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私会奴仆的消息传遍后 我看着她傲然挽着我前世的夫君,笑了
发布时间:2025-07-09 04:16 浏览量:1
1
我重生的那个夜晚,嫡姐宋云舒竟在马奴的床上被人抓了个现行。
听闻此消息,我心急火燎地赶去,可奴仆们被严令禁声,相府里已然恢复了平静。
唯有堂前那一片狼藉,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混乱不堪。
宋廉满脸痛心,悲愤交加道:“你早就和李家小将军定下了婚约,怎么能做出这种丑事?”
嫡姐跪在堂下,声泪俱下地哭喊着:“他老是要去战场,我才不嫁那个短命鬼!”
这话被站在门外的我听见,刚迈出的脚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李家那位小将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十四岁就奔赴战场,十九岁便封侯拜将,全京城的王孙贵族都难以望其项背。
当初宋云舒和他定下婚约的时候,不知在我面前炫耀了多少回。
只可惜,两人成亲后的第二年,他就病死在了回京的途中,只给宋云舒留下了一个克夫的骂名。
但那是未来的事了,现在,他依旧是那个战无不胜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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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宋夫人心疼地搂着宋云舒,泪水涟涟:“女儿啊,你平日里最看不起那些下等奴才,李小将军战功赫赫,一个小小的马奴,岂能和他相提并论?”
“娘亲,他有状元之才,再过一个月就是秋闱了,要是他能高中状元,也不算辱没了女儿!”宋云舒苦苦哀求着,“娘亲……就信女儿这一回吧!”
“爹爹——”
宋廉原本怒不可遏,可在妻女的泪水攻势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要是他真能……”
他轻轻抚摸着宋云舒的脸,思索良久后说道:“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要是他能考中状元,那便罢了;要是他考不中,爹还是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进李家!”
我听着觉得好笑,又不禁一阵心酸。
前世,我苦苦哀求他答应我和赵时锦的婚事,他却毫不留情地把我扫地出门。
如今,宋云舒以如此下作的方式败露了奸情,他却还想着维护她的颜面,为她妥善安排。
我早就知道,我娘厌恶他,所以他也从来都不待见我。
还有什么好心酸的呢。
我轻蔑地笑了一声,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宋云舒投来的目光。
她明明跪在堂下,却像一只斗赢了的母鸡,挑衅地扬了扬眉,无声地对我说:“他是我的了。”
前世我虽然被赶出了相府,但好歹拿回了赵时锦的身契。
我出钱资助他参加考试,他也十分争气。
秋闱中举,殿试及第,还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宋云舒如此笃定他的未来,抢先走上了我曾经走过的路。
原来,我这个嫡姐,也重生了啊。
2
当晚,宋云舒就上了赵时锦的床,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尽管宋廉想尽办法阻止,但传言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了高门大户,成为了闺阁中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夫人小姐们的谈资。
到后来,那些传言简直不堪入耳。
说什么相府嫡女年纪虽小,骨子里却极为轻佻,早就和府里的奴才不知廉耻地勾搭过好几回了。
这次被人撞见的时候,雪白的大腿还缠在那奴才的腰上。
衣衫扔得满地都是,就连赤色肚兜也随意地半挂在椅子上,可见当时的情形有多不堪。
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想要堵住悠悠众口谈何容易。
宋云舒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被旁人讥讽了几句后,竟然直接当众承认和赵时锦两情相悦。
这下她出的风头可比我当年大多了。
相府一时间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而更让宋廉震怒的是,这个传言,竟然是宋云舒派人放出去的。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坐实和赵时锦的关系。
当晚,相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宋夫人护着女儿,和宋廉大吵了一架。
宋廉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叫我怎么向李家交代!”
宋云舒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不就是想要一个相府的女儿吗!”
“爹爹别忘了,您可有两个女儿呢。”
“让宋宁逸嫁过去不就行了。”
说着,她又冷笑了一声。
“她不是向来目中无人吗?正好和那些武夫相配!”
3
未过门的儿媳和家中奴才有奸情,将军府也跟着蒙羞。
李老将军一气之下退了婚,还打算上奏皇帝。
这事宋家本来就理亏。
宋廉带着宋云舒登门道歉,当众扇了她一个耳光,让她跪下认错。
宋云舒顺势跪下,哭哭啼啼的。
“云舒做了这样的错事,是我管教无方,实在没脸面对将军。”
宋廉说着,把我拉到了身前:“不过我府里还有个小女儿宁逸,从小养在深闺,熟读女则女训,嫁过去后肯定会安分守己,尽心尽力侍奉。也算是我宋家赎罪了。”
我在一旁听着,差点就冷笑出声。
我确实读书,可女则女训是什么东西?
宋廉一年也难得见我几次,他才不管我读了什么书呢。
这会儿倒是会信口开河了。
“简直是胡闹!”
老将军皱着眉头,刚要拒绝,宋云舒就起身往门柱上撞。
被人拦住后,她还不住地挣扎哭喊着。
“将军不肯让妹妹进门,就是不肯原谅我,就让我以死谢罪吧!”
宋廉痛心疾首,老将军气得脸色铁青。
我看够了这场闹剧,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老将军请消消气。”
“李家郎君为国征战,京城里的女子哪个不敬仰?两家虽然有姻亲之约,但终究……是长姐没有这个缘分。”
“宁逸也是听着将军一家的英雄事迹长大的,还亲眼见过小将军骑马凯旋而归的英姿,其实心里……对小将军也是爱慕已久。只是自知没这个缘分,所以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现在提起这事,并不是为了赎罪。”
“只是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宁逸不想错过,希望老将军能再考虑考虑。”
我抬起头,诚恳地看着他。
老将军叹了口气,没有再直接拒绝。
我乘胜追击。
“父亲有件事骗了您,宁逸并没有读过女则女训。”
老将军一愣。
宋廉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没管他,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从小就学医,立志济世救人,不想一直待在深宅大院里。”
“边疆偏远,缺医少药,要是能嫁进李家,宁逸愿意跟着将军去前线,这样既能陪在将军身边,也能让我发挥点作用!”
老将军被我打动了。
“你这孩子……”
我跪了下来。
“宁逸不怕吃苦,求老将军成全!”
老将军连忙把我扶起来,眼神威严地看向宋廉,又扫了一眼宋云舒,语气带着警告。
“这个儿媳妇我认下了!以后,谁都不许欺负我李家的儿媳!”
然后,他又温柔地看着我,感慨道:“彻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前线打了胜仗,他这阵子估计就要回来了。”
“到时候选个良辰吉日,一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4
这事圆满解决了,宋廉对我也另眼相看了。
我倒不在意,可宋云舒却嫉妒得咬牙切齿,把我堵在幽静的花园里,冷嘲热讽道:
“你以为攀上李家就能万事大吉了?”
“我不要的东西你才配捡!”
“你以为那李彻在战场上很威风?”
“等着瞧吧,一个短命鬼,谁嫁给他谁倒霉!”
我冷冷地看着她骂完,然后拂袖而去。
前世宋云舒被传克夫,其实她挺倒霉的,因为这事儿跟她真没关系。
李家小将军病故……
实际上是赵时锦派人干的。
那药下得很隐蔽,需要日积月累才会见效,再加上将军常年打仗,各种伤药混在一起,更催发了药性。
所以短短两年就夺走了他的性命。
我主动要求嫁进李家,也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将军夫人早逝,老将军一辈子都没再娶,对唯一的儿子管教非常严格,这才培养出了这么一位少年将军。
前世宋云舒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地位尊崇。
我和赵时锦成亲后,就开了一家医馆赚钱,全力支持他读书,虽然不怎么关注宋云舒,但也知道小将军对她很好。
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可惜常年在外打仗,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两年后就病故了。
小将军那么善战,几乎战无不胜,刚成亲不久就病故了,实在让人怀疑。
宋云舒背着克夫的骂名,满心怨恨,把将军府闹得鸡犬不宁。
她又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小厮,白天就在婚房里胡天胡地,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老将军本来就因为失去儿子而伤心过度,被她这放荡的行为气得大病一场,不久就去世了。
而这时赵时锦却连中三元,在朝廷里风头正劲。
甚至在老将军一家都死绝后,他恢复了前朝皇子的身份,整合旧部,直接造反登上了皇位。
将军府成了叛党。
宋云舒被充作官妓,被送到青楼之前,她疯狂地要求再见我一面。
我答应了。
金銮殿上,我和赵时锦并肩而立。
宋云舒假装求饶,却趁我不注意,发疯似的拔剑刺向我。
沾了一身血后,她还指着赵时锦疯狂大笑,骂他只配给人舔鞋。
然后被乱刀砍死。
是啊。
赵时锦是她最看不起的奴才。
我是从小养在外院的低贱庶女。
本该一辈子被她踩在脚下,可偏偏成了普天下最尊贵的人。
所以她愤恨不已,一心想杀了我。
这重生一回,她倒不嫌奴才脏了。
她看上的哪里是什么状元之才,分明是帝后之位。
可她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
一个柔弱的深闺女子,在金銮殿上拔剑刺杀皇后。
还成功了。
到底是她想让我死,还是皇帝默许的呢?
我这条皇后之路。
宋云舒想要?那就给她吧。
我的人生才刚刚重新开始。
5
我娘是宋廉的外室。
她原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跟着父亲在医馆行医救人,邻居们都尊称她为女大夫。
却因为气质出众,被宋廉强行霸占,又怕家里的悍妻,只能当个外室。
就算生了个女儿,也不许进相府。
自从生了我之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
终于,在我九岁那年,她撑不住了。
病床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却闪烁着和以往不同的光芒。
“逸儿别哭,娘终于自由了……”
“这是好事。”
说完,她就在我的泪眼中松开了手。
她一生都渴望自由,死的时候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
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娘死后,我被宋廉接进了相府。
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宅子,我不想显得胆怯,一直绷着脸。
见到娇俏华贵的宋云舒,宋廉让我喊她“嫡姐”。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先瞥了我一眼,看到我头上戴着白绢,就撇嘴说:“晦气。”
娘在品行和学业上对我要求很严格,但从不约束我的脾气,于是我忍不住回嘴道:
“长得丑,说话也难听。”
宋云舒瞪大了眼睛,好像没想到有人敢骂她,反应过来后就怒气冲冲地扬起手,打了我一巴掌。
我立刻就要还手,却被宋廉推了一把,差点摔了个跟头。
“养在外面就是没教养。”
他板着脸,让仆人把我带到了最偏僻的院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宋云舒在他身边得意洋洋的。
从那以后,这就成了相府里最常见的场景。
6
我从前在外头的小院生活,跟着邻里家的孩子一同去学堂念书。
虽说我是个女孩,但学堂看在我娘的面子上,还是把我收下了。
后来,我们家搬进了丞相府。
可宋廉不待见我,连学堂也不让我去了,我只能整日闷在房间里学绣花。
没学上两天,我就不耐烦起来,拿起剪子把布绢剪得七零八落,接着冲到内堂,一剪子扎在了楠木桌上。
这时,宋夫人刚带着宋云舒逛街回来,正帮她试戴新买的首饰,宋廉在一旁满脸含笑地看着,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的。
而我呢,披头散发,满脸凶狠。
我大声喊道:“我娘没了,你们就把我关在屋子里,我才不会任由你们这么欺负我!”
宋云舒被吓得尖叫起来,赶忙躲进宋夫人怀里。
宋廉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这逆女!把剪刀放下!”
我毫不示弱地回应:“让我上学!”
宋廉板着脸说:“内阁闺秀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急得直跺脚:“我要上学!我要读书!”
我死死地盯着宋云舒,手中的剪刀攥得咯吱作响,又说道:“你不让我上学,我就跟着嫡姐,她去哪我就去哪!”
宋夫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直骂宋廉带回来个讨债鬼。
宋廉没办法,只好松口,但还是不许我出门,只请了先生到家里来教我。
我这人容易满足,也就安静了下来。
先生来了,第一堂课教我《女则》。
我娘说读书能让人变聪明,我以前一直深信不疑。
可看了这本《女则》,我仔细琢磨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门道来,满本都像是写着“撒泼”两个字。
我提着剪刀又去了内堂。
自从先生认真教我读书后,我才算在丞相府安定下来。
先生布置的课业不重,我闲暇的时候就钻研娘留下的医书。
宋夫人每月给的银钱虽说不多,但到底顾及着面子,比我在外院的时候还要宽裕些。
我就偶尔托人帮我买些药材回来,也因此认识了府里的小马奴。
他和我同岁,跟着他父亲在丞相府养马。
认识我之后,他经常帮我跑腿,干些小活。
先生给我上课的时候,他总在门外晃悠,还时不时往屋里张望。
时间长了,我就发现了他的心思,问他想不想读书。
他年纪虽小,模样却长得十分周正,一双眼睛黑得像墨玉一样。
听我这么一问,他一点也不扭捏,直接点头承认:“我以后为小姐出府买东西不收钱了,希望小姐能让我在外面听听先生讲课。”
他出身不好,却是个有志向的人,我挺欣赏他这份志向。
没想到他读书还挺有天赋,很快就入了门。
他平日里活不多,但晚上也要借着月光读书,特别刻苦。
有时候阴天,我就会点上一盏油灯。我知道寒门子弟都难有出息,更别说他还是个奴籍。
他的未来似乎早就被定死了,估计他自己也明白。
读书有时候会让人痛苦,但不读书又会让人变得麻木。
这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住进相府两年了,宋廉一次都没到我这儿来过。
宋云舒倒是常来,过了我拿剪刀吓唬他们那段时间,她老是来试探我的底线。
见我总是不理她,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不敢动手了,就只会冷嘲热讽。
我在的时候嘲讽我,小马奴在的时候就骂小马奴。
我想着她是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跟她计较。
小马奴也垂着手,低着头,只是听着。然后我们一起目送她趾高气昂地走出去。
有一回,她乱动我的草药,我头一回发了火,手里的药杵狠狠砸下去,“砰”的一声闷响,把宋云舒吓得身子一抖。
她色厉内荏地指着我,喊道:“宋宁逸,你想干什么?”
我冷着脸给她诊脉,检查了她的手和衣裳,没发现问题后才松了口气,让她滚出去。
宋云舒先是吓得僵在那里,接着气得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我倒不是多关心她,只是那些草药既是药也是毒。
万一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出了什么事,倒霉的还是我。
可就算我仔细检查过了,当晚还是出事了。
听说宋云舒回到房里就不舒服,吃完晚饭半夜突然上吐下泻,把府里闹得乱糟糟的。
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了毒。
当夜,一个个灯笼在我院门前排开,宋廉头一回来我这院里。
宋夫人带着丫鬟、护院一群人呼啦啦地冲进来。
她让丫鬟婆子把我按住,上来就狠狠抽了我两耳光,骂道:“你个贱蹄子敢害我女儿!”
我抬头看向宋云舒,她被丫鬟扶着,脚步虚浮,脸色却很红润,看向我的眼神又得意又恶毒。
我明白了怎么回事,说:“我没害她,她没中毒。”
宋夫人尖声叫道:“还敢撒谎!”
又是一耳光打过来,还喊着:“给我把这贱人弄的害人玩意儿都毁了,一点都别剩下!”
护院们一窝蜂地冲过来,晾晒的药材被打翻,磨碎的药粉被扬得到处都是。无数双脚踩在我的心血上。
“不要!”我拼命挣扎,却挣不开按在我身上的那些手。
我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宋廉,眼眶都红了,大声说:“我学医是为了救人,我不会害人!”宋廉没说话。
宋夫人又喊道:“还敢犟嘴?给我打,打到她听话为止!”
宋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下手特别狠,几下就把我搡倒,拳打脚地就打了下来。
我只能蜷成一团护住头脸。
7
突然,身边的人被拉开了,有一个人扑在我身上,把我抱在怀里。
拳打脚还在继续,但都落在了他身上。
我哭着推他,他不吭声,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我知道错了!”
我只能大声喊。宋廉一声令下,丫鬟婆子退开了。
护院把院子破坏得乱七八糟。宋夫人又狠狠地警告了我一番,带着人走了。
宋云舒停了一会儿,先看看我狼狈的脸,笑得很开心,说:“宋宁逸,原来你也会哭啊?”我冷冷地看着她。
她又看向小马奴,说:“你这个小马奴倒是挺护着她,莫不是看上她了吧?”宋云舒笑得前仰后合。
小马奴松开我,低下头不说话。我脸肿得厉害,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子上还有被抓出来的血痕,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宋云舒打量了我们一会儿,说:“你们这样倒挺相配。”
“确实。”“宋宁逸,你以后也就配嫁给这样的贱种了。”
小马奴本来一直在听着,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眼神冰冷,目光像刀一样,把宋云舒吓得下意识抖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觉得被一个奴才吓到很没面子,就狠狠踹了小马奴一脚,心神不宁地赶紧走了。
他本来是来我这儿看书的,却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
除了那一眼,他的神情还是很平静。
他默默地拿起翻倒的药筐,跪在地上,帮我把地上被踩碎的药材收拾起来。
我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也过去跟他一起收拾。
一直到后半夜,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周静悄悄的。
他停下手中的活,轻声问我:“宁逸,你信命吗?”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好像把周围的黑暗都吸进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三哥哥信吗?我可不信。”
那时候的赵时锦,还叫郑三。
重生之后,感觉一切都像隔了一世。
再次见到赵时锦,他比我记忆里更加光彩照人,看来富贵的生活真能养人,这话一点不假。
前世他和我在一起,吃了不少苦。
我被赶出丞相府的时候,除了他的身契,只带了些随身物品和一点细软,买了间铺子,进了些药材,就没剩下多少钱了。
多亏了我娘的缘故,邻里街坊都会照顾我的生意。
所以我得在医馆坐诊赚钱,赵时锦就得一边读书一边洗衣做饭。
我一直觉得日子虽然穷,但也没什么可不满的,我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他中举之后,中了状元,甚至当上皇帝之后,却一点一点地疏远我。
后宫一批一批地进新人,都是些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他对我还是很尊重,只是客客气气的。
后来他处置了曾经相府的那些人,宋云舒被充作官妓,宋廉和宋夫人被斩首,宋家的仆从都被流放。
这些年冷眼旁观,我才明白原因。
原来他对曾经当过马奴,和我一起过的苦日子,那么在意。
这回他跟了宋云舒,什么都有了,心里的怨恨应该能减轻一些吧。
我把他约到了我们以前常去的小山坡上,拿出他送我的劣质玉镯,说:“三哥哥……不,郑三。
这是你家传的玉镯,你说要给你未来的妻子,现在你未来的妻子不会是我了,所以收回去吧。”
8
赵时锦低下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拉过他的手,把玉镯放在他手心,又说:“我的玉佩……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既然你也不需要了,就还给我吧。”
赵时锦紧紧攥着玉镯,指骨都用力得发白了。
“喀嚓”一声,玉镯在他手中碎了,血马上流了出来。
我赶紧要查看,他却垂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说:“你都不要了,那它也没必要留着了。”
我只能沉默不语。
这时的赵时锦,毕竟还没有对我不好。
但他的本性我早就看透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
他把镯子毁了,是想证明除了我没人能得到。
可实际上,就算把镯子给宋云舒,她估计也看不上。
“那晚是宋云舒自己到我房里来的。”“我知道。”
“她给我下了药。”我抬头看着他。据我所知,还没有一种药能真正让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事情成了,那说不定也是半推半就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和我在一起,以后会很辛苦的。
宋云舒既然主动投怀送抱,以后对你应该不错。
她那么受宠,你的未来,终于能一帆风顺了。恭喜你。”
“宁逸……”他伸手要来握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往后躲。
他没握住,手攥成了拳头。“你真要这么做?”
“是你要这么做的。”“……”“好,玉佩在府里,我没带。明天还给你。”
我点了点头。
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猛地传来一股推力!
我猝不及防,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只顾着护住头,身体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
一路滚到最后,身子悬空了一下,掉进了山洞里。
过了一会儿,赵时锦的声音从洞口传来,越来越模糊。
我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9
再度苏醒时,月亮已高悬中天。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疼得厉害。借着那清冷的月光,我给自己检查了一番。
身上有擦伤也有挫伤,鲜血把衣服染得斑斑点点,看着怪吓人的,不过实际上并无大碍。
真正严重的是,我的手臂骨折了。
我在手臂上按了又按,心一横,狠下心用力把骨头接上了。
秋夜的寒凉,让我疼出了一身汗。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破风箱般的声响在这幽深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刺耳。
洞口外渐近的马蹄声突然停住,紧接着传来一声清晰的问询。
“底下有人吗?”
我立刻憋住气,身子一缩,藏在了暗处。
谁晓得是不是赵时锦那家伙又找人杀了个回马枪。
我没作声,那人探着头看了看,竟直接纵身跳了下来!
我心中猛地一惊。
他却在黑暗中直直地朝我看了过来。
10
他的眼睛在月光的折射下,如同水面般清澈明亮。
“姑娘?”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又观察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受伤了?”
“别怕,我不是坏人。”
“呃,我真没骗你。”
“我从外地来的,走了好久才到京城……”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越解释越乱,索性不再说了。
“要不,我先把你救上去?”
我仰头看了看洞顶,那高度,就算我没受伤也爬不上去,这人连个绳子都没带,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跳了下来……
“你怎么救我上去?”我的声音沙哑。
“这不难。”
他朝我伸出手。
“只是需要姑娘搭一下我的肩。”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试探着搭上了他的肩。
他低声说了句“冒犯了”,然后展开双臂环住我的腰。
我的身体瞬间腾空而起,我赶忙抱紧他,不一会儿,我们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11
我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人竟然如此年轻。
虽然肤色偏深,但眉目硬朗,鼻梁高挺,模样十分英俊。
“看吧,我就说救你上来很容易。”
他一笑,脸颊一侧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透着几分天真。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我被血浸透的衣衫,眉头一皱,把我放下,转身从马背上找出一个小包裹。
“我习惯随身带着药,你先包扎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城。”
他语气凝重,严肃起来还挺有威严的。
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坏人。
他拿出水袋先给我清洗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帮我固定好骨折的手臂。
“你会骑马吗?”
他握住缰绳,轻轻抚摸着马头。
我当然会骑马,还是赵时锦教我的呢。
但眼下我这伤势……实在很难稳住身形。
我不得不仰头看向那匹马。
那是一匹高头大马,浑身漆黑,在夜色里,月光洒在它身上,毛发亮得耀眼。
威风凛凛,宛如神驹。
“我稳不住。”
“那只能委屈你和我共乘一匹马了。”
他朝我伸出手。
这次,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用力把我托上了马背,骏马烦躁地打了个响鼻。
他笑了,用力揉了揉马耳朵。
“老伙计,帮个忙啦。”
随后他翻身跃上马背,手握缰绳,把我稳稳地圈在怀里。
这马果真神骏,一路飞速朝着城门奔去,竟没感觉到太多颠簸。
到了城门口,他先下马去敲城门,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竟让守城官兵立刻放行了。
走在街上,他好奇地东张西望。
看样子真像是离家许久的游子。
“你家在哪儿?”他问道。
我一怔,才发现自己竟无家可归。
只能低声说:“我……没地方去。”
那个家,我是真的不敢回去了。
将军出征两年,带回了一个女子。
整个将军府都震惊了。
老将军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要教训这个有婚约在身还不知检点的逆子,结果看到我后愣住了。
“这……这……你怎么把你的新娘子给带回来了?”
年轻人,也就是小将军李彻,也愣住了。
“我见过宋家小姐一面,好像……不是长这样的?”
他呆呆地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样不礼貌,赶紧收回了视线。
“难道是女大十八变?”他做出了合理的猜测。
老将军一棍子敲到他头上。
“混账!”
“她是宋家二小姐!往后她才是李家唯一的媳妇!”
“啊?”
李彻捂住脑袋躲到我身后。
他虽然瘦削,但身材高大,在我身后根本藏不住,被老将军追得躲来躲去。
怕打到我,老将军也就停手了。
出征两年,一回家新娘就换了。
换做谁都会愣一会儿。
我能理解。
我想着等他们自己消化一下这件事,可老将军脸色一变。
“宁逸,你受伤了?”
将军府又忙碌起来。
12
他们把我妥善安置到客房里,不由分说地请了大夫为我诊治。
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安顿下来。
我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惊险了。
那小山坡荒无人烟,秋夜寒冷,我又受了伤。
要是没有李彻恰好路过救了我,我可能到死都没人会发现。
前世我和赵时锦做了多年夫妻,我早就知道他薄情寡义。
但没想到在我们感情还很好的时候,他依然能下此毒手。
原来是我看错他了。
我心里堵得难受,怎么都睡不着,就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屋门。
此时天色微微泛白,鸡鸣声已经响起。
我坐在院里,刚叹一口气,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睡不着吗?”
李彻正坐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喝酒,看见我看他,几个轻巧的起落就到了我面前。
“是被今晚的事吓到了?”
我点了点头。
他便自来熟地在我对面坐下,把酒壶放在桌上。
“我让人去煮了压惊的药,估计很快就送来了。”
“你喝了,可能会好点。”
我一愣:“你懂医术?”
他笑着摇了摇头。
“在战场上也就懂点救急的办法,还算不上医术。”
他声音温和,随着凉风拂过我身边,让我心里的烦躁减轻了一些。
“药还没送来,能喝一口你的酒吗?”
他眉毛一挑,把酒壶往我面前一推。
“边疆的酒,很烈,姑娘小心点喝。”
我就是想要烈酒。
拿起酒壶猛喝一口,立刻被辛辣呛到胸腔,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感觉连胸中的烦闷都被咳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缓过劲来,大声说:“好酒!”
李彻放声大笑。
我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压惊的药送来了。
我正心情舒畅,直接一饮而尽。
然后我看到李彻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刚打开一层,见我已经喝完药,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
“蜜饯,你还要吗?”
“当然要!”
他于是笑着把油纸包拆开,放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颗吃了,很甜。
李彻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说:“好吃。”
他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
这位年纪轻轻却名震边疆的小将军,真的是个好人。
或许一个人的性格,真能从面相上看出来。
赵时锦长得俊美,但眼睛狭长,鼻高唇薄,瞳色漆黑如夜,总是透着一股阴郁。
而李彻相貌端正,眼睛明亮清澈,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我能闻到他身上血与铁的气味,但他一笑,仿佛能驱散黑暗,只留下明朗温暖的风。
“我听父亲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你说早就喜欢我,想嫁给我,是真心的吗?”
我刚轻抿一口气,猝不及防听到他这么问,又呛了一下,咳得脸都红了。
而李彻还是面不改色地接着说。
“还说亲眼见过我骑马凯旋的英姿,心里对我很是爱慕。”
“想跟我去前线,陪着我……”
“真心!是真心的!绝对真心!”
我打断他的话,急忙点头。
“可是你今晚没认出我,是我离家太久了,还是我长得不容易让人记住?”
“是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真的吗?”
13
明明月色很亮。
他俏皮地一笑。
“那就算是吧。”
我面红耳赤,傻傻地点头。
之前说小将军打胜仗回来时我见过他……其实是我在说谎。
我以前总被关在府里,后来又很忙。
等不忙了,他却已经不在人世,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只是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彻拿起酒壶,随口问道:“说起来,你怎么掉进那个洞里的?”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见我犹豫,李彻淡淡地笑了一下:“明天要送你回相府吗?”
他有疑问,但没有继续追问。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事情都告诉他。
“是赵……是郑三把我推下去的。”
“郑三?”
“就是前段时间和我嫡姐……”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传出绯闻的,相府的下人。”
李彻明白了。
他神色平静,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眉头一皱。
“那你们为什么在郊外?他为什么推你?”
我直接告诉他,总比让他从别人嘴里听到要好,所以我神色坦然。
“我们小时候有过一段感情,还交换过信物。”
“但既然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我自然要把他的东西还给他,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免得以后麻烦。”
“只是没想到……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害我性命。”
“也许是为了他的前途,也许是怕宋云舒误会。”
“就这么容不得一点差错,要杀了我才安心?”
我自嘲地笑了笑。
“……”
李彻表情严肃。
我问他:“你生气了吗?”
他直视着我,语气凝重。
“我确实生气了。”
我心里一紧,鼻子有点酸,但他接着说:“要我去揍他一顿吗?”
迎着我惊讶的目光,他咧嘴一笑。
“抢我前未婚妻,我揍他一顿,也算是有理由。”
“他蓄意害你这笔账,以后再慢慢跟他算。”
我鼻子更酸了,眼眶也有点发热。
使劲点头。
“要!”
李家小将军打了胜仗回京城这天,相府却乱成了一锅粥。
据说那小将军头天晚上才到家,第二天就亲自带着一队亲兵包围了相府。
还把那个勾引相府嫡女的马奴狠狠揍了一顿,骨头起码断了好几根,没半个月估计下不了床。
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要是不服气可以随时去将军府挑战”。
……
谁能打得过这个杀神啊?
丞相在一旁看着,脸黑得像锅底,最后也只能写了一封奏折呈给陛下。
但陛下向来宠信李家,居然不闻不问。
小将军走后,老将军紧接着来下聘。
一家人各忙各的,根本没人在乎丞相府的面子。
“本来是要选个好日子的,但才过两天我这媳妇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是遭了小人算计。情况紧急,我们家打算十日后成婚,宋丞相不会为难吧?”
宋廉看着老将军身后的一队护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老将军心满意足地走了。
护卫留下来驻扎在我院外。
说是要保护他们家没过门的媳妇。
而宋云舒这段时间在亲戚朋友面前疲于应付,最后被逼得只能闭门不出。
14
又听说赵时锦重伤昏迷,气得要来找我理论。
连院门都没进去就被拦住了。
她在门外气得直跺脚,然后跑去亲自照顾赵时锦。
擦身上药都亲力亲为,大概是想趁着共患难的机会加深两人的感情。
看来我这位嫡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真打算把我以前受过的苦再受一遍。
只是她不知道,往后只会更苦。
而且永远不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我出嫁那天,皇帝亲自来参加婚宴。
整个京城都热闹得像过节一样。
李彻陪完宾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洞房里,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我看着他轻轻关上房门,一步步朝我走来,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盖头被慢慢挑开,我抬头看去。
他一身大红喜服穿得十分合身,鲜艳的颜色,却把他的英俊衬托得更加自然。
我心跳得厉害。
他笑了笑,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拿过来。
“今晚不适合喝太烈的酒,所以我让人准备了葡萄酒。”
“娘子,往后我们就要相互扶持了。”
“敬你一杯。”
我伸手接过酒,和他交杯。
与他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被浩瀚星河环绕。
他伸手轻轻拂过我的眉头和鬓发。
低声呢喃。
“娘子真美。”
葡萄酒香气扑鼻,他的气息炽热。
月光缓缓洒进屋里,我搭上他的肩。
“夫君。”
成婚后,我开始学着管理家务。
府里本来就有一套成熟的流程,我来了,也就是看看而已,不用太操心。
我真正关心的只有李彻的身体。
每天给他诊脉是必不可少的,他的饮食每一样都要经过我手。
我知道影响他身体的毒素,在前世应该是赵时锦中状元之后出现的。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李彻对此一无所知,还打趣说我拿他练手。
京城和边疆不一样,他没什么事做,整天无所事事。
老将军刚开始看到他回来还挺高兴,过了两天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了,所以天一亮他就带我出府,直到天黑才回来。
我只是在空闲的时候提了一下想像我娘一样治病救人,他就在两条街外买了一间铺子让我坐诊。
说是行医,其实也只是偶尔去一下。
医馆里还有两个老大夫,每天都正常上班。
李彻性格活泼,总是闲不住。
今天陪我在医馆坐诊,明天带我去骑马散步,后天逛街就买一堆东西。
我原先在相府的钱大多都买了药材,其实没什么首饰,李彻审美不怎么样,还总爱给我买,后来我只好拉着他往郊外跑。
……
实在不想面对他的审美眼光。
15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个月过去,秋闱放榜的日子来临。
赵时锦成功中举。
不得不说,他确实天赋异禀,就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才华展现,看样子,中状元也只是早晚的事。
我心里盘算着,想给他使使绊子,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正在我发愁的时候,宋云舒偏偏跑来给我添乱。
将军府上下都清楚我们彼此看不顺眼,所以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就让她回去。
可她倒好,在我的医馆一连等了七天,终于等到我来坐诊。
她刚迈进医馆,一眼瞧见我坐在桌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下巴一扬,又摆出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宋宁逸,前几天的桂榜你看了吗?”
我正专心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一下。
“没看。”
“你!”宋云舒被我气得说不出话,伸手一把抢走了我的笔。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没抓住,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云舒得意洋洋地说:“郑郎可是在榜首呢!”
“你最好赶紧去看看,这可是我把你踩在脚下的第一步!”
“是吗?你就这么相信郑三?”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不许你这么叫他!”
“那我叫他什么?”我笑着问道。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也是重生回来的,一心只想着让我后悔,还打心眼里瞧不起“郑三”这个名字。
“……姐夫?”
为了顾及宋云舒的名声,他们匆匆成了婚,只是婚礼办得简陋至极。
宋云舒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你这辈子的风光,也就成婚那天有了!”
“李彻那个短命鬼哪能跟郑郎的大好前程相比?”
“往后有你好受的!”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赵时锦走进了医馆,便慢悠悠地说:“可是你当初还说他就是个马奴,一辈子只能给人养马。”
宋云舒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他跟着我,身份自然就高贵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赵时锦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外面阳光正强烈,照在他的背上,使他的脸笼罩在高低错落的阴影里。
但他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却冷冷地盯着宋云舒。
而宋云舒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到时候,你要是求我,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她还在那做着美梦,眼睛在我脸上上下打量。
“你主动要嫁给李彻,就那么喜欢男人?”
“那以后你可就不缺男人了。”
“你这张脸当不了头牌,凑合着伺候人倒是还行……”
“啪!”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劲太大,我的手心都麻了。
我皱着眉头甩了甩手。
“我忍你很久了,姐姐。”
“别这么招人讨厌行不行?”
“你敢打我?!!”
宋云舒瞪大了眼睛,高高扬起手就要打我。
还没等她的手落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李彻把药包放在我桌上,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我知道他力气大,忍不住看了一眼宋云舒的手,只见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这里可不是你们宋家,宋小姐想欺负我娘子?找错地方了吧?”
李彻站到我身前,从上往下冷冷地看着她,身上散发着战场上练出来的气势,把宋云舒吓得一哆嗦。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结果撞到了赵时锦。
她回头一看,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郑郎……”
赵时锦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李彻,没搭理宋云舒,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云舒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还是追了出去。
我下意识地扯住了李彻的衣服,他立刻握住我的手,转过身来问我。
“怎么了?”
赵时锦这一趟来,什么都没说。
但他临走时看李彻的眼神,又毒又狠,就像一条潜伏着的蛇。
我心里有些不安。
16
李彻的酒出问题了。
他喜欢喝酒,就算不在军中,每天也会喝上一点。
没把药下在饭菜里,大概是怕被我发现。
但在和他接吻的时候,我还是隐隐尝到了几味淡淡的药味。
我立刻警觉起来。
经过多次提取检测,我终于确定了。
……
那正是前世我亲手调配的药方。
我曾经说过学医是为了救人,当初开这个药方其实是为了治病,可药都有三分毒,我还跟赵时锦说过,如果用量过度,这药就会变成慢性毒药,而且刚开始根本看不出副作用,只有日积月累,到最后才会爆发。
所以一次服药不能超过半个月,开的药量也只有半个月,就怕有人不当回事,服用时间太长。
没想到他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可这个药方,是前世我们从相府出来开了医馆之后才研制出来的。
这个时候,赵时锦根本不应该知道啊……
我心里一惊,后背猛地一阵发凉,那种寒意简直深入骨髓。
原来。
赵时锦也重生了。
我心烦意乱,呆呆地坐在药房里。
前世赵时锦中了状元进入朝堂后,被那些意图复国的前朝余党发现了身份。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勾结在了一起。
他这才有能力暗害李彻。
李彻远在边疆,本来就缺医少药,就算他治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防着别人使坏,最后还是让他们得逞了。
当今圣上和李彻从小就是好朋友,年纪也不算大,虽然他勤政爱民,但实在不是个厉害的帝王。
在李彻为他打造的太平盛世里,他还算是个明君,可偏偏最得力的将军府倒了。
他根本不是赵时锦的对手。
我当初嫁到将军府,就是为了保护李彻。
再看看赵时锦对我的态度,我现在的每一个决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我不知不觉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串名字。
都是前世帮助赵时锦造反的手下。
这些人,有的已经身居高位,有的还在暗中等待时机。
我既没有官职,又接触不到这些人,要怎么提醒李彻,才能让将军府重视起来呢?
重生这种事太离奇了,他们怎么会相信呢?
我想得头疼,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娘子为何叹气?谁又惹你生气了?”
李彻笑眯眯地歪着头问我。
他腿长,轻松一跳就翻过了柜台,把我抱在怀里坐下。
他一握住我的手,被冰了一下,连忙把我的手握得更紧。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他担心地看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想到以前的事,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李彻,我、我对不起你……”
他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脸。
李彻抱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我冷静下来,抬头直视着他。
“殿试考题:何为国士无双?”
李彻脸色一变,眼神立刻严肃起来。
“颖妃已经怀孕两个月了,现在就能诊出来。”
“半年后蛮族老首领去世,新首领年轻气盛,会侵犯边疆,你要回去抵御敌人。”
“再远的事,我说了你们也没法验证。”
“这三件事,够了吗?”
李彻目光深沉,静静地看着我。
“娘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垂下眼睛。
“有人在你酒里下了药。”
“是前世我开的药方。”
他马上抓住了关键。
“前世?”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慢慢抬起我的下巴。
眼神镇定而锐利,再也没有了开玩笑的意思。
“娘子说清楚。”
“为夫可以慢慢听。”
17
李彻走了。
还拿走了我写着名字的纸。
我脑子还有点迷糊,慢慢地走出医馆。
我把重生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如实告诉了他,还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和推测。
赵时锦很可能也是重生的,所以他会比前世更早地去联系旧部,在他势力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这是除掉他的好机会。
而我同样是重生之人,又会被他们怎么对待呢?
外面阳光灿烂,微风轻轻吹着。
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以后我还能自由自在地享受这样的温暖吗?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以前和娘一起住过的小院。
宋廉当年强迫她做外室,是喜欢她身上那种自由的气质。
可转眼就把她囚禁了起来。
男人的坏毛病大概就是这样。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里面的摆设还是我熟悉的样子,看来还有人住在这里。
我走遍了每个角落,想起她曾经在窗台的石臼上磨药粉,在角落里的秋千架上抱着我轻轻摇晃。
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那是我这辈子感受到的最温柔的时刻。
我走到秋千架旁,却闻到了一股不该有的味道。
我心里一紧,赶紧四处寻找,终于在后墙根发现了一大片血迹和……死人!
好像是我记忆里照顾过我的丫鬟和婆子。
是谁干的?是赵时锦?还是李……不!一定是赵时锦!
我彻底慌了,心怦怦直跳,根本停不下来。
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不停地发抖,只顾着顺着血迹往前走。
结果走到巷子里,血迹不见了。
我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我赶紧跑到不远处的柴火垛旁,扒开一看,一个婆子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正捂着肚子上的伤口。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是当年给我娘接生的稳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刘婆婆……”
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费力地辨认着我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小宁逸啊……”
“是我。”
我跪下来握住她的手。
“为什么?是谁干的?”
她本来身子很软,听到我的话,却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个人身上……戴着你的玉佩。”
“那是你的玉佩……”
“你娘……当年难产,相爷不在,我、我自作主张保了大人,孩子没了……”
“但是你突然出现在院外,没人要你……”
“你娘就把你当成了她亲生的女儿。”
“宁逸啊,快跑,快跑啊……”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要凉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去摸她的脉搏。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
但我还是给她诊脉,直到她的脉搏在我指尖完全停止。
我呆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
我捂住自己的脸。
玉佩。
玉佩。
原来我不是娘亲生的女儿。
那玉佩是我刚出生时就带着的,能证明我的身份。
赵时锦也是重生的,我想拿回玉佩的时候,他居然狠心要杀我。
原来是为了抢夺我的身份。
而我刚刚把前朝余党的消息告诉了这个朝代的掌权人。
前朝遗孤的身份成了我的杀身之祸。
原来。
原来……
我就是个笑话啊。
18
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李彻尚未归来。
我在院子里干等了一整夜,直至天色破晓,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轻轻叹了口气。
索性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再度醒来时,已然是黄昏时分。
李彻正坐在桌边喝茶。
“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走到我的床边,把我抱起来靠在他身上。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揪住他的前襟。
我没有说话。
他也安静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嗓音干涩地问道。
“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
李彻轻笑一声,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夫妻本就是一体,为夫自然是相信你的。”
“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李彻推开了我。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我的下巴,轻轻抚摸着我的眉眼头发,明亮的眼眸格外柔和,专注地凝视着我。
“知道这些,能让你不再害怕吗?”
我抓住他的手。
“救救我……”
李彻眼眸一黯,重新将我拥入怀中。
赵时锦与朝中官员的确有私下往来。
就是在最近一个月联系上的。
一个小小的马奴,即便巴结上了丞相,又怎么能和达官贵人交往密切呢?
从这里开始调查,想必会有所收获。
19
这一查就查到了冬天。
丞相府新出的举人也没了音信。
我再次见到他时,连丞相都被关进了大牢。
朝廷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连带着京城内外都受到了震动。
前朝余孽打着前朝皇子的旗号企图谋反。
丞相府窝藏了前朝皇子。
这简直是罪大恶极!
李彻还活着,他所率领的军队战无不胜。
不过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赵时锦是没有机会翻盘了。
我请求李彻让我再和赵时锦见最后一面。
他答应了。
天牢里,赵时锦身上套着重重锁链,我在牢房外坐了下来。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泛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原来你也重生了。”
“我竟没有发觉。”
我打开带来的食盒,把一盘盘食物摆在地上。
“我也没发觉啊。”
“陛下胆子可真大,重来一世,还敢用我亲手开的药方。”
“这么看不起我啊?”
铁链哗哗作响,赵时锦缓缓走到我面前,单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坐了下来。
“不是看不起你,是太信任你了。”
“读书一般般,学医倒是真有天赋。”
“我居然找不到比你那个药方更好用的东西了。”
我笑了笑,为他倒了杯酒。
“那真是多谢陛下夸奖了。”
“之后没办法为你送行,这一顿,就当作饯别吧。”
“比前世仓促收尾好多了,不是吗?”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前世?”
“我前世对你不好吗?你陪我共患难,我让你享富贵。”
“我是皇帝,就让你做皇后。”
“和我一同享受尊荣。”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我沉默不语,也把酒喝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陛下啊,你拿走我的玉佩,鸠占鹊巢,还敢说我背叛?”
“你要是真想给我尊荣,为什么不拥立我为皇帝呢?”
赵时锦笑了。
“你是女子,面临的阻力太多。”
“也没有能力承担起帝位。”
我点了点头。
“确实,我能力不够。”
“那太有诱惑力,也太危险了,身处高位实在是孤独难耐啊。”
“所以我不要了。”
赵时锦终于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呢?”
“你不爱我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这一刻简直难以置信。
“你还敢跟我提爱?”
“你这种从来没感受过爱的人,懂什么是爱吗?”
爱?
当然……
曾经有过。
但他功成名就后故意的冷落羞辱,把当年的爱都消磨光了。
“何况在金銮殿上,你默许宋云舒杀我。”
“重生后又顺势攀附上相府嫡女,我要是还提爱,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赵时锦怔怔地出神了许久,微笑着说。
“你可比那个蠢货聪明多了。”
“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前朝皇子……”
“当年被统领从后宫里救出来的婴儿,统领死后,又有谁知道是男是女呢?”
“时锦,真是个好名字。”
“珍惜时光如金,生活繁花似锦。”
“时来运转,拥有锦绣江山。”
“男女用着都合适。”
“对吗?宁逸。”
这是在威胁我吗?
可惜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败。
所以重生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把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线索都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这真是极大的恩赐啊。
我摇了摇头。
“横竖都是一死。”
“以前朝皇子的身份死去,总比以马奴的身份死去要好一些吧?”
“赵时锦这个名字,我就送给你了。”
“给自己留些体面吧,陛下。”
我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颗药丸,放在地上,轻轻推向赵时锦。
“这个东西,能让陛下走得不再痛苦。”
“毕竟,我真的有学医的天赋。”
这是我两辈子以来,亲手制作的唯一一颗毒药。
对身体只有坏处的东西。
杀人的东西。
毒药。
赵时锦饶有兴趣地捏起药丸。
“你竟然肯为我制作毒药?”
我微笑着。
“毕竟只要你活着,就会让我夜不能寐啊。”
“陛下。”
我起身行礼。
“别了。”
20
赵时锦死在了这一年的寒冬。
正是新年的时候。
他临死前非要见他的妻子。
皇帝特批,把同在狱中的宋云舒提了过来。
据说宋云舒在狱中对赵时锦破口大骂,言语十分恶毒。
赵时锦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她骂到“要不是有个千人骑的妓女娘,让你长了张好脸蛋,谁愿意多看你一眼”时。
他摔碎了盘子。
随手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猛地划过宋云舒的脖子。
一击致命。
鲜血喷涌而出,宋云舒瞪大了眼睛断了气。
而赵时锦笑了笑,在狱卒一拥而入时,还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脸上的血。
然后走到墙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仵作尸检的结果是猝死。
倒也死得安详。
宋云舒轻浮、愚蠢、狂妄、傲慢,但她能对我造成的伤害终究是有限的。
前世她被充作官妓,尊严被践踏,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最恶毒的惩罚。
我曾想为她求情,却先一步被她一剑刺死。
如今她再次死在了赵时锦手上,也着实令人叹息。
而赵时锦,终于不再是我的噩梦了。
李彻把这些事讲给我听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前往边疆的路上了。
蛮族老首领去世,新首领年轻气盛、张狂跋扈,侵犯边疆,他要回去抵御外敌。
我掀开马车的帘子。
初春的寒意依旧凛冽。
我回身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烈酒。
跳下马车,快步抓住缰绳,飞身跃上马鞍。
回头大声笑道。
“李彻!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
李彻挑开帘子,扬起眉毛笑了,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有什么不敢的?”
他做出要下车的样子。
我大声喊道。
“不许和你的老伙计一起!”
“我先走一步!”
“驾!”
我扬起马鞭。
火红的披风随风飞扬。
笑声在山林间回荡。
今生,和前世不同。
我不再被困在庭院甚至深宫里。
我纵马高歌,驰骋在四方原野。
这才是属于我的自由。
21
抵达边疆的第二个月,李彻大败蛮族。
在千军万马中直接取下了新首领的头颅。
一时间威震边疆,听到的人无不胆战心惊,把他奉为鬼神罗刹。
而我在军队里行医救治伤员。
拯救了无数生命。
我舍弃了姓氏。
不再是宋小姐。
我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刚迈出的脚又悄悄缩了回来。
宁逸。
就是宁逸。
平安,自由。
这是我娘给我取名的初衷。
这份自由,不只是广阔的天地。
更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戈壁广袤,黄沙漫天。
边疆的月亮也透着刺骨的寒凉。李彻在银白的月光下练枪。
我坐在山坡上看着他。我的将军。
这就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