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娶义妹降我为妾,我没闹他一脸满意,隔天婚约解除他懵了 下
发布时间:2025-07-10 00:04 浏览量:1
摄政王娶义妹降我为妾,我没闹他一脸满意,隔天宣旨婚约解除他懵了,下文
郑白秋站在她身后,跟着往那人身上瞅。
那人身子明显僵了下,慢慢转过身,跪在地上小声说:"见过戚少将军。"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你不是柔然人?"戚如卿盯着他的脸,呼吸乱了一拍:"把头抬起来。"
那人抖了抖,慢慢抬起头:"我是中原人,打小就被卖到柔然王宫当奴隶。"
戚如卿垂眼看他。这人低眉顺眼的,头发散着,跟记忆里的凌盛迟完全不一样。可等看清他长相,她瞳孔猛地缩了下——这人的眼睛幽深得像墨,眼尾轻轻上扬,冷冷淡淡的模样,连低头抬眼的动作都像。就是少了凌盛迟那股子矜贵劲儿,倒多了几分怯生生。
戚如卿手在身侧攥紧,半天没说话。她突然伸手捏住这人下巴,仔细打量。指尖从他眼尾滑过,心里想着:凌盛迟的眼尾要更细长些。手指往下移,从嘴角划过,脑子里全是凌盛迟的脸,最后松了手。
确实像,像得能以假乱真。连个子都差不多,要不是这人没凌盛迟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场,简直要以为是一个人了。
戚如卿盯着他,心里像缠了团乱麻,说不上是啥滋味。
郑白秋这才问:"少将军,这人咋处置?"
帐篷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人把头埋得更低,呼吸急促,像是在害怕。
"你叫啥名?"戚如卿蹲下来,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拿他和凌盛迟比对。
"向晚。"
戚如卿盯着他的脸,突然拔出腰间的剑。剑光一闪,寒气扑面而来!
"少将军!"郑白秋惊得喊出声。
剑停在向晚脖子边上,离皮肤就半寸。向晚闭着眼,呼吸都快停了。
"谁派你来的?"戚如卿声音冷得像冰。
"没...没人派..."
剑刃在他脖子上划出道血痕,向晚转过头,冰凉的剑身激得他直哆嗦。戚如卿下意识把剑挪开——就算知道不是他,可这张脸太像了,像得她心尖发颤。
刚才那瞬间,这人眼里没半点求生欲,灰蒙蒙的像死水。
戚如卿收了剑,问:"你不怕死?"
"我活得跟尘埃似的,命都不由自己,死...倒是个解脱。"向晚小声说。
活得跟尘埃似的...
戚如卿看了他一会儿,对郑白秋说:"快到京城了,先让他跟着我,这张脸别让太多人看见。"说完转身要走,又补了句:"让军医给他看看伤。"
郑白秋顿了顿,还想说啥,可看了眼帐篷里的向晚,到底没开口,应了声。
等两人出去,郑白秋忍不住问:"少将军真要留他?"
戚如卿嗯了一声。
郑白秋深吸口气,跟着她往营帐外走。
那男人的长相太过惹眼,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恐怕会惹出事端。
郑白秋稍一琢磨,后背就渗出冷汗:"少将军,这人绝对留不得!"
戚如卿明白他是为自己打算,但留下向晚并非全因那张脸。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不过是枚被摆布的棋子,我暂时留着他,是想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
郑白秋这才松了口气,他真怕那张和摄政王七八分像的面孔会乱了戚如卿的判断,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胤朝,京都。
戚如卿率军凯旋。
马蹄声踏碎青石板路,城门已能望见轮廓。
远远的,戚如卿就看见凌望钧脸色煞白,强撑着站在城门前,带着百官迎接。他身旁,四哥戚宣连坐在轮椅里,身形比记忆中又清减几分。
戚如卿眼眶被风沙吹得发酸,她攥紧缰绳稳住心神,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身后玄甲军将士齐刷刷跪倒,铠甲碰撞声震得地面发颤。
"陛下,柔然一战大获全胜,玄甲军全体将士,不负皇恩!"
凌望钧快步上前扶起戚如卿,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句:"回来就好。"
戚宣连目光在戚如卿身上打转,声音发颤:"小妹……你瘦多了……"
戚如卿鼻尖发酸,咬着嘴唇摇头。
三人简单叙过旧,戚如卿翻身上马进城。
京城街道两旁挤满百姓,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回到将军府,戚如卿先把向晚安顿在偏院,暗中派心腹盯着。安排妥当后便领旨进宫。
太极殿里,暖香袅袅升起。
明黄色帷幔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满殿药香让戚如卿心头一紧。
靠在床榻上的凌望钧朝她招手,示意坐近些。他眼里满是担忧,却藏得很好:"你的伤……可要传太医再看看?"
戚如卿笑着摇头:"都是皮外伤,早没事了。"
看着被边关风沙磨得粗糙的脸庞,凌望钧轻叹:"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坐上龙椅了,如卿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将军……"
戚如卿眼眶泛红,轻声说:"陛下要保重身子。"
"不妨事,养些日子就好。"凌望钧摆摆手,目光温和,"边关战报我看了,此战你当记头功,想要什么赏赐?"
戚如卿摇头:"臣只愿继承父兄遗志,此生为国征战,护百姓周全。"
凌望钧沉默片刻,无奈又欣慰:"你既如此志向,我自然支持。"
"只是可惜……"他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调侃,"本想着你这次回来,或许愿意当我的皇后,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戚如卿被逗笑,殿内气氛轻松不少。
天色渐暗,等凌望钧服过药歇下,戚如卿才离开。
走在宫道上,晚霞把影子拉得老长。
几日后,凌望钧身子大好重理朝政。
戚如卿站在宣政殿内,习惯性往大殿右侧首座望去——
本该站着凌盛迟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心里突然涌起不安。
退朝后,群臣散尽。
帝宫最高楼阁上,登高可览京城全景。戚如卿倚着栏杆,冷风灌进衣领。
凌望钧走到她身旁,戚如卿斟酌片刻,将向晚的事和盘托出。
凌望钧瞳孔微缩:"竟有这事?"
"皇叔知道吗?"
戚如卿摇头:"回京后还没去王府。"
她看向凌望钧,把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
凌望钧皱眉:"太冒险,我不同意。"
戚如卿也不争辩,只是望着远处万家灯火,声音轻得像风:"若不铲除暗处的毒。瘤,往后每一步都如鲠在喉。"
凌望钧顺着她目光望去,京城灯火如繁星坠落。暖光里是太平盛世,阴影处却藏着未知危机。
"我信你。"他忽然开口,"毕竟有些隐患,不连根拔起总归不安。"
戚如卿笑了:"陛下明白就好。"
"只是皇叔那边……"凌望钧皱眉,"他若知道,绝不会答应。"
"所以得请陛下替我瞒着。"戚如卿打趣,"我出征这些日子,陛下处理朝政可还顺手?"
凌望钧轻笑:"哪有什么顺手?不过是把大臣们的折子批了,再做个决断罢了。"
"从前当太子时,有父皇和皇叔挡着,哪知道奏章堆成山,大臣们能为鸡毛蒜皮的事吵红脸。"他摇头,"如今坐在这位置上,才懂其中的难。"
戚如卿低头,心里五味杂陈。
小时候有凌盛迟护着,所有重担他一人扛,他们何曾为这些烦过?可时过境迁,该担的责任终究要自己扛。
"是啊……"她轻声说,"总不能依赖皇叔一辈子。"
两人相视一笑,既是君臣,更是知己。
忽然,远处楼阁腾起烟花,炸开的光映亮两人身影。
烟花散尽,戚如卿恍惚道:"要是奚悦在就好了。"
话出口,两人都愣住。
这处楼阁是京城最高点,从前他们三人总爱聚在此处看烟花。可如今,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竟到了相对无言的地步。
气氛有些凝滞。
戚如卿正想换个话题,就听凌望钧开口:"奚悦如今……该在江湖某处逍遥吧。"
戚如卿猛地转头:"陛下知道?"
凌望钧点头:"你出征后,王府出了些变故。那桩婚事没成。"
"戚飞燕其实是敌国细作,手里攥着把柄要挟皇叔,实则是想接近刺杀我。好在当日就处置了。"
戚如卿手指扣紧栏杆,指节发白。
摄政王府。
冷冷的月光洒下来,云朵在天上散开,夜风里带着几分寒意。
桌案前的烛台烧了许久,火苗有些晃荡。凌盛迟放下笔,卷起袖口,用小剪子剪断一截灯芯,火苗顿时窜得笔直。
窗纱外透进一片月色,他静静看了会儿,推门走出书房,站在廊柱旁,不自觉地想起戚如卿。冬春交替的夜里,寒气重,冷风一吹,他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
守在门外的符伯忙给他披上件雪白的薄氅:"王爷,戚少将军如今已班师回朝,陛下理政也做出不少政绩,您也能松快些了。"
凌盛迟垂着眼,没接话。
月光像水一样漫过庭院,他望着院中树下轻轻晃动的秋千,有些出神。摄政王府向来清净雅致,这些物件都是为戚如卿添的。自她来后,王府多了几分热闹;她走后,那热闹也跟着散了,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月色里,凌盛迟的视线渐渐凝住。
两日后,太后在景明宫摆宴,庆贺战事大捷。
到了宫门口,戚如卿刚下马车,就瞧见凌望钧的身影。他走到她身边,自然道:"走,和朕一道入席。"
她正犹豫,凌望钧已经迈步往前,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戚如卿只能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景明宫,引得不少朝臣眷属侧目。
宴席上,戚如卿再次见到凌盛迟。他独自坐在右席首位,身形挺拔却透着股孤寂。凌望钧带着她走到他面前行礼:"皇叔。"
半年未见,他似乎比从前更清瘦了。戚如卿想着,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低头行礼。凌盛迟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暗了暗,微微点头。
直到戚如卿随凌望钧入座,他才慢慢收回视线,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宴席间杯盏交错,气氛热闹,唯独凌盛迟那处显得冷清。他监政时手段强硬,朝臣们对他又敬又怕,自然没人敢主动搭话。他倒也不在意。
推杯换盏间,太后看向戚如卿,笑着开口:"你出征时,陛下天天念着你平安,我殿里的佛堂都快被他踏破门槛了,如今你回来,他总算能消停了。"
戚如卿一愣,凌望钧手里的酒杯差点洒了:"母后平时不是总让儿臣去陪您静静心吗?"
太后睨他一眼,没戳破,目光又落在戚如卿身上,试探着问:"陛下年纪不小了,皇后之位还空着,我给他看了不少世家贵女,他都不愿意。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愿,是心里有你。若你也愿意,我给你们赐婚如何?"
戚如卿瞪大眼睛,正要开口,突然"啪"的一声,玉瓷碎裂声响起。
殿内瞬间安静,众人齐刷刷望去。
戚如卿顺着视线看过去——凌盛迟脚边的酒杯碎成几片,酒水洒在地上,湿了他的衣角。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周身却泛着冷意。身后侍奉的宫女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淡淡瞥了眼湿了的衣角,起身向太后告罪离席。他走后,殿内紧绷的气氛才松了些。
太后看看戚如卿,也不知怎么继续。戚如卿不好当众回绝,拂了太后的面子。倒是凌望钧先开口:"母后,儿臣和如卿只是君臣,没有别的。"
见凌望钧这么说,太后也不好再提,这事便暂时搁下了。
宴席结束,太后叫凌望钧陪她走。戚如卿独自出景明宫,准备回府,经过一处回廊时,瞧见个熟悉的背影。
凌盛迟换了身素净衣裳,坐在庭院里独自喝酒,月光落在他身上,更添几分清冷。戚如卿看了会儿才回神,正要绕过去,凌盛迟已经看了过来。
她脚步一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皇叔。"
凌盛迟像是喝了不少,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卿儿,过来坐。"他轻声唤,像小时候叫她到身边那样。
戚如卿犹豫了下,走到他对面坐下,隔得远远的。凌盛迟皱了皱眉,很快压下情绪。
"刚才宴席上,太后要给你赐婚,你答应了吗?"
戚如卿抬头看他,不知他心里怎么想,还是摇头:"没有。"
话刚落,她感觉他松了口气。淡淡的酒香飘来,他的声音也染了几分醉意。凌盛迟看着她,轻声说:"你和望钧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嫁给他,就是胤朝的皇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为什么不肯?"
他声音平静,带着点喝酒后的沙哑。戚如卿握紧膝上的手:"多少人求的,我就得求吗?"
她抬头看他俊美的侧脸,一字一句:"所嫁之人要是不喜欢,我宁愿一个人过。陛下很好,但不是我喜欢的,就算嫁了,我也不会开心。"
凌盛迟举杯的手顿住。他位高权重多年,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一时竟被她带着走了。他皱起眉:"卿儿,别任性。"
戚如卿轻声说:"皇叔,我没有耍性子,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也比任何时候都理智。"
凌盛迟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烈酒顺着喉咙滑下,烧得五脏六腑都发烫。可迎面而来的冷风却刺骨得很,直往眼眶里钻,刮得眼尾泛红,分不清是醉意还是寒意。
许是醉意太浓,慢慢消磨了他素来冷硬的心防,他忽然开口:"那你现在心里装着的,是谁?"
戚如卿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她垂眸道:"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
"这么多年痴心妄想,如今总算醒了。"戚如卿声音轻得像风:"皇叔,我长大了,明白感情强求不来。"
她知道凌盛迟对她从无爱意,不过是尽长辈的责任。
想起第一次表明心迹时,他以为是孩童玩笑,笑着嗔她:"胡闹。"
直到她认真重复,他才沉下脸:"本王长你六岁,是你皇叔!"
"我是叫您皇叔,可我们没有血缘,年龄算什么!"
"你还小,分不清亲情和情爱,我不怪你。"凌盛迟压着火气:"但这话,以后别再提。"
那时她情窦初开,倔强得很:"不!皇叔,我分得清!我会证明给您看!"
凌盛迟皱眉:"你对本王只是依赖,换个人也会这样。"
"不会!"少女态度坚决。
可后来他开始刻意疏远,她知道原因,却不肯放弃。她以为总有一天能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如今她释然一笑:"皇叔,我不求了。"
凌盛迟睫毛轻颤,抿了抿唇,忽然轻笑:"我懂了。"
戚如卿望着他。凌盛迟撑着桌沿起身,刚走两步便踉跄着晃了晃。
戚如卿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他手臂,将他搀到偏殿榻上。这是她表明心意后,两人第一次肢体接触。
她将他扶到榻边,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混着酒气,格外醉人。刚要转身,手腕突然被攥住。
他闭着眼,无意识地呢喃:"别走。"
凌盛迟墨发散落,难得没了平日的冰冷。这是戚如卿第一次见他醉得这么厉害。
"皇叔,您醉了,我去叫人煮醒酒茶。"
"不用。"他声音沙哑,像是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你在这儿,就好。"
这话太暧昧,戚如卿愣在原地。凌盛迟睁开眼,墨色瞳仁里盛满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他手臂一收,将她圈进怀里:"别动,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卿儿..."他声音发颤,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戚如卿瞳孔震动,抬头看他。忽然,殿外传来惊呼。
回头见个小宫女跪在门口,浑身发抖:"奴...奴婢该死!什么都没看见!"
戚如卿挣开凌盛迟的怀抱,正要打发她走,却听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你看见了。"
"就如你所想。"
戚如卿猛地回头,见凌盛迟慵懒地倚在榻上,眼神却冷得骇人。
"明日若让第二个人知道..."他话没说完,威胁意味已足。
宫女磕头如捣蒜:"是!是!奴婢记住了!"
"滚。"凌盛迟淡淡开口,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
戚如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皇叔,你对我...有情?"
她声音发颤,既震惊又荒唐。从前她那么爱慕他,他却说只是责任;如今她放下了,他却用行动告诉她,他并非无情。
凌盛迟垂眸看她,沉默就是答案。
戚如卿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往怀里一带。她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刚要挣扎,双手已被他牢牢扣住。
凌盛迟微微仰头,吻住她唇角。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戚如卿瞳孔骤缩,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
夜风忽然灌进来,激得她后背发凉。她猛地想起,殿门还大开着,宴席刚散,随时有人经过。
"皇叔!会...会被人看见!"
"我知道。"他埋在她颈间,呼吸滚烫,压抑的情愫终于冲破理智。
戚如卿头晕目眩,挣扎着要起身。挣脱的瞬间,她丢下一句"你醉了",便仓皇逃离。
凌盛迟愣愣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许久没回过神。
...
之后几天,戚如卿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见凌盛迟的地方。
将军府别院。
戚如卿在院中练枪,枪影如龙,凌厉非常。收枪后,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在石桌旁坐下。
向晚低着头递上茶盏,努力降低存在感。
"你说,要是摄政王看见你的脸,会怎么样?"戚如卿忽然问。
向晚手一抖,托盘差点落地。他死死掐住掌心,指节发白,哑声道:"奴才不知。"
他只是长得像那位摄政王,便被活生生刻了一百多刀,雕成别人的模样。
他明明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人生,可如今放眼望去,余生只剩满目疮痍。
他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这张与那人相似的脸,绝无可能靠近她半分。
可他必须做好该做的,才能得到想要的。
向晚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少将军过几日可是要出府?"
话音刚落,便察觉她的目光骤然冷了几分。
"你在试探我的行踪?"
她声音淡淡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向晚身子一颤,紧抿着唇解释:"不敢……只是提前知晓,好为少将军准备出行物品。"
戚如卿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轻笑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过两日,陛下要带群臣去寒明寺为胤朝祈福。"
"你替我准备下吧。"她望着这张与凌盛迟极像的脸,语气仍有些别扭。
"是。"
连着阴了两天,终于放晴。
凌望钧带着朝臣们前往寒明寺。
戚如卿上马车前,忽然看向晚:"如果给你自由,最想去哪里?"
向晚愣了许久,像是陷入回忆,许久才轻声说:"想回故乡。"
戚如卿点头:"等我回来。"
向晚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要放他走?
这怎么可能?
可还没等他开口,戚如卿已弯腰钻进马车,车帘垂下的瞬间,车队驶离将军府。
寒明寺在京郊鸿雀山,此时正是午时,寺内钟声悠悠回荡。
气温已有些回暖,山间虫鸣鸟叫清脆悦耳。
众人在前殿上完香,戚如卿跟着主持往禅房走。她住的院子有棵古银杏,树上挂满红色祈愿带,随风飘荡很是壮观。
戚如卿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施主请。"主持将她带到禅房,行礼后离开。
屋里还留着上位香客的书籍笔墨,看来常有人在此参禅。
戚如卿扫过桌案上的书,忽然想起凌盛迟——这种枯燥的经书,大概只有他会看。
可当目光触及半卷未抄完的佛经时,她突然僵住。
这字迹遒劲有力,分明是凌盛迟的!
这禅房,难道是凌盛迟常住的?
思绪翻涌间,暮色已悄然降临。
小沙弥敲门送斋饭,戚如卿叫住他:"这间房常住的是哪位香客?"
小沙弥答:"是给摄政王殿下留的。"
戚如卿又问:"他常来?"
"最近半年来得勤。"小沙弥想了想,"每次来都和方丈聊很久,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抄佛经。"
"抄给谁?"
小沙弥指指院中银杏:"喏,树上的红带都是他挂的,说是给半年前出征的女将军祈福。"
戚如卿心头猛地一震。
小沙弥见她不信,直接指向其中一条红带:"您看,这条写的是'愿卿儿平安凯旋'。"
戚如卿顺着方向望去,月光下,红色丝带随风轻扬,每一条都写着"愿她平安"。
戚如卿站在银杏树下,指尖轻轻抚过那条红带。
【愿卿儿平安凯旋。】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凌盛迟默默做了这么多。
若非这次来寒明寺,若非恰好住进这间禅房,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出征的日日夜夜,有个人用这种方式,把牵挂系在了风里。
冷风呼呼地刮着,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戚如卿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次日清晨。
众人在大殿上过香,主持递给凌望钧一条红丝带。
凌望钧亲手将它挂在殿前的古树上,双手合十默念祈愿。
祈福结束后,戚如卿回禅房收拾东西。
路过前殿时,正撞见凌盛迟与主持从殿内出来。
主持向凌盛迟行礼告退,戚如卿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凌盛迟已朝她走来。
他面色如常,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仿佛那夜的醉话只是场梦。
这样也好。
戚如卿想着,就听凌盛迟清冷的声音响起:"走了。"
他走在前头,身姿挺拔如松。
戚如卿默默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两步距离。
凌盛迟注意到了,却什么都没说。
车队行到半山腰时,忽然有破空声刺破宁静。
几支箭"嗖"地射向皇帝与凌盛迟的马车。
"有刺客!保护陛下!"侍卫们拔刀高喊。
话音未落,数十名蒙面黑衣人从树丛窜出!
戚如卿拔剑冲入战局。
"如卿小心!"凌望钧边喊边拉弓,箭如流星,护住被围攻的文臣。
凌盛迟手握长剑,游刃有余地反击,余光却始终盯着戚如卿的方向。
刀光剑影中,戚如卿且战且退,将刺客引向远离车架的悬崖边。
她持剑退到悬崖边缘,冷声问:"你们是柔然人?"
"少废话!"为首刺客阴恻恻道,"杀了你,胤朝就少条臂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戚如卿轻笑一声,光是这口音就暴露了身份。
她与柔然人交过手,他们的语言她再熟悉不过。
黑衣人步步逼近,戚如卿已无路可退。
就在刺客举刀的瞬间,她突然转身跃下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听到悬崖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戚如卿——!!!"
下一秒,一道玄色身影竟跟着她纵身跃下!
戚如卿再次转醒时,只觉浑身像被无数细针扎着般钻心疼,还带着透到骨子里的寒。她慢慢掀开眼皮,耳边隐约能听见溪水流动的声响。
她吃力地想用手肘撑着地面坐起来,却发现被谁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戚如卿顿时慌了神,慌乱间从凌盛迟怀抱中挣脱,却扯动了伤口。
一声短促的痛呼从牙缝里挤出来。
凌盛迟也被她突然的挣扎扯到腿上的伤,疼得闷哼一声,皱着眉醒了过来。
戚如卿这才注意到,他腿上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正顺着小腿往下淌。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光还带着刚醒的朦胧,却先急着去找戚如卿的身影。
"你怎么样?"
戚如卿忍着疼,眼眶泛起红,摇了摇头。
凌盛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腿上疼得厉害,他咬着牙伸手往下摸,确认骨头没断,只是伤到了筋。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缓过去些,戚如卿才慢慢想起坠崖的事。
他们一起跳下悬崖,坠落时被凌盛迟紧紧护在怀里,最后掉进了江水里。
好在悬崖不算太高。
但她当时意识模糊,只记得有人抱着她拼命往岸边游。
除了凌盛迟,不会有别人。
凌盛迟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还能走吗?"
戚如卿单手卷起衣袖,方才坠落时手臂擦伤一大片,这会儿鲜血渗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流。
她从衣摆撕下块布,草草把伤口包扎好,朝凌盛迟点头:"天可能要下雨,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现在两人都带着伤,要是再淋场雨,怕是连回去的力气都没了。
戚如卿看了眼凌盛迟的腿,满心担忧:"皇叔,你腿上的伤……"
凌盛迟注意到她的视线,薄唇抿得发白:"不碍事,没伤到骨头,能走。"
话虽这么说,戚如卿还是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让他借力。
两人在树林里转了半天,凌盛迟见戚如卿额头上冒冷汗,心疼得想让她歇会儿。
戚如卿却突然指着前面喊:"皇叔你看!"
凌盛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座矮山,杂草丛里藏着个洞口。
两人赶紧过去暂避,只能等上面的人来找。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住命。
乌云越压越低,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夜没有月光,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戚如卿开始发低烧,蜷在角落直打颤,湿衣服贴在身上,凉风一吹更冷得厉害。
凌盛迟把她搂进怀里,只觉得她单薄的身子抖得像片树叶。
意识模糊的戚如卿感受到暖意,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像溺水的人抱住救命稻草,紧紧揪着他衣襟,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戚如卿才慢慢转醒。
她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被人抱着,猛地一惊,挣扎着要起来。
σwzλ可抱着她的人反而更紧了些,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动,是我,雨还没停,先凑合一晚。"
黑暗里,他温和的嗓音像有魔力,让人莫名安心。
戚如卿这才安静下来。
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四周黑得彻底,连虫鸣都听不见。
凌盛迟才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
他伸手摸了摸,掌心一片黏腻,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皱了皱眉,随手在袖子上擦干净。
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凌盛迟抬头望天,月亮还躲在云层里。
只有雨点砸在地上的声响。
……
戚如卿一觉睡醒,烧退了。
凌盛迟正从外面进来,腿上的伤已经简单包好。
见他手里端着东西,戚如卿凑过去看,只见一片大叶子折成的小碗里盛着清水。
他把水递给戚如卿:"喝吧。"
戚如卿有点犹豫。
"我喝过了。"凌盛迟解释。
戚如卿这才接过,低头喝了两口,抬头问:"这水哪找的?"
"林子里植物多,早上能接露水。"凌盛迟说得轻描淡写。
戚如卿却瞬间明白过来——露水收集起来多麻烦,每片叶子上就那么一点,这一碗水得费多少功夫。
何况他腿上还有伤。
这么想着,心里更过意不去。
凌盛迟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野果:"等伤再好点,去猎点吃的。"
"现在先将就,这些都能吃。"
戚如卿没怀疑,拿起果子就咬,还顺手喂给凌盛迟一个。
凌盛迟薄唇微张,愣了下才咬住。
戚如卿这才反应过来动作太亲昵,赶紧别过头。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
过了两天。
凌盛迟腿上的伤慢慢好转,戚如卿却按住他不让乱动。
"你腿有伤,走太多不利于恢复,在这歇着,我去找吃的。"
凌盛迟愣愣地看着她,抿了抿唇,没再拒绝。
戚如卿见他没反对,转身出了山洞。
这天。
戚如卿兴冲冲跑回来:"皇叔,走,带你去个地方。"
凌盛迟眼神滞了滞,才看向戚如卿,笑着跟上去。
两人走到一条小溪边。
凌盛迟看着清澈的溪水:"你这几天都在找水源?"
戚如卿点头:"也顺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子,不然他们找过来太费劲。"
凌盛迟说:"至少活着了,回去的事慢慢想。"
戚如卿笑着挽起裤脚,脱了鞋袜,踩进河里。
"你要干啥?"凌盛迟忙喊住她。
"抓鱼啊。"戚如卿自然回答,猛地往河里一捞:"这河里有鱼,今天咱们吃烤鱼。"
她看着岸边等她的凌盛迟,突然有点发愣。
凌盛迟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了?"
戚如卿脱口而出:"我就是觉得,咱们这样平平淡淡的……"
"像什么?"
戚如卿脑子一热,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像一对在山里搭屋住的夫妻。"
说完,两人都愣住。
戚如卿刚要改口,却听凌盛迟突然说:"嗯,是挺像。"
戚如卿呼吸一滞,脸瞬间红了,赶紧移开视线,低头抓鱼。
好在凌盛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戚如卿站在水里摸鱼,试了几次才找到窍门,终于逮住条大鱼。
她高兴得忘乎所以,举着鱼肚子给凌盛迟看,结果鱼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脸水。
戚如卿愣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
直到凌盛迟脸色变了,她才赶紧收声,快步走到他跟前,举起袖子给他擦脸。
"皇叔,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凌盛迟脸色缓和,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抓到了就回去吧。"
凌盛迟说完,起身往回走。
戚如卿快步跟上去,垂眸走在凌盛迟身后。
凌盛迟面上不显波澜,思绪却因戚如卿的话泛起涟漪。
山间结庐的夫妻……
若能在此处盖间茅草屋,与她平平静静过完此生,倒也不错。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强行压下。
次日清晨。
两人伤势已好转大半。
戚如卿打算往远处走走,寻个山野村庄暂住,再想办法联系外界。
她转头看向凌盛迟,却见他今日醒得格外迟。
"皇叔,可醒了?"戚如卿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压低声音:"今日我们往远些走,找个村子想法子联系皇兄他们。"
凌盛迟眉心微蹙,缓缓睁眼,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僵住。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指尖不自觉收紧,强作镇定问:"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三刻。"戚如卿如实答。
凌盛迟呼吸一滞,指尖微微发颤。
他撑着床沿起身,却踉跄一步。
戚如卿连忙扶住他,这才惊觉——那双素来深邃如墨的眼眸,此刻竟灰暗无光。
她没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毫无反应。
"皇叔,你……"戚如卿声音发颤。
凌盛迟已从最初的慌乱中抽离,语气平淡:"本王……看不见了。"
话音落地,屋内陷入死寂。
戚如卿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她握住凌盛迟的手,转身往外走:"先找地方调养要紧。"
凌盛迟没抽回手,反而握得更紧。
戚如卿心尖一颤,忽然意识到——这位素来运筹帷幄的摄政王,竟也有不安的时候。
约摸一个时辰后。
两人在溪流上游寻到户人家。
老妇热情招呼他们,打了桶热水让二人洗漱。
"只是这地方离城里药铺远,怕是没有好药给你们治伤。"老妇叹气道。
戚如卿摇头轻笑:"能有个落脚处已是万幸,多谢您肯收留。"
说着,她将身上仅剩的值钱物件全递给老妇:"这些算作酬谢,您收着。"
她刚才在院中点了堆湿柴,升起浓烟。
若凌望钧的人马在附近搜寻,看到烟信号该能找来。
戚如卿转身进屋,见凌盛迟躺在简陋床榻上,盯着某处出神,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那人低低咳了一声,又立刻攥紧被子,将咳嗽压了回去。
他没察觉戚如卿进屋,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她担心。
身后,老妇端着碗凑近,小声道:"姑娘,中午我给那位爷送饭,他连口汤都不肯喝……这样身子怎么养得好?"
戚如卿接过碗:"我来吧。"
她走到凌盛迟跟前,轻声问:"皇叔,怎么不吃饭?"
她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边:"不吃饭怎么恢复体力?早些养好伤,早些回宫找太医给你瞧眼睛。"
凌盛迟眼珠微动,循着声音转向她,薄唇紧抿片刻才开口:"……不饿。"
他鲜少这般固执。
戚如卿耐着性子哄:"就吃一口,好不好?"
"你不吃,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她将勺子往他唇边送了送,语气多了几分强硬。
可他始终抿着唇,不肯张口。
凌盛迟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
他不怕死,也不惧失明。
只是……
只是不该在这样狼狈的时候,让戚如卿看见。
戚如卿见他油盐不进,无奈放下勺子。
屋内静得能听见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她盯着他空洞的眼眸,忽然开口:"若等皇兄他们找来时,你又出了事,我如何交代?"
良久。
凌盛迟终于出声,却道:"本王会留书一封,让他们莫要怪罪你……"
"这荒郊野岭的,你上哪找笔墨?"戚如卿低头盯着碗,声音发闷:"早知如此,你就不该跟我跳下来。"
她突然恨极了自己——若凌盛迟没跟着跳下悬崖,何至于此?
半晌,凌盛迟轻笑一声。
衣袖摩擦声响起,他抬手想摸她的头,却扑了个空。
戚如卿握住他的手,将脸贴在他掌心。
便听他低哑的声音响起:"卿儿,你一直错看了一件事。"
"自你出征那日起,我与你分开后的每一步,每场算计,都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从未后悔。"
戚如卿瞳孔微震。
凌盛迟继续道:"所以后来,去边关救你突围,不悔。"
"与你同坠悬崖,不悔。"
"如今双目失明,亦不悔。"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卿儿,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光明磊落……"
戚如卿怔怔望着他,心像被细丝缠住,绞得生疼。
许久,她轻笑一声,嗓音发涩:"是啊,我早该明白的。"
"你是最会伪装的凉薄之人,为了想要的东西,什么都能抛下,连自己的心意都能算计。"
凌盛迟唇角自嘲更甚,仿佛灵魂碎裂后又重新拼凑,却留下了裂痕。
"本王……永远是胤朝的摄政王,为了胤朝,什么都能舍。"
戚如卿早知他这般性子,轻叹道:"王爷的苦心,我懂。"
凌盛迟眼睫轻颤,朝着虚空伸出手,似要抓住什么,最终又无力垂下。
他薄唇微启:"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而本王……不能有。"
不是不想,是不能。
戚如卿攥紧他衣袖,指尖发白。
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淡淡道:"人总会被权势、姓氏或立场蒙住眼,甘愿抛弃一切。"
话音落,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戚如卿坐在他身旁,心中千头万绪缠成死结。
她说不清此刻是酸是涩,只觉胸口像堵了团浸水的棉絮,闷得发慌。
忽然,屋外传来脚步声。
戚如卿警觉地抓起剪刀,轻轻挑开门帘。
远远便见凌望钧率着人马赶来,身后跟着她的副将郑白秋。
戚如卿顿时松了口气,走出屋外。
郑白秋老远瞧见戚如卿,脸上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还没靠近就扯着嗓子喊:"少将军!"
戚如卿赶紧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郑白秋立刻捂住嘴,夹紧马肚催马过来。
凌望钧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盯着她手臂上随意包扎的伤口,眉头皱成川字:"如卿,你伤得重不重?"
戚如卿轻轻摇头,看了眼身后静悄悄的屋子:"先回府再说。"
临走时老妇人还没回来,戚如卿在桌上放了足够的银钱,这才带着凌盛迟离开。
回到摄政王府。
正厅里。
凌望钧坐在主位上,郑白秋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
正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向晚。
凌望钧沉着脸道:"柔然残余势力都已抓获,你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
先前听戚如卿提起时,他还不太当回事,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她所言非虚——这张脸确实和凌盛迟像得离谱。
向晚紧抿着唇,怎么也没想到柔然会败得这么快。
可消息确实是他传出去的,此刻百口莫辩。
若运气好,这计谋成了,大胤朝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戚如卿脸色发青,声音冷得像冰:"向晚,我给过你改过的机会。"
郑白秋拔出佩剑,剑刃抵住向晚脖颈。
突然,向晚冷笑一声:"我早料到会有今天。"
"老子早受够当别人的替身了!"
话音未落,他目光一凛,猛地撞向郑白秋的剑锋。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向晚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慢慢瘫倒在地。
戚如卿别过脸,终究不忍看那张熟悉的脸倒在血泊里。
夜深了。
戚如卿走到凌盛迟房前,见里头还亮着灯。
她推门进去,见凌盛迟倚着床头,听见动静抬头望来。
只是那双眼空洞无神,没有半分焦距。
戚如卿心头一紧:"皇叔,怎么还不睡?"
凌盛迟像是在等她,抬了抬下巴:"卿儿,取纸笔来。"
戚如卿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拿了纸笔,坐在他床边。
"要写什么?"
凌盛迟缓声道:"我说,你记。"
他念出一个个人名,有熟识的老臣,也有新晋的状元,戚如卿虽不解其意,仍一一记下。
直到听见他说:"这些都是能托付的栋梁之才。"
"大胤朝能走多远,就看你和陛下了。本王别无所求,只盼你此生平安顺遂。"
戚如卿这才明白,他这两日不眠不休,竟是在为身后事做打算。
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他心里想的还是大胤,还是他们。
往后就算他不在了,这条路也早已铺好。
他就是这样,走一步能看百步的人。
戚如卿把名单小心折好收进怀里。
等凌盛迟合眼睡下,她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月光下,凌望钧坐在庭院石凳上,面前摆着酒壶,正独自喝闷酒。
戚如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取了个杯子倒满酒,一饮而尽。
她素来不爱喝酒,此刻却想借酒压下心头烦闷。
凌望钧瞥她一眼,声音发涩:"皇叔坠崖时磕到后脑,血块压住视神经才失明的。"
"太医说,皇叔多年操劳,积劳成疾,如今元气大伤,怕是……"
他喉咙像堵了团棉花,再说不下去。
他从小在皇叔庇护下长大,总以为天塌下来有皇叔顶着。
可仔细想想,皇叔也只比他们大六岁啊。
若真到了那一步,不过而立之年,却要天不假年。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夜风太凉,戚如卿眼眶泛红。
"陛下,"她声音发颤,"从今往后,您坐镇朝堂,我为您、为大胤,此生镇守边关,马革裹尸。"
第二年冬天。
寒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
凌盛迟坐在藤椅里,脸色比雪还白,身上盖着厚实的白狐裘。
戚如卿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两人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轻声叹气:"卿儿,渴了……去倒杯茶来。"
这一年,即便她不在跟前,也会留人伺候。
戚如卿刚要起身,突然停住脚步。
凌盛迟以为她走了,压抑的咳嗽声立刻响起。
他以手掩唇,咳得弯下腰,胸膛剧烈起伏,半天才缓过来。
戚如卿静静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凌盛迟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外走。
就像他了解戚如卿一样,戚如卿也了解他——他想支开她,独自离开。
两指宽的白布蒙着眼,他踉跄着要站稳,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滴泪落在他脸上,他抬手摸向戚如卿的脸颊,轻轻擦去泪水,长叹一声:"怎么不听话?"
戚如卿咬着唇,不敢出声,怕哭出声来。
"卿儿,"他轻声唤她。
戚如卿低低应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没入衣袖。
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本王这辈子对得起大胤,唯独亏欠了一个人……就是你。"
"若有来世,本王……不做王爷,也不必再扛这副重担,我们就做对寻常夫妻,在山里盖间茅屋,可好?"
戚如卿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她曾问过他的话,她求过他们的来世,此刻终于得到回应。
戚如卿埋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慌忙抬头。
他像即将消融的雪花,在她眼前,在她掌心,渐渐失去温度。
从指尖到发丝,一点点失去光泽。
他把大胤的未来留给他们,铺好所有退路,然后永远沉睡。
戚如卿脑子一片空白,周围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皇叔。"
她轻轻俯身,在他紧闭的眼上落下最后一吻。
这次,他没有回应,风雪却停了。
次年秋天。
帝宫最高的摘星楼上,秋风猎猎。
当今天子站在戚如卿身旁,望着脚下纵横的街巷。
"你还是不肯做朕的皇后?"凌望钧望着满城灯火,半开玩笑地问。
戚如卿望着万家灯火,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那样:"陛下,江山更重,如今还有边关未平,草原未定,臣愿效死疆场。"
凌望钧容她放肆打趣,而后叹了一声,才道:“难道朕就不能江山美人都要吗?”
“陛下,你也太贪了。”戚如卿看他一眼,笑了笑:“但其实江山美人您都已经有了。”
凌望钧眉峰微挑:“嗯?怎么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戚如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这不就是江山美人全都有了吗?”
凌望钧没再反驳,而是跟着笑了一下:“朕一向说不过你。”
他从身后桌案上倒了两杯酒。
“此次你出征辽国,时间紧迫,朕便以此算作为你饯行。”
“待你凯旋归来,再行设宴。”
凌望钧说完,一饮而尽。
戚如卿目光停驻在手中的酒杯之中,随后仰首也一饮而尽。
凌望钧垂眸望着她,那份年少的情愫,此生恐怕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她的心中有江山社稷、有黎民百姓,有胤朝君主,却没有他凌望钧。
不过也罢。
无论怎样,他都会在这里,等待戚如卿回头,等待她平安归来……
出征之日,旌旗猎猎。
众将帅披挂上马,擂鼓震天,浩浩荡荡出京而去。
沿途百姓,引颈相送者不知凡几。
凌望钧于最高阁楼之上,挑目远望,寻找着戚如卿的身影。
只见那帅旗之后,戚如卿身着红袍,手持梅花点钢枪,骑一匹雪蹄黑马,英姿飒飒。
临近出城之际,她仰起头,回望着京城之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她戚如卿此生,必不负皇恩!不负百姓!
良久她收回视线,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压压的军队中,出城而去……
此后,戚如卿再未回过京城。
京城偶尔会有故人的消息传来,凌望钧年过三十,还未娶妻,朝堂之上,人人争吵不休。
可皇后之位始终空悬。
偶尔有人来信,让戚将军劝说陛下。
谁知第二天,陛下便选中了宗室子,过继为太子。
此后,皇帝终生未娶。
而他在位期间,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边境未曾短缺过一份军资,一颗粮食。
胤朝四十八年春。
常胜将军府祠堂内。
烛火惺忪,静穆沉肃。
那刻着戚如卿名字的灵牌之上,覆盖的红绸,倏然飘落……
同年,皇帝因过于哀恸,猝然崩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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