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拥有不死之身

发布时间:2025-06-23 12:11  浏览量:2

番外:奶香

顾乘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昂贵的西装裤沾染了灰尘与一种诡异的、甜腻的白色粉末。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手指痉挛般地在地板上抓挠,试图将那些散落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粉末拢回那个被他失手打翻的骨灰盒里。

“司念…念念…”他低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的。

就在几分钟前,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闯进简桃的公寓。两年的煎熬、无尽的悔恨和午夜梦回时那张鲜活的笑脸,几乎将他逼疯。他只有一个念头:带走她,哪怕只是一捧灰烬,他也要将她放在身边。简桃的阻拦在他眼里是最后的、不可饶恕的障碍。激烈的争夺中,那个象征着终结的黑色盒子脱手飞出,盖子弹开——

没有预想中骨灰该有的矿物质气味,没有死亡的沉重灰烬。

只有纷纷扬扬、细腻洁白的奶粉,在穿过窗户的阳光下,折射出近乎荒诞的微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婴幼儿奶粉的甜香,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与此刻顾乘心中滔天的悲恸和绝望形成了最尖锐、最残忍的讽刺。

简桃站在几步开外,脸上没有惊慌,只有冰冷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顾总,抢啊?怎么不抢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司念’。”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凌,“香吗?还是你顾大总裁指定的进口牌子,营养丰富得很。”

顾乘的动作僵住了。他捧起一掌心那雪白的粉末,指尖颤抖着送到鼻尖。没错,是奶粉。香甜的、廉价的、象征着虚假死亡的…奶粉。

“假的…”他喃喃自语,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扭曲崩塌,“她没死?她骗我…她竟然…用这个骗我?!”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简桃:“她在哪?!告诉我!司念到底在哪?!”

简桃抱起双臂,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顾乘,你还不明白吗?她宁愿‘死’,宁愿变成一罐奶粉,也不愿再和你有半分瓜葛。心脏给了你的白月光,命也‘丢’给你了,还不够吗?你还要纠缠什么?她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不,是恩断义绝!”

“不!不可能!”顾乘嘶吼着站起来,踉跄着逼近简桃,“她爱我!她跟了我六年!她怎么可能…她怎么敢…”他想说“她怎么敢这样戏弄我”,但“戏弄”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无比艰难。这何止是戏弄?这是对他所有深情和痛苦最彻底的否定和践踏。他用尽所有力气去哀悼的,竟是一罐奶粉!

“六年?”简桃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那六年里,你透过她看的是谁?你给她的,除了钱,还有什么?生日承诺的惊喜,最后变成了许轻轻病房外的彻夜守护?她躺在手术台上‘死’去的时候,你在为谁欢呼雀跃?顾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过司念这个人吗?还是只爱那个像许轻轻的影子?她的心,她的命,在你心里,不过是用来救你白月光的工具!现在工具‘物尽其用’了,你还想怎样?把她抓回来继续当替身?还是继续用你的‘深情’恶心她?”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顾乘心上。他脸色惨白如纸,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美化的细节,被简桃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生日那晚空等的蛋糕,书房门外听到的关于心源的电话,索要戒指时尴尬的沉默,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你很懂事”…原来,在她眼里,他给的从来不是爱,是施舍,是交易,是彻头彻尾的利用!

“我…”他想辩解,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认知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失去了她,以一种比死亡更决绝、更羞辱的方式。

“滚出去。”简桃指向门口,声音冷硬,“带着你的奶粉,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更别妄想找到她。她好不容易重获新生,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放过她。”

顾乘失魂落魄地被“请”出了公寓。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匆忙间用纸巾包起的一小撮奶粉,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一个天大的笑话。

接下来的日子,顾乘陷入了偏执的疯狂。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力量。

他首先将那包奶粉送去了最顶尖的实验室。结果冰冷而讽刺:成分分析确认为某品牌高端婴幼儿配方奶粉,不含任何人体组织成分。最后的自欺欺人被彻底粉碎。

他派人24小时监视简桃。很快,手下汇报,简桃定期通过加密渠道向海外一个账户汇款,金额不小,且接收账户的开户名是一个拼音拼写的陌生名字。顾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立刻断定,那是司念!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需要钱!

他疯魔般地搜寻所有关于艺术新秀“司琦”的信息。当手下将一份海外艺术杂志放到他桌上,封面赫然是司琦一幅名为《新生》的获奖画作时,顾乘的呼吸停滞了。画面上是一个抽象的心脏,由碎裂的瓷片和坚韧的藤蔓缠绕重生,中心透出灼灼金光。那破碎又重生的意象,那蓬勃的生命力,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简介里提到她师从名师,才华横溢,被誉为“浴火重生的天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她真的重生了,在一个他触不可及的地方,活得光芒万丈,将他彻底遗忘在了充满奶香味的“死亡”里。

顾乘订了最快的航班。凭着杂志上提到的近期画展信息,他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出现在司琦个人画展的展厅外。

他不敢进去。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搜寻着那个身影。终于,他看到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裤和宽松的毛衣,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男子肖像前,侧着脸,对身边的金发策展人讲解着什么。画中的男人半裸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眼神深邃而温柔,正是傅涿。司念指着画中人心口的位置,脸上洋溢着顾乘从未见过的、自信而灵动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模仿许轻轻的痕迹,纯粹是她自己——司念,或者说,新生的司琦。

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看起来健康,自由,充满力量,像一颗终于挣脱了束缚,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璀璨运行的星辰。

而她身边,那个叫傅涿的男人,自然地揽着她的腰,低头倾听,眼神专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欣赏。他们站在一起,和谐得像一幅画,一个顾乘永远无法闯入的世界。

顾乘站在寒冷的异国街头,隔着玻璃,隔着两年时光,隔着生与死的谎言,隔着那罐可笑的奶粉,望着那个曾经属于他、却被他亲手推向“死亡”和“新生”的女人。

他口袋里的手,死死攥着那个早已被体温捂热、甚至有些板结的奶粉纸包。浓郁的奶香似乎还在固执地从缝隙里钻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提醒着他那场盛大而荒谬的失去。

他想冲进去,想质问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想乞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简桃的话,司念在“死”前看他的最后眼神,还有此刻她脸上那陌生又刺目的幸福光芒,都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终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他怕看到那双曾经盛满对他小心翼翼爱慕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彻底的冷漠,甚至…嘲弄。就像他跪在地上,面对那一地奶粉时的嘲弄。

雪,又开始无声地飘落,覆盖了城市的喧嚣,也覆盖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他像个迷路的游魂,缓缓转身,融入了异国纷飞的大雪中。手中紧握的,不再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而是一捧散发着过期甜香的、关于一场盛大欺骗的冰冷残渣。

奶香混着雪的味道,冰冷地钻入肺腑。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