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兰姨下葬后,我带着一把故人所赠的弯刀,离开了安平镇(完)
发布时间:2025-07-23 18:08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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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突然传出消息,忠勇侯有个女儿前来认亲,瞬间引起一片轰动。
早些年,老忠勇侯战死沙场,之后世子承袭爵位出征前线。
经过长达七年的艰苦战斗,边关传来大捷,但忠勇侯却不幸捐躯。且他未曾娶妻生子,至此,忠勇侯一脉宣告断绝。
忠勇侯府里仅剩下一位老太君,她的丈夫和儿子都为国牺牲。
虽获诸多殊荣,可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然全白。
然而,八年后竟突然冒出一个忠勇侯的遗腹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一直低调隐于京城的忠勇侯府。
钟亦是忠勇侯的遗腹女,今年十二岁。
我暂时担任她的护卫,陪她一同进入忠勇侯府。
钟老太君见到钟亦的那一刻,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旁人虽未言语,但心里已然明了,这结果确凿无疑。
只是老太君接受得似乎过于迅速,这让我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诧异。
有位早年见过忠勇侯的贵妇人,仅仅看了钟亦一眼,便不禁暗自感叹。
实在是太像了,如此相像,怎么可能不是忠勇侯的血脉呢?
皇宫派人来验证身份后,皇帝颁布圣旨,钟亦从此成为了明珠郡主。
先前还在观望的世家权贵们纷纷行动起来,各式各样的宴会请帖如雪片般飞向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向来深得皇帝重视,可随着忠勇侯父子的离世,钟家已经退出权力中心十几年。
即便现在有存续的血脉归来,但时隔多年,往日的君臣情分还剩下多少,实在难以预料。
皇帝没有兄弟姐妹,且膝下没有女儿,钟亦回来就被封为郡主,一下子成为了天下贵女中的翘楚。
京城那些精明世故的人由此便看出,忠勇侯府依旧在皇帝的关注之内。
“你打算去这些宴会吗?”我拿着一沓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请帖,问钟亦。
她神情清冷,倚靠在榻上,手中捧着书卷。
小小年纪却尽显风流气质,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钟亦抬起眼睛,轻声说道:“去丞相府的那个吧。”
我打开印着墨兰图案的信笺,轻轻抿了抿嘴。
第二天,到了赴宴的日子。钟亦觉得麻烦,只带上了我和王嬷嬷。
一辆普通又低调的马车朝着丞相府飞驰而去,赶车的马夫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之人。
由于王嬷嬷也在,我和钟亦在马车上并未交谈太多。
到达丞相府时,其他各家的马车已经停了不少。
或许是得到了我们出府的消息,丞相居然亲自出来迎接钟亦。
我扶着钟亦下车后,赶忙低下头,生怕对面的人看到我脸上嘲讽的笑容。
不过是一场女儿家的赏花宴罢了,何必要劳动丞相亲自出门迎客,无非是看中了钟亦身上的圣宠而已。
这位芝兰玉树、年少成名的丞相大人,果然是醉心于权势的典范。
终于,我和兰简行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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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亦入座后,周围还有很多空位。
她打发走前来招呼的贵女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斜靠在椅子上,轻声问我:“看清楚了吗?”
我盯着腰侧的弯刀,轻轻点了点头。
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娇叱打断:“哪家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竟敢把利器拿到主子们跟前!”
一位贵女冲了过来,刚开了个头,就被另一个声音喝住:“宛宛,不得对郡主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宛宛贵女虽满心愤怒,但也不敢违抗,只好强忍着不悦,匆匆行礼后坐了下来。
“郡主见谅,宛宛年纪尚小,家里人把她宠坏了,绝无冒犯之意。”说话的贵妇人走上前来。
“你是谁?”钟亦抬起头问道。
贵妇人先是一愣,很快脸上又堆满了歉意:“是我失礼了,郡主初来京城,可能还不认识我。
我是此次赏花宴的发起人,林芝华。”原来她就是丞相夫人。
钟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摆弄起衣服上的带子。
林芝华看到钟亦头上的玉簪,可能想借此拉近关系,便夸赞这簪子做工质朴,别有一番趣味,还询问能否让她看看。
钟亦看了我一眼,我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取下递给林芝华。
她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没多久便递了回来,嘴里说着有趣,可钟亦并未回应。
林芝华轻轻一笑,并不在意钟亦的冷淡,从容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宴会,无非是赏花吟诗、行酒令,还有人献艺舞剑、泼墨作画。
京城的宴会大多如此,我和钟亦感到十分无聊。
我看到天色渐暗,便悄悄给钟亦使了个眼色。
钟亦对王嬷嬷说她要去更衣,林芝华微微点头,她身旁的一个丞相府丫鬟便主动上前带路。
丞相府不像忠勇侯府那般宏大开阔,其布局精巧,三步一景,五步一画。
到达地方后,钟亦只让我跟进去,让王嬷嬷和那丫鬟守在门口。
钟亦问我需要多长时间,我考虑了一下这里的布局,估计大概需要一盏茶的工夫。
我蒙上脸从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抬头看了看,选定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没过多久,我来到了兰简行的书房外。
之前他迎接钟亦进门时,我特意落后几步,看准了他走去的方向。
正好此时门口有个小厮被兰简行打发去拿东西,我顺利地来到了兰简行面前。
他一脸疑惑,就在这时,我腰间的弯刀出鞘,刀刃上映出他惊愕的表情。
等小厮推门进来时,我已经回到了钟亦身边,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钟亦带着换了装扮的我和王嬷嬷回到宴会现场时,消息刚刚传到林芝华的耳朵里。
赏花宴结束后,丞相府开始送客。
随着诸位贵女的马车纷纷离去,一则消息也随之传开:丞相遇袭,生死未卜。
3
我和钟亦坐在回忠勇侯府的马车上,脸色十分凝重,因为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难道这么快就被怀疑了?
我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许是每辆离开丞相府的马车都被人监视了。
那窥视的目光一直到我们进入忠勇侯府才消失,不管对方是谁的人,至少是进不了忠勇侯府了。
“生死未卜?”钟亦略带玩味地看着我。
我坐在贵妃榻上,仔细擦拭着弯刀。
其实我只是用刀背将那个人打晕了。
“他不是兰简行。”
我打晕他后检查了他的肩胛骨,发现上面并没有状似兰花的胎记。
兰姨原本不姓兰,她是在生下孩子后,看到孩子肩胛骨上的胎记才改姓为兰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检查,是因为我一直好奇兰简行为何看起来真的像个男子。
实际上,兰姨的孩子本是女儿身。
若不是我无意间听到兰姨病重时的呓语,这个秘密恐怕会被她一直保守下去。
我不想去深究兰姨为什么要把女儿当成男子养大,还送她去参加科举考试。
就像我和钟亦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苦衷。
兰简行应该明白,她的母亲日日夜夜都在为她担惊受怕,即便在病重之际,也依然牵挂着她的安危。
可她却如此狠心,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不曾寄回家!
兰姨去世后,我和钟亦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京城了。
钟亦吃惊地问道:“他不是兰简行?那真正的兰简行去哪了?!”
“我检查完就离开了,没有伤害他,不知道是谁在我走后下的手。
真正的兰简行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我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钟亦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小姐,老太君请您去漪春堂。”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等我和钟亦到了漪春堂,只见老太君正客客气气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老太君看到钟亦后,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并向她身旁一位气质不凡的少年介绍起来。
这位少年是太子,当今皇帝与皇后的儿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他奉皇后之命前来接钟亦进宫。
说是皇后和皇帝与忠勇侯自幼一起长大,如今故人已逝,没想到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
可让太子亲自来接,是不是有些太隆重了?
我满心疑惑,却无处询问答案。
我们跟着太子进了宫。
太子为人温和,谈吐得体,让人感觉如沐春风,钟亦难得地露出了几个笑脸。
到了皇后的宫中,这里宫女和内侍众多,都垂着眼安静站立,气氛庄严肃穆,井然有序。
太子目不斜视,径直带着钟亦走进大殿,我则被拦在了门口。
不过这样也好,更便于我观察周围情况,因为门口的宫人都不会抬头看我。
皇后是一位温柔典雅的宫装美人,让人感觉亲切和蔼,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难想象她能把宫中调教得如此沉静肃穆。
怪不得当今皇帝如此宠爱皇后,后宫几乎形同虚设,二人伉俪情深的美名传遍天下。
只是皇后见到钟亦后的反应有些奇怪。
钟亦和忠勇侯将军十分相像,不仅相貌相似,就连气质、神情和举止都如出一辙。
她仅仅在将军身边生活到四岁,却学得十足。
皇后看清钟亦的脸后,失神了片刻,随后马上轻笑一声掩饰过去,在寒暄中带着试探和怀念的语气。
钟亦应对得十分得体,她的不卑不亢让皇后有些意外。
我相信钟亦也感觉到了,皇后对她似乎还有着其他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嫉妒、不甘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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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钟亦聊起将军年少时的趣事,钟亦听得十分专注,我在门外也听得入了迷。
记忆中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此刻从未如此鲜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太子面带笑意地在一旁搭话,一时间场面竟显得有些温馨。
但话题最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将军的离世,气氛顿时变得冷了下来。
秋风拂过,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一位身着明黄衣衫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旁。
我心中一惊,刚要开口,他抬手制止了我。
我赶忙行礼后退,垂下眼睛,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我微微颤抖的双手。
还好,他没有认出我。
皇帝身后的大太监高声唱喏,众人立刻伏地行礼。
殿中传来皇后渐渐走近的声音,刚才的惆怅情绪已然消失不见。
帝后二人在殿中接见钟亦,又是一番客套的话语,只是这次大家都显得格外拘谨。
当钟亦捧着赐婚的圣旨回到忠勇侯府时,老太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也有些恍惚,实在搞不明白,皇帝怎么能从谈论少年轶事突然转变话题,给太子和钟亦赐婚呢!
太子和皇后同样十分震惊,太子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瞬间黯淡下来,但还是低头谢恩。
皇后则惊呼一声皇帝的名字,显然没想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皇帝仿佛无视了当事人的抗拒,云淡风轻地一挥手,称这是亲上加亲,金口玉言,不容更改。
钟亦惊讶之余,还是谢恩领旨。
我看着皇后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嘲讽,看来天下人所传颂的伉俪情深,也并非那么同心同德。
老太君默默地看着钟亦带回来的圣旨,终于忍不住将它摔在了地上。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好在漪春堂的大门紧闭,里面只有我们三人。
我和钟亦并未在意,此刻我们才真正确定,老太君也是反对这门婚事的。
见我和钟亦反应平静,老太君这才回过神来,问钟亦有什么想法。
钟亦走到老太君身边,挤在榻上,轻声说她不想嫁。
老太君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但嘴上却毫不客气,指桑骂槐地指责当今皇帝,说他祸害了自己的儿子还不够,连唯一的孙女也要不放过。
的确,钟亦若嫁给太子,将会一辈子被困在皇宫的高墙之内,这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而且,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却为他选了一个既无实权又无清流之名的孤女。
哪怕没有人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个决定也太过草率了。
难怪皇后和太子的脸色会瞬间改变。
皇帝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我一直在旁边留心听着,确保周围没有人能听到老太君这些大不敬的言辞。
老太君越说越激动,仿佛随时都要提枪冲进宫中。
钟亦笑着拍拍老太君的手,说她会想办法解决。
老太君满脸的不赞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钟亦打断,她请求老太君讲讲她父亲在外出征时的故事。
钟亦回来后,并没有跟老太君说太多以前的事情,在提供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息后便不再多言,因为她心里还有顾虑。
老太君很是体谅,明白钟亦这些年过得艰难,所以从不主动询问。
今天老太君的反应让钟亦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明白了钟亦的示意。
钟亦从榻上站起身来,和我一起在老太君惊讶的目光中跪倒在地。
我们对着老太君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我答应将军的事情。
5
如今这世道,可比十多年前强多了。
那会儿,饥荒闹得厉害,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边关还战火纷飞,百姓们四处逃亡。
我出生在边关,家里有个弟弟。
在我五岁那年,边关战事又起,流亡途中我被家人抛弃了。
正当我饿得快不行的时候,将军带着兵马到边疆平乱,扎营休息时把我救了下来。
跟着将军回到我的家乡,只见那里荒无人烟,只有关外的恶势力在蠢蠢欲动。
将军制定了奇袭的计划,可边关黄沙弥漫,地形复杂,探路的士兵进展艰难。
我主动站了出来,因为我之前跟着村里的老向导关爷爷出去过好多次,他看我像他早逝的孙女,就教了我很多辨别地形的本事。
将军听了我的缘由,思索片刻,决定和我一同去探路。
众人急忙劝阻,但将军心意已决。
这次探路十分危险,好在最后我们摸清了路线,不过我也受了重伤,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将军的奇袭计划成功了,首战告捷,军队士气大振。
将军摸着我的头,说我也是功臣,问我想要什么奖赏。
我说希望边关再也没有战争,大家都能安稳过日子。
将军专注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轻轻按住我的头,声音低沉地说这是他们军人的职责,不算奖赏,让我再想一个。
于是,从那天起,我不再叫大丫,有了新名字——岁宁,寓意岁岁平安。
之后的几年,除了打仗,还发生了不少事。
将军看我有练武的天赋,就教我武术。
我跟着他奇袭敌营,还救过他几次,后来他就认我做了义妹,这可是大事。
另外一件大事,和将军有孩子这件事有关,这得从新皇登基说起。
京中新皇登基,帝后举行大婚,派了一位叫黎涵的姑娘来传递消息。
黎涵姑娘活泼可爱,但将军第一次见到她时,脸色冰冷,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本人,还是她带来的消息。
黎涵在这儿待了大半年,将军对她的态度很特别,开始是敬而远之,接着变得若即若离,后来更是牵挂不已。
黎涵姑娘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将军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八个月后,有人送来了一个女婴,放在军营门口,只有副将大哥看到了。
他悄悄把女婴抱进将军的营帐,襁褓里有书信和玉佩,玉佩是将军的,原来这是将军和黎涵姑娘的孩子。
将军看完信后,用手捂住脸,许久都没放下,看得出他十分伤心。
他给孩子取名钟亦,说要自己抚养,但实际上大多时候还是我照顾她,毕竟将军军务繁忙。
钟亦长得很漂亮,更像将军,不过也能隐隐约约看到黎涵姑娘的影子。
她很聪明,性格像她母亲。将军经常看着钟亦发呆。
这孩子聪明着呢,发现将军会难过,在将军面前就故意学着将军的样子,冷静严肃。
我们又好笑又无奈,钟亦小小年纪就很有主见,无论我们怎么劝,她都坚持自己的做法。
这场仗打了很久,直到钟亦四岁时才结束。我们整理好装备,准备班师回朝。
我和将军以及他的亲信先出发,可出发才两天,就遭遇了夜袭。
从敌人的身法和武器来看,竟然像是关外的人,但这根本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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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只有十个人,我得保护钟亦,没办法动手,而敌人有几十人,还口口声声说要为关外死去的敌兵报仇,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们苦战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终于把敌人全部消灭了。
我们这边有人受伤但没人死亡,将军浑身是血,嘴唇乌黑,但眼睛却异常明亮。
将军中毒了,服了药后,他失神的情况还是没有减轻,可见下毒的人有多狠毒。
之后的路肯定不好走,将军望着京城的方向,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可他的神情却让人捉摸不透。
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钟亦走一条路,他们走另一条。
钟亦在边关军营长大,这种场面吓不倒她,只是她很舍不得将军,我也一样。
将军叮嘱我先别去京城,等他回去派人来接我。我点了点头。
分别时,将军抱了抱钟亦,又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声对不起。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这句对不起的含义。
将军给我和钟亦指的是最有可能活命的路,而他们走的,却是死路。
我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到漪春堂里的老太君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她悲痛得身体都站不稳了,钟亦赶紧上前扶住她,给她顺气。
我和钟亦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太君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我们早就料到了,但又不得不让她知道。
关于将军的死,世人都以为他是战死沙场,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只有我和钟亦知道,将军是在回京的路上被截杀的。
而且,就算我们兵分两路后,我和钟亦也遭到了一小股敌人的追杀。
这种周密的安排,非要赶尽杀绝的做法,根本不像是关外的人干的,况且那些人对我们进京的路线了如指掌。
直到将军的死讯传来,回想起将军最后说的话和神情,我才隐隐猜到幕后黑手在京城。
我握着钟亦的手,感觉冰凉,但我心里却很平静。我抱着钟亦,在追杀我们的杀手面前跳下了悬崖。
这是绝境,我想让他们以为我和钟亦死了。
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差点没命,好在钟亦没什么事。
这可把她吓坏了,我心里很愧疚,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后来,我们遇到了兰姨,她救了我们,这都是后话了。
我们经历的生死危机,没打算告诉老太君,怕她承受不了。
将军认我做义妹时,说回来要给老太君磕三个响头,告诉她给自己找了个女儿。
钟亦代替将军磕了头,将军心里有愧疚,他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他的母亲。
老太君在钟亦的安慰下,很快就止住了悲伤。
和平时慈祥温和的样子不同,此刻的老太君沉着冷静,眼神犀利,就像一把在黑暗中磨砺多年的乌金长枪,蓄势待发。
看来将军说得没错,他真的像他母亲。
将军为什么会死,无非是功高盖主。
老太君说不用担心赐婚的事,她手里有皇帝的把柄,皇帝不一定真的想让太子和钟亦成婚。
之前老太君心灰意冷,让皇帝觉得没有威胁,现在钟亦回来了,有些东西值得争取一下。
皇帝先下手为强,就是想逼老太君用手里的筹码做交换。
一天后,老太君带着圣旨进宫,下午就带回了赐婚取消的消息。
赐婚这件事只有当事人知道,一点都没泄露出去,取消赐婚也是如此,看来皇帝是有意为之。
7
可惜,有人太心急了。和老太君一起回府的,还有另一个消息。
太子和林太傅的女儿被人算计,在床上被人发现。
皇后严惩了幕后黑手,还为太子和林小姐赐婚。
我和钟亦面面相觑,事情的转折太让人意外了。
老太君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说皇后要是再等等,太子也不会背上这样的坏名声。
我察觉到皇后很不满,也猜测帝后之间可能有矛盾,没想到他们做事真的完全不商量。
皇后肯定是瞒着皇帝做的这件事,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皇后,他们之间的猜忌已经这么深了吗?
我把疑惑告诉了老太君,老太君冷笑一声,说帝后现在就是一对怨偶。
皇后娘家势力强大,皇帝后宫女人众多,却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这其中的问题不言而喻。
皇帝今天为了安抚老太君,也说了实话,他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是他的心腹季尚书的女儿。
皇后选的林太傅名气太大,清流之名太盛,和太子母家的世家势力冲突,容易受到牵制。
更不用说皇后还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大家都知道林太傅非常疼爱女儿,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京城最近真是麻烦不断,先是丞相遇刺,凶手还没找到,现在太子又被设计,婚事身不由己。
我穿上夜行衣去了皇宫,避开巡逻的侍卫,径直前往皇后的宫殿。
今晚应该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皇后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地上一片杂乱,平时温文尔雅的皇后娘娘面容扭曲地瘫坐在床上。
桌上的两杯清茶还冒着热气,说明有人刚来过不久,能让皇后这么狼狈的,只能是皇帝。
我稳住情绪,耐心等待。皇后愣了好久,终于有了动作。
她光着脚走到化妆台前,拿起一样东西,然后叫来一个宫女,悄悄说了几句话。
这个宫女是皇后的心腹,对皇后的反常表现并不惊讶。
我跟着这个宫女拐了好多弯,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宫殿。
她提着灯笼打开门走了进去,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捅破窗户纸往里看,发现宫殿里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破旧。
宫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一个高个子的内侍,这个内侍的动作有点眼熟。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心中怒火中烧。
皇后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和将军长得有点像的内侍,养在深宫里。
我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我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发凉,听到有风声,我连忙跳开,窜上了屋檐,紧接着就听到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和袭击我的人交手几招后,我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是夜枭,皇帝的暗卫营,负责保护皇帝安全,还执行监视、打探、刺杀等任务。
今晚不能回忠勇侯府了。
我躲在暗处,强忍着喉咙里的血腥气,手臂已经受伤,只能凭借在军中当斥候学到的本事,勉强甩开夜枭。
不能让夜枭闻到血腥味,否则他很快就能追上我。
可这里离宫门很近,离佛堂太远,找不到香灰掩盖气味,只能想办法把夜枭引到别处了。
反正去另一个血腥味重的地方也不远。
8
我快速越过宫门,几经起落,来到了丞相府。丞相府里很安静,看样子主人都睡了。
我刚藏好,夜枭就到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直接走向因为受伤独自睡觉的兰简行的床边。
我躲在厕所里,屏住呼吸,心里惊讶于夜枭的大胆。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兰简行慢慢坐起来,脸上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儒雅,他懒洋洋地看了夜枭一眼。
夜枭把刀收回刀鞘,低头恭敬地行礼:“少主。”
我大吃一惊,差点暴露了自己。
夜枭只听命于皇帝,能被他们称为少主的,我只能想到太子。
可这个兰简行,虽然才华出众,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丞相,但大家都觉得这是皇帝为了培养心腹特意给他的官职。
皇帝确实需要心腹,但有必要把一个表面上没有家世背景的寒门子弟提拔到这么高的位置吗?
是因为更容易控制?
对皇帝来说可能是这样,但对世家大族来说也是如此,所以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
被夜枭尊称为少主,这个名号可不轻。这个兰简行难道是皇帝的私生子?
我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自嘲地摇了摇头。
兰简行十九岁,皇帝三十五岁……
我忽然停住,这样的年龄差距,好像也说得通。
难道这就是兰姨的女儿被取代的原因?
皇帝的私生子需要一个身份,寒门之子、少年宰相,再没有比这更引人注目的了。
皇帝这架势,不像是打算一直把私生子藏起来。
我的思绪很混乱,但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
夜枭行礼并报告完事情后,一直没有起身。
兰简行低着头,突然抬起头,朝门口扔出一支玉钗。
门口传来一声轻呼,夜枭立刻藏了起来。
我稍微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人。
是丞相夫人林芝华。
她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随便披了件外套,头发都没梳。
她拿着玉钗,气冲冲地进来,一开口就责怪兰简行不该这么对待这支玉钗,说这是她母亲留下的。
她怎么不责怪兰简行对她的态度呢?
兰简行不在意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把林芝华的生气当回事。
他只是淡淡地说她越界了,林芝华一下子愣住了,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咬着牙退了出去。
我若有所思,他们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上级和下级。
京城的水太深了,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想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里到处都是秘密。
可是,我身手再好,怎么就这么巧能看到和听到这些秘密呢?
一切都太顺利了。
这个疑问,在我安全回到忠勇侯府后也没有消散。
兰姨和京城的这些事有关系吗?
话说当初,兰姨一个从良的妓女,怎么会去悬崖下面采药,还正好救了我们呢?
以前相处时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在我脑海中一一浮现。
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9
我在忠勇侯府养伤,一连几日都闭门不出。
到了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把钟亦唤醒。
老太君早已让人备好了东西,往年这类活动只有她一人参与,今年总算多了我俩。
我们抵达北山脚下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深秋时节,露水很重,上山的小径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陪着老太君和钟亦在山上的含光寺为将军点了长明灯,随后,她们去听早经并顺便用斋饭,我则找了个借口到周边溜达。
来到梅林,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现,拦住了我的去路。
树下那个人开口,示意旁边的人放我过去。
“你好像并不感到意外?”眼前说话的人,正是皇帝,他缓缓开腔。
我苦笑着,养伤的这几天,足够我把一些事情想明白了。
更何况,我离开丞相府时,夜枭曾给我传过话。
皇帝的人,确切地说,皇帝早就留意到我了。
我暗自庆幸,之前只是把兰简行敲晕,并未出手伤他,不然我不可能如此轻易脱身。
兰简行身边一直有夜枭暗中保护,至于他后来受伤,我猜测是另一股势力所为。
能在夜枭的守护下将兰简行重伤,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且知晓夜枭的存在。
这段时间,我时常感觉有人在窥视我,想来应该是夜枭在观察我,他们是在确认我是否属于那股敌对势力。
前几天夜里,我潜入皇后宫中探查,撞见了皇后的秘密,夜枭这才正式对我进行试探。
最后夜枭挑明身份,并约我今日见面,想必是我展现出的军中手段让他们认定我不属于那股势力。
本朝之中,与军队无关且气焰嚣张的势力有好几方。
但结合刺杀疑似皇帝私生子的丞相以及我窥探皇后的事情来看,这股与皇帝作对的势力大概率就是皇后及其背后的家族。
皇后背后的黎家原本只是负责祭祀的京中小官,靠着外戚的身份发家。
兰简行的身份对太子和皇后构成威胁,所以遭到刺杀在所难免。
怪不得皇后能在皇帝尚未察觉时,迅速为太子找了个强势的岳家。
而皇后那边的人不会对她进行窥探,所以我的身份也大致能确定。
从这些事可以看出,皇后和皇帝对彼此的目的和动向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也至少了解八九分。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双方都已把底牌亮出来了,他们这般僵持对峙意义何在呢?
皇帝自然不会为我解答疑惑,他出现在我面前肯定另有打算。
我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皇帝的目光像实质般压在我身上:“朕该怎么称呼你呢?大丫,岁宁,还是……”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当听到皇帝说出“枭乙”这两个字时,心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认出我了!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我拼尽全力才忍住不让膝盖打弯,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我闭上眼,皇帝轻笑一声:“朕是不是说过让你保护好忠勇侯,要是他死了,你该如何?”
要是将军死了,我也得死,不必再回来了。
可将军去世了,我却没死,还回来了。
手臂上原本快好的伤此时开始发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我的骨头,我恨不得把手臂砍下来。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他面无表情,眼皮半阖,面容如同神佛,眼神却好似修罗。
暗卫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黑暗、恐怖、血泪交织的两年,我原以为已经忘却。
五岁时,皇帝以家人相威胁,我被迫进入暗卫营,成为第一批暗卫。
通过考验后,我执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务便是保护率军出征的忠勇侯。
若不是钟亦这个意外,我应该死在将军前面。
皇帝优哉游哉地看了我一会儿,我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抓住皇帝的手,就像小时候向他哀求时一样。
他挥了挥手,一名夜枭出现,给我喂了一颗药。
我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松开手坐在地上,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
“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只能是枭乙,否则后果你清楚。”皇帝说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
五岁时,家人是我的软肋,如今我已不再亏欠他们。
二十一岁时,忠勇侯府成了我的牵挂,我心甘情愿。
皇帝并非毫无保留。
皇后不知道皇帝还有我这个“枭乙”。
经过一番思索,我还是向老太君开了口,请她帮忙查找兰姨女儿的下落。
她没多问,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钟亦,点头答应了。
想到皇帝交给我的任务,我不禁头疼起来。
他让我在我并不熟悉的京城中大海捞针,寻找一个被皇后藏起来的太医。
皇帝不会给我任何帮助,一旦他有所行动,皇后必定会察觉,到时候那人只会被藏得更深。
毫无头绪的我回到侯府,依旧愁眉不展。钟亦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问我到底在愁什么。
我斟酌着问她,如果想在京城找一个被藏起来的人,在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道名字的情况下该怎么办。
钟亦问了一堆问题,比如找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把他藏起来的,藏在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
她想了想后说,如果找不到他,能不能想办法让他自己出现。
自己出现?常炽常太医应该被严密看管着,恐怕很难自己现身。
钟亦倒是头脑清醒,说只要他意愿足够强烈,总会想出办法露面的。
皇帝曾经派人调查过,常炽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一位独身太医的唯一弟子。
10
那位太医去世后,常炽继承衣钵进入太医院,至今未婚。
几年前他休沐出宫时失踪,部分帝后医案也随之消失。
他手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皇后不杀他,反而把他藏起来?
是留着日后有用,又怕皇帝先下手吗?
可是常炽既无家人也无朋友,怎样才能让他主动想办法出来呢?
这时,大门外街道上传来丧乐,有送葬队伍经过。
对了,常炽的师父李夏老太医葬在哪里来着?
我换了身装束,稍微改变了一下面容,谁能看出我不是个管家呢?我向老太君借了几个人,直奔城外李老太医的墓地。
这座山虽然有人看守,但只是葬在山里的四五户人家共同雇的人,负责照看一下烛火。
我装作贵族豪奴,闯进守山人休息的茅屋。
我气焰嚣张地质问哪里能找到李夏的子孙,说我家老爷看中了李夏的墓穴位置。
让他的子孙赶紧迁走,别耽误了我家后日的黄道吉日。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直接动手。
守山人是个精瘦矮小的中年汉子,见我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用眼神示意,带来的人凶神恶煞地上前把他拉到跟前,我笑眯眯地问他听明白了没有。
他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我掏出一串铜钱扔在他桌上,说是给他的跑腿费,还请他务必带到,明日上午我再来。
守山人被我的喜怒无常吓得只会尴尬地应答。
我一挥手,带着人离开了,心中有些愧疚,想着大哥抱歉了,麻烦你跑这一趟。
守山人愁眉苦脸地出了门,嘴里嘟囔着。我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则悄悄跟在守山人后面,没让他发觉。
他一路走进城,在城西的平民巷子里拐来拐去,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他敲门后,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大汉打开门,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守山人点头哈腰,大汉又把门关上了。
等门再次打开时,门后换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我眯着眼上下打量,觉得和皇帝给我看的画像很像。
门后的人听完守山人的话后脸色一变,满脸怒气。
他回头叫人,手指对着守山人比画了一番,守山人连连点头。
被叫来的大汉摇了摇头,疑似常太医的人情绪激动,看口型像是说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他就自己去。
大汉沉思了一会儿,看样子像是妥协了。
望着守山人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了底。
11
第二天清晨,我安排昨日一同行动的几个人乔装一番,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再次前往守山人那里。
要是有人驱赶他们,就先装作胡搅蛮缠的样子,倘若实在不行,就别恋战,赶紧撤离。
而我则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融入人群,来到城西那处民居附近。
只见那大汉果真没让常太医出面,而是自己带着几个手下径直往城外去了。
我把脸包起来,悄悄爬上墙头。
只见院中晾晒着一些草药,我悄无声息地放倒了留守在那里的两个人,然后来到正在磨药的常太医面前。
他看到我,一脸惊讶。我没工夫废话,直接问道:“是皇后还是皇帝?”
常炽一脸茫然,反问:“什么……”我打断他:“是皇后还是李夏?”
他目光一凝,说道:“调虎离山之计?”
这家伙还挺聪明的嘛,我心里暗暗想着。
常炽很镇定,问我想要什么。
我直言道,皇后想要什么,我也想要什么,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时间紧迫。
他动作迅速,好似时刻都在准备逃走一样。
他进房间没多久,就拎出一个包袱递给我,然后走在我前面去开门。
我略带歉意地说:“对不住了。”
常炽似乎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头转了一半又正了回来,还叹了口气。
我抬手一个手刀,将他劈晕,然后扛起他翻过墙头。
此时,已有手下赶着牛车在那里接应我们。
我们在城西换了两次坐骑,最后在城东坐上了忠勇侯府的马车。
我坐下后,吐出一口血,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掉,安抚住满脸惊疑的钟亦,说这是老毛病了,她又不是不知道。
钟亦长舒一口气,看着狼狈且昏迷不醒的常太医,问我为何要让她来接应我们。
这自然是因为她有着不容易被怀疑的身份,皇后哪里会想到钟亦和常太医的失踪有关呢?
我通知夜枭,人已经找到,让他们找个合适的时间来接手。
刚入夜,柴房一角传来三声猫头鹰的叫声,他们来得还挺及时。
我把依旧昏迷的常炽交给夜枭后,便慢悠悠地回房休息了。
这一晚我没睡好,睡眠严重不足。
我捶着隐隐作痛的肋下,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更难有好觉睡了,我不禁叹了口气。
到用早膳的地方,我向钟亦和老太君问了好。
钟亦眼睛发亮,故作神秘地说京城又有新八卦了。
老太君轻轻点了点钟亦的额头,让她别卖关子,赶紧说出来听听。
钟亦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早上采买的厨娘回来说,外面都在传皇帝少子的原因是皇帝不育。
老太君愣住了,我撇撇嘴,觉得这种事情都敢乱传,简直是不要命了。
钟亦摆摆手,称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太医为证。
前几年失踪的太医找到了,他那儿有医案为凭。
这消息传播得还挺快,不枉我昨夜溜出去和花娘聊了半宿八卦。
还好为了不打草惊蛇,皇帝没让夜枭继续盯着我。
连忠勇侯府这种不太关注外界消息的勋贵人家都知晓此事了,那些手握实权的大人物肯定坐不住了。
朝中言论可不像市井流言那般随意,是需要依据的,常太医的事恐怕藏不住了。
毕竟这可是关乎太子之位是否正统的大问题。
皇帝不育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太子到底是否名正言顺?
皇后那边估计要焦头烂额了。皇帝震惊之余,没准以为是皇后发现人不见了,所以先下手为强把事情捅了出来。
我赌皇帝会为了面子,继续把常太医藏起来。
只要能晚点被发现就好,说不定到时候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用完早饭后不久,宫中来人请老太君进宫。
我主动请求陪同,钟亦也跃跃欲试。老太君拒绝了钟亦,却同意我一同前往。
一辆低调的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老太君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努力调整着紊乱的气息,心想待会儿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岁宁,你知道些什么?” 老太君突然开口问道。
“我知道的和您差不多。” 我直视着她,坦然回应。
出门前,老太君给我讲了兰姨女儿的事情。兰
简行参加科举那年,考场出了个扰乱秩序的考生。
原本应该张贴事由公示众人,可不知为何没了下文,只知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
兰简行年纪轻轻就中了魁元,轰动京城。
不少清流世家想通过联姻拉拢他,都被他告知家中已有未婚妻林芝华。
老太君说到这儿就打住了,我心里有了些猜测。
进宫后,我们被宫人带到一处议事厅,这里已经坐满了京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是要当众对质的节奏啊。
帝后入座后,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启奏陛下。”
有人打破了寂静。是林太傅,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对付皇后呢。
皇后死死地盯着林太傅,脸色阴沉得可怕。
儿女亲家变成仇家,这种情况确实少见。
有了林太傅带头,很难说背后没有皇帝的授意。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总之,就是说龙体重要,储君之事更是重中之重,必须请出常太医来辨明太子的身份。
皇帝眼神有些放空,在旁边大太监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大太监立刻宣常太医入殿。
太医院院正也在场,常太医供述完毕后,经院正查验医案,所述基本属实。
也就是说,皇帝登基时曾遭遇刺杀受伤,之后便无法生育。
而皇后怀孕的时间很微妙,恰好是皇帝受伤那段时间。
皇帝思来想去,还是隐瞒了自己无法生育的消息,心存侥幸,没想到太子成了他唯一的孩子。
如此一来,太子的身份就十分尴尬了,有可能是皇室血脉,也有可能不是。
皇帝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向老太君所在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老太君察觉到了,起身朝皇帝跪下。 “臣妇请罪。”
我听见老太君说道,她接下来的话让所有大臣都安静了下来。
老太君说,皇帝登基前有一个孩子,是和从良后的花娘所生,她无意间救下这个孩子。
后来发现了他的身份,此人正是堂上的丞相大人兰简行。
原来这也是老太君拿捏皇帝的把柄之一。
如果能证明兰简行是皇帝的儿子,那身份尴尬的太子恐怕真得让出太子之位了。
堂上的人又争论起来。
老太君早已坐回座位,确认身份的程序自然有人去办理。
说到底,皇帝不过是借老太君的嘴说出了这件事。
奇怪的是,皇后脸上不见阴沉,反倒有一种认命般的轻松感。
皇帝揉了揉眉心,让众人先回去,等兰简行的事有了结果再做商议。
这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毕竟皇帝之前就已经确认过,才会派夜枭去兰简行身边,不是吗?
我搀扶着老太君慢慢走着,远远看见走到宫门的大臣们被挡住了,好像宫门已经落锁。
我停下脚步,把老太君护在墙角,看来有人不想让朝廷重臣出宫。这意味着,有人要逼宫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和老太君对视一眼。
我们能想到的,皇帝难道不会提前做好准备吗?
皇后或许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困兽犹斗,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罢了。
大殿方向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喊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激战声就停止了。
有大臣试探着往大殿方向走去,我问老太君,我们是回家还是跟上去,老太君示意跟上。
众人陆续回到刚才的议事厅,只见皇帝高高在上,眼神轻蔑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皇后。
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乱军,御林军则器宇轩昂地守卫在皇帝面前,就连夜枭都没派上用场。皇后这次败得彻彻底底。
皇后因谋朝篡位,被赐白绫;她豢养私通内侍,太子被贬为庶人,圈禁在冷宫。
另外,皇后母族黎氏八年前通敌,导致忠勇侯被暗害身亡,黎氏满门抄斩。
我知道皇后在将军之死这件事上脱不了干系,但没想到皇帝把责任推得那么干净。
关外的敌人确实是皇后派去的,但武器上的毒可不是皇后能弄到的,那可是皇帝掌控暗卫营的秘药之一。
如果只是追兵,将军不一定会死,可偏偏他中了毒。
老太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但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因为皇帝吐血了。
我感觉血液里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蚀骨的痛楚压抑多年后再次袭来。
当年入暗卫营时,皇帝就亲口告诉我,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能缓解。
这些年没有药缓解,我只能咬牙硬撑,其实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兰姨没有去世,我恐怕也会带着钟亦尽快来京城。
皇帝只是吐了口血,看来在含山寺外梅林见面那天,我指甲上的毒涂得还不够多。
果然,从血液里提炼出来的毒性还是比不上真正的秘药。
不过也足够了,他的身体会日渐衰弱。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几次跑到皇帝面前也不算白跑,之前还担心他认不出我呢。
现场一片混乱,我对老太君说想回家。
好不容易撑到宫门口上了忠勇侯府的马车,多年来支撑我的那股心气一松,我气血上涌,口鼻中喷出鲜血。
老太君吃了一惊,我掏出帕子擦干净,向她道歉,说吓到她了。
她面露不忍,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吐血是不是和我有关。
老太君果然敏锐,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她了。
我大致说了一下情况,老太君半晌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叹了一句,没想到我竟做到了这种地步。
将军是因为皇帝猜忌他功高盖主,才中毒死在异乡。
如今皇帝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实在让我不甘心。
当初皇帝派我去保护将军,也许是出于爱护和友情。
但在高位坐久了,他就忘了这些情谊,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
皇后也是如此,即便她曾经对将军有过爱慕之情,但为了太子,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对将军下了毒手。
老太君突然问了一个和当下无关的问题,她问我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儿子侯爷,而我一直称他为将军。
其实不光是我,边关的百姓也都这么叫。
百姓不了解高高在上的侯爷,但熟知那位驱除敌虏、收复河山的将军。
老太君听后,感慨万千。
我说着说着,心里暗自抱怨,今天这血怎么流个不停,手里的帕子都快湿透了。
看来没时间去试探林芝华了,我拜托老太君不要把将军之死的真相告诉钟亦。
皇宫派人来验明身份后颁下圣旨,钟亦从此成为明珠郡主。
仇人该受到惩罚的都受到了惩罚,还没死的也活不了多久了。
钟亦还是个孩子,就让她过得轻松些吧。
老太君答应了,似乎欲言又止。
我看出她还有话没说,便耐心等着。
她告诉我,林芝华确实是兰姨的女儿,林芝华知道兰姨去世的消息,但没有回去。
想起赏花宴那天,林芝华对钟亦头上兰姨留下的、据说是她孩子亲手雕刻的玉簪格外在意,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老太君让我们别再介怀,这是她和兰姨之间的交易。
兰姨救下我和钟亦,她帮兰姨的女儿谋得一场富贵。
没想到兰姨竟是老太君安排的人,我还以为是皇帝……看来我还是高估皇帝了。
老太君说,当时她收到消息,只来得及派人救下我和钟亦,将军那边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那兰简行为什么会和林芝华混在一起呢?
老太君嘴角动了动,凑近我耳边说,兰简行会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也是未来接替皇帝登上皇位的人。
但同时,兰简行也是和皇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平民之子。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为儿子复仇的母亲的决心。
原来是这样,皇帝这下可栽了个大跟头,我迷迷糊糊地感到一丝喜悦。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声喊我岁宁,说快到家了。
她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神情十分悲伤。
我没了力气,老太君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钟亦会伤心吧,不过没关系的,钟亦。
祝你一生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