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贱婢,也敢自称为公主”皇帝将我抱起:来人,打发慎刑司

发布时间:2025-07-15 21:15  浏览量:1

我屏息敛声,悄然潜入皇宫深处。

圣上素日闭门谢客,唯独对我网开一面。

雕梁画栋的寝殿内,华贵的金丝楠木龙床被十二重鲛绡纱帐层层叠叠垂落。

透过纱幔缝隙,我望见昔日睥睨天下的君主,此刻竟瘫卧在床。

他发丝如霜且蓬乱不堪,面容扭曲变形,唇角不断淌下涎水。

那只枯槁的右手搭在金线绣制的龙纹锦被上,宛若一段风干的朽木。

有内监掀开纱帐,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嘴角。

我双膝跪地,匍匐着挪到床前,哽咽道:"父皇,您可安好?儿臣见您受苦,恨不能以身相代。"

我的母亲曾是京华公认的绝代佳人,却深陷冷宫十余载,我便是在那冰冷的宫墙内出生长大。

"沈修裕,我对你从未有过爱意,你的权势能与我的江山相比吗?"

母亲本是京城传颂的绝色,却在宫闱倾轧中败下阵来。

当她被贬入冷宫时,尚不知自己已有身孕。

因此,我成了天玄国唯一在冷宫降生的公主。

母亲十二岁便以美貌闻名京师,成为街头巷尾的传奇。

待到十七岁入宫选秀,同期新人大多只封了宝林、才人之类低阶位份。

即便出身名门的贵女,初入宫闱也不过得个美人封号。

唯有母亲是个例外,甫一入宫便被册为嫔位。

圣上对她痴迷至极,连续数月宿在她的寝殿,连初一十五该去中宫的日子都抛诸脑后。

那时母亲在宫中的恩宠,堪称空前绝后。

然纵是山珍海错,日日食用也觉寡淡。

何况帝王的后苑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嫔妃。

岁月流转,圣上的目光渐渐转向其他妃嫔。

但母亲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着宫中第一宠妃的地位。

即便膝下无子,她的位份仍节节攀升,最终晋为淑妃。

可时光终究是把无情的刀,一年、两年、三年……

宫墙内永远有新绽的桃李,永远有鲜嫩的面庞。

母亲依旧美丽,却不再是帝王眼中唯一的风景。

她开始惶恐,使尽浑身解数与六宫粉黛争宠,可往日的恩爱终究难再续。

走投无路时,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子嗣上,盼着能诞下皇子固宠。

为此饮尽苦涩的坐胎药,却始终未能如愿。

又过数载,外祖父遭人构陷,被指横行乡里、贪赃枉法。

紧接着母亲也被人设计,诬陷谋害皇嗣。

圣上震怒,将外祖父全家流放岭南,母亲则被削去位份,打入冷宫。

昔日宠冠六宫的妃嫔,转瞬成了冷宫弃妇。

往日荣华如春梦,回首已是满目荒凉。

那时她尚不知自己已有身孕。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她神智恍惚,多数时候都痴痴呆呆,偶有清醒也是转瞬即逝。

冷宫缺衣少食,母亲形容枯槁,似风中残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这般境况下,竟无人察觉她身怀六甲。

直到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母亲在房中痛哭数个时辰,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徐老太妃。

这位曾经历过三朝更迭的老人,素日对我母亲漠不关心,此刻却被吵得无法安睡,终于披衣起身查看。

这一看,竟发现母亲正在艰难产子。

徐老太妃昔年生育过皇女,略通产育之事,当下便上前相助。

若无她援手,我与母亲怕是难逃此劫。

据徐老太妃回忆,我出生时瘦小得惊人,不过巴掌大的婴孩,皮包骨头似枯枝旁新发的嫩芽,她从未见过如此羸弱的新生儿。

可冥冥中似有神明护佑,这般艰难处境下,我竟奇迹般存活下来。

细想也是必然,若非求生意志顽强,怕是早在母亲腹中便已夭折。

虽生于冷宫,徐老太妃念及我皇家血脉的身份,不敢怠慢,连夜通知了冷宫管事。

那管事姑姑得知消息,却正陪着新晋昭仪赏舞,只不耐烦地挥挥手,遣走传话的太监。

一个"滚"字,便定下我此生命运。

唯有徐老太妃暗自欣慰。

她早年痛失爱女,如今有了我,权当是晚年得女,聊慰丧女之痛。

她待我如亲生骨肉,百般呵护养育。

若非她照拂,单凭神智不清的母亲,我怕是连三岁都活不过。

徐老太妃还教我读书识字。

她出身书香门第,曾是名动一时的才女。

虽身处冷宫,仍竭尽所能传授我诗书礼易。奈何条件有限,连笔墨纸砚都难寻,多数时候只能以木棍为笔,黄土为纸。

即便如此,她仍让我识得文字,不至于做个目不识丁的愚妇。

冷宫的日子自然清苦。

冬日寒彻骨髓,夏日食物易馊,连温饱都成问题。

入了冷宫便如堕阿鼻地狱,莫说新衣炭火,能熬过寒冬全凭造化。

每年霜降后,总有些老人熬不住凄风苦雪。

内监们畏寒懒动,反正寒冬腊月尸体不易腐坏,常常任由遗体横陈数日才来收殓。

我童年关于冷宫最深的印记,是漫天飞雪的寒冬,是十指溃烂的冻疮,还有邻居冰凉的尸体。

徐老太妃在冷宫困守多年,白日里总在窗边飞针走线,用粗布麻衣换些散碎银钱。可那些负责传递绣品的太监宫女,个个都是雁过拔毛的主,等绣品变成铜板递到老太妃手里,只剩些零星碎银。这点钱只够换些清汤寡水的稀粥,勉强吊着我的性命。

那时我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塞。宫女太监们便以此取乐,有时把米饭泼在地上逼我去舔,有时举着半块窝头,要我学狗爬狗叫才肯施舍。

三岁时某个晌午,个宫女捏着半块粗粝的米饼,蹲在我跟前晃悠:"小公主,学两声狗叫听听?"饥饿早已榨干了我的尊严,我几乎是扑倒在地,撅着屁股"汪汪"叫起来。

"真乖!"她勾勾手指,我便手脚并用爬过去,嘴里不住发出"汪汪汪"的呜咽。她抬手轻抚我的发顶,扭头朝同伴们嗤笑:"瞧见没?这就是当年金枝玉叶的公主,学狗叫倒像模像样!"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左手的米饼,鼻腔里却嗅不到半点香气——饥饿早让我失去了嗅觉,只能凭想象勾勒那半块饼的滋味。宫女注意到我的目光,将饼举到眼前:"想吃?"

我拼命点头,发髻都散开了。

"那再打个滚儿瞧瞧?"她声音里带着蛊惑。我正要翻滚,忽然有人厉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陈月娘,少管闲事!"为首的宫女横眉立目。

这个叫陈月娘的宫女却不由分说将我抱起,用身子挡住那些戏谑的目光,涨红着脸冲众人喊:"再这般作践人,我就去告到管事姑姑跟前!"

几个宫女互相使个眼色,骂骂咧咧地散了。其实管事姑姑向来不管这些琐事,只是若闹到她面前,少不得要责备她们惹是生非。带头的宫女临走前随手扔了米饼,我挣脱陈月娘的怀抱就要去捡,却被她劈手夺过。

"脏了,别吃。"她掏出帕子擦我的手,"跟我去住处,有干净的麦饼。"

这是我与月娘的初遇。她原在贵妃宫里当差,因性子耿直得罪了总管,被贬到冷宫附近做三等洒扫宫女。那天她给我洗了脸,梳了头,递来一块完整无缺的麦饼——那饼还带着灶膛的余温,散发着麦子的清香。

后来月娘成了我唯一的倚靠。有回我揣着刚得的点心往冷宫跑,远远就听见皮鞭破空的声响。母亲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却不知如何反抗。

堂屋正中坐着个珠翠满头的妇人,正是德妃。我认得她,当年就是她挺着肚子诬陷母亲谋害皇嗣,害得母亲被打入冷宫。此刻她端着茶盏,眼波流转地欣赏着这出好戏。

德妃来冷宫从不是为了探望,不过是胜利者的炫耀罢了。还在蹒跚学步时,我就见过她如何欺凌母亲——她推搡母亲,揪头发,言语如刀。我摇摇晃晃扑过去想抓她的脸,却被她轻易推开。

"和你娘一样讨人嫌。"她厌恶地皱眉。

我扑到母亲身上,鞭子便雨点般落在我背上。我疼得大哭,却死死抱住母亲不撒手,嘴里反复念叨:"别打我娘……"

母亲虽神志不清,母性却未泯。她突然翻身将我护在身下,用单薄的脊梁承受鞭击。徐老太妃闻声赶来,跪在德妃脚边不住磕头:"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啊!"

"齐妙然,我真想剐了你替我儿报仇!"德妃眼中恨意翻涌,竟不似作伪。最终她失了兴致,拂袖而去。

徐老太妃抱着我哭成泪人,我却从衣襟里掏出珍藏的麦饼,小心掰成三份。最大块给母亲,中块给老太妃,最小的留给自己。

母亲大多时候浑浑噩噩,德妃的辱骂她听不懂,鞭打也只知哭嚎。后来德妃来得少了,但每隔些时日总要出现。有时她只是静静看着母亲疯癫的模样,有时会突然开口:

"今儿个御花园的芍药开了。"

"李贵人小产了。"

"皇后罚了恃宠而骄的宋昭容。"

"新来的杨美人,倒有几分你当年的影子。"

说到最后,她总会盯着母亲那张曾艳冠六宫的脸:"不过到底不如你。就算你疯了,这宫里还是你最漂亮。"话尾却突然转厉:"漂亮有什么用?得宠有什么用?我有五皇子,你有什么?"

母亲坐在地上,对着块碎镜子左照右照,咯咯笑着:"美人……我是美人……"

德妃忽然怔住,半晌才喃喃道:"齐妙然,你这样……或许才是福气。"

六岁生辰那日,我在成阳门外被推进臭水沟。几个小太监踩着我的手指大笑:"公主殿下生辰快乐,要不要赏你口御膳房的泔水?"

四周哄笑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月娘寻到我时,我正蜷在冷宫屋檐的阴影里,衣衫褴褛裹着污秽与腥臭。她望着我的模样,眼底却未泛起半分嫌弃。

在宫女歇脚的耳房内,她从褪成灰褐色的雕花漆盒里,用指尖轻轻刮出最后一抹膏脂。那膏体泛着陈年药香,她动作极轻地往我伤口处涂抹:"忍着些,会有些刺痛。"

我咬住下唇,将呻吟咽回喉间。这具身子早被岁月磨得皮糙肉厚,连痛楚都成了惯常的客人。

"这盒药还是当年主子赏的,如今只剩这些了。"她边抹边叹,语气里裹着说不尽的怅然,"往后可要当心些,莫再让自己添新伤了。"

药香在狭小的房间里悄然漫开,像团看不见的雾。我垂着眼,轻轻点了点下巴。

忽然,外头传来重物砸门的闷响。陈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时,我和月娘俱是浑身一颤。

"你们要做什么?"月娘挡在我身前,声音发颤。

几个穿一等宫女服饰的女子从太监身后踱出,眉眼间尽是倨傲。为首的尖着嗓子道:"朱颜殿失了支御赐的金钗,那是杨美人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物件。昨日只有你这外人来过,难不成是你偷的?"

月娘脸色骤白:"我没有!昨日我不过是添了炭火便走了,连件器物都没碰过!"

那宫女却像没听见般,抬手便令身后人:"给我搜!"

乌泱泱的人群涌进耳房,柜子被掀翻,被褥被扯落在地,连墙角的瓦罐都未能幸免。月娘护着我退到墙角,望着满室狼藉,眼底只有心疼,却无半分惧意——她知道,自己没做过的事,终究会水落石出。

"找到了!"不知哪个宫女突然尖叫。众人循声望去,见她手里托着支金镶玉的钗子,钗头缀着的东珠在暗处泛着幽光。

月娘的身子晃了晃,像被抽走了筋骨:"这不是我的……我真的没偷……"

"人赃并获,还想抵赖?"为首的宫女得意地扬起下巴,"带去朱颜殿,让杨美人亲自发落!"

太监们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月娘被架起时,我伸手去拽她的衣角,却被其中一个太监抬脚踹在肩头,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

我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追出去。浩浩荡荡的人群往朱颜殿去,我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

朱颜殿内,杨美人正斜倚在软榻上。她生得极美,眉眼如画,连指尖都透着养尊处优的娇贵。听闻宫女禀明来意,她只淡淡扫了月娘一眼,便轻启朱唇:"杖责二十。"

没有审问,没有查证,仿佛月娘的生死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月娘被按在长凳上,外衣被剥去时,我看见她后背的肌肤在发抖。板子落下的瞬间,她闷哼一声,却咬着牙不喊疼。

我脑子一热,猛地冲向执刑的太监。他们没料到我会扑过来,被我撞得东倒西歪。

"反了天了!"杨美人柳眉倒竖,"还不快抓住这贱婢!"

我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却仍拼尽全力抬头:"我是公主!不许打月娘!住手!"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真的是公主——若我是,便能护住这个为我上药、替我挨打的女子。

"公主?"杨美人轻笑一声,踩着莲花步走到我面前。她弯下腰,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生疼,"哪来的野丫头,也敢冒充金枝玉叶?"

"我母亲是淑妃!我是父皇的女儿!"我瞪着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淑妃?"她松开手,退后两步。有宫女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听完,忽然又笑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都说当年齐淑妃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看你这模样……"她拖长了音调,"倒真是传言不可尽信。"

这样的评价,我听得太多了。宫人们总说我不像娘,没有继承她的半分美貌。就连徐老太妃抱着我时,也曾叹过:"若你有你娘的容貌,或许还能走出这冷宫……"

"冷宫里的弃妃,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有宫女立刻奉承。

杨美人被逗得掩唇轻笑,转身坐回软榻:"继续打,让咱们的'公主殿下'好好看着。"

我被按得更紧,脸几乎要蹭到地面。可我偏要睁大眼睛,看着月娘的后背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她的哀嚎声起初还尖锐,后来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细若游丝的喘息。

当最后一板落下时,外头的风恰好卷进来,将那声最后的呻吟吹得七零八落。

我竭尽全力爬到长凳旁。

我的膝盖沾满了月娘的鲜血。

她的手无力地垂在一旁。

那双手刚才还在温柔地为我敷药,现在,却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她的遗体被抬上板车,在狭窄的宫道上渐行渐远。

台阶前的血迹被冲洗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那年冬天异常寒冷。

那冰冷如影随形,无论我躲藏何处,都能穿透我的肌肤,侵入我的骨髓。

大雪似乎永无止境。

我躺在床上,一个月未曾出门,终于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病倒。

拖了十多天,病情日益加重,眼看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徐老太妃为了救我,拿出了她珍藏已久的一对金耳环。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进入冷宫时,她将这对耳环藏在鞋中才未被搜走。

她带着这对耳环去找太监帮忙请宫里为宫女治病的女医。

谁知那太监收下了耳环,满口答应,却没有采取行动。

徐老太妃去讨说法,遭到他的拳打脚踢,年迈的身体被打倒在地,无法起身。

她没能请来女医,自己反而受了重伤,没能熬过那个寒冬。

临终前,徐老太妃口中还在一声声呼唤我的名字。

「揽月……揽月……揽月……」揽月这个称呼,是由她亲自赋予我的。

年轻人应当翱翔于天际,追逐星辰,拥抱月亮,追逐阳光。

她期望我能翱翔于天际,摘取星辰,拥抱月亮,光彩夺目。

她一声声地呼唤,直至最终声音消逝。

徐老太妃的遗体被遗弃在冷宫半个月后,才被运走。

依旧是那辆平板车。

吱吱嘎嘎地摇晃着,带走了我深爱的人。

徐老太妃去世后,我却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度过了那个刻骨铭心的严冬。

仿佛徐老太妃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

在我八岁那年,德妃再次怀孕,太医预测很可能会是个皇子。

她心情极好,来到冷宫时竟意外地带了一盘点心。

“等我生下这个孩子,陛下就会封我为贵妃,齐妙然,你可心服口服?”

她轻抚着尚未隆起的腹部,面带微笑。

我和母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点心。

德妃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一个多月后,我听说她再次流产的消息。

那天她失魂落魄地来到冷宫。没有人是赢家。

她带着几近绝望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转身离去,背影显得孤独而凄凉,失去了往日的尊贵与优雅。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德妃。

由于我不是冷宫的居民,所以我可以自由出入。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能够承担起跑腿的任务,于是负责送饭的太监便将给冷宫送饭的任务交给了我,他则去偷懒。

德妃离去不久后,我到大厨房领取食物时,听到几名宫女在角落里低声讨论。

“你听说了吗,德妃娘娘去世了。”

“是的,德妃娘娘的父亲,韩大将军因犯下滔天大罪,全家都被处决,德妃娘娘也被赐予了白绫。”

“听说五皇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但终究无济于事。”

他们谈论着,都感叹不已。

直到管事的姑姑出现并斥责他们,他们才四散而去。

我静静地听完这一切,然后提起食物离开了。

德妃就这样离世了吗?

我不知道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何感想?

我这样想着,脚步加快,急匆匆地往冷宫赶去,却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五公主。

手中的饭菜撒了一地,还有一些菜汁溅到了五公主的衣裙上。

她身着华丽的服饰,头戴璀璨的珠宝,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和太监。

“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冲撞五公主?”一位老妇人立刻严厉地斥责。

然而,我无暇顾及,只专注于捡起地上散落的食物。

这是我和母亲一天的食物,如果丢失了,我们今天就要挨饿了。

见我无动于衷,五公主愤怒地抽出鞭子想要抽打我。

“住手。”一个温和但坚定的年轻声音响起。

“太子哥哥。”五公主说道:“这个丫头冲撞了我,还将这变质的食物泼在我身上!”

太子说:“只是沾染了一些而已,回去换件衣服就好,何必与她争执。”

“太子哥哥……”五公主的声音中带着委屈。

我仍然在地上四处寻找,将一粒粒米饭捡起,尽管它们沾上了尘埃,但用水冲洗后仍然可以食用。

“你是哪个宫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了气质高贵的太子,裴淮,正和善地低头看着我。

还有一旁不满地噘着嘴的五公主。

说起来,他们实际上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我们都是皇室的子女,但他们和我,一个如同天空中的明月,另一个则是地上的污泥。

自从我逐渐懂事,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为我知道,说出我是公主的事实,不会让人对我刮目相看,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甚至敌意。

“我是……冷宫的。”我说。

太子微微皱眉:“别捡了,这些已经不能吃了。”

“还能吃的,还能吃……”我低声辩解,为了证明我的话,我急忙抓起沾满灰尘的饭往嘴里塞。

“真恶心。”五公主在一旁低声说。

太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从我手中夺过碗,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带她去吃饭。”

我被带到了御膳房,享用了一顿饭。

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餐。

我狼吞虎咽,直到肚子鼓胀,离开时还不忘将剩余的食物全部打包。包裹。

宫中的人们一致认为,太子性格宽容仁慈,对待下属也总是温和而有礼貌,从不严厉,民间对他也是爱戴有加。

目前看来,这样的评价确实名副其实。

几日后,宫中为冷宫的宫女们分发了新装,食物的质量也有所提升。

然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睿智的太子殿下,连冷宫中的宫女都得到了他的关怀,但他误以为我是那里的宫女,而实际上,我是被遗弃在冷宫中的妃子之女。

他所给予的恩泽,我无法获得。

春季,北狄的使节到访。

据闻他们的君主极具雄才大略,收复了十六个部落,统一了北狄,国力日益壮大。

此次访问天玄国,目的是为了请求娶一位公主,以结两国之好。

他们的王子一眼就看中了骑马游街的五公主,当天便向皇帝提出了求娶的请求。

皇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常在宫中闲逛,因此听闻了许多消息。

五公主不愿意和亲,曾试图投湖自尽,但最终被救回。

五公主的母亲赵充容向皇帝求情,不但没有获得宽恕,反而因为教育女儿不当被皇帝降低了位份。

经过一番闹剧之后,五公主最终还是被迫前往北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长大,而母亲的病情却愈发严重。她一个月内至少有一日能够保持清醒,但现在却常常数月都难以有一刻清醒。

她的身体状况也在一天天恶化。

某夜,母亲意外地恢复了久违的清醒。

以往她清醒时,总是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幸。

或是咒骂德妃等人,或是祈求那位无情的皇帝能记起她,将她重新迎回宫中,恢复淑妃的尊荣。

但今天,她并未提及这些,而是拉着我,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

一个专属于我们家族女性的秘密。

这个秘密由我们家族的女性代代相传,现在,终于传到了我这里。

母亲说,我们的女祖先曾对一位神秘的术士施以恩惠,作为回报,术士为我们家族带来了福祉,凡是家族中的女性,在她们十岁的生日那天,都有机会选择一次福祉。

美丽,或是力量。

「女儿,娘亲小时候和你一样,长相平凡,但只要你在十岁生日时心中选择美丽,你就会逐渐变得美丽,直至成为京城中最耀眼的美人。」母亲说。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从十二岁开始才以美貌闻名,为什么别人总说我不像她的女儿,原来一切都源于这个选择。

「女儿,一定要选择美丽,成为京城,不,是整个帝国的第一美人,只要拥有了美丽,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不爱慕你。

「你要成为皇后,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女性,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是皇帝的女儿,太子是我的兄长,我又怎能成为皇后?

或许母亲从未真正清醒过,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

「一定要选择美丽,记住了吗?一定要选择美丽,美丽……」

母亲几乎着魔般地抓住我的肩膀,猛烈地摇晃。

她明明已经病重,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

然后她突然大笑起来:「皇后,我是皇后,我是皇后,陛下,我是皇后啊……」

她起身,疯疯癫癫地跑出门去,在雪地中跳了一整夜的舞。

美得如同仙女一般。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是母亲,如果美丽真的如此无敌,作为京城第一美人的你,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母亲去世后,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孤独的灵魂。

我常常在深夜回想她临终的话语,怀疑那些话的真假,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悄无声息地迎来了我的十岁生日。

那晚,我躺在铺满干草的床上,想起了月娘,一个生命如同草芥的宫女,生死全由他人决定。

我想起了母亲和徐老太妃,曾经风光无限,最终却孤独地死去,被草席一卷,结束了一生。

我想起了德妃娘娘,一夜间家破人亡,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只有一条白绫陪伴她走向终点。

我想起了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他们说,作为公主,既然享受了皇室的荣华和百姓的供奉,就应该为国家牺牲。

但皇子们享受的富贵更甚,为什么他们不需要付出?

为什么男人享受权力?为何女性必须作出牺牲?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男性,只因为这是一个男性主导的世界,而非女性的?

母亲,您为何不能理解,即使是皇后,也不过是附属品。

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的祭品,一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玩物。

美丽只能给女性带来表面的繁荣,而非真正的荣耀。

一切都是虚假的。

如果神真的曾赋予我们家族的女性选择的机会,那么,我选择不要美丽。

我不需要美丽,不需要成为皇后,我要力量,要智慧,要权力,要站在群山之巅,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原本以为这只是母亲为我编织的一个虚幻的梦,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却清晰地感觉到我瘦弱的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由于自幼营养不良,我长得头大身小,四肢细弱无力。

但今天,我突然能够轻松举起以前无法举起的水桶,随手移开门前挡路的石头。

我似乎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股力量还在不断增长。

从最初的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溪流,流入江河,奔向大海。

两年后,我的力量似乎已经超过了常人,能够轻松举起半人高的石缸。

我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变化,用宽松的衣物遮掩。我的四肢日益变得强健。

我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人。

在湖畔的宫道上,四周空无一人,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阔步走来。

我藏身于假山之后,聆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拉动了手中预先准备好的绳索。

一块长宽约等于成年男子一臂长的巨石立刻滚落。

事态发展得太过突然,男子没有时间躲避。

在这紧要关头,我冲上前去,挡在他身前一把接住了滚落的巨石。

我将巨石放下,那沉闷的撞击声彰显了这块石头的重量。

男子震惊地凝视了我许久,又尝试移动那块石头,似乎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

我想要离去,却被他叫住。

“等等,你是谁?”他询问。

我低下头,装作一副胆怯的样子:“我……我是齐淑妃的女儿。”

他愣了一下:“齐淑妃?你是说冷宫中的齐淑妃?”

我点了点头。

“为何我从未听闻齐淑妃有孩子?”他脸上露出怀疑之色。

我慌张地说:“我是母亲在冷宫中生下的,我不应该乱跑,我立刻就回冷宫,求你不要打我……”

他拉住了我:“我不会打你,告诉我,你这股力气从何而来?”

“这是天生的。”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哦?既然你有这股力气,又怎会害怕别人欺负你?”

“母亲不让我在外人面前展示,所以……”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

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后又变得严肃:“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后如果再遇到我,也要装作从未见过,否则你将面临灾难,明白吗?”

“我……我明白了。”我颤抖着回答。

“去吧。”

他话音刚落,我立刻转身离开。

我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目光在跟随着我。

我没有回头,迅速地跑开了。

我的袖子里还藏着刚才用来牵引巨石的细绳。

这名男子名叫刘昀。

我曾听闻宫中人讨论,他去年刚刚接替了他的师傅,成为钦天监的新任监正。

但他上任以来,并没有显著的成就,皇帝虽然信任他的师傅,但对他并不十分信任。

他现在肯定急需一些成就,来向皇帝证明他能够胜任钦天监监正的职位。

我也正需要一个机会,名正言顺地离开冷宫,站在所有人面前。

我在宫中等待了半年,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但许多日子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

即使刘昀需要时间来核查我的身份,也不应该这么久。

我有些失望,可能是我过于乐观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情也渐渐沉重,直到最终放弃。

就在我决定寻找其他出路时,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北狄人时隔四年再次派遣使者,为皇帝祝寿。

然而在宴会上,北狄人突然发难,提出要与天玄的勇勇士之间的较量,旨在确定哪个国家的士兵最为强悍。

在首场较量中,进行了射箭比赛。

我国派出了技艺高超的年轻将领,在激烈的竞争中以微小的优势取胜。

第二场较量,是马术比赛。

北狄人以放牧为业,自幼便在马背上成长,因而骑术娴熟。

然而,我国派出的技艺精湛的骑手,最终不敌北狄的使者。

第三场较量,是摔跤比赛。

摔跤同样是北狄人的强项。

目前北狄国的国力不断增强,北狄王的野心也日益明显。

此次较量,无疑是北狄的挑战。

如果天玄国再次败北,那么天朝的威严将彻底丧失。

当皇帝为第三场较量的选手人选感到忧虑时,钦天监监正刘昀报告称,他夜观天象,发现开阳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辉,预示着武曲星的降临,而位置竟是在深宫之中。

刘昀带着人找到了我,并将我带到皇帝面前。

这是我首次见到我的生父。

他也是我母亲的仇人。

他的面容显露出长期沉溺于酒色的疲惫,即使身着龙袍也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

他端坐在龙椅之上,低头瞥了我一眼,用怀疑的语气问:“刘昀,这就是你为朕找到的武曲星?”

刘昀恭敬地回答:“正是,陛下无需担忧,臣的推算不会有误,天意在这个时刻将武曲星赐予您,正是为了助我天玄国威。”

皇帝依旧心存疑虑。

刘昀走到皇帝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皇帝随即欣然同意。

我猜想他所言可能是,若我胜出,对北狄的羞辱……羞辱可能会更加严重;若我败北,北狄人战胜了一个小女孩,也不算真正的胜利,不足以夸耀。

北狄的使者见到我时,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这就是你们天玄的英勇之士吗?”

“正是。”刘昀坚定地回答。

“天玄的皇帝陛下,您是在戏弄我们吗?”使者面带怒意。

“天玄是文明古国,即便是女子也具备武神之姿,难道你们不敢较量?”

“哼!我只是担心你们输了不认账。”

“既然是比赛,必然有胜负之分,怎会不认?难道是你们不敢较量?你们害怕失败?”

使者勃然大怒:“谁怕了?我们现在就较量,如果我们胜出,再让你们真正的勇士上场。”

我走上了比武台。

对面站立的是一位北狄壮汉,身上的赘肉似乎随时会撑破衣物。

我站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只蚂蚁面对一头巨象。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惊讶。

“她真的能取胜吗?”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

“那个北狄人一巴掌就能把她击败。”

“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非常血腥。”

寒风呼啸而过。

北狄的壮士轻蔑地看着我,眼中还带着一丝被侮辱的愤怒。

“开始吧。”皇帝发出命令。

北狄壮士迈开步伐,咚咚咚地向我走来。

仅仅一息之间,他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他的巨掌即将触及我时,我突然高声喊道。

“等等!”

北狄壮士的手停在了我的面前,他嘲讽地笑道:“小鬼,是不是害怕了?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你一命。”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道:“我天玄是礼仪之邦,北狄也是大国,两国交往却以武力相争,终究有失风度。”

北狄使者:“如果你现在认输,承认我北狄胜利,也不是不可以。”

我:“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不通过肉搏战,也能决出勇武的高低。”

皇帝露出了兴趣,问道:“你想如何比试?”

我望向北狄壮士:“我观察北狄壮士体格健壮,必定力大无穷,那么,我就与你比试力量。这样也不算占你便宜,你敢不敢比?”

北狄壮士对此嗤之以鼻:“你这个小孩满口空话,好,我跟你比试,正好我也担心一不小心把你摔死了,倒显得我欺负小孩。”

“好,北狄愿意与我比试力量,希望陛下批准。”我对皇帝说。

“批准了。”

北狄壮士问:“你说,怎么比?”

我指向庭院中的一座巨大的青铜鼎,说:“我汉人的祖先中有一位英雄名叫项羽,他的力量之大足以举起鼎,我们就比举鼎,举鼎行走,行走步数多的人为胜,胜者才是真正的英雄。”

这句话一出,全场哗然。由于庭院里摆放着的青铜大鼎重逾千斤,即便是四名壮丁合力,也未必能够将它搬动,更何况是单凭一人之力呢?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孩童。

「简直荒谬!」

「这鼎她怎么可能举得起来?」

「我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有人说:「这鼎北狄人肯定也举不起来,都举不起,那不就是平局?平局,至少不会输。」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北狄壮士笑了:「小孩,你知道我是北狄的第一大力士吗?我先来!」

说完,他大步走到青铜鼎旁,双腿分开,扎稳马步,然后深吸几口气,伸手抓住鼎足。

突然,他大喝一声,全身肌肉鼓起,双臂用力,竟然真的把鼎举了起来。

文武百官都惊恐万分。

「看来这次肯定要输了!」

「就不该让一个孩子比试!」

「无知的孩子,出什么馊主意?」

北狄壮士举起鼎,再次深呼吸,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咚!

声音沉重。

北狄壮士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满头大汗。

咚!

第二步。

咚!

第三步。

北狄壮士连走五步,突然,青铜鼎重重落下,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原来是青铜鼎砸中了他的脚!

下一刻,他倒在地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他用力过猛,竟然震裂了五脏六腑!

北狄使团惊恐万分。

皇帝嘴角压了又压,勉强抑制住幸灾乐祸的笑容,命令人将北狄壮士抬下去治疗。

天玄的文武百官还没来得及高兴,回过神来想起对方毕竟走了五步,如果我举不起来,天玄还是要输。

北狄使者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该你了,天玄的勇士。」

对他来说,损失一个壮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狄军队取得了胜利。

当我靠近那座古老的青铜大鼎时,地面上还留有北狄战士的血迹。

在那个时刻,我感到了一丝不确定。

尽管我了解自己拥有超凡的力量,但这尊鼎的重量确实令人生畏。

可这一次,我必须要赢。

我深吸一口气,先使出一半的力气试了试。

纹丝不动。

北狄使臣传来嗤笑。

试了个大概,我用出全身力气,一把将鼎举了起来。

顿时满场震惊。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这么瘦弱的小女孩,竟真的将鼎举了起来。

我无心理会,因为这鼎着实沉重,我根本无暇分神。

举着鼎迈出一步,接着又连迈数步,在第六步时,我放下了鼎。

鼎足接触地面发出巨响,震碎一地青砖。

也震碎了所有人的目光。

六步,已用尽了我全部力气。

那北狄勇士力气不差我几分,若是真比摔跤,我只力气稍胜,却无技巧,恐怕是必败之局。

「赢了!我们赢了!」

现场一片欢呼沸腾。

「武曲星转世!她真是武曲星转世!」

有人高呼。

而此时,太监匆匆赶来向皇帝回禀:「陛下,北狄勇士,死了。」

北狄使臣脸黑如碳。

天玄文武百官个个憋笑憋得脸色通红。

皇帝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来你们北狄勇士比之我天玄武曲星,还是略逊一筹。」

北狄时辰垂下头,不甘道:「天玄皇帝陛下,您赢了,我北狄勇士技不如人,我们输了。」

北狄的人待不下去,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皇帝把我唤到阶前,问我是何人。

我早已酝酿好了情绪,挤出两串泪来,扑到阶下,哭诉道:「父皇,儿臣……儿臣是您的女儿啊……」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连皇帝都不明所以。

原来,他早就将此事忘得干净了。

我抹了抹眼泪,将身世娓娓道来。

当初阿娘是如何在冷宫发现怀孕,冷宫的宫人又是如何知情不报,导致我流落冷宫十二年。

「儿臣一直想到父皇跟前尽孝,可实在无法得见天颜,这么多年,儿臣每每思及此处便寝食难安啊……

「今日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也做出一副慈父模样,对我十二年的冷宫生活进行了一番关怀。

接着又痛斥冷宫宫人失职,竟将他蒙在鼓里,致使父女分离十二载,必须严惩。

百官们也跟着连声附和,这些下人是该惩治了。

一番父慈子孝的亲情大戏演下来,皇帝当场恢复了我的公主身份,还赐我封号「武安」。

最后忽然想起来忘记问我名字了。

我答:「女儿只有一个小名,叫揽月,恳请父皇赐名。」

皇帝想也不想便道:「揽月,这名倒不错,就叫揽月吧。」

明明是嫌麻烦,懒得给我取名字罢了。

「多谢父皇。」我感恩戴德:「父皇,儿臣还有一个心愿,想求父皇成全。」

「什么心愿,你说?」

「儿臣想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习武。」

「准了。」

「谢父皇圣恩。」我深深地拜了下去。

当日,皇帝就下令处置了冷宫的一批宫人。

三人直接被处死,五人受了廷杖。

几天后,我在冷宫外找到一个故人,蒋德。

他刚受了杖责,此刻一瘸一拐地在扫地。

我走上前去,他吓了一跳,想下跪却因疼痛慢了一步。

我冷声道:「大胆,见了本公主非但不行礼,还敢拦路,来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

话音一落,我身后一群太监立刻得令,冲上去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打得蒋德哀嚎不止。

直至他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我才叫停,扬长而去。

入夜,我又独自出现在蒋德面前。

他因得罪了公主,被同屋的太监赶了出来,谁也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他缩在墙角,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怎么样?被殴打的滋味,你喜欢吗?」

我垂眸看着他,声音冰冷如霜。

他扑倒在地,哀声祈求:「公主,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开恩,饶了奴婢吧。」

「徐老太妃的耳环呢?」

他愣了一下,似是根本没想起我说的是谁。

「拿出来。」我再次道。

他这才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摸出那对金耳环,双手奉上。

「在这里,奴婢还给您,求公主饶命。」

我将耳环攥在手心,蹲下身道:「好,我饶了你,我这就饶了你。」

然后我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他的喉骨。

他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惊喜,以为我真要饶了他。

我若饶了你,谁来饶了徐老太妃?

不久之后,我进入了崇文馆。

这里是皇子们和众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

我是这里的第一个女学生。

周围时常传来嘲讽和嫌弃,声音不太大,刚好够我听到。

路过的老夫子抚着白胡须,叹一声「女子入学,成何体统」。

我默然不发一语。

我必须留在这里,去学习。

学习治国策论,学习驭人之术,学习用兵之道,学习只有男人才能学的知识和道理。

他们把女人排除在外,可我偏要进来。

第一堂课,先生就把我点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何解?」

从前条件有限,我跟着徐老太妃只学了些入门的诗词,还有《论语》、《孟子》等。

这一句,未曾学过。

于是我老实答道:「学生不知。」

学堂里传来阵阵明目张胆的讥笑。

「武安公主还是回去学怎么绣花吧。」一个贵族子弟高声道。

众学子齐齐大笑起来。

先生并未制止,而是对我摇摇头道:「你的能力还不足以上我的课,况且你又是个女子,这些学了也无用,你自先去开蒙,再读些《女戒》《女训》便足矣。」

我语气坚定:「先生,我想学,我可以追上您的进度。」

毕竟是皇帝亲自同意我入学,先生也不敢强行赶我走。

他说道:「好,若你能在一个月之内背下四书五经,并通晓其义,老夫就让你留在这里学习,你可愿意?」

我点点头:「我愿意。」

先生果然没有照顾我的意思,一天的课下来,我听得云里雾里。

散学时,一群贵族子弟簇拥着三个金尊玉贵的少年朝我看来。

那三人正是二皇子裴谨,三皇子裴至和四皇子裴钰。

「武安公主,实在不行就回去读《女戒》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贵族子弟满脸讥讽地喊道。

「女子哪读得明白圣人道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只前头三位皇子不语,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恐怕不是不想出言讽上几句,只是觉得同我说话都嫌弃。

我懒得搭理,默默转身离开。

走出不远却被人叫住:「七妹。」

我在公主中行七。

我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锦衣少年快步上前。

他来到我跟前,将手里的几本书递给我,语气亲和道:「七妹,这一套四书五经上有我按先生的讲解做的注释,你且拿去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便是。」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眉眼之间有几分德妃的影子。

他是德妃之子,五皇子,裴衡。

我没有客气,接过了书。

他拍拍我的肩:「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多谢五哥。」

当晚,太子裴淮召见了我。

他已及冠,早不再崇文馆读书,但听闻了我今日和先生的赌约,特地叫我过来。

太子自然也早已不记得我就是当初那个在宫道上被他救下的小宫女。

只给了我一些书,让我有不懂之处可去东宫寻他。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开始废寝忘食、点灯熬油地苦读。

恨不得从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抠出十三个来。

终于,在一月之期最后一日学完四书五经,并全部背了下来。

先生在课堂上考校我的学识。

刚开始还有人出言嘲讽,可随着我一一对答如流,嘲讽声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不见,一个个脸色难看。

我最终成功通过了考核,留在了崇文馆。

先生也无话可说。

除了读书以外,君子六艺也是王孙公子们的必修课。

我力气虽大,可未曾接受过专业训练。

第一次学习射箭时,有人故意把靶子移远,我连射数箭,全部脱了靶。

学骑马时,被人特意换了一匹烈性难驯的马,我直接被甩下马背,若不是反应快,怕是当场被马蹄踏个半身不遂。

学器乐时,琴弦被人动了手脚,一碰便断,被先生斥责野性难驯,毁坏名琴。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我知道他们全都想把我赶出学堂,女子就应该待在闺阁里绣花。

可我偏偏不走。

我偏偏不学女红,只学诗书礼易;我偏偏不拿绣花针,只拿刀枪剑戟。

我不但要留下,还要比所有人都学得更好。

我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门门功课都是第一。

我让他们恨我怒我妒我,却奈何不了我。

在崇文馆待了四年,这四年我只有裴衡一个朋友。

我和他,同是母族获罪,背后空无一人。

同样不被他人接受,被欺负、被嘲讽。

这样的惺惺相惜,让我们学会了抱团取暖。

四年来,他也帮过我许多。

十六岁那年,平静的日子中变故陡生。

北狄派人送来了五公主的头颅,向天玄宣战,边关战火骤起。

显然北狄早有准备,兵马精锐,粮草充足,天玄安逸了太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我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主动向皇帝请求出战,不料却被驳回。

虽然四年前我在同北狄的比试上大出风头,可我是个女子,在他眼里仍旧只是绣花枕头。

最多这个枕头力气大一些罢了。

第二年,由于年岁渐长,皇后开始着手为我挑选驸马。

不是这家的纨绔,就是那家的酒囊饭袋,我不想选,就要被强行安排一个。

而此时,天玄被北狄连夺十四城,边关告急。

皇帝下令换了主将,再次增兵,我趁此机会再度请战。

这是我这一年来第十二次请战。

他终于应允了。

这次的主将名叫章廷山。

他是天玄名将,年轻时战功赫赫,如今年过六十,本已准备卸甲养老,却临危受命,重新披甲上阵,带领十万大军开赴寒水关。

接受完皇帝的检阅,大军开拔。

原本意气风发的章老将军看到队伍前端的我,顿时一脸愤慨,气得吹胡子瞪眼,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侮辱。

「女子从军,成何体统!」

奈何我有皇帝的谕旨,他不能赶我走,于是叫来了四个大头兵。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约摸二十五六,阔口方鼻,胡子拉碴,名叫马长顺,似乎是几人的老大。

一个二十出头,瞧着不像兵,倒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男子,名叫曹朗。

另外两个还是少年模样,只有十五岁上下,一个叫何水根,一个叫黄麦子。

这几个人名义上是给我派遣的手下,实际上是专门派来把我当吉祥物保护起来的。

临时驻扎休息时,我听见几个人聚在一起抱怨。

马长顺:「本来以为是来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没想到是来保护女人的,真是没意思。」

黄麦子:「就是,还不如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何水根:「大哥说得对。」

曹朗闻言制止道:「别说了,我们是来当兵的,既是将军安排,我们听令行事便可。」

其余几人叹了口气,各自沉默地啃起了干粮。

大军披星戴月地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赶到了寒水关。

原以为我终于能大展拳脚,谁知章廷山根本不让我上前线,只让我待在将军府里。

连续几场战役皆是如此。

章廷山打算把我这个吉祥物供起来,等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把我送回上京去。

硬来不是办法,毕竟是特殊时期,不宜闹事。

于是我决定循序渐进,先向章廷山请求上城楼观战,这次他倒没拒绝。

北狄人兵临城下,章廷山带兵迎战。

我登上城楼,在战场上找到了北狄大将,然后弯弓搭箭。

这把强弓是特制的,非千钧之力不可开弓。

看见我瞄准的方向,马长顺道:「公主,这么远是射不过去的,要不您还是选个近点的目标,比较容易射中。」

语气里带着些瞧不起的意味。

何水根老老实实地点头:「大哥说得对啊。」

我没有答话,仍旧保持着瞄准的姿势。

马长顺还想说什么,被曹朗拉了一把。

我于人海中瞄准了北狄大将,松开弓弦,三支箭激射而出,留下弓弦嗡鸣不止。

三箭齐发,直奔北狄大将。

后者敏锐地发现了我的箭,举刀格挡。

然而第一支箭被挡下,第二支生生震落了他的刀,第三支箭穿胸而过。

马长顺几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我收手,回头瞥了马长顺一眼。

「你射不中,不代表我射不中。」

马长顺涨红了脸,良久才拱手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责罚。」

黄麦子也是一脸羞愧:「公主也责罚我吧。」

何水根垂头丧气:「还有俺。」

曹朗叹了口气,道:「公主,还有我。」

这场战役结束得很突然。

北狄人发现他们的大将战死,没了主心骨,迅速溃军而逃。

张廷山总算不把我当吉祥物看待了,不过也没看多高,只给了我一支百人小队。

从大帐里出来,我就听到那支百人小队里有人不服气,嚷嚷着公主又如何,凭什么让女人做他们的长官。

「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学绣花梳头的!」

「就是就是!」

一群人吵吵嚷嚷。

马长顺在一旁替我说话:「武安公主于城楼上三箭击杀北狄大将,你们谁能做到?做不到就闭嘴。」

何水根:「就是,大哥说得对!」

「那不过是侥幸,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她打过仗吗?是凭那一箭,还是凭她爹是皇上?」

马长顺几人还想争论,我已经走到了所有人面前,一摊手,勾勾手指:「有谁不服,一起上吧。」

领头闹事的那个不屑道:「您是公主,小的们哪敢跟您动手?」

我看向他:「我武安公主在此立下军令状,不管切磋中受了什么伤,都恕你们无罪,若谁赢了我,我准许他离开我的队伍。」

「公主,这可是您说的。」领头的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

马长顺正要开口,却被曹朗拦下。

后者笑意从容,对另外三人道:「别去,公主自己可以解决。」

「对,我说的,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那公主莫怪属下不敬了。」

话音刚落,他就冲了上来,然后下一瞬就被我踹飞了。

其余人还没看清楚状况。

我好整以暇道:「你们可以一起上。」

一群人互相看了几眼,齐刷刷冲了上来,瞬间将我淹没。

凭借着过人的力气,以及这些年苦学的武艺,我毫不意外地将这些大头兵全部打翻在地。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十号人,有捂腿的、捂腰的、捂胸口的、捂胳膊的。

这些人完全没有学过武,全靠一身蛮力打架,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周围的将士们都被吸引过来围观。

剩余还有一半人不敢上前,我瞥过去:「还有谁不服?」

一群人大惊失色,连退五步:「服了,公主,我们服了。」

果然,做人有时候不能太礼貌,拳头自己会讲道理。

我终于得以进入战场,带领着百人小队屡立战功,很快,我的人马就变成了一千。

几场胜仗之后,我们将北狄大军逼退至百里之外。

又一次击败北狄之后,章廷山命我率千人队为前锋,乘胜追击。

我们一路追逐北狄残兵,谁知半途北狄援军突至,对方将士多达数万,我军身陷囹圄。

我立即下令撤退,却难抵北狄猛烈攻势,迅速减员。

不得已,我只得让大家分头撤离。

我才是北狄人的主要目标,队伍一散开,大部分北狄人都向我追来。

我们一路且战且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马长顺和曹朗。

退至一无名江边,眼见我们三人都已经人疲马乏,而敌军还在源源不断赶来。

曹朗挡在我身前:「公主您先走,我来断后。」

马长顺也站出来:「对,公主您走吧。」

我一剑划破二人铠甲,趁二人惊诧之际将他们推入江中。

「公主!」他们二人惊呼,身体却止不住地坠入江流。

二人皆是凫水弄潮的好手,不会有事。

况且北狄人的目标是我,不跟我一起,活命的机会更大。

「逃!」我冲他们断喝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大部分追兵立即被我带走。

我一路奔逃,精疲力竭,终于看到一座大山,便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凭借着山林复杂地势和植物的遮掩,我在这里与北狄追兵周旋了十数个日夜。

期间饿了就吃野果野菜,渴了就喝些山泉水。

终于,大部分北狄追兵撤走了,但还是留下了少部分人继续搜寻。

我又等了几日,确定山上的追兵确实已经不多,于是挑中了一支三人小队,以迅雷之势将他们击杀,然后换上了北狄士兵的衣服。

最后我拿起刀,在脸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深,但是鲜血淋漓,足以糊满整张脸,让人看不出个人样来。

我扮作北狄重伤的士兵,在山脚下偷了一匹马,一路策马奔向北狄营地。

到了门口,我摔落下马。

守门侍卫立刻上前扶起我,询问情况。

我抬手指向大山的方向,喘了半晌气,什么也没说出来,直接假装晕厥过去。

但我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北狄当即派人马奔向我所指的方向。

而我则被人抬进了伤兵营接受治疗。

然而伤兵太多,一时半会儿轮不到我。

我趁军医不备,自己找了白布把脸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假装成已经治疗过的伤兵。

包了白布,这下彻底没人能认出我是谁了。

我在伤兵营里一待就是三天。

白天,我假装精神不济,半昏半醒,不与人搭话。

深夜,我就偷偷出去探查地形。

三日后我摸清了粮草所在地,确认了行动路线。

当晚,我先去西北方放了一把火吸引关注,然后趁乱绕到粮草的临时存放点疯狂点火,一连点了十几处。

不料还剩最后几个临时仓没点的时候被一队北狄兵撞了个正着。

营地里火光冲天,而此处距离水源并不算近,等北狄人打水回来灭火,这些粮草也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我武安公主大度,剩下的这点儿就当就留给他们的干粮好了。

我当即不再恋战,转身就逃。

因为北狄被我们逼退百里,此处是临时营地,周围防护措施非常不完善,我轻易就逃了出去。

可是那群北狄兵却对我穷追不舍。

我不识路,只能按着寒水关的方向跑,几次被他们追上。

一路边逃边战,最后那队人马除了统领都被我杀了个干净,而我也身负重伤。

那统领不是一般人,恐怕是自幼习武的高手。

我虽学了几年武,但到底不如人家学了几十年的身手好。

全靠一身力气撑着。

激斗之中我们一起踏空滚下了山坡。

滚进了一片泥地里。

没有一刻喘息,我们几乎在停止翻滚的一瞬间就同时爬了起来,再次缠斗在一起。

刀在翻滚中失落,就用双手双脚肉搏。

污泥飞溅,糊满了全身。

眼见我逐渐占上风,他改换了战术,不与我正面接触,用灵活的身法游走攻击。

几番下来我们又各自添了新伤。

我感觉浑身痛得仿佛骨头被人一根根打断一样。

终于,我们默契地停了下来,相对而立,稍作修整。

粗重的喘息声中,我开口道:「我们二人就算在此地同归于尽也没人知晓,岂不白费了?何不收手各自回营,来日战场上再决高下。」

他鹰隼般地目光死死盯着我:「为了北狄百姓,我绝不会收手。」

我冷笑一声:「明明是你们北狄侵略天玄,无辜受戮的是天玄百姓,你还有脸说是为了北狄百姓?」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时刻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搏命。

他咬牙:「百年前,我们北狄被你们中原王朝赶到极北苦寒之地,那里环境恶劣,根本不适合生存,无数先辈死在那里。

「我们耗费了几代人的努力,才积攒到了今天的力量,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带着北狄重新南下。

「我身上是几代北狄人的期望,天玄人,我知道你非同一般,将来必是北狄大患,今日能以我性命换你一命,也算是为北狄除掉一个劲敌,值了!」

话音刚落,他骤然发难,人瞬间便到了近前。

战斗一触即发,每一次呼吸都是一个生死关头。

我渐渐落入下风,最后被他打倒在地,抽搐不止。

他靠近,准备再补最后一击,我趁其不备猛然暴起,将他压倒在地,一拳拳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头上。

鲜血迸射而出,他的脸几乎被我打烂,看不出人样。

他终于不再动弹。

我仍不放心,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一翻身在他身旁躺下了。

天已经蒙蒙亮。

鼻端充斥着血腥味。

我浑身是刀伤、箭伤,还有肉搏留下的击打伤,无一处不是锥心刺骨的疼。

休息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一些遥远的杂乱声音,似有追兵赶来。

我顾不得疲惫和伤痛,赶紧爬起身。

低头看见地上那具不成样子的尸体,我一瘸一拐地去拾了一片树叶,盖在他脸上。

他是个英雄,可惜要曝尸荒野。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为了我自己。」

说完,我随手捡了根棍做拐,跌跌撞撞地往山里逃去。

我受伤太重,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全靠着一点本能在奔逃。

眼前愈发模糊,脚下轻飘飘如行走在云中。

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再次摔下一处山坡。

天旋地转,我彻底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还未睁开眼,我就感觉到身边有人。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我翻身而起,一把扭住那人的手臂,然后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那头传来一声闷哼。

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束着冠,一身天玄人打扮。

气质文雅,不是农民,也不是武者。

皮肤细腻,不像常年在寒水关这种地方生活的人

「你是谁?」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眉头紧蹙,表情有些扭曲,看得出来在极力忍耐。

我虽身受重伤,但刚才那一下想必也不是很轻。

「你要问我是谁就好好问,」他语气有点冲:「我好心救你,你睁眼便对我动手。」

口音也是天玄口音,看来确实不是北狄人。

原来是他救了我。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山洞。

我靠着身后山壁坐了下来,一放松才发现浑身钝痛无比。

仿佛被人拿铁锤由上至下抡了八十遍,又像是被人拖在马后跑了八百里。

「抱歉,我刚才是本能反应,谢谢你救我,不过我穿着北狄兵的衣服,你救我干什么?不怕我是北狄人吗?」我问。

那人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臂,又俯身整理衣物,边从容道:「我认识你,你是武安公主,我在城里见过你。」

我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不过现在战事这么紧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寒水关可不算近。」

我装作不经意的神态,眼神却始终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祖母病了,现在寒水关戒严,城里缺药材,祖母等不了太久了,所以我才冒险来这里挖药材。」

「兄台还真是孝顺……」我干笑两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他从包里摸出一张饼和一壶水递到我面前。

「多谢。」我一点儿没客气,接过就猛灌了几大口水,然后啃起饼来。

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也拿着一张饼,默默吃着,样子比我斯文多了。

我边吃边同他闲聊:「听兄台口音不像是寒水关本地的。」

「我是云州人,家中从商,外祖家是寒水关的,前不久听到消息说北狄快打到寒水关了,担心外祖父母,想把他们接去云州避难,不过几年前家母病逝,父亲又续弦,现在他已经不管外祖父母了,所以我才自己来接,没想到刚到寒水关就戒严了。」

「那还真是不凑巧。」我咬了一口饼:「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修裕。」

「我叫揽月。」

礼尚往来,我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搭话。

我俩不语,只默默啃干粮。

啃着啃着,山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串北狄人交谈的声音。

我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我缓缓伸出手,拿起用来做拐的那根木棍,随时准备战斗。

万幸的是,北狄人没发现洞口,过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我三两口塞完了饼,撑着棍子站起身:「该走了,现在这里北狄人很多,不安全,最好尽快回寒水关。」

「好。」他也跟着起身,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想必里面装的就是药材。

沈修裕扶着我往寒水关方向赶。

因我伤势太重,还要随时躲避搜山的北狄兵,所以速度并不快。

一个读书人,一个伤员,在山里穿行半日,终究还是被一支北狄五人小队发现。

我一把推开沈修裕:「快走!」

然后就以手里的木棍做武器迎了上去。

若是平时,解决这五个小兵根本不在话下,可如今我已是强弩之末,拼尽全力才斩杀了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