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故意泼他一身汤,他庆幸我没重生,我则庆幸他没发现我重生
发布时间:2025-07-21 17:25 浏览量:1
我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刨棺时沾染的腐朽气息,捧着汤盅的手却被热气烫得发颤。殿内檀香袅袅,段长庚正俯身在谢汐枝的画轴上落笔,墨迹未干便被阳光晒出细碎的金边。
谢汐枝侧身而立,鬓边珠翠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段长庚的目光扫过她耳垂时,我分明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那眼神不像是看恋人,倒像在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古董。只是余光掠过我时,他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汤盅里翻涌。
但我陪伴段长庚多年,自然清楚他与我一样也重生了。
这一世,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谢汐枝。
那个让他前世满心遗憾、难以释怀的女子。
段长庚为了能把正妻的位置留给谢汐枝,竟不惜和皇后闹得不可开交,坚决不肯娶我为正妻,只愿意让我当侧妃。
可谁能想到,后来他遭人暗算,从马上坠落受伤。那谢汐枝呢,眼见他失了势,转头就嫁给了当时风头正劲的六皇子,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说到底,意难平终究只是意难平,哪怕这一世,陪在他身边、从未放弃过他的人是我。
这一日,我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汤,一路走到段长庚身旁。我微微仰着头,装作根本没看到谢汐枝悄悄伸出的脚。
“哎呀!”随着一声惊呼,热汤瞬间泼洒而出,全泼在了段长庚身上,他刚题好字的宣纸,瞬间被汤汁浸染,变得面目全非。
站在段长庚身边的谢汐枝也没能幸免,热汤溅到了她的衣裙上,原本精致的装扮,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周围一同上课的皇子公主们,还有那些世家子弟,看到这一幕,纷纷掩着嘴偷笑起来,眼神里满是戏谑。
谢汐枝向来极爱面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当下就被我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反观段长庚,却只是好脾气地伸手将我扶了起来,轻声说道:“这宫里可不比宫外,行事可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了。”
可他话语里,却隐隐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心里清楚,他这是在庆幸,庆幸我并没有重生。
前世的时候,我眼尖看到了谢汐枝伸出的脚,早早躲开了。然后端着那碗汤,静静地守在旁边,一等就是半刻钟。
那段时间里,段长庚先是满心欢喜地为谢汐枝的画题诗,之后又和她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好一阵诗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机。
直到谢汐枝轻轻提醒他,他才像是施舍一般,漫不经心地朝我看了过来。
在众人小声的低语和窃笑中,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汤都凉了,你去回禀母后,就说我不喝了。”
「宋姑娘可当心些,长庚哥哥最是爱干净。」谢汐枝捏着帕子轻笑,金丝银线绣的蝴蝶在袖口颤巍巍地晃。她生母是先帝指婚的朝和郡主,虽未嫁入天家,却得陛下另眼相看,连带着她也成了宫里的红人。
皇后瞧她不顺眼,偏生段长庚待她不同。这会儿谢汐枝嘴上说着关心,眼尾却朝段长庚的方向瞟,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段长庚正用帕子擦拭溅在袖口的汤渍,闻言动作顿了顿。他素来爱洁,此刻却先吩咐宫人:「去取套新衣裳给谢姑娘。」宫人应声退下时,他目光掠过我沾了油污的裙摆,终究没开口。
我盯着青砖缝里蜿蜒的汤汁,忽然想起前世。那时我总以为他爱热闹,才总张罗宫宴。直到看见他悄悄把谢汐枝的座位挪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才明白所谓的「热闹」,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独角戏。
后来他因为我漏送了谢汐枝的请柬大发雷霆,亲手将烫金帖子送到谢府。宫人们劝我别计较,说「大皇子心里有杆秤」。可那秤砣,分明早偏向了别处。
「娘娘,是谢姑娘伸脚绊我。」我忽然开口,惊得皇后手边的茶盏晃了晃。段长庚正迈进殿门的脚步一顿,阳光将他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投在我跪着的青砖上。
皇后没接话,倒是一旁的掌事姑姑朝我使眼色。我挺直脊背,前世今生委屈在胸腔里翻涌:「谢姑娘仗着大皇子偏爱,便这般作践人吗?」
「住口!」段长庚的呵斥像冰棱子砸在地上。他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螭龙张牙舞爪:「汐枝好端端害你作甚?分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稳。」
这话同前世训我时如出一辙。我仰头看他,忽然笑了。泪水却不受控地涌出来,在脸上蜿蜒出两道水痕。
「大皇子既要护着,臣女无话可说。」我福了福身,转身时听见皇后同掌事姑姑叹气:「这宋家姑娘性子太直,怕是镇不住后宅。」
段长庚没接话。他盯着我的背影,看见我走路时右腿微微发颤——方才摔倒时,膝盖正磕在石阶上。这痛楚他太熟悉,前世废腿后,他每日都能听见这样的脚步声,或急或缓,却总带着股倔劲。
「去瞧瞧宋姑娘离宫没。」他忽然开口,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雀儿:「若还在,备顶软轿送她。」
几个宫人脚步匆匆,抬着一顶轿子追了上来。
“宋小姐,大皇子见您腿脚不便,特意吩咐给您备了轿子。”
为首的宫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光是他,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
我明明装得滴水不漏,怎么还是被段长庚看穿了?
可他为何还要给我送轿子?
难道是在试探我?
一股寒意从掌心蔓延开来,前世临死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我还能走,你回去告诉大皇子,我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不稀罕他的歉意。”
我才和他争执过,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反正我也不指望他再对我有什么情意。
刚走出宫门,就看见爹娘站在门外等我。
“小满,让你受委屈了。
“来,让娘看看,有没有烫着?”
他们急忙把我拉到身边,一脸关切。
我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前世要不是我满脑子都是段长庚,非要嫁入皇家,他们也不会在本该享福的年纪还为我、操心。
“看,一说就掉眼泪,皇后训你了吧?”
娘心疼地说道。
“你就不能拦着点女儿,这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以后宫里谁再请,你都给我推了。
“你为皇上打江山落下一身病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搭上我女儿的命吗?”
娘跟着爹征战多年,脾气火爆,训得爹不敢吭声。
“娘,这不怪爹。是我自己不懂事,非要去的。”
我没有说出前世的事,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忧。
我也不敢想象,前世我被逼陪葬后,爹娘会有多伤心。
“既然入宫不开心,以后就别去了。
“去尚书房做伴读的事,我明天就找个理由推了。”
爹向来宠我,前世他本打算辞官带娘游山玩水,却因为我嫁给段长庚而不得不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
“宫里一点都不好玩,爹什么时候辞官带我和娘出去玩?”
“皇上最近交代的事多,等过一阵,我就向他请辞。”
“我问你你就敷衍我,小满一问你就答应得这么痛快!”
娘笑着打趣道。
“这毕竟是爹答应娘的事,我当然要替你监督他。”
我接过话茬,逗得娘连连摇头。
只要离开京城,山高路远,这一切就都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段长庚在尚书房没有看到宋云满的身影。
他环顾四周,刚坐下就听到谢汐枝和旁人谈论起这件事。
“听说宋云满昨晚回去就发起了高烧,不会是被昨天的事吓到了吧。”
“可能是着凉了吧,你可别乱说。”
“什么乱说,昨天她还在皇后面前诬陷你,被大皇子训了一顿。
“大皇子向来温文尔雅,可见宋云满有多无理取闹。”
……
谢汐枝虽然制止了其他伴读不要胡乱猜测,但眉眼间的笑意却难以掩饰。
生病了?
段长庚又想起宋云满昨天离开时那挺直的脊背。
大概是为了面子,随便找的借口吧。
毕竟前世,她也是这么爱面子。
即使太医都束手无策,她还是不信。
托人去找民间神医,一次不落地给他送药。
即使段长庚自己都放弃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鼓励他。
有时见他太过颓废,甚至会开口训他几句。
说他没志气,嫌他经不起风浪。
即使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她照样能风风光光地出现在宫宴上。
她想要的,就是那宫门深处,至高无上的权力。
嫁给他,也无非是觉得当初他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罢了。
可越是这样,她不是更应该出现在他面前吗?
前世,她可是一天功课都没落下过。
为的不就是得到太傅的夸奖,引起他的注意吗?
难道真的生病了?
前世那么好胜要强的人,和他吵了几句就病了?
段长庚想着,心底莫名升起一阵烦躁。
直到谢汐枝把他唤回神来。
“长庚哥哥,有心事?”
她皱眉看着他,许是叫他的次数多了,方才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只是在想父皇交代我的事罢了。”
段长庚回答得有些敷衍。
“那一定是皇上器重你才会这样。”
谢汐枝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
“昨天长庚哥哥真的把宋姑娘训哭了吗?她不会因此记恨我吧?”
段长庚忽然想起,前世他因为漏给谢汐枝请柬的事和宋云满大吵了一架。
之后她大病了一场,筹划了几个月的赏花宴也由母后接手。
她身为武将之女,身子一向健朗。
这也是段长庚脑海中唯一关于她生病的记忆。
今天太傅讲的内容,段长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谢汐枝今天让他教她写字,他也以有事为由推脱了。
一出宫门,他就直奔宋府。
好好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难道是被他气的?
又或者是真的摔伤了腿,疼得走不动了?
既然腿疼,为什么昨天不肯坐轿子?
……
侍从看着段长庚急匆匆的样子,心里疑惑,却也不敢问。
明明昨天才训了人,结果又是送轿子又是亲自去看。
到底是看不上还是……
“殿下,你看那是不是宋姑娘?”
还没到宋府,侍从就看到了宋云满,忙让段长庚往外看。
段长庚刚掀开帘子,就看见宋云满正和丫鬟在脂粉铺里聊得开心。
她本来就白皙,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柔和。
站在人群中,十分耀眼。
却刺得段长庚眼睛生疼。
我正和溪春有说有笑地挑着珠钗,突然停了下来。
溪春碰了碰我,示意我转过身去。
“小姐,那边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正盯着你看呢。”
我闻声回头,是段长庚。
毕竟他是皇子,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殿下。”
我点头示意后,继续转过身选我的珠钗,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想知道。
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段长庚却走了过来。
“听说宋姑娘病了,现在看来精神不错。”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一读书就会头疼。”
“哦?”
段长庚扬眉,似乎没想到我连借口都找得这么敷衍。
“读书会头疼,但是买首饰不会。”
他冷笑一声,莫名其妙。
“可惜了,珠钗并不适合宋姑娘。”
我握在手里的珠钗被我攥得更紧,努力用痛楚让自己保持平静。
“珍珠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别戴了。”
前世的话在脑海中回荡,连带着死前的窒息感也席卷而来。
谢汐枝喜欢珍珠,段长庚知道。
前世婚后与谢汐枝在宫宴上相遇,我和她都用了珍珠为主饰的头面。
她凑近我,惋惜般地说道:“可惜了,长庚哥哥其实不喜欢珍珠,他更喜欢女子佩戴玉饰。
“只是我喜欢珍珠而已。”
她离开我,嫣然一笑。
“长庚哥哥,你也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谢汐枝就越过我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段长庚。
“谢谢你送我的珍珠头面,我很喜欢。”
她仰头看向他,仿佛他们二人才是新婚夫妻。
段长庚却在看向我时,温柔的眉眼忽地蹙起。
那时的我并不懂他的情绪。
直至宫宴正式开场,我和他才在席位上坐下。
“珍珠与你并不相衬,以后还是别戴了。”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他竟以为我是在模仿谢汐枝,觉得我这是东施效颦。
可我对珍珠的喜爱也是发自内心的啊,凭什么因为谢汐枝喜欢,我就不能戴了呢?
“我竟不知殿下何时连京城里女子戴什么首饰都要管了。”
我随手将手中的珠钗递给溪春,“就选这个吧,让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段长庚对我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
“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偏要戴,只会惹人笑话。”
他话里有话,似乎意有所指。
可我已经得罪了皇后,也没再去招惹他。
就连伴读那件事,我都让父亲找借口推掉了。
现在有意纠缠不休的,分明是他。
“我从小就喜欢珍珠,打扮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若是殿下觉得我戴珠钗不好看,那我以后见了殿下就绕道走便是。”
他要的就是我这句话吧。
既然他想听,那我就成全他。
“出来久了,身子也有些乏了。
“毕竟刚病过一场,民女告辞,就不陪殿下闲逛了。”
说完,我拉着溪春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原来那位就是大皇子啊。”
溪春只知道我入宫后被段长庚刁难,却从未见过他。
“的确是仪表堂堂,皇室贵胄。可惜,就是说话太气人了!”
溪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家小姐戴珍珠明明那么好看!”
我被溪春的话逗笑了,“若是我早些听你的话就好了。”
前世我只顾着迷恋段长庚的风度翩翩、文雅清冷,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认为我在做无用功,我也从未气馁过。
就算段长庚真的再也站不起来,我也坚信他还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放弃,一切都有可能。
可最终让人心寒的,却是人心。
我才明白,自己从前的选择是多么愚蠢。
段长庚根本不值得我去爱。
“小姐别担心,你现在还没嫁人呢,京城里还有很多好公子等着你呢!”
溪春并不知道前世的事情,她这样安慰我道。
“好啊,到时候也给你找个好人家。
“最好呢,我们的夫家离得近一些,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聚在一起了。”
“小姐,我明明是在安慰你,你却拿我开玩笑……”
“哪有?”
……
一路上和溪春互相打趣,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小满,今天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父亲见我买了不少东西,打趣道。
“我这不是想着我们一家准备要去云游嘛,多买些路上用。”
父亲闻言面露难色,“小满啊,这件事怕是要再等一阵子了。”
我知道父亲在说什么,齐国近年来一直不安分,圣上有意先发制人出兵攻打。
前世父亲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受了重伤,九死一生。
也是因为这场战争的军功,圣上才赐婚我和段长庚。
我劝父亲尽早辞官,就是为了避免这件事再次发生。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圣上对齐国早有打算。
“送死的事情你去做,享福的事情你又不会开口,真是活该。”
母亲虽然是在指责父亲,但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忧。
“圣上哪次没给我赏赐?这不,中秋宫宴还特地吩咐我带上小满呢。”
“阿爹,这宫宴我就不去了,省得再生事端惹圣上不高兴。”
我一直以为前世是皇后让我入宫的,现在看来,圣上才是幕后主使。
“也是,小满不喜欢就不去了。”
父亲向来宠爱我,并没有多问。
前世的中秋宫宴,对我来说也是一场鸿门宴。
圣上邀我入宫与段长庚见面,想通过讨好我来安抚准备出征的父亲。
这一举动无疑刺激到了谢汐枝。
谢汐枝在献舞时被毒蜂蜇伤,而我则被断定为害她的人。
理由是我身上有着和她衣裙上一模一样的蜜香。
可那蜜分明是她在我入宫时故意挑衅我蹭到我身上的。
万幸我当时带了一瓶槐花蜜,与谢汐枝的花蜜完全不同,这才让我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后来虽然我洗清了嫌疑,圣上、皇后以及满座的贵人宾客都相信了我。
唯独段长庚,觉得那槐花蜜只是我用来逃脱罪责的手段,想借此让谢汐枝在众人面前出丑。
他怜惜谢汐枝,觉得我心机歹毒。
可分明我才是最可怜的人。
而那槐花蜜,原本是我准备给段长庚的。
宫宴之前,我在宫外偶遇过他。
他眼底满是血丝,与人交谈时声音略带沙哑。
而槐花蜜有安神润肺的功效。
对段长庚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世,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辛辛苦苦做的槐花蜜,也没必要再浪费了。
段长庚从御书房里走出来,心事重重。
和前世一样,父皇准备出兵攻打齐国。
段长庚毕竟是重生之人,前世这场战争是如何取胜的,他也一清二楚。
他不想让宋尚书立下军功后让父皇赐婚他和宋云满。
但段长庚也明白,父皇不会允许他独自带兵出征。
所以他提出要随行。
父皇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了。
在离开前,父皇还不忘嘱咐他最近对宋云满不要太苛刻,毕竟还需要宋尚书带兵出征。
尤其是这一世,两人吵架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就算父皇不说,段长庚也会多“留意”她。
前世的中秋宫宴上,她故意引来毒蜂蜇伤了谢汐枝。
这一次,他会亲自盯紧宋云满,不会再让她惹出事端。
但段长庚在席位上左等右等,等到宋尚书夫妇入席,等到宴会开始,却始终没等到宋云满出现。
她又不来了?
前世她可是费尽心机地带了两种花蜜,在陷害谢汐枝后摆脱了嫌疑。
该不会是那日撞见她买珠钗,说了她两句就生气了吧?
前世宋云满可不像这么小气的人。
宴会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段长庚却像个局外人。
回过神来时,谢汐枝已经一舞终了,众人纷纷夸赞。
他却对着她投来的目光愣住了神,没有回应。
唯独几只落在她肩头的蝴蝶吸引了他的目光。
段长庚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世没有引来毒蜂,而是引来了彩蝶。
彩蝶翩翩起舞,与佳人共舞一曲,宛如仙子下凡。
这个时节要寻到蝴蝶可不容易,谢汐枝到底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长庚哥哥,你喜欢吗?”
段长庚的思绪被打断,垂眸时恰好对上谢汐枝的目光。
一双灵动的杏眼望着他,映着灯光,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从前的段长庚会很贪恋这样的场景。
可这一刻的段长庚,却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毒蜂,按理说这个时节应该和蝴蝶一样不常见。
既然能抓来蝴蝶,那毒蜂自然也容易找到。
能引来蝴蝶,自然也能引来毒蜂。
段长庚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他是喜欢谢汐枝对他动心思的。
谢汐枝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皇子自然也不止段长庚一个。
前世谢汐枝愿意对他动心思,多是因为他嫡出的身份和父皇对他的重视。
段长庚知道这一点,但他心甘情愿。
他从前是喜欢谢汐枝的,不同于其他皇子和公子看上她的身份和父皇对她的偏爱。
段长庚对她是真心真意的。
但现在他却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在这段真心真意上加上了“从前”二字。
段长庚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宋云满。
大概是装病装得太勤,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干脆让我赶上癸水,疼得直在床上打滚。
"小姐快把药喝了,这方子可是夫人特意求的,忍着更遭罪。"溪春端着药碗直往我跟前凑。
我皱着脸推开:"这味儿闻着就犯恶心。"
"恶心也得喝。"娘亲掀帘进来,指尖戳了戳我额头,"不把身子养好,等过两年怎么跟我们去塞外?"
"阿爹不是还没卸甲嘛……"
"所以叫你未雨绸缪。"娘亲从溪春手里接过药碗,舀了勺吹凉递到我嘴边,"对了,今儿离宫时大皇子特意来问你怎么没去。"
我差点被药汁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娘亲边给我顺气边笑:"这是怎么了?一提他反应这么大?"
我抹了把呛出来的眼泪:"阴魂不散罢了。宫宴那日他护着谢汐枝,明明是她使坏绊我,他倒先训起我来。前儿买珠钗又嫌珍珠配不上我,这会儿倒装起关心,定是听说圣上要派阿爹出征齐国。"
娘亲听得直点头:"我家小满总算开窍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溪春就风风火火冲进来:"小姐快起!大皇子差人送了半车物件来,前厅都快堆不下了!"
我翻个身继续装睡:"就说我病着,代我道声谢。"
"可那排场……"溪春压低声音,"跟下聘似的,真不去瞧瞧?"
我扯过被子蒙住头:"左不过是些场面礼,他演给圣上看呢,咱们接得越自然,他戏才唱得越真。"
这话倒不假。前世他也送过东西,我当宝贝似的拆开看,后来才明白,那些敷衍的礼盒跟他的心一样,从头到尾都是空的。
圣旨来得比想象中快。阿爹挂帅出征齐国的消息刚传进府,段长庚要随军的消息也跟着来了。
我早有准备,这些天在府里窝着练骑射。娘亲倒比我还急,提前在边城置办了宅子:"你爹不许你去军营,就给我在城里待着,哪都不许乱跑。"
前世阿爹就是在边城栽的跟头。齐国细作扮成百姓混进城,等他巡防时突然发难。阿爹为了稳住军心,硬是带伤上阵,从此落下病根。
自此之后,阿爹都得靠着汤药吊命。
我实在不清楚那细作到底藏身何处,就连阿爹前世也未曾跟我透露过分毫。
我只晓得,在出兵前五日,阿爹外出巡视的时候,那细作扮作普通百姓的模样,突然对阿爹出手。
出手之后,细作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所有线索就此彻底中断。
这细作对阿爹入城后的作息习惯了解得极为透彻,显然在城中有着庞大的势力网,势力不容小觑。
细作选择刺杀这条路,说明他还没有把手伸进军营里面。
在我没能揪出这细作之前,只能反复提醒阿爹和娘亲,让他们千万小心谨慎。
“小姐,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平日里没事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别总往外跑……”
边城这地方,危机四伏,溪春瞧见我接连几日都跑出来闲逛,心里满是担忧。
“要是不亲自出来走一圈,哪能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危险?”
只要一天没找到那刺客,我就一天没法安心。
“可是小姐……”
这时,一个人影从眼前快速闪过,我赶忙对溪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姐你竟然是出来盯……”
溪春后半句“男人”二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你先回去,我自己跟着。”
溪春压根不会武功,跟着我容易被人发现。
“小姐!”
“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再仔细瞧瞧那人是谁?”
溪春眯起眼睛,朝着那人所在的方向看去,随后摇了摇头。
“是大皇子。”
虽说段长庚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可前世我追在他身后那么多年,仅仅一个背影,我就足以认出他来。
细作难找,可段长庚却不难找。
前世那些我不清楚的内情,他说不定知道得比我多。
更重要的是,他一心想要立下军功,对找到细作的渴望,比我还要迫切得多。
我一路悄悄跟着段长庚,来到了一家名为春晖馆的书铺。
这书铺位置有些偏僻,可来往的客人却不少。
客人们进进出出,都和掌柜有说有笑,显得十分熟络。
我在书铺外面的面摊上,点了碗面,一边吃着,一边暗自数着段长庚进去的时间。
只见他两手空空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本书都没买。
等段长庚离开后,我慢悠悠地把面吃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春晖馆。
刚一进去,就感觉里面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看。
“姑娘,想买点什么书?”
掌柜走路悄无声息,仿佛瞬间移动到我身边一般。
不过,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轻功高强的表现。
“我想找些时兴的话本,也不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有没有。”
我故意装出一脸鄙夷的神情,先一步暴露自己不是本地人。
毕竟京中的口音和边城差别很大,藏着掖着反而容易让细作起疑心。
“话本都在这里了,姑娘您慢慢挑。”
掌柜微微松了口气。
我随意瞥了一眼,顺手翻了两本。
“这都是些老掉牙的话本了,京城早八百年就不流行这些了。
都怪阿爹,早早给我定了一门破亲事。这还没过门呢,我就快被闷死在这儿了。”
我佯装生气,转身离开。一路上,我还买了不少东西,用来掩人耳目。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后,我才敢放心回家。
可以确定,这春晖馆就是齐国细作藏身的地方,但我不能贸然行动。
我不想引起段长庚的怀疑,更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和他纠缠不清。
接下来,我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段长庚想要铲除春晖馆,必须先拿到确凿的证据。否则,就算阿爹和城中的官兵愿意相信他,消息传到京城,也会成为言官口中擅自武断、滥杀无辜的罪证。
到时候,其他皇子肯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样,伺机而动。
段长庚一连几日,都在春晖馆附近徘徊,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距离阿爹前世遇刺的日子还剩七天,我在春晖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守了一整天,都没看到段长庚的身影。
齐国细作要刺杀阿爹,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但边城戒备森严,明面上的书信往来都要经过严格检查。
如果段长庚想要找到证据,只能在这两天找机会截获齐国的书信。
我坚信,他今天一定会来。
于是,我换了附近的一家客栈,继续观察情况。
果然,临近黄昏的时候,春晖馆的掌柜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的动静。在他走后没多久,我就看到了段长庚。
他独自一人,悄悄跟了上去。
“小姐,看样子大皇子已经准备抓细作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溪春在一旁劝道。
要是段长庚真能顺利拿到证据,把细作抓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如果齐国的细作这么容易被发现,那前世边城的州府也不至于多年都毫无收获。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虽说段长庚死了,我会觉得痛快,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子被细作杀害,必定会影响军心。
再者,圣人肯定会追究阿爹的责任。
“溪春,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赶紧去军营,把这件事告诉爹娘,我先跟上去看看。”
“小姐!”
“溪春,这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安危,还关乎军中将士的性命。
所以,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握住溪春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段长庚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顺利到他可以独自解决所有问题。
前世,他从边城呈上去的卷宗里,得知了齐国细作潜伏的地方。
他打算找到证据后,让州府派人去捣毁。
捉到细作,这可是大功一件,日后打起仗来也会轻松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样他就能得到将士们的敬重。
虽然这些日子,段长庚一直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但还是没能真正融入他们。
士兵们依旧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子,觉得他只会纸上谈兵,根本不听他的调遣。
在军中没有话语权,又谈何立功?
段长庚自然没那么傻,不会一个人孤身前往,他安排了暗卫暗中跟随。
但他万万没想到,齐国的细作早就设下了埋伏。
出城后,他就跟丢了那书铺掌柜,派去查探的暗卫也音讯全无。
等段长庚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齐国的细作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这里正好处于两国交界处,根本无处求救,而且敌众我寡。
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焦灼绝望的时候,突然有箭破风而来。
每一箭都精准无误,直接射中要害,为段长庚杀出了一条血路。
随着最后一箭射中他身后的细作,段长庚终于看清了射箭之人的脸。
少女手持弓箭,从树上轻盈地跳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
此时,段长庚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朝她走去。
朝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走去。
就像前世最后的那几年,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浑浑噩噩。
每天除了透过那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天日,就只有她能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波澜。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念的是槐花蜜的味道,现在才明白,其实是她。
前世,在他陷入黑暗的时候,是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今生,在他性命危急的时刻,救他的还是她。
和宋云满一起走近的,还有援军。
他们一拥而上,成功活捉了几个细作。
段长庚心里清楚,是宋云满叫来的援军。
他不想去追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他现在只想走到她身边。
“殿下身子可有大碍?”前来救援的副将关切地问段长庚。
段长庚摆了摆手,说道:“小伤,不碍事的。把那些细作看好了,千万别让他们有机会自尽。”
“是。”副将松了口气,看向段长庚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
一切正如段长庚所料。
但如果没有宋云满,他什么都不是。
摆脱了副将后,他终于有机会走到她身边了。
此时,宋云满正在包扎伤口,她的丫鬟在一旁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她自己却笑得一脸轻松。
“你受伤了?”
仔细一看,伤在手上,应该是刚才拉弓用力过猛导致的。
刚才用的箭和弓都很粗糙,是情急之下买的猎户用的弓箭。
丫鬟看向段长庚的眼神,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鸟雀,宋云满则轻声回应他:
“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护殿下周全,既是家父的职责,亦是我的本分。
「只盼殿下日后莫再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她语气凝重,带着几分训诫的意味,
与前世训斥他时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段长庚并未感到丝毫厌烦。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回京后我自会向父皇领罪。」
他头一回顺着她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服软。
然而,她并未回应,任由他的话飘散在空气中,陷入一片沉默。
「之前赠你的礼物,不知可还合你心意?」
段长庚心跳如鼓,他发现自己比预想中还要在意她的答案。
他送出了许多珍珠,
几乎是将整个库房的珍珠都搬空了。
「前些日子我病了,都是下人代为收拾的。
「一直未能亲自向殿下道谢,是我失礼了。」
她笑得客气而疏离,话语如冷水般从头浇下,让他浑身一凉。
爹娘因为我偷偷跟踪段长庚的事大为恼火。
他们虽知我此举的缘由,但身为父母,怎愿见儿女涉险?
我被勒令回京养伤,不得再留在边城。
细作已被擒获,春晖馆也被查封。
阿爹遇刺的危机已解。
段长庚知晓前世之事,又深得军心,此战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我无需再为任何事担忧,留在边城也再无意义。
转眼间,凯旋之日已至,圣人论功行赏。
段长庚以身犯险,揭露齐国细作,又屡献奇谋,大败齐军。
圣人大喜,封他为王,赐予府邸,其声望更胜往昔。
这本与我无关,
奈何圣人有意撮合。
我多次借故避开宫宴,宫里甚至派太医来为我诊治。
药材如流水般赏赐下来,我无法拒绝。
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一再扫了圣人的兴致。
于是,在秋狩之时,我又与段长庚不期而遇。
细算日子,前世此时我与他已结为夫妻。
我们曾争吵过,也冷战过。
人人都道我命好,能嫁给他。
但这一切,都在今日戛然而止。
前世今日,段长庚在狩猎时遭遇山虎,马匹受惊,他坠马受伤。
从此,他不再是那个天潢贵胄的大皇子,而是成了人人同情的废子。
这一世,段长庚因军功在身,定会有人再次陷害于他。
至于他如何应对,我并不关心。
「小满,想要什么?爹给你猎来。」
爹知道我并不想来狩猎,怕我不开心。
「娘亲怕冷,阿爹还是猎只狐狸给她做披肩吧。」
我的心思并不在狩猎上,我只想尽力避开与段长庚有关的一切。
「宋姑娘。」
正当我准备上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段长庚与谢汐枝站在一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手上的伤,还好吗?」
段长庚说着,向我伸出手来。
「都这么久了,早就好了。」
我没有伸手,任由他的手悬在半空中。
「听闻是宋姑娘救了殿下,我替殿下谢谢你。」
谢汐枝插话进来,眼中满是嫉妒。
「说到道谢,我还未亲自谢过你。今日你想要什么?我猎给你。」
段长庚收回手,走上前来,语气依旧温柔,完全忽略了谢汐枝。
我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说了这话,
但那是对谢汐枝说的。
他抛下我,与谢汐枝同行,遇到猛虎时为了护她而坠马残疾。
如今他却百般讨好我,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必了,我不喜杀生。只想自己在围场内走走,还是不扫殿下和谢姑娘的兴了。」
或许是我的冷淡让段长庚看出了端倪,他没再强求。
他走得很快,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谢汐枝。
阿爹去陪圣人了,我难得清闲,便独自在围场内骑马漫步。
但当我走到深处时,我发现马匹有些不对劲。
虽然还在我的控制之下,但马明显比平时兴奋了许多。
我不禁想起前世段长庚遇虎马匹受惊的事。
当年此事确实蹊跷,都以为是有人引来了猛虎,却从未想过马的问题。
想要对我下手的人,也只有谢汐枝了。
看来前世的事,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我立刻下马,将马留在原地,自己往回走。
但没走两步,我就听到了野兽的脚步声。
好消息是听起来不像是老虎那样的猛兽,坏消息是来的是一群野兽。
我拉弓取箭之时,狼群已经冲到了眼前,对我虎视眈眈。
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纵然我箭术高超,也敌不过狼群的围攻。
有人比我先一步射出了箭,将狼群吸引过去。
我来不及多想,与他配合射杀狼群。
但箭终究有用完的时候,头狼似乎看出了我的困境,向我扑来。
我本已掏出短刀,眼前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刀未见血,人已在怀。
炙热的呼吸和温热的鲜血一同落下。
我抬头一看,头狼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我迅速抽手将短刀刺入它的头部,污血与鲜血浸透了他的外衣。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与段长庚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更加冷峻锋利。
若说段长庚是温润如玉的公子,那么眼前的这位则是令人心生敬畏的阎罗。
我万万没想到,救我的会是六皇子段长晔。
前世夺嫡的最后胜者,亦是谢汐枝的夫君。
未等我多想,只见他吹哨将马叫了过来。
头狼的死让狼群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有些惊慌失措。
段长晔将我拉上马背,「狼群会替头狼报仇,你抓紧些。」
说着,二人便骑马迎风而去,一路赶回人群处。
待摆脱了狼群,我才发现段长晔的伤口一直未处理,血已经染红了我的后背。
「六殿下还是先包扎下吧。」
我内疚地说道,伸手想替他包扎。
段长晔却避开了我的动作,「我无碍,别脏了你的手。」
「今日之事多亏了殿下,被狼咬伤非同小可,还是先包扎,让人传太医来替你疗伤。」
我一再坚持,段长晔才同意。
「方才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宋姑娘也不必担心。」
我愣了半晌才明白段长晔说的是他为了救我将我护在身下的事。
他大概怕事情传出去会影响我们俩的名声。
我有点意外,毕竟现在的段长晔还只是个生母出身低微的皇子,不像前世那样被皇上另眼相看。
他比段长庚更需要拉拢势力,可他却主动说要替我保密。
心里有点暖,又有点疑惑。
段长晔在宫里长大,勾心斗角的事见得多了,怎么可能没点心眼?
"多谢殿下愿意替我保守秘密。"
管他是真心还是算计,我都不想得罪他,也不想和他扯太深。
今天相处下来,发现他不像前世那样冷冰冰的。
这点倒是真的。
段长晔不受宠,皇上知道我差点受伤才听说他救我受伤的事。
皇上赶紧让人从段长庚那里调了太医过来。
一问才明白,段长庚今天确实遇到了前世的事。
好在我重生了,这次他只是受了轻伤。
和前世不一样的是,受伤是幌子,引出幕后黑手才是目的。
原来这事是二皇子干的,把能让牲畜发狂的药粉抹在马鞍上。
一来让马兴奋,二来招来野兽袭击。
我的马因为和段长庚的挨得近,也沾了药粉,平白受了连累。
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我在秋狩差点被狼群伤到的事,让爹娘更担心夺嫡的乱子会牵连我。
爹向皇上辞了官,打算先回老家待到来年春天,再带娘去游山玩水。
能收回兵权皇上自然乐意,也不再逼我进宫选皇子当夫婿。
于是段长庚的王妃之位就落到了谢汐枝头上。
这样正好合我心意。
不知道段长庚知道谢汐枝其实一直清楚二皇子在秋狩使的手段后,会是什么表情?
他求了两辈子的遗憾,原来是自己痛苦的根源。
恶人互相折磨,省得我动手。
段长庚和谢汐枝赐婚的圣旨下来那天,京城下了场大雨。
本来爹娘打算晚几天走,可我不想再等了。
就算走得再急,也躲不过不速之客。
段长庚拦住了我的马车。
他站在雨里,眼睛被雨水冲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王爷这是唱的哪出?
"今天皇上赐婚,你在宫里谢恩,拦我马车做什么?"
我掀开车帘,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心里清楚。"
他苦笑着说。
"不愿意下来聊聊?
"你不会想让他们都知道咱俩前世……"
"闭嘴!"
我打断他,让丫鬟给我撑把伞,把他拉到路边。
"殿下有话就在这说清楚,我还要赶路,爹娘在前头等我。"
段长庚全身湿透,雨水顺着衣裳往下淌,狼狈得很。
秋雨带着寒气,冻得他眼尾发红。
"去哪?"他问我。
"离开京城。"
"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
他抓住我的肩膀,手心的寒意透过湿衣裳渗进来。
"为什么?
"重生一世你怎么这么胆小?前世你是怎么说我来着?
"你就看着他们风光,自己躲得远远的?"
……
后面的话我没听进去,反正都是老生常谈。
不是骂我懦弱,就是说我没志气。
"前世你走后,皇后怕你在下面孤单。
"你下葬那天,我被活埋了。"
活生生钉进棺材,在黑暗里慢慢等死。
我盯着他震惊的眼睛,"你说,我找谁报这个仇?"
他松开手退了两步,"不可能,我让母后……让母后放你自由……"
"自由?"
我笑出声。
"死了丈夫的女人,有几个能重获自由?王爷真不知道?
"前世我劝你振作,你最后还是自杀了。王爷该明白,劝人回头有多难。"
"云满……"他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
"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这一世咱们重新开始……"
"皇兄让我好找,父皇正传你进宫。
"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这里纠缠宋姑娘,怕是不高兴。"
段长晔的出现让我松了口气。
就算段长庚再怎么不情愿,现在也只能听皇上的,毕竟他只是个皇子。
"云满,等事情解决了我来接你。"
段长庚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一步三回头。
虽然没想到段长晔会来,但总算是摆脱了段长庚。
段长庚要解决的,哪只是和谢汐枝的婚事?
这一世他虽然躲过了二皇子的算计,可往后的事和前世不一样了。
没了前世的先知,他能不能走到最后还难说。
再说,谁说我不报仇了?
谢汐枝,皇后,前世今生的账我都记着。
皇后费尽心思拆散皇上和谢汐枝母亲的事,皇上不知道,可我前世常进宫,倒清楚些。
只要稍微设计,皇上自然会起疑心。
这才刚开始。
皇后当皇后这么多年,坏事没少做,仇家也不少。
我把证据送到仇家手里,自然有人收拾她。
至于谢汐枝,自有段长庚对付。
段长庚这边刚抗完旨,那边生母和未过门的媳妇接连出事,怕是要焦头烂额。
遇到挫折就退缩,靠先知打翻身仗,这样的人当不了太子。
前世我看错了人,这一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京城的浑水,我绝不趟第二回。
……
"听说你今天离开京城,我来送送你。"
段长晔把我拉回现实,他说话又急又快,生怕我听不完。
"是我不好,没来得及和你道别。"
我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
秋狩之后,我们再没联系。
我现在只是个平民之女,没什么值得他巴结的。
"我知道你不想道别,也知道你不喜欢京城。"
段长晔笑了笑,眉眼间带着点苦涩。
前世和他见面没几次,只记得他总是冷着脸,浑身像裹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
"京城不好,配不上你。
"你会如愿的。"
段长晔说。
我很意外。
他竟然能看穿我的心思,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他说得对,我确实不想留在京城了。
曾经我为了自己的痴心,爱错了人。
像抬头看月亮,只觉得月亮亮,却不知道月亮那么远,那么冷。
我赌上了一辈子,爱了个不值得的人。
"殿下的恩情我记着,有机会一定报答。
"我相信殿下也会如愿的。"
我笑着回应。
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愿,但作为皇子,大概都是想当皇帝吧。
前世段长晔到最后已经没有对手,早就是内定的太子了。
段长庚是在那次秋狩后才知道宋云满是重生的。
他没想到她也被人设计差点被狼群所伤,更没想到救她的是六皇弟。
段长晔前世娶了谢汐枝,打败其他皇子,早就是内定的太子了。
宋云满前世和段长晔没交集,也不喜欢他。
可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段长庚还是忍不住多想。
他开始回想重生后和宋云满的相处。
她和前世太不一样了。
她不再追着他跑,从她在尚书房把汤泼在他身上开始。
就因为那次吵架?
前世他们也为谢汐枝吵过,但她从来没这么冷淡过。
甚至开始躲着他,不愿意进宫。
段长庚本以为宋云满救他是因为在乎,现在看来不全然是。
她似乎也知道他在追查细作,可齐国细作在前世潜伏得很好,根本难以察觉。
排除了所有可能,只剩下段长庚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宋云满也重生了,而且她不想嫁给他了。
但这一世他没有再对她那么冷漠,他明明也是喜欢她的。
可她不要他了。
暴雨如注的夜,段长庚攥着赐婚诏书的手青筋暴起。宋云满离京的马车已行出三里地,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策马狂奔追了上去。
"云满!"他勒住缰绳,雨水顺着铠甲往下淌。马车帘子掀开一角,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却冷得像块冰。她甚至没往前挪半步,只是静静坐在车里,眼神淡得像看陌生人。
段长庚突然想起前世双腿被废时,也是这样的大雨天。那时她冒雨给他送药,发梢滴着水还笑说"殿下再不喝,这碗姜汤就要凉透了"。可如今他完整地站在她面前,得到的却是敷衍与疏远。
他骗她去城外别院,想重演前世定情的戏码。可她缩在角落发抖的样子,像极了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幼兽。"殿下自重"四个字,比母后赐的毒酒更让他心寒。
直到她亲口说出前世被活埋的遭遇,段长庚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甜蜜时光,在她眼里全是血淋淋的伤疤。他伸手想抱她,却被宫人急召打断。临走前他撂下"等我"二字,却再没等到她的回应。
江南的杏花开得正好,我蹲在溪边洗衣服,爹娘在身后拌嘴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
"小满,隔壁王婶说要给你说媒..."娘亲的话没说完,我就把湿漉漉的衣裳甩她身上。爹爹举着鱼竿幸灾乐祸:"早说让你别催,我家姑娘是要当老姑娘的!"
酒楼里说书人正讲到新帝驾崩,我咬着糖葫芦听得入神。忽然有人拍我肩膀,转头看见段长晔笑得人畜无害。他穿着一身青衫,倒真像江湖侠客。
"姑娘,拼个桌?"他自然的好像我们真是陌路相逢。我呛得直咳嗽,他倒好,慢条斯理地给我倒茶:"听说圣人不易做,还是当闲散侠客自在。"
我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发愣,那是前世我送他的生辰礼。他忽然凑近:"你说我会得偿所愿,这算不算?"
段长晔番外:
十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段长晔蜷在柴房啃冻硬的馒头。门突然被推开,穿鹅黄袄子的女孩举着灯笼照进来:"原来你躲在这儿!"
她把绣着杏花的荷包塞给他,里面装着还温着的糕点。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御膳房特供给太子的点心。
再见面是在尚书房,她端着汤碗被谢汐枝绊倒,滚烫的汤汁全泼在太子身上。段长晔躲在柱子后面笑出声——原来传闻中爱慕太子的宋小姐,是个会耍心眼的小狐狸。
秋狩那日,他看着她骑马冲进狼群,箭矢擦过耳边时,他第一次感谢自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抱着她滚下山坡时,他闻到了她发间槐花的香气。
"别碰,脏..."他躲开她包扎的手,却在她执意触碰时心跳如擂鼓。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该多好,哪怕肩上伤口还在渗血。
后来他站在城门口,看着段长庚拦马车出尽洋相。他本可以早到一步,但他知道她不想见那个人。直到她真的消失在官道上,他才敢追上去说那句"姑娘要去何处"。
她说他会得偿所愿,可他连问都不敢问——他的心愿,不过是看她笑靥如花。
当然,不想嫁也可以。
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可以。
但她没能等到。
段长庚自尽,皇后让她陪葬。
等段长晔赶到时, 他只找到了她的尸体,残存余温的双手指尖满是鲜血。
这就是皇后所谓的「自愿陪葬」!
他抱着她坐了一整夜, 仔细地替她擦干净血迹,戴上她最喜欢的珠钗。
段长晔让她再等等他, 等他杀尽一切负她之人,陪她一起走轮回的路。
……
还好梦是相反的, 宋云满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坐在他面前。
宋云满对他的出现很意外, 但眼里没有嫌弃。
这是最好的开始。
她还问他为什么也想出来游历了。
还能有为什么,同她一起,就是他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