来了退婚书和满城流言。
那时我便知道,顾明轩的诺言是钉进骨血的刺。
他给我造过摘星揽月的梦,我便当真以为能攀着月光逃出缠足的笼。
直到顾家退婚书砸碎了我的琉璃梦。
我攥着腕间的琉璃珠,嘴里的苦涩混着血腥味散开。
可他猩红的眼,与六岁那日偷塞琉璃球给我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扯散他军装领口,踮脚揪着他的衣衫:
「顾明轩,你欠我的,别想轻易偿还。」
04
深夜的荷花亭,凉风习习。
我望着池中残荷发呆,想起与顾明轩的再次重逢。
那一刻,积压多年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
曾经的悸动、爱慕,还有那该死的期待。
期待他能回头,期待他能找到我。
可我们都回不去了。
现在的他是留学归来的军阀新贵。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满清贵女,只是一个在乱世中靠着戏子鼻息苟活的琴师。
我在恍惚间,摸到了我胸口上的吊着的那枚翡翠扳指。
眸子里的眼神冷了几分。
我至今还记得宣统三年冬,镶黄旗林府的门楣上还悬着光绪爷亲赐的“忠烈传家”匾额。
阿玛将翡翠扳指塞进我手里时的桂花头油味,那枚扳指也是光绪爷赏的。
作为皇亲贵族的格格,在其他格格们学骑射的年纪,我却在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
可时代的更新交替,家景败落了。
我十二岁那年,阿玛欠了一屁股债。
看着辫子兵把家当扔出府邸,汉白玉台阶上摔碎的珐琅彩花瓶,刺眼又扎人。
我才明白,大清的黄昏将至,碾碎了我格格的身份。
阿玛心气高傲,不甘屈辱,最后投井一走了之。
留下我和额娘,孤儿寡母独活在这世上。
额娘咽气那日,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血:
「晚儿,记住……镶黄旗的姑娘,到死都得挺直脊梁。」
05
被抄府的那夜,寒冬飘雪,我站在顾府门前。
双手冻得通红,却还在不停地拍打那扇铜门。
「求求你,帮帮我吧。」
「我要见顾明轩,让我见他一面也行。」
我不依不饶地拍打着,直到胳膊失去力气,手也冻僵了。
最后,我瘫坐在门口。
雪花混着泪水落下来,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后来,守门的下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
「你还是回去吧。老爷说了,这几日不见任何人。」
我抹了抹眼泪,哀求道:
「我知道顾伯的难处,我不会为难他们。但我想见顾明轩一面,麻烦你告诉他,我在门外等他。」
下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你们这婚事,作罢了。现在这趟浑水,顾家是万万趟不得的。」
我不听,依旧朝门内喊着「顾明轩」。
那下人实在不忍心,俯身把我搀扶起来,往我手里塞了些银两。
「快走吧,你是见不到少爷的。」
我红肿着眼睛,声音沙哑:
「为什么见不到他?是他也不肯见我吗?」
「少爷半个月前就被送出国留学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这句话像一根寒刺,瞬间贯穿了我的心脏。
那日我跪在顾府铜门前,十指抠进冰碴里。
随后我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浑身麻木发冷。
顾明轩,是我不要你了。
06
那夜,铜火盆里的金线喜袍烧出诡谲蓝焰。
喜袍上金线凤凰在烈焰中扭曲,然后化为灰烬。
我拔下鎏金发簪掷向铜盆,火星子溅上手腕烫出红痕。
我亲手剪碎顾明轩的退婚书。
把退婚书放在火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那些字迹。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亮我眼底的阴霾。
手指被火苗燎了一下,但仿佛感觉不到疼。
直到退婚书化为灰烬,我才肯收回手,指尖已经起了一个水泡。
「顾明轩,婚书我已经烧了。」
我转身看向窗外。
想起额娘临终的嘱咐,终究是没能听她的话。
我的骨头早被顾家门口的那场雪碾成了渣。
07
次日,我在暗红幕布后调着琴音。
牡丹香混着脂粉气漫了过来,怜生拿描金折扇抵住我的下颌。
「给我唱几句《游园惊梦》。」
怜生描着眉,从镜中瞥我,「唱错一句,便加练一个时辰。」
我拨着琴弦冷笑:
「怜老板养雀儿的手段,比八大胡同还下作。」
他突然拽过我脚踝的锁链,凤眼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当年雪地里快冻死的野雀,如今倒嫌上笼子脏了?」
我起身,学着他唱戏的模样。
「腰要软,眼要毒。」
他忽然掐住我后颈按向化妆镜。
镜中的我发着颤,可他的凤眼在暮色中淬着毒。
「抖什么,你害怕我?当初的你可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我忽地想起那年落魄之际,我被追债的人逼到巷子深处。
血侵染了我素色的衣袍。
那夜,我蜷缩在雪地中等死。
怜生的蟒纹戏服就这样出现在我血色浑浊的眸中。
「你就是顾家的那位被退婚的...未婚妻?」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嘴角血迹。
「倒不如做我的笼中雀有趣。」
「你只要唱一曲或弹一曲,就能得一块银元。」
手提灯笼映着他半边妖容。
怜生将玄色大氅遮住我的半边身躯。
那时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我死死盯着他。
他红唇一笑,冰凉的手指摩擦着我的唇。
我使劲浑身力气咬破他的虎口。
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溅在雪地上,妖艳的像朵红玫瑰,和他一样。
可他却笑得眼角上扬,用染血的手指点着我的唇峰:
「金丝雀要啼血才动人,好烈的性子,锁起来的话应该更有趣。」
08
自那以后,我的脚踝处勒着一个小巧的金锁链。
在后台时,常能听见锁链晃动的脆响。
思绪被怜生放在桌子上的烫金请柬拉了回来。
「今夜法租界有场拍卖会,听说有林家的旧藏作为压轴。」
我内心并无波澜。
那些物品也只是人们给它们赋予了非凡的价值。
可当我真正坐在拍卖会场时,我的心还是不由得收紧。
「最后一件拍品,前清朝东珠耳坠。」
当黑色天鹅绒布掀开的刹那,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对坠子分明在额娘咽气下葬时还戴着。
那些讨债的人真是连人都算不得。
坟墓都敢刨,死人之物都敢偷。
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你又抖什么?」
怜生忽然掰开我的五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唇印上我的手背。
「想要它,那就眨眨眼睛。」
他袖口叮当响,却故意将手停在举牌边缘。
「你这身傲骨,我折定了。」
我咬紧后槽牙,假面微笑,拽出自己的手。
一头沉寂了好久的人,突然举牌。
「五千大洋。」
顾明轩冷冷的声音吸引了我的目光。
一整场他都不曾举牌,可现在的他是在吃醋吗?
一旁的怜生低笑出声,可手中的软刺却抵着我的腰枝:
「顾少帅出手果真阔绰,看来顾少帅对别人的玩物格外上心啊。」
我这是被羞辱了吗?
我攥紧面前的桌布,靠近怜生的耳旁:
「你别太过分了!」
可他凤眼一眯,手下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疼得我直吸了几口气。
「诸位见笑了。」
手下的软刺抵着我,轻笑着。
「我家雀儿就是爱招野狗。」
09
瞬间周身炸锅了,都低声议论着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仿佛他们是这场闹剧的看客。
我望向顾明轩似笑非笑的眼底,是汹涌的岩浆。
攥着竞价牌的手背青筋暴起。
怜生正准备举牌加价。
「一万大洋,连人带耳坠,我都要。」
顾明轩扯了扯领带,喉结在绷紧的颈线间滚动。
「顺便提醒一下怜老板,拍卖会不是戏园子。」
他走上展台,拿起那对坠子,走向我。
怜生笑眯眯地拉起我,我挣扎着。
他的手却划过我手腕间的红痕,那是今早逼我练唱时捆的。
我本能地缩了缩手,却被他掐着腰威胁道:
「乖,别乱动。」
正当我悻悻地撇了撇嘴时,顾明轩一把将我拽进带着雪松香的怀中。
我颈间的那枚扳指咯在两人紧贴的胸口,隔着他狂跳的心脏。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突然炸裂,在黑暗降临的刹那间。
腰间有双手揽住我,快速躲进帷幕后。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知到一种强大的气场。
在我们走出拍卖会场的门时,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漆黑一片,人们在黑暗中哄闹着。
我看到了一双凤眼,是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无论我怎么逃都逃不掉。
10
顾明轩将我带回顾公馆,将我放在他平时办公的书桌上。
俯下身,把我圈在他的臂弯里。
「你当怜生的锁链是摆设?」我晃着脚踝金铃讥讽。
尽管心里还是有点感动他带我逃跑。
他猛然抓住我脚腕的力道像要把骨节捏碎,另一只手却极轻地抚摸着那因为锁链磨红的皮肤。
这种割裂的温柔最诛心。
「疼吗?」
他呼吸喷在我耳后最为敏感的地方上。
我嗅到大学图书馆的羊皮纸味,西洋的咖啡渣香。
还有我永远够不着的、新世界的风。
我声音发颤:「不疼。」
他俯下身,单膝跪地。
从口袋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垫在锁链下面。
手帕一圈圈缠绕,顾明轩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我。
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眸,那里面盛着让我心碎的温柔。
他总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扰得我心乱哄哄的。
明明心里曾暗下决心,就这样与他保持着距离。
11
做完这些,转身走向书架。
没过一会他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子。
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忽然握住我的脚踝,素白罗袜边缘,淡青血管蜿蜒进绣鞋里。
我不知道他要干嘛,身体微微颤抖着。
「当年你说缠足疼,我偷了父亲的怀表想带你逃走。」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棉布灼人。
「虽然后来,你没有再缠足。但你的脚受了伤,还是这么凉。」
他竟然还记得。
记得幼时,阿玛要让我缠足,说什么裹得三寸小脚的女人将来好嫁人。
下人们按着我的手脚,额娘在一旁安抚我:
「乖晚儿,你忍一忍,这个很快就不疼了。」
仅那一次,我疼的撕心裂肺,哭的死去活来。
仍谁来都安抚不了。
顾明轩听了之后偷偷溜进我的闺房,见我哭得上不来气,拉着他的手说缠足好痛,我不要缠之类的话。
他那时也还小,见我哭得伤心,他也抱着我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再次来找我,替我解开缠在脚上的白布,眼神坚定。
「晚晚,我带你逃离这里吧。我有钱,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泪眼婆娑,天真地问着:
「只要离开就不用缠足了吗?」
小孩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点着头。
他攥住我的脚踝,睫毛颤得像惊飞的蝶:
「以后我护着你,再不让你疼了。」
只是最后阿玛和额娘还是心软了,便再没让下人按着我缠足。
可那双脚还是受了伤,站不了太久,还总是发冷,留下了后遗症。
他从那个瓷瓶子里挖出一些膏体,一手握着我的脚掌,另一只手将膏体有力度地打圈按摩着我的脚踝和脚背。
膏体被激发出淡淡的药香。
掌心滚烫的温度包裹着我,让我一时间失了神。
12
我忽然扯过他的领带,发狠般的咬住他的锁骨,咸腥漫进口腔时听见他闷哼:
「晚晚,我带你逃走吧。」
而顾明轩则是将我抱紧,一只手扣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则牢牢将我环在他的怀抱中。
吃痛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
熟悉的话语,如同当年我缠足时他说要带我逃走的话。
可最后我们没有逃走。
窗外的月光就那样柔和地洒在我们的身上。
我的牙齿深深嵌进他锁骨处。
要留疤的,我恶毒地想,就像他在我命格里刻下的疤一样。
可当他的手终于抚过我的后颈,滚烫的唇碾过锁骨下的海棠纹身时,我竟在满嘴血腥里尝到泪水的咸。
我还是松了口,在那海棠纹身上留下了我的齿印。
「你疼吗?」我突然又开始后悔,抚着那有些鲜红的齿印。
可顾明轩却替我擦去唇上的丝丝血迹,鬓角冒出点点冷汗。
眼神如初,牵扯着嘴角的笑,「我不疼,这道伤,换你回来,值得了。」
「顾明轩,」我的指尖抚摸着那处纹身,「缠过足的鸟飞不远。」
耳后的长发垂下来,遮住眼角将坠未坠的水光。
他沉默着抚上我的脚踝,「那我陪你。」
我沙哑着说了一个字:「好。」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起身亲吻我时,扶我腰的手仍在抖,像握着一捧将熄的星火。
13
我躺在他的床上,熟悉的雪茄香混着西洋薄荷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已经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被包裹在被子里。
顾明轩换好睡衣走进来时,看我裸露在外的肩头,顿了几秒。
然后把我裹成蚕蛹,放在了旁边。
躺下了。
我挣扎着爬了出来,靠近他。
没想到顾明轩竟然把被角压得死死的,我连个手都钻不进去。
我学着戏园子里的那些姐姐们,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香肩。
用手轻绕着他的发丝。
「顾明轩,你怎么不理我?」
这个人平时看着挺凶,但一到这种时候就怂了。
顾明轩背过身,「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到门口睡。」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支起半个身子,鼻息软软地扑在他的脸颊上。
「顾明轩,大清朝都亡了。如今的我我是怜生养的雀,是戏院子里卖笑的琴娘,早不是你镶金裹玉的未婚妻,你还愿意爱我?」
他突然起身将我按倒,「我说过了,你是我磕过头告过祖宗的妻。我对你真心可鉴,要剖开看看吗?」
说着他拿着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我触摸着皮下狂跳的心脏。
那天我拿簪子扎的伤口。
我仰头在那疤痕处轻轻落了一个吻。
我感受到他身躯一震发颤。
这次顾明轩没有躲,低头喘着气看着我。
呼吸很不均匀。
「林晚,别拿戏子勾引人的那一套对我。」
他眼眸里仿佛还是那个梳着旗头的格格,青涩又美好。
说实话,接下来该干嘛我也不知道。
「你放心,我只是个琴师,你忘了?戏院里揽客的那一套我还没学会呢。」
说罢,我便从他怀里钻了出去,在一旁睡下了。
而顾明轩的呼吸声好像一整晚都不均匀。
14
夜深了,顾明轩在一旁熟睡。
我却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蜷缩在床角。
忽然我觉得喉间一阵血腥味,一股液体涌了上来。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靠着门。
我吐在手心里,借着微亮的灯光,那一抹暗红格外醒目。
我忽地想起了我在拍卖场看到的眼神。
是怜生。
我忍着疼痛踉跄地走进夜色中,赤脚。
我见到怜生的时候,他正在描眉,胭脂笔尖悬在眼尾朱砂痣上:
「哦,舍得回来了?」
我将那带血的手帕放在他面前。
不解地质问着:
「你怕我逃跑,拿锁链拴住我,我理解。那这又是什么,你为什么给我下毒?」
他起身靠近我,冰凉的手掌覆住我眼皮。
「当年你被顾家退婚,被追债人打到不省人事,倒在雪地里时,是我救了你。」指尖下滑至锁骨凹陷处,「你忘了?」
我嫌弃地扭过头,拍开他的手。
冷冷地盯着他:「我没忘。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你。」
「我说过,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金丝雀。我救了你,你却想逃走。」
「所以,我只能亲手毁了你。可我也很心痛的,毕竟你是我亲自『喂养』大的。」
他眼底的疯狂让我忍不住颤抖。
我抄起梳妆桌前的剪刀狠狠抵住他的喉咙:「给我解药。」
「解药啊…」他忽然轻笑,描金护甲轻轻推开剪刀。
怜生解开胸前的盘扣,露出缠着纱布但仍渗着血丝的胸口。
然后猛地把我手中握着的剪刀往他心口捅。
我急忙收回手,可他却笑着:
「这毒叫‘锁雀’,」他将药瓶塞进我掌心,眼底癫狂如戏中的杜丽娘,「每日离了我的血,你便痛如削骨,最后毒发身亡。」
眼睛瞥向一旁的玫瑰膏。
每日怜生盯着我唱曲时,都会亲自为我调冲,说有润嗓子的功效。
原来是......
用他的血做的。
顿时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15
他脚边炭盆煨着药罐,苦香中混着铁锈味。
原本你要是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便会一直用血喂养你。
「可惜你不乖。」
他赤脚踩碎满地药渣,蹲下身将我脚踝的锁链打开:
「现在的你滚回顾明轩怀里等死,多好的一出戏。」
「只是不知百日之后,毒素侵入你的心脉,顾少帅还愿不愿抱着一具死尸……」
他将那副禁锢着多年的锁链丢进了一旁的炭火中。
我砸碎药瓶,琉璃渣混着血溅上衣摆:
「你救我,与我而言是恩;锁我,是仇;害我,是恨——今日两清了。」
他忽然拽住我衣襟,露出心口溃烂的刀伤:
「清不了!从雪地里捡你回来那日,我就没想过放手!」
可我还是强硬的转身离开。
走远时听见怜生唱起了《牡丹亭》。
他的身影拂过窗纸,隐约听到了一句「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铜钱大的海棠花影子落在我脚边,像一串殷红的血珠。
我回到顾公馆后,没有将自己中毒的实情告诉顾明轩。
我抬眼看着顾明轩在院中为我种花,然后会傲娇地凑过来索吻。
这些美好的画面仿佛偷来的一般。
能有这样美好的一段时光,我很知足了。
他处理公务时,我便在一旁为他抚琴奏乐。
他闲暇时会教我识字。
笔尖划过宣纸,沙沙作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双腿交叠着,单手支颐。
见我盯着他不说话,顾明轩便摘下眼镜,起身走到我身边。
俯下身,滚烫的呼吸扫过我的耳垂,心里一阵痒痒。
他仔细检查着我临摹的字,忽然握住我拿钢笔的手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一个「主」字。
「你看,民主的『主』字,要写得顶天立地。」
我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力度,认真地写了几个字,抬头看向他。
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暧昧又压抑的气息。
两人的身躯都微微发颤,是我的克制,他的隐忍。
「好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指间,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我微微仰头,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眼角。
这个本该在大洋彼岸的人,此刻眼尾染着我的胭脂。
16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一天,顾明轩出门处理军务,我便请了一位刺青师傅上门。
我指着右侧锁骨处的位置,「劳烦师傅在这帮我刺一朵海棠花。」
师傅用朱砂刺着海棠花。我细细地感受着,每片花瓣都要扎十九针。
原来刺青这么疼,顾明轩锁骨处的刺青面积比我的要大得多。
最后疼得我心口痛,鼻尖沁出丝丝细汗。
事后,我蜷在顾公馆的西洋浴缸里,看着镜中那朵朱砂海棠花。
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抚摸那处时,指间的戒指在灯光下忽然闪得耀眼。
那是顾明轩亲手为我戴上的,他说这是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说要给他做一个,可他却指着自己的那根红绳戒指说:
「有这个就够了,等我们以后结婚了再正式佩戴一样的。」
戒指内圈刻着「挚爱晚」,可我知道我是等不到他三书六礼的那天了。
我赤着脚伫立在二楼阳台前,看着园中略见枯萎的海棠树。
虽然脚踝处的锁链早已解开,但怜生给我种的毒络顺着我的经络在皮下疯长。
「怎么又赤脚?」
顾明轩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略带寒气的硬挺军装紧贴着我。
真是奇怪,明明已是深秋,我却感受到了温暖,仿佛透过我的心口流入四肢百骸,渐渐暖了我疼痛麻痹的身躯。
他脱下手套,将我抬坐于阳台边上,握着我的足尖呵气。
捧于他的心头上。
他总说我畏寒是因幼时缠足,却不知今早我对着铜盆咳出黑血时,早就对冷热有些麻木了。
我吐了一下舌头,朝他卖乖着:
「那顾少爷要怎么惩罚我呢?」
他虽继续低头给我揉搓着脚背,但嘴角那抹笑意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收回脚,将他拉起来,亲了他一下。
歪头看着他:「这样可以嘛?」
顾明轩眼皮跳了跳。
紧接着他将我扣在怀中,滚烫的吻一路落了下来。
他吻得很深,掠夺着我每一寸的呼吸。
直到我有些腿软站不住,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的唇。
我为了遮盖脸上苍白点血色所涂的胭脂,此刻都蹭到了他的脸上。
我向他展示着锁骨处的刺青,他心疼得不行,还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我一把推开:
「别亲,还疼呢。」
17
我跪在观音殿蒲团上时,檐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檀香混着硝烟味钻进肺腑,激得喉间毒血翻涌,在签筒外渗出一道血痕。
施主求什么?
想起近日顾明轩多因战事而忙碌,我便想着求一个平安签。
刚要张口:「平安...」
老僧递来的签文突然被蟒纹折扇压住,怜生的胭脂香盖过佛前青烟:
「自然是姻缘签咯。」
他抽取了一张姻缘签递到我面前,那双凤眼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无视他的存在,绕过他找老僧求来了一张平安签。
虔诚地跪拜佛像,然后将它挂于院中的树上。
「菩萨渡得了别人,可渡不了你。」
怜生我抵在放生池畔。锦鲤簇着他水红的戏服下摆。
轻佻着我的下巴。
「顾明轩平时把你护的那么好,今天倒舍得放你独行了?」
我挥开他染着丹蔻的手,他手中的佛珠勾着我的衣领应声而断,佛珠滚落池中溅起涟漪。
「他不是你,不会轻贱别人的生命。」
他忽然擒住我后颈,擦拭着我嘴角的红痕:
「轻贱?」
他忽然指着衣襟里心口处的刀痕。
「我忍痛剜了自己的心头血取血制药,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池中锦鲤啃食着池中的佛珠上。
真蠢,明明不能吃,它们却争先恐后的当个宝。
「哦,你能好心到给我制药,怜老板唱的是哪出戏?」
我拂开他递来的青瓷瓶,却在转身时被池边青苔滑倒。
锦鲤惊散间,怜生接住我后仰的身子,将青瓷瓶塞进我的手里:
「我要你活着恨我,总好过死着念他。」
我站稳身子,垂眸瞥了他一眼,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可你明知道毒已入心脉,我活不久了。」
「只要我活着,你还在我身边。你的命我能续几天,你就能活几天。」
可我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便往外走,朝他挥手婉拒:
「多谢,但不需要。我能活多久是我自己的命数,不需要你这样付出。」
18
顾明轩忙于军事好几日,有段时间总是晚归。
唯一一次早归,我刚吐完毒血,正拿着檀香熏衣服以此来遮盖血腥味。
他从檀香染透的曦光里走来,军装下摆沾着硝烟与血渍,小心翼翼将我冰凉的手揣进怀里。
「听李妈妈说,你最近总往寺庙跑啊?」
他下颌新添的擦伤蹭过我的额角。
「不是说好等我休沐日的时候陪你去嘛?」
我拿出袖口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顾明轩下颌处的擦伤。
「拜佛祈福,不在于人多,而是在于心诚。」
他微微仰了仰头,伸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粗长的呼吸从我的头顶传来。
「好,你也别太累了,最近你的气色感觉不太好,回头我叫李妈妈做些补品,抓几副补药。」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是很苍白啊,明明胭脂已经涂了很多了。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怜生调配的「解药」也只是缓和一下我身体的疼痛。
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瞒不住他的。
我回过神,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顾明轩的视线,微微皱起的眉梢中透着对我的心疼与关心。
「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吧,我回头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在他的注视下,我还是选择找个理由将他搪塞了过去。
晚饭过后,他和以往一样待在书房,拿着钢笔写着什么。
我便在一旁抚着琴,奏了一首《渔舟唱晚》。
顾明轩写得很入迷,我一曲结束后他还在写东西。他的身影挺拔如松,眉宇冷峻,让我如痴如醉。
许是他发现了我的目光,用着那双如同清月的黑眸看着我,眼底似有一汪柔情水。
顾明轩的存在像是我晦暗人生中的一束光,温暖诱人,让我总是忍不住想靠近。
所幸我没有错过他,捉住了这束光,贪恋着哪怕只是片刻的温暖。
因为喜欢,所以会想靠近。
于是我笑了出来。
顾明轩放下手中的笔朝我走来,手中是一张洒金红笺。
坐在我身边,揽过我的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我。
「这是婚书,我写给你的。」
我接过那封婚书,指腹反复碾过「琴瑟和鸣」四个字。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精彩美好的部分,可我早已中毒,侵蚀了肺腑。
「好,等来年海棠花开就签字。」我强压着眼中的泪水,鼻头的酸涩,「总得给你些时间想清楚吧,别后悔了。」
他忽然攥住我手腕,枪茧磨得生疼:
「林晚,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不会后悔。」
「但,对你我要的是心甘情愿,不是委曲求全。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我...」话未说完就被他含住唇瓣,艳红的婚书在我盈满了泪的视线里渐渐模糊。
「不急,我等你。」
他抵着我鼻尖呢喃,「今早前线传来急报...」
我指尖猛地攥紧他的袖口,军装铜纽嵌进我的掌心里。
窗外秋蝉突然噤声,满殿菩萨低眉。
「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
「后天。快则半月,慢则……」
他喉结滚动,那只大手揉了揉我的发顶,「等我回来,你会签字的吧。」
我默不作声,只是将那封婚书紧紧地捂在怀里。
烫金红笺被体温捂得发皱。
19
临行前夜,顾明轩在书房处理军务至三更。
我端去参汤时,见他伏案小憩,钢笔尖在电报纸上洇开墨团。
月光爬上他眉间川字,我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眉眼。
指尖突然被攥住,他闭着眼将我拉进怀里,沉重的呼吸扑在我的耳朵后:
「怎么还没睡?」
「梦见你...」我咽下后半句,唇瓣蹭过他突起的喉结,「变成鸽子飞走了。」
他低笑震动胸腔,钢笔滚落在地:「那得让晚晚给我系个铃铛。」
军装皮带扣硌着腰肢,我仰头数窗外星子。
紫檀木案上的台钟当当敲响,惊起夜栖的寒鸦。
他突然咬住我耳垂:
「等我回来,把婚书签了可好?」
我望着玻璃窗上重叠的影子,环住他的腰肢:「若是...」
「没有若是。」
他扳过我下巴深深吻下,乌龙茶香混着铁锈味在唇齿蔓延,「这次换你等我。」
临行前,我提议为他刮一次胡子。
水池的水声哗哗响,我用毛巾打湿着顾明轩下巴处的皮肤。
他的双手支在我的两侧,将我圈在一个略显狭窄的空间里。
而我手中的刮胡刀在他的脖颈处,就这样在他皮肤最脆弱的地方游走着,偶尔激起他难耐的吞咽。
周遭仿佛也起了绵密的泡泡,将空气都变得黏腻起来。
在擦拭干净后,我忍不住仰头轻啄了一下他的喉结。
或许这是我们默认的一种信号,我们再次吻在了一起。
不知怎的,心好痛,不是毒发时的那种痛感,这种疼痛似是要把我撕碎的感觉。
是这颗腐烂的心也在舍不得他吗?
20
战火比预想中来得快,烧红了半边天。
我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收了一名孤女做学徒,想着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琴艺尽数传授给小荷。
战争殃及了许多无辜,致使许多孩子都丧失至亲,无家可归。
我便假借开办琴堂的名义,收留了许多小孩,让他们能有个「家」。
时间一长,孩子越来越多,小荷便搬过来与我一起同住,共同照料那些孩子。
我白日和小荷帮助那些受伤的百姓包扎,照顾因为炮火声受到惊吓的孩子。
夜深人静时,我便会取出那把陪伴了我多年的古琴,弹奏着我最爱的曲子。
琴声悠扬,仿佛在诉说着我对心中挂念之人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小荷在全部学得我的琴技时,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无法长时间站立,开始每日不定时地咳血。
一个夜晚,她边擦自己眼角滑落的眼泪,边跪在蒲团上替我擦拭着嘴角的血。
「疼吗?」她背对着我,淘洗着带血的手帕,声音抖得不像话,像只冬日里冻僵的雀儿。
我摩挲着指间的戒指:「小荷,别害怕,我不疼。」
听到我勉强的安慰,她还是擦着眼泪跑开了。
次日便拗不过小荷的强求,请了一名大夫给我把脉。
我半倚在床上,胸脯微微地喘着气:
「大夫,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我就想向你确定一下,我能挺过这个冬天,活到开春吗?」
可大夫沉默不语,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
我便知道。
21
午夜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觉得身旁有个黑影在注视着我。
恍惚间,我喊了一声:「顾明轩?」
可等我听清那人的声音,我才知道来的人是怜生。
「哼,你就这么想念他,连我都能认错。」
他一挥衣袖,坐在我的身边,将我扶起。
我才借着月光看清怜生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妩媚妖艳的五官,只是脸色苍白了不少。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瓷瓶,我再熟悉不过了。
他将瓶口递到我的唇边,我用力撇过脑袋,避开了他的投喂。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所谓的解药。」
他突然发狠灌我,温热血浆滑过喉管。
我尝出比玫瑰膏更苦的滋味,那是我的无助绝望的泪。
「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呢!」他掐着我下巴嘶吼,胭脂被泪水冲成沟壑。
「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被灌药呛了一口,我侧身一咳,一股腥甜的毒血从喉间喷涌出来,霎时染红了怜生月白的长袍。
他一下慌了神,急得用他平时宝贵的不得了的手去捧我嘴角溢出的血。
我平复着那股劲,吞咽了口中的余血:
「那年雪地里...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开始说话都费劲了,我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接着说:
「可你只是想折断我的翅膀让我做你的金丝雀,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想要自由。你给不了我,我也满足不了你。」
他卸了力道,瘫坐在床头,失了神。
「最后一次...」他握着瓷瓶手在颤,「把药喝了,我放你自由。」
我无奈地撇嘴笑了笑:
「你明知道,喝了这药我也活不了多久的,何必呢?」
他忽然痴笑起来,轻轻擦拭着我嘴角的血痕。
「至少撑到他回来吧。」
我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便也不再多说。
怜生在给我喂完药之后,
「我的雀儿长大了,终究是要飞走了。」
说罢,步履缓慢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的背影,孤独又高傲。
22
空袭警报响起的那一刻,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空袭!是空袭!」街道上有人大喊。
暮色下的天空上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红。
「小荷,」我忽然说,「快去带那些孩子们去附近的防空洞!」
我强撑着身体,看着最后一个孩子被安全转移走,我义无反顾的回到了家中。
找到那封珍藏在鎏金匣中的婚书,放于怀中。
我奔向长街,街道上的人群骚动,许多孩子被人群推搡着摔在了地上,尖叫与哭喊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我站在街道上,数着心跳的次数。一下,两下,三下......在第七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声。
流弹就在我的身后炸开,在青石板上炸出了深坑。
我先是一愣,然后浓烟中忽然传来孩童啼哭,瓦砾堆下露出半截藕臂。
「阿娘...阿娘...」稚嫩呼唤扯住脚步,我转身刹那,戏园方向腾起冲天火光。
我来不及思索,随即便徒手扒开房梁废墟,哪怕掌心被划破,我也拼命地想把那个小孩拉出来。
最后一枚炮弹落下时,我护着孩子被一股气浪扑倒在地上。
我意识有些恍惚了,直到身下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我才慢慢清醒过来。
我强撑着无力的身体,将孩子从怀里抱起来。
周身熊熊烈火,尘土飞扬。
孩子抱着我哭着喊:「姐姐。」
我几次要撑不住了,想要倒下,但我的意识告诉自己,还不能倒下。
我踉跄着爬起来,先是牵着那孩子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将我拖倒在地。
直到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侥幸躲过流弹跑了出来。
我一把拽住那男人的裤脚,求他带着这个孩子一起逃。
男人在犹豫了几秒之后,便接过那小孩的手,抱起她往前跑着。
23
我看着他们跑远后,喉间的那股血腥再也忍不住了。
我嘴角溢出鲜血,踉跄地往前走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包裹着我。
剧痛从心口炸开时,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艰难地抬眸,仿佛看见顾明轩军靴踏碎瓦砾朝我跑来。他的军装已经沾满尘土,他背后是烧得赤色的云,眼神带着些惊恐。
就在这时,漫天飘起今年冬日第一场雪。
我像一片落叶般坠落,倒在血泊中,看着顾明轩染着血色的轮廓朝我奔来。
他将我抱在了怀里,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婚书...」我颤抖着拿出怀中展开染血的红笺,我蘸着嘴角溢出的血,在「林晚」二字上重重按下指印。
我艰难地抚上他流泪的脸颊,语气故作轻松:
「你看,这婚书我已经签上字盖过章了……」
炮火映亮他猩红的眼。
「要活着...」我最后抚过他伤情的眉眼,「替我看看新世界...」
他的嘴唇上下扇动着,我却怎么也听不清,像是演了一场默剧。
视线模糊前,我看见他撕心裂肺的口型。真奇怪,炮火声这般震耳,我却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我爱的人所说的花话,像是演了一场默剧。
我眨了眨眼睛,我这短暂的一生似走马观花一般,模糊地闪过,无论我怎么用力看都看不清。
在顾明轩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合上了眼。
我终是没能等到来年开春的海棠花开。
雀儿自由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这般断井颓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