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下江南(完)

发布时间:2025-07-07 22:28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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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鸨说,我是院里唯一的赔钱货,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是因为开苞第一晚,京城富贾就死在了我床上吗?

大约,是吧。

1

我是妓,我娘也是妓,她卖了一辈子身,二十岁生了我,三十岁死在了妓馆的床上。

他们说,她是被人给玩死了。

临死前,她伸长了胳膊,指着梳妆台上的妆奁,对老头鸨说,那里面是她攒的赎身的钱,赎不了身了,全都留给我,她说她的女儿不是妓,那是她活命的钱。

“妓院里生养的,那是天生的妓!”

老头鸨把她卷进破席子,扔到乱葬岗,又把妆奁里的银子全都装进了自己的钱袋子,我则在妓院里打了五年的杂。

期间,云雨之事没少见,淫声浪语没少听,当然也免不了被来往客人摸一把。

十五岁那年,老头鸨捏了捏我的脸蛋儿,又掐了掐我的腰,一盘圆脸几乎要笑烂了。

“果然是当妓的料。”

她张罗了好几个月,最后把我的初夜卖给了京城富贾,孙员外。

孙员外是个老头儿,肚子很大,一口黄牙,嘴里臭烘烘的。

他是青楼的常客,给的赏钱很多,这些是楼里的柳姐姐告诉我的。

“忍忍就过去了,记得在床上的时候多要赏钱,藏好了别让妈妈知道,这钱算是咱们自己的。”柳姐姐一边给我挽头发,一边叮嘱道。

我点点头,同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标准的鹅蛋脸,杏眼,柳眉,樱桃口,这就是天生的妓吗?

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了,这时,老头鸨一把推开房门:“出去出去,我亲自来,磨磨蹭蹭!”

她揪了一下我的头发,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抬头,琢磨什么呢?把孙员外伺候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2

可惜,我没把孙员外给伺候好。

他刚解开我的腰绳,就突然晕了过去,然后一头栽到我的胸脯上,他翻着白眼,嘴里的涎水从我的领口流了进去,不断散发着腥臭味。

我吓坏了,胃里一阵翻涌,终于从他身下逃了出去,推开门,见老头鸨留守在外面。

我语无伦次,什么也说不清,她见情况不对,就撞开我,走进房内看,孙员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哎呀呀!赔钱货!灾星!”

外头来了许多人,慌慌乱乱,七手八脚把衣衫不整的孙员外抬了出去,老头鸨许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就甩了我两记耳光,嘴里不停地骂我。

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拽掉了肩上的衣服,孙员外死了,老头鸨没挣到钱,妓馆还险些受了连累,但被人摆平了,听说是个很有权势的贵人。

我则又干起了杂活,因为我没有客人。

“这脸蛋,这身段,怎么说也是头牌的料,可惜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我一把。

“怎么,这么稀罕,你试试?”另一个人坏笑道。

“不敢不敢,我惜命。”

我一声不吭看他们点了姑娘,又上了楼,忽见老头鸨身边,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不是嫖客,神情严肃地说些什么,眼神却看向我。

孙员外死后,我被官府的人带走审了两回。这人没来由地让我想起那些当官的。

老头鸨不把我当人,与我相关的事也从不与我商量,当天晚上,老头鸨让我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是大户人家里丫鬟的衣裳,接着,就把我带到了白天那个人面前。

“懂事儿点,听这位爷的话。”

说完,她又改口:“机灵点儿,傻乎乎的。”

“姑娘,请吧。”

然后,我就这样跟着这个男人从后门出了妓馆,他只提了一盏小灯,我们走了好远的路,终于到了一处大宅前头。

门上有牌匾,但我不识字,看门的人,朝他行了个礼,我们还是从侧门进去的。

宅子很大,却没什么人,一排一排的窗子都黑乎乎的,没点灯,他领我到了一个书房前头,这是唯一亮灯的地方。

他推开门,叫我进去,自己却守在外头。

刚进门,书案前一个男人应声抬头,他好像很白,散着头发,油灯的光从下方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犹如鬼魅,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过来。”他开口,声音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寒气,好似从鬼蜮传来。

我低头走近,看清了书案上大堆大堆的卷折。

“你是叫桃红?”

我点点头,他起身,带起一阵油墨味道,走到我跟前。

“伸手。”

我乖乖照做,他则将一颗珠子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这颗珠子,是孙员外落在你那里的。”

我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落下,官府的人来查过好几回……

他勾唇浅笑,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将我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我觉得他用目光将我给剥光了,看透了。

“机灵点儿,一颗珠子,哪儿不能藏。”

然后,他将我拿着珠子的那只手合上了,他的手很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事成之后,少不了好处,你若拒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答应,公堂上,若出了纰漏,我一样要了你的命。”

第二日,.我果真跪在了刑部的大堂上。

堂上坐了好几个身着官服的大人,那人也在其中,只有,他没穿官服。

我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珠子,侍者接过,在各位大人面前走了一遭。

众人一一看过,神色各异,只有,那人面色沉静,最上首那位着紫色官服大人是最后看的,只瞥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摆了摆手。

侍者心领神会,将东西拿了下去。

“下面的人办事愈发敷衍了,搜了多少回,看不见一个珠子,嗯?”

不怒自威,阴阳怪气,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却无人说话。

“齐王说是不是呀?”

男人弯唇浅笑:“有些地方,就是搜上千遍万遍,他们也搜不着。”

原来,他就是齐王,李異,难怪没穿官服,却能坐在这在这里。

齐王无权,有封地,却不知为何一直待在京城,有人说他不想走,也有人说他是被困住了,不能走。

“哦?”紫袍大人兴味十足。

“珠子…是……藏在奴的身体里的......”

“身体里?是吞下去了还是……”

“是……”我声音颤抖,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但我却不能躲,不知为何,平日里妓馆里的香艳场景竟在这时涌入了我的脑海,我抬头,对上了李異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

“大人不必问得这么细吧,只要确定了那珠子是孙贼的便可。”

“怜香惜玉?这可不是齐王的作风啊,也难怪,这毕竟是帮了齐王大忙啊......”

李異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格外强硬:“想必各位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陈兴!”

李異身边那人得了旨意,直接将我带了出去,又安安稳稳地将我送回了妓馆,进去之前,我问他,这算是事成吗?

他摇摇头,没说话。

3

三日后,早已下葬的孙员外被开棺鞭尸,孙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没入官窑。

这天,楼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在说这件事,我便也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说孙员外通敌,更要命的是,他做的,是贩卖军马的生意。

“这姓孙的竟然死了,鞭尸可真是便宜他了.….…”

我一边机械地擦着二楼的栏杆,一边听几个嗓门大的客人说话,正入神,忽然有人从背后打了我一巴掌,吓得我手里的抹布险些掉了。

“傻丫头,发什么愣呢,这截栏杆都快给你擦折了!”

我回头,柳姐姐正看着我笑我笑,柳姐姐就是先前给我梳头的那位姐姐,整个楼里只有她待我最好。

我捏紧帕子,朝她笑了笑,不由得红了脸,她伸手点点我的眉心,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问那日我去公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里,我整个人不由得一僵,虽然人人都说我傻,可我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搞不好会把命赔进去。

“就是大家都在传的那些事.……”我敷衍道。

刚说完,她便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蛋:“小桃可是不会骗人的哦。”

“没.……”

我刚想狡辩,不远处忽然有朗声传来:“久闻柳姑娘的琵琶乃京城一绝,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听到。”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现在二楼拐角处,手拿折扇,眉眼含笑,他明明说是找柳姐姐的,可我却觉得他似乎是在打量我。

还没反应过来,柳姐姐便跟着那公子往楼下去了,只给我留下一阵香风,是柳姐姐身上的玫瑰香气,混着一丝檀香。

我忽然觉得,这白衣公子与齐王李異很是相似,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是何处相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愣神,忽然有人在我耳边拍了两下手,惊得我差点叫出来。

见是老头鸨,便赶忙捂住了嘴,老头鸨则白了我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将我拽进了房间里:“姑奶奶,你可心真大,这档口还跟个木头似的明晃晃杵二楼站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先克死了姓孙的,后来,又让人家成了反贼的妓?”

“我.……”

不等我开口,她又接着说:“你你,你们这些丫头片子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想借机揽客是吧?我跟你你说,别想,万一让哪个客人给套了话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你什么也不用干了,也不用再想着接客了,就在你这屋里老实呆着吧。”

说完,她摔门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挖苦了一下我:“先前还以为你攀上贵人了呢,没成想这贵人用完就把你给扔了.……也难怪,这贵人再不济也是个王爷,你这脸蛋身段再好,也是个妓……玩物罢了。”

我站在屋内,忽然又想起那日公堂上,李異那双漆黑的眸子,他说过,事成之后会给我好处的。

可我却不知道,他说的事成究竟指的是什么。

4

当天晚上。齐王府内,仍是那间是那间书房,李異坐在书案后面,周身的压抑氛围丝毫没有减弱。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行礼,他抬头看我,眉眼间的愁绪似乎有所减少:“说吧,你想要什么?”

“银子。”

我第一次接客的时候,柳姐姐就告诉我记得要钱,还有娘亲,她临死的时候还惦记着给我攒的那些银子。

我不假思索,李異听了却没说话,我以为他想反悔,下一秒,陈兴已经把沉甸甸一袋银子递到了我手上。

我颠了颠,心里估摸着,就算是柳姐姐这个头牌,恐怕攒下这么些银子也不容易,我心里暗自高兴,偷偷看了一眼李異,他还是那样像尊雕塑似的。

领完了赏,陈兴便要送我回去了,跨出书房门槛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李異好像也在看我,只是灯光太暗,我看得不太真切。

“姑娘其实可以要得更多。”路上,陈兴冷不丁地开口。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便只说,已经够多了。

接着便是一路无话,快到妓馆时,我忽然想起出书房时李異那似真似假的一眼,便开口问道:“王爷,他不开心吗?”

陈兴看着我有些惊讶,他动了动唇,似乎在思量什么:“姑娘问得有些多了。”

我红了脸,不再说话,只是心里乱糟糟的。

5

从齐王府回来后,我便不再干粗活了,整日窝在房里,柳姐姐偶尔会来陪我说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我趴在门缝里听外面她弹琵琶的声音,实在无聊得紧了就数钱,柳姐姐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过,这种无聊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天,第三天,柳姐姐说她要离开了。

我问她去哪儿,她说,有个南边来的富商要给她赎身。

“然后呢?”

“然后跟他走。”

“再也不回来了吗?”

她冲我点点头,她要给那个富商做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后半辈子都会在一个小院里度过。

柳姐姐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分出一些银子塞进了她的包袱里。

“你柳姐姐,跟了富商,有的是钱。”她笑着又把钱塞回我手里。

“这不一样,这是我给你的,不是别人的钱。”

见我坚持,她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收下。

“这是他给你的吗?”一番推脱后柳姐姐冷不丁地问道。

我愣了愣,却还是如实答了:“是。”

“他碰你了吗?”

我红着脸摇了摇头,接着,柳姐姐跟我说了我说了好多朝堂上的事,当今圣上、齐王李異、中书令、定远侯,还有死去孙员外。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李異的处境好像不太好,这个我听明白了,难怪他总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最后是成王,还是败寇,但不管怎样,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是贵人。”

我看着柳姐姐的眼睛,忽然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我在青楼里待了十五年,十五年来只见过两种人,一种是妓,另一种是嫖客。

李異是第三种人,贵人。

6

柳姐姐走了,没人弹琵琶了。

我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吱呀一声门开了,我抬头,发觉是那日叫走了柳姐姐的白衣公子,他背着光,拎着个酒壶朝我走来。

“喝酒吗?”他很自然地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妈妈说我不用接客了。”

“哦?我只给了她几两银子,她就叫我进来了。”他朝我笑笑,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

果然,明日的性命,比不过今日的钱财。白衣公子姓李,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书生一般都不事生产,靠家中供养读书,大多囊中羞涩,他却出手阔绰,他说,他是江南富户,家中有良田万顷。

听到江南,我忽然想到了柳姐姐:“那你有钱给柳姐姐赎身喽?”

“我为什么要给她赎身。”他盯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我以为……”我以为,他喜欢柳姐姐,而且他如今的确日日借酒浇愁。

“不过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赎身。”他凑近,神色忽然缓和,嘴里的酒气扑在我脸上。

我摇摇头,忽然觉得觉得面前的白面书生莫名令人心颤,不知为何,我很怕他,就不再跟他说话。

他也不跟我说话,每日天黑时来,待一个时辰,只是坐着喝酒,或者拧着眉头想事,偶尔盯着我出神,搞得我心里发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里,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因为孙员外的案子并没有盖棺定论。

通敌,兵马,每一样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干得了的,每天都有官员下狱,问斩,粗粗算来一天要杀上下二十人,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可是,真正的老虎还在后头。

中书令,或者定远侯,抑或二者皆是,他们说,皇帝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漠北还在打仗,朝中的官员却在却在想着法子敛钱,国库都要被掏空了。

7

我隐隐觉得,接下来,我的日子恐怕也要不安稳了。

第四天,李異来了,不是陈兴,是李異亲自来的。

那时已是深夜,书生公子前脚刚走,后脚李異就从二楼的窗户翻了进来,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当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头上的发簪,忽然发现铜镜里有个人,在我差点惊呼出声的一瞬间,李異捂住了我的嘴。

“别出声。”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这才放开我,然后铜镜里,我的脸上留下了他的手印。

“抱歉。”

我坐在梳妆台前没答话,他仍旧就站在我身后,接着,他开始继续拔我头上的簪子,解我的发髻。

我看着铜镜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拒绝,最后,他疏通我的长发,没了下一步动作。

我疑惑着抬头,对上他的眸子,里面是从未见过的炙热。他低下头轻轻吻了我一下:“你知道吗,其实你死了才是对我最有利的。”

我看着他,没做任何回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当初答应你了,事成之后给你好处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他完全可以不信守这个诺言的。

“你想赌一把吗?赌赢了荣华富贵。”

“输了呢?”

“死。”

“好。”

铜镜里,我看到他的唇角有一瞬勾起,随即又消失。我转身去寻,他仍是面无表情。

“早些休息。”他揉了揉我的头。

第二天,我从楼里的嫖客那边听来消息,李異被皇帝派去了边关督战。

这是试探,皇帝不信他,来不及为李異担心,下午,我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那颗珠子是齐王给你的,是吗?”

“是孙元外的。”

我咬着牙任凭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在我的身上,牢房里很黑,我几乎辨别不出来白天还是黑夜,再加上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我整日昏昏沉沉的。

只能再他们严刑逼供我时,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拼命摇头。

8

“唉,吃饭了。”狱卒懒洋洋地走过来,把一块干硬馒头丢到我面前。

我捡起那块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我好饿,可我几乎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我吃东西,像是在看小猫小狗。

“唉,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能忍的犯人,还是一个小姑娘。”

我不理他,继续吃东西。

“你倒是为了什么呢,你真的觉得他造反成功了,当了皇帝,你就能成为皇后吗?”

“你是长得不错,但到时候全天下的美人,可是任他挑啊。”

我不理他,他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说,还给我端来一碗清水,叫我慢慢吃。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狱卒赶紧闭上了嘴,甚至有些紧张,脚步声很轻,但在牢房里却显得震天响,一步步好像踩在人心上。

接着。我看到了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人。柳姐姐。

她打扮得很是干练,狱卒大哥见状识趣地离开了。

“柳姐姐,你不是.……”

她朝我笑了笑,拿走我我手里的干馒头,又递给我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陛下的人,去青楼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可她实实在在地做了那么久的妓,甚至成了花魁。

“你当那些当官的都是傻子吗,他们可不好骗。那个自称是书生的人,就是陛下。”

听到这里,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柳姐姐只是轻笑,似乎在笑我没见过世面。

“那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陛下和齐王应该是敌人啊,你又为什么.….…”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站在齐王那边喽。”她调侃道。

我不知怎么回答,柳姐姐直接打开了牢房的门进来给我上药。

“我只是作为姐姐来照顾你的,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忍。”

一边上药,柳姐姐又跟我说了许多,大多是关于齐王的处境:“陛下多疑,他注定容不下齐王,现下齐王去了边关,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弄死一个藩王是很容易的事,一封密令足矣,但是谁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动手。陛下怀疑那珠子是齐王栽赃的。”

说到这里时,柳姐姐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迎着她的审视,没做任何反应。

“这其实是一场赌博,齐王要赌陛下会不会信他,或者说是否打算在这个时候除掉他。因此他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督军,另一种就是造反,投敌。第一种可能会死,也可能会博得陛下的信任,第二种会活,成王败寇,但通敌谋反的罪名就坐实了。”

“如果他选了第二种,我就会死,是吗?”

柳姐姐看着我,点了点。

其实,我觉得我在这整件事中根本没那么重要,可现在却偏偏深陷其中。

“说不定,我明天就被狱卒的鞭子打死了。”

齐王的选择根本就碍不着我什么事。

“”他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被打死的,京城里有齐王的眼线。”

“他?”

柳姐姐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他指的是陛下。

“如果有一天,你也像我一样,他会救你吗?”

柳姐姐合上药罐,不假思索地答道:“不会。”

9

柳姐姐走后,狱卒大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觉得我是个不简单的犯人。

隔天,我的伙的伙食从干馒头,换成了热乎的烙饼。

“这是俺媳妇儿刚烙的,偷偷揣怀里带进来的,还热乎着呢,姑娘哪天出去了可不要忘了小的。”

我觉得我出不去了。

“你逛过妓馆吗?”

狱卒大哥看着我,一脸纠结。

“京城最大的那家妓馆,你拿点钱装嫖客进去,上二楼最后一间屋子,妆奁里有钱。”

“这,不太好吧。”

“你不拿,也会被老头鸨拿走的,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等我死了再拿。”

尽管有狱卒大哥给带吃的,还有柳姐姐留下来的药,但日日审问还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指甲缝里都沁着血。

这天,狱卒大哥破天荒地往烙饼里夹了几片酱肉。

我问他是不是发俸了,他含含糊糊地说是家中待客剩下的。

我察觉出可能生变了,但没多问,约莫到了子时,狱卒换班的时候,忽然有锁链响动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扛在了肩头上,我没出声,只是伸手捞起了那人腰上的挂饰,我曾经见过。

“陈兴?”

“姑娘醒了,王爷叫小的来救姑娘。”

事态紧急,我没敢多问,一直沉默着跟着陈兴,直到出城。

“王爷那边出事了吗?”

陈兴将我抽上马,点点头,并不多解释。

马载着我们往南走,这是齐王封地的方向。

10

陈兴把我送到封地,就又往边关走了。我则带着一身的伤,在陈先生的宅子里躺了好些天。

陈先生在封地这边的地位算得上是京城的中书令了,礼工刑兵什么都管,甚至,还包括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差不多十几天,我终于勉勉强强下了床,这期间外面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陈兴走之前也是什么都没告诉我。

“姑娘,还是继续安心休养吧。”

坐在我对面的陈先生正在不紧不慢地煮茶,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隐士,丝毫不像是手握权柄的人,他并不准备告诉我外面的事。

“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不依不饶,继续恳求。

“既然王爷把姑娘带出来了,姑娘就按他的意思明哲保身吧。”

明哲保身?

可是,若李異出了事,我们这些人,又有谁能真正置身事外呢。

“不管是输是赢,都会保姑娘周全的。”

他这话仿佛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但我想的不只是这些。

“既然还未尘埃落定,干嘛不多努一把力呢?”

我看着陈先生,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他闻言,不动声色地将我审视一番,也将自己面前的茶喝了。

“这可是老夫第一次忤逆王爷的意思,你可不要砸了小老儿的饭碗哦。”陈先生笑着说,眼中却带着欣赏。

11

原来,李異并未有任何动作,但陛下却忍不住对他动了手,因李異早有防备,所以并未伤及性命,但情况依然很不乐观。

陈先生说,自陈兴走后,他便再没了李異的消息,现在能做的便只有守好封地。

陛下如今是想借着孙元外的是搞大清洗,当下朝中的人多是旧臣,因为新帝是庶出,又是使了手段才登上帝位的。

所以,中书令那样的重臣颇不把他放在眼里,行事张狂,纵着底下的人贪污税银,如今户部连前线打仗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只要他不惧朝中动荡,随便什么理由便能诛了一个朝廷大员的三族。

“没成想,王爷净给别人做了嫁衣。”陈先生一边跟我讲朝中局势,一边忍不住感慨道。

除了最后的生和死,我们不会得到来自李異的任何消息了,因为封地本就是暗中经营的。

若他敢传信,那违抗圣意便是做实了,再夸大一点,意图谋反,也不是不可以。

“王爷是大才,他自有筹谋,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陈先生看着我,狐狸一样。

我忽然觉得,他心中早就敲好了算盘,只等着我这个傻丫头自己过来表忠心呢。

“那先生可有主意了?”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不急不急,先听老夫讲几桩陈年旧事。”他抚着胡子一点也不着急,我自然只能奉陪。

“姑娘可知道高相?”

高相。高相乃高祖朝权佞之臣,因随高祖皇帝打天下而立下汗马功劳,封梁国公,高祖皇帝还称赞他为开国功臣第一人。

但他后来形势越来越张狂,结党营私,最后因谋反罪名而斩首,高相谋反一案,牵连数万人,光是被砍头同党的就有一万人,流放的,贬谪的数不胜数。

如今,也不过开国第二代皇帝,所以高祖时的事并不久远,我大概也粗略地知道这件事。

“知道。”

“那姑娘可知道高相有高相有一老来女,为侧室所出?”

我摇摇头,这是后院里的事。

“这女儿本来是要入宫为妃的,那时,高相爷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了,姻亲,这法子老套,却总是管用的,但没想到高祖皇帝还是将他给杀了,男丁发配充军,女眷没入官窑,高贵妃那时已有身孕,为家人求情不成,便要与高氏一族同罪,以性命相逼入了风尘。”

听到这里,我已经察觉出了异样,陈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讲这些辛秘旧闻的。

“那她的孩子是.…….”我小心翼翼地问,话说出口却在颤抖。

“是当今圣上。”

世人都知当今圣上是庶出,从小养在皇后膝下,如同亲子,却不知其生母为谁。

“姑娘与当今圣上乃是同母所出。”

炉子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我和陈先生许久都没有再开有再开口。

“老爷,姑娘,吃完饭啦。”

不知过了多久,陈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忽然来了。

“今晚有鱼,刘妈做鱼最拿手,你可得多吃点。”路上,陈先生笑着跟我说。

12

这些事情我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各种细节,种种关联,抽丝剥茧,似乎我们是有胜算的,但我还不知道陈先生的打算。

我知道白日里,陈先生岔开话题是想给我时间消化这一切,毕竟这事与我关系密切,但不知为何,我心里竟平静得很。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母亲还是母亲,齐王还是齐王,其他的与我无关。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找陈先生了,他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先生,我有个主意.………”

高相,还有如今的中书令,他们是一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拉帮结派,行事张狂,鱼肉百姓,而皇帝想做的无非是专权,当年是,现在也是。

高相选择了将女儿嫁给皇帝,他别无选择,落得个斩首的下场,但中书令不一样,他还有选择,尽管中书令的女儿早就出阁了,但后院里的事谁说得清呢。

皇帝想让中书令死,中书令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帝是可以换人的。

当年夺嫡,齐王本就拥护者重,只不过本朝重嫡庶,而皇后膝下又只有一位皇子,今天看来,这里面说不定也有先帝的私心。

等我一口气说完,陈先生似乎有些惊讶:“姑娘是个聪明人。”

此话一出,我心里一松,陈先生的主意,我猜对了,他不知道从前多少人说我傻。

“也是个痴人。“”陈先生给了我一方印,李異留给他的私印。

我把印攥在手里,我知道它有多重要,拿着这东西,随便说句什么就能轻易置李異于死地。

“这东西,中书令必然认识。不管多落魄,中书令都是个老狐狸,姑娘万事小心,见机行事。”陈先生一句一句地嘱咐我。

“守正出奇,姑娘是奇兵,但后头还有王爷,无论何时都有退路。”

13

陈先生牵着马送我出城,临行前我问他,母亲是当今陛下杀的吗?

她死时,实在是太年轻了,九五至尊的天子,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呢。

陈先生说是。

他却没主动告诉我,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我的前面就只有一条路了。其实,从来都只有一条。

骑马是我临行前一天才学的,一路上少不了惊险,但总归是平安到了京城。

我找了一家客栈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来谈判的,总不能显得太寒酸,一出客栈门,迎面撞上了之前那位狱卒大哥,他一脸紧张地把我拽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姑娘,您走都走了这怎么又回来了啊?”

“我有事,不会让你还钱的。”

“唉!不是这意思。”

狱卒大哥说,我走以后,他们那些狱卒被狠狠地打了几十大板子,当时正好换班,又是子时,大家难免松懈了,不过总得有个说法。

“还被扣了俸禄,不过这些跟姑娘给的钱比起来不算什么,您要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吩咐,不过最近京城可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法。”

“中书令称病已经有半个多多月未上朝了,宅子外头那些小贩,听说都是来盯着中书令的,前段时间京城里的官不是被杀了不少嘛,现在大家都传,最后一个就是中书令。”

这么一来想见到中书令就不容易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姑娘要找中书令?”狱卒大哥见状试探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他低头思索了会儿说:“你大哥我在京城还是有些人脉的。”

14

“坐稳了嘛,坐稳了就走了。”每日给中书令送菜的老伯问道。

“走吧。”我蹲坐在放白菜的大竹筐里闷声喊道。

就这样,我轻轻松松进了中书令的府邸,不过,没走上几步,一护院的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最好不要杀我。”

护院听见这话,明显愣了明显愣了一下,其实,连我自己也在心里惊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可以很镇定地面对这种对自己很不利的场面了。

害怕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倒不如虚张声势。

“哪儿来的小乞丐.……”护院大概反应过来,我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就又开始奚落。

这时,突然有人打断了他:“姑娘可是来找老夫的?”

我贴着刀刃,只能微微侧目,来人正是中书令,我被刑部的人带走那日他也在,只不过,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就是中书令。

“是,小人能解大人之困。”

“哦?说说看。”

“让他下去,小人要跟大人单独说。”

他眯着眼,将我审视一番,我则迎着他的目光,任他看。

“我见过你。”良久,他开口道。

“大人好记性。”

既然认得我,那他大概就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这时,我的性命全在他的一念之差。

15

最后,中书令还是让那护院下去了,并且,还让丫鬟带我下去换了身衣裳,顺带又重新梳了头。

因为钻了一回菜筐,我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狼狈,换洗完,丫鬟将我带到了中书令的书房。

“当时我就纳闷,齐王不是个好美色的,原来是姑娘深藏不露啊。”

我朝他行礼,并未解释什么,比如我原本真的只是个妓,见状,中书令也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假笑:“说说吧,姑娘的解困之法,或者说齐王的。”

解困之法,无非是两个有共同敌人的人联合在一起,而这个敌人就是当今陛下。

“老夫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如今圣上要除掉我,老夫也认了。”

中书令摸着胡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根据陈先生分析,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他贪得无厌。但我不能拆穿他。

“大人万人之上这么多年,就甘心最后这个下场?还有,大人死了不要紧,大人的女儿呢,族人呢?”

我喋喋不休说了一通,但中书令并不顺着我的话往下谈。

“姑娘只要把李異的私印给了陛下,后半辈子要什么有什么。”

中书令才不会完全出于好心让我换干净的衣服,他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武器,还有能证明齐王身份的东西,我很愿意告诉他,我真的是齐王的人。

而他,也不会杀了我,拿着这方印去邀功,兔死狗烹,他比我更懂。

“不,有一样他给不了我,也给不了大人。”

后位,国舅,当今陛下给不了,因为他需要当今皇后的父亲,也就是镇远侯为他守国。

“想不到,风尘女子,竟是个情种。”

“是,我是贱籍,但以后不一定,若中书令愿意,您就是国舅。”

中书令听罢,忽然开始大笑,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真天真啊,兔死狗烹,兔死狗烹,你只是青楼里的一个妓啊,你拿什么给我承诺,还有齐王,他都自身难保了,他能活几天啊?”

我只是看着中书令,没有反驳,他说得有道理,我们都不过是在赌,我也没办法给他保证。

我不知道为什么信了李異,甚至,觉得自己有拯救他的义务。而中书令,他早晚是死,试一试没什么坏处,一线生机也是生机。

他有他自己的定夺,该说的我都说了,见我不说话,方才情绪一直很激动的中书令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挥挥手把外面的护院叫了进来。

16

我被关起来了,在中书令家的客房里,倒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至于中书令到底是谁怎么想的,我猜不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有点担心陛下会不会朝中书令动手,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会同时抄家的,到时候我也跑不了。

想到这里,我费了好大力气,将地砖撬开的一块,把李異的印藏了进去,把地砖盖回去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自与中书令见面以来,我一直都是站在齐王的立场上跟他谈的,那我自己呢?

李異的承诺,我给不出去,但我自己的承诺,我做得了主。

我跑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外面有护院守门:“大哥,能不能帮我给中书令带句话?”

说完,我拔下头上的银簪从门缝递了出去:“我出身低贱,若日后齐王真能成事,三宫六院必然少不了,自古帝王多薄性,因此,我需要一个强大的母家,若真有那一天,我和中书令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带话的第二天,中书令来了。

17

马车上,我忍不住问中书令我们要去哪儿。

“赴宴。”

漠北捷报,陛下宴请百官。

18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尽管之前陛下借孙元外一案,剪除了不少中书令的羽翼,但他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大本事,我们谁都不知道。

听到「赴宴」两个字我就知道,我成功了,中书令开始发力了。

现如今,虽然大家都知道陛下想对中书令动手了,但表面上并未撕破脸,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只要他想,他还是可以让无数人相信他,跟随他。

“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并没有说服我,我现在这么做完全是好奇,好奇你以后会怎样。”临下车前,中书令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19

宴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这位谎称自己是书生的皇帝。不过现在,我们又有了另一层关系,同母异父的兄妹又或者是弑母的仇人。

但在当下,我没工夫去思考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得努力扮演好中书令的仕女。

中书令到底是中书令,席间气定神闲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就算皇帝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也可以继续谈笑风生。

“姑娘与陛下有几分相似。”刚出皇城,中书令冷不丁开口。

这种事情,既然陈先生能知道,中秋令自然也有法子知道,我并不想与他解释,也无意隐瞒,只是岔开话题。

“大人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他说完,哈哈笑着上了马车。

“大人就不担心令千金的安危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

看来,中书令是早就为自己的女儿铺好后路了,用不着我这个外人瞎操心。马车上,中书令闭眼假寐,我也一路无话。

在中书令面前,我太嫩了,不管说什么都只是白费唾沫。

20

晚上,躺在榻上,我默默在脑海里复盘白天宴席上的情景,表面上君臣和睦,实则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可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也看不出中书令走这一遭的意图,还有所谓捷报,只说是捷报,可是细节却一点都未透露出来。

“姑娘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突然,中书令的话再次回荡在我脑海里,一下子,电光火石,中书令八成是把我给卖了。

21

第二日,还未鸡鸣,我就被人从床上拖了下来,来人一句话也不说,便将我绑了起来。

接下来,我的头被麻布袋子蒙了起来,我没有挣扎,挣扎是无意义的,我也知道,八成是被中书令卖了。

我玩不过他。

22

“姑奶奶,你咋又进来了?”押我进来的人刚走,狱卒大哥便赶紧给我解绳子。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笑道:“叫人给抓进来了呗。”

他闻言叹了口气,似乎比我本人还着急。

23

可能是因为中书令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次竟然没人对我严刑逼供,这样也好,免了皮肉之苦,接下来一切,只能靠李異自己了。

我闲得无聊,便叫狱卒大哥每日说些城中的新鲜事给我听,从市井小民到王公贵胄,但凡他知道的都说。

“中书令往江南去了,南边发洪水,受了灾,中书令是钦差。”

江南,李異的封地离那边不远。我下意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却又找不出什么端倪。

“前几日,大家还说中书令要掉脑袋呢,这会儿又成钦差了!”狱卒大哥感慨道,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

真是皇恩浩荡吗?

我总觉得他风尘仆仆地跑去江南,可能会叫自己死得更容易。

“都出去。”忽然,有人来了。

我循着声音抬头,那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随中书令进宫赴宴时,我见过他,狱卒大哥匆匆离开,牢房里一下子安静了。

皇帝来了。

公公帮他把拴住牢门的锁链解开后,便也离开了,但皇帝并未进来,只是直直地站在外面,我也没有行礼,仍旧盘腿坐腿坐在地上,保持着刚才和狱卒大哥聊天的姿势。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他戏谑道,同时手里在把玩着什么。

牢房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进来。

只一眼,我就认出那是我先前藏在地板下的私印,中书令的地盘,什么都瞒不过他,我又自作聪明了。

他没说话。良久,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跟朕回宫吧。”

“是你杀了我娘吗?”

“跟朕回去,朕封你为公主。”

“我想做皇后。”

其实,我也并不在乎什么皇后的位子,只是,他既然容不下母亲,又怎么能容得下我呢。我和母亲是一样的人。

皇帝忽然红了眼,一只手穿过栅栏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握着那枚私印,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他喊了一句:“哥哥。”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又骤然松开,我毫无预兆地歪倒在地,他甩下一句话拂袖离开。

“你就握着那枚私印,继续做梦吧!”

接着,太监匆匆进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提了起来:“姑娘,得罪啦,陛下请您进宫呢!”

24

这几日,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鸡崽儿似的,被人拎来拎去,一会儿丢到牢房里,一会儿又被塞进宫。

皇宫,到底是皇宫,威严,厚重,雍容,皇帝把我丢进了最偏的宫室里,饶是这样,这里的一砖一瓦,甚至是床榻上的一根绣线都能抵万金。

柳姐姐被皇帝安排来这里看着我,不过,与其说是看守,我更愿意说是陪伴。

皇帝把我带回来以后,就再未召见过我,这皇宫又实在无聊,还好柳姐姐能陪我说说话。

外面的情况,柳姐姐大概比我知道得多,但我不想问她,而且她也没有义务告诉我。于是,便和从前在妓馆里一样,聊聊八卦最好了。

“姐姐,这后宫里究竟有多少妃子啊?”

柳姐姐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约莫,有二十个。”

“那谁最好看?”

“张贵妃最好看。”

……其实,到如今这个局面,李異也好,皇帝也好,乃至陈先生、中书令,他们的事,我是一点也插不上手了,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关键就在李異,他若活着,那将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他若死了,那局面也就这样了。

不过,没了李異,中书令肯定活不长。

其实,皇帝要杀李異和要杀中书令是两回事,前者是为皇位,后者是为皇权,但对于李異和中书令来说,他们完全可以成为盟友。

“陛下,他最喜欢哪个皇子?”

问出这个问题后,柳姐姐愣了好一阵,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一视同仁吧!”

“那他最喜欢哪个妃子?”

柳姐姐又摇了摇头,她说陛下,雨露均沾。

“那.……他是个好皇帝吗?”

柳姐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李異会是个好皇帝吗?我不知道,不过中书令是个有权有势的贪官,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姐姐,为什么会为陛下做事?”

柳姐姐笑笑:“我自小无父无母,原本只是个乞丐,后来被人拣去习武,我也不知道习武究竟是要干什么,反正有饭吃,我就欢欢喜喜地去了。”

“一同去的有很多小孩儿,大多都是乞儿,我们这些人无父无母,不会被要挟,死了也没人心疼,而且给一口吃的就千恩万谢。”

“我学得还不错,很快就被上面的人挑走了,就是陛下。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好皇帝,但他也心狠手辣,心慈手软的人当不了皇帝。”

“我不知道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我大概是爱慕他吧,也可能是崇拜。」反正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之前日日在街上乞讨,只为了一口吃的,只为了活命,可一个乞儿,苦苦挣扎着活在这世上究竟又为了什么呢?”

“自从遇见了他,不管是进妓馆,还是如今日日陪着你,我都觉得自己是有目标的,这种感觉很好。我也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柳姐姐说了很久,中间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嘴角上扬,眼睛亮闪闪的。

听完柳姐姐的话,我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对李異是什么感情。

他有地位,有钱,有才华,有胆识,人也长得好,可我真的喜欢他吗?

未必,春心萌动而已。

我也日日待在妓馆里,做杂活,被打骂,等到十五岁接了客,人却死了,接着遇到李異,我知道一切都是他的算计,我只不过恰好被卷入其中。

不过。独自一人从封地赶到京城游说中书令时,虽然惊险万分,我却觉得很充实,这才是真正活着了。

真正活着,不是老头鸨从前说的那种所谓「天生的妓」,而是和陈先生喝茶,跟狱卒大哥聊天,不卑不亢地和中书令谈条件,以及选择站在李異那边。

25

这天,我正和柳姐姐坐在回廊下晒太阳,忽然远远地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我们这处最偏的宫殿都能听到声音,那外面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柳姐姐反应很快,迅速拿着短刀护在了我前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握住了柳姐姐的手,脚步声渐渐逼近,柳姐姐的身体忽然一僵,一直躲在柳姐姐身后的我,抬头却看见了李異。

他手里提着剑,风尘仆仆的,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他不经意间弯了弯唇,周身的气场突然弱了下来,似乎松了口气。

我连忙松开柳姐姐的手,挡在他们中间:“柳姐姐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

话刚说完,身后的柳姐姐忽然推了我一把,拿着刀向李異冲了过去,快接近时,她手中的刀却又突然转向了自己。

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虽然李異迅速制住了柳姐姐的双手,可柳姐姐的脖颈上还是出现了一道血红,那把短刀叮铛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扑上去捂住了柳姐姐的伤口:“你能不能别伤害她。”

“嗯。”

柳姐姐嘴里嗫嚅着在说些什么,但我听不清,李異捡起了地上的短刀,转身欲走。

我赶忙叫住他:“他.……会怎样?”

李異回身摸了摸我的头:“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26

宫门关了,我知道外面一定有人守着,只好扶着柳姐姐回了殿内。

伤口不是很深,我在房内找了些对症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好,柳姐姐任由我做完这一切,她一句话都没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人索性就这么在屋内待着。

她在榻上躺着,我在一旁坐着,外面天渐渐黑了。

27

第二日,李異来了。

当时,我正好就在回廊下,柳姐姐在屋内,她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但始终没有出来。

他换了身衣裳,玄色锦袍,整个人看上去很贵气,我坐在回廊下,他站在一旁,许久我们谁都没说话。

现在的局势很乱,要是能一直坐在这里晒太阳就好了,忽然,我想起李異的私印还在我这里,我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抬起胳膊伸向李異,他伸手接过,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他什么也没问,我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印是陈先生给我的,当时没有你的消息,我自作主张来找中书令,还被他给卖了,真不好意思。”

我说完,他便在我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李異柔声说道:“多亏有你,我们才能这么顺利的进京,并且中书令的确是被你说动了。”

“啊?”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李異便笑了,这回见面他常笑,不似从前,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叫人忍不住发颤。

“还记得那枚珠子吗?”

我点了点头。

“那的确是漠北的信物,唯一不同的是,那是我的,不是孙元外的。”

“所以,你通敌?”

李異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开国至今中原与漠北一直打打杀杀,原因是漠北常常袭扰边民,但究其根本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中原的粮食、丝绸,而我们也恰好需要漠北的军马,于是,我便与漠北首领约定,只借300骑兵,若我掌权,他们称臣,两地互市。”

那日两军交战,李異察觉到有人想趁乱杀死他,便索性将计就计,带着300 骑兵直奔京城而来。

李異算过时间,快马送军报到京城也要三日,所以。皇帝最早也要三日后才能得到他出逃的消息。

而李異则避过了官道,只走僻静小路,昼夜不停地赶路,大概能提前半日到京城。

“我那时的打算是背水一战,反正也没有退路。”

可是那时,李異不知道京城早已生了变故,他一早救走的桃红被带进了皇宫,中书令下江南,陈先生与桃红替他谋的后手,以及中书令和桃红之间的事。

“却不想路上遇见了陈先生的人,陈先生的人是和中书令的人一起来的,若是只有中书令的人,我便不会信他。”

虽然,明面上中书令的势力已经被皇帝砍去了大半,但暗中,中书中书令还有许多散布在各地的门客,他们大多受过中书令的恩惠,但都是些无人在意的小人物,守城士兵,禁军,戍边将士,甚至是街边小贩,他们单个人掀不起大风浪,但合起来便是撼树之力。

“中书令下江南赈灾,其实只是为了离开京城,只要离开京城他就还能有所作为,就算皇帝仍旧派人监视他也无所谓,因为消息传进京是需要时间的。”

“他知道我未必信他,便先去找了陈先生,借着中书令的力量,我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京,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当初中书令为什么要把我出卖给陛下。他是在向陛下投诚示弱。

至于我的性命,我不知道他是笃定陛下不会动我,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好在,我没死。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我得我得谢谢你。”李異看着我,说得很认真。

可我却忽然想起了我与中书令的交易,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異则接着说道:“你想去看看陛下吗?”

“陛下?”我没想到这时候李異还会这么称呼他。

“嗯。”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

我下意识地朝身后寝殿的位置看了一眼,柳姐姐一定很想见他,但是,他们此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想。”

我跟着李異穿过夹在宫殿与宫殿之间的窄路,皇宫里每一处的景色都一模一样,一样的宫殿,一样的红墙,一样的青砖。若是我自己走,一定会迷路的。

一路上,有不少来来往往做事的宫女和太监,就像我刚进宫那天在路上见到的情形一样,我跟着李異拐了好几个弯,这好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我忽然想到,李異和他,小时候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娘亲也曾住在这里,想着想着,我的脚步变慢了下来。

忽然,李異回过身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手神粗糙,很热。

我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你会当皇帝吗?”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孤立无援。”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接着说道:“他多疑是对的,只是他不该将我赶尽杀绝,我本就无意与他争权。”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既是权臣又是贪官的中书令现在和李異搅到了一起,还是因为我。

“你知道我是怎么说动中书令的吗?”

李異很聪明,游说的筹码不过就那几种,他一定猜得到,但我还是开口问了他。

“我不知道,”

他脱口而出,说完又低头看了我一眼,我抬头听他说话,眼神正好对上:“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很乐意倾听。”

我瞬间红了脸,告诉李異我跟中书令打了保票,自己能当皇后,并且认他当爹吗?

还是算了吧。

28

皇帝一直被关在寝宫里,我想了很多次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子,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李異在寝宫门口停住了,只是示意护卫放我进去,走进寝宫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竟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身上一根绳子都未绑。

他看着我笑了笑,自嘲地笑:“你愿意叫我一声哥哥吗?”

他开口问道,语气近乎哀求,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自己流了出来。

他倒了两杯茶,自己喝了一杯开始自顾自地说话:“从祖父出事起,我就活得战战战兢兢,母族获罪,母亲自轻自贱,父皇不喜,你知道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皇位的吗?无数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在这宫墙内了。”

“但最后,还是我做了皇帝,我必须得赢。我娶大将军的女儿为妻,我努力平衡前朝和后宫,我努力做个明君。”

“我只不过想除掉一个奸臣和一个虎视眈眈的亲王......如果没有你,这次依然会是我赢。但我不怪你,我不后悔没有一早就除掉你,真的。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母亲,而你就是她给我的报应。我罪有应得。”

“妹妹,我得谢谢你,我终于睡了两天好觉,我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你叫桃红吧,这是老头鸨取的名字,不好。”

“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吧。姓高,随母亲姓。名字,就取『宁』字,希望望你一辈子安宁和乐。”

我仍旧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未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忽然,他握住桌子上的茶盏,重重地磕在地上,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碎瓷片隔了脖子。

“哥哥!”

我大叫着扑过去,滚烫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拼命用手去捂他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涌。

他伸出手抹掉我的眼泪:“别哭,不值得。好妹妹,好姑娘.......”

门开了,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我扭头,看见李異背着光站在后面。

“能救救他吗?”

闻言,李異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脉搏:“他已经死了。”

我又回了那座偏僻的宫殿,柳姐姐好得差不多了,但却不想出门,我则仍旧喜欢坐在回廊下晒太阳。

李異常来看我,但我们并不怎么说话,他只是沉默着陪我坐会儿,又沉默地离开。

“你喜欢我吗?”我转头看向李異。

我不了解朝堂上的事,也不知道李異登没登基,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索性每次都糊涂过去称「你」。

“喜欢。”他说完这句话,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

如果说初见时,他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此时,他的眼睛就是一湾清泉。

“可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我可以抱你吗?”

我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了点头,他将我拥入怀中,我将头埋进他怀中,贪婪地闻他身上的味道,我承认,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想见中书令。”

“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29

中书令笑眯眯地接待了我,还给我倒了茶。但我看得出来,他完全是在逗小孩儿。

“大人当时将我卖给陛下,我可是差点儿就没命了。”

“姑娘不是好好坐在这儿吗?”

“但我当不上皇后了。”

“只要姑娘想就能当上,老夫走到今天可不是靠运气。”

我停下来喝了口茶,索性不搞这些弯弯绕绕了:“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想做皇后,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皇宫里。还有,你不是个好官,不是个好人。”

话刚说完,中书令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颇为豪爽:“丫头,你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什么吗?我根本没有被你说动,你承诺的东西我也不在乎,我也确实活够了。我只是对你很好奇,你果然有趣。”

中书令没必要骗我,话说到这份儿上,我索性敞开问问题了。

“他登基了吗?”

“没,”

中书令似乎猜到我想问什么,接着说:“朝堂上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大臣们都在,和以前一样办事,只不过批折子的人换了。齐王这事儿做得漂亮,京城,皇城都未受到太大影响。陈先生进京了,他是大儒,能济世。”

中书令说完这一大通话,玩味地看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继续喝茶。

“要不想待在皇城,跟老夫一起下江南吧。江南的冬天不似京城这么冷,春天也没有漫天黄沙。”

江南。高氏一族祖地便在江南,临近李異的封地,我从未去过江南。

“好。”

30

我还是回了皇宫,我得跟李異告别,还有柳姐姐,我不能把她自己扔在皇宫里。

“姑娘真的要走?”路上陈兴焦急地问道。

“嗯。”

“王爷一定会伤心的。”

我知他会伤心,可我自己的意愿也一样重要。

31

听完我的话,李異很平静,他好像早就猜到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麻烦你。”

李異带着我去了书房,书房里站着几个孩子,是皇子们,皇宫里不会有其他孩子了。

“问他们一个问题吧。”

我想了想说:“普天之下,谁最重?”

“君。”

“权。”

……

“民。”说话的孩子是个子最矮的一个,眼睛懵懵懂懂的,像一只小鹿。

“都下去吧。”

皇子们离开后,李異对我说,这孩子会成为太子,会成为皇帝。

第二天,还是在书房房内,这个小鹿一样的孩子给陈先生磕了三个头,敬了一杯茶。

“记住,不论你以后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身边是什么样的人,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陈先生都是你的老师。一定要尊他,重他。”

“是。”

32

当天晚上,李異送我出了城,临行前,他又将那枚私印塞到了我手里。

“留个纪念吧,”

趁我握着那枚私印没反应过来,他又将一个包袱放进了马车内:“拿着吧,这样我能安心点。”

路上,我打开那包袱,里面有衣服,有首饰还有银子。我不由得愣了愣神。

柳姐姐看着我,久违地笑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摇了摇头:“回去干嘛,咱们下江南。”

33

中书令与我们一路同行,他辞了官,只带了一个车夫,马车看上去也很简陋,不似往日中书令的气派。

原来,中书令散尽了家财,他说他该积点阴德。

34

我买了个院子,出门就能看到小河,每日过得悠闲,却有点无聊。

中书令没钱了,日日在我这里赖着不走,还蹭吃蹭喝,他一把年纪我也不好意思将他赶出去。

这日,中书令生辰非要去酒楼,正好我也馋了,于是就遂了他的心愿。

吃着吃着,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不少钱,但这样下去迟早会坐吃山空,不如趁着现在手头宽裕做点生意。

“唉,老爷子,您当官厉害,做生意行不行?”

老头儿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行!怎么不行!”

“那我也盘个酒楼,我做东家,你做掌柜,如何?挣了钱一定少不了你的。柳姐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柳姐姐很高兴,说她可以帮忙。

老头儿拍了拍胸脯说:“两年,两年咱就是江南首富!”

我笑着说:“不用首富,别黄了就行!”

35

两年后,太子登基,普天同庆。

我正在账房里看账本,店里的伙计在外头敲门说:“东家,有人找,说是故人。”

故人?

我放下账本,下到一楼,只见,李異一副书生打扮站在我面前,他朝我拱了拱手:“在下可否在姑娘这里谋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