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将军误当情夫,醋海翻波终得青梅

发布时间:2025-05-04 15:23  浏览量:1

1

和谢琰成亲刚满一年,他就因为救我摔下马,把脑子摔坏了。

醒来后,他盯着我的发髻直皱眉:"哟,居然有人敢娶你?"

"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想不开?"

虽然他是为了护我才受伤的,但这张嘴还是让我想拿针线给他缝上!

我冷哼一声:

"反正不是你,偷着乐吧。"

"成亲多久了?"他突然问。

"快一年了。"我没好气地答。

谢琰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点抖:".…嫁给谁了?"

"一个王八蛋,说了你也不认识。"

没想到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活像死了爹娘。

虽然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这反应倒是挺解气的。

"帮我给家里捎个信。"

他别过脸,声音蔫蔫的。

"用不着,将军府天天派人来问你的情况。"正说着,丫鬟来报:"夫人,将军府的人到了"

谢琰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既然...那我先.…"

"先什么?"

我挑眉。

"..腿疼,走不动"。

他小声嘟囔。

我差点被茶水呛到-

这祖宗居然喊疼?

当年他跟我打赌输了,硬是从京城跑到边关找我。

被他爹发现后打了五十军棍,后背都打烂了也没吭一声。

如今摔断了腿竟然就喊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接话,只拿眼睛觑他,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咬咬牙,作势要起身。

我连忙按住他的肩,“你这是折腾什么!大夫说你腿断了,要是不想瘸,须得乖乖在床上躺一个月。”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叨扰了。”

噢,原来折腾了一圈,是在等我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来。

“那你好好歇着吧。”我起身欲走,却又听见身后的人开口,

“他.…待你好吗?”

我侧身转头,眨眨眼,“你说谁?”

谢琰艰涩地开口,“你……夫君。”

我狐疑地开口,“你觉得我嫁给了谁?”

谢琰面色灰败,“除了魏风华,还能有谁?”

啧,难怪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以为我嫁给了魏风华。

2

我跟谢琰都出身武将世家,从小我俩就不对付。

今日我射箭赢了他,明日他就一定要在马术上赢过我。

今日他背书胜过我,明日我便要在兵法上辩过他。

总之一定要分出个输赢才行。

虽互相较劲儿这么多年,但我知道,一旦真的有事儿了,谢琰一定会帮我。

就好像这次,若非他舍命护住我,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

但他跟魏风华的不对付,是真的不对付。

他对魏风华的厌恶,从来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中秋宫宴魏风华敬他酒,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句,直接将人晾在一边。

我曾经问过谢琰为何那么厌恶魏风华。

谢琰道:“没什么原因,就是看见他就讨厌。”

我在心中暗自分析过,大约是魏风华跟他年纪相仿,常被人拿来比较。

一个是将军长子,自小天资卓绝,十五岁便上战场杀敌立功,战功累累。

一个是新晋探花郎,风度翩翩,高中那日打马游街,俘获了京城万众少女的芳心。

谢琰大约是有点不服气,他向来看不上魏风华这样弱质彬彬的书生。

那年魏风华打马游街时,我和谢琰正一同坐在望仙楼吃酒。

我趴在窗边一低头,恰好撞进魏风华灿若星辰的眼睛里。

我失神了片刻,然后喃喃道:“谢琰,完了,我心跳得好快。”

谢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冷笑道:“这样弱不禁风的男人你也瞧得上?”

我捂着胸口,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你懂什么?”

谢琰冷着脸起身,摔门就走。

现在想起来,他还真是第一次见魏风华就不喜欢。

所以,他能在魏风华悔婚当日,当机立断地娶我,不让我成为满京城的笑话,实在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3

思及此,我决定还是对谢琰好一点。

我去厨房亲自给谢琰煮了一碗鸡汤面。

鸡汤是一直煨在炉子上的,面是现扯的,细如发丝的龙须面。

鸡丝切得细细的,撒上一把葱花,一把盐。

鲜美清淡又好消化,最适合伤患。

我拎着食盒又回了房间。

谢琰见我去而复返,神色有些雀跃。

等我拿出鸡汤面来,却又冷了眉眼。

半晌他道:“我记得你从来都喜欢辛辣,如今竟然为了他连口味都改了。”

啊?

他垂着眼继续道:“你这双手,是抚琴弄剑的,如今却沾满了面粉,困于后厨。”

啊???

“你眼下乌青,面容憔悴......"

谢琰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用陈述的语气一字一顿道,“阿棠,他待你不好。”

这.....

这人是摔坏了腿还是摔坏了脑子?

啊,对是摔坏了,而且是都摔坏了。

这乱七八糟的在脑补啥?

我忍住扶额的冲动,耐着性子劝,“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面要坨了。”

谢琰冷着脸,“我不吃。”

“我亲手做的都不吃?”

“拿魏风华喜欢的东西打发我,阿棠,你没有心!”

这谢琰是真的摔坏脑子了吧?

“行,你不吃我吃!

谢琰受伤昏迷后,我担心得要死,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结果醒来还各种给我搞幺蛾子。

我愤愤地端起碗吃了一口,真香!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的碗。

我疑惑地抬头。

谢琰带着委屈道:“我是伤患。”

“然后呢?”

“我饿了。”

谢琰说着从我手中接过碗,挑起一筷面条。

“诶等等!我…....”

吃过的。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谢琰已经若无其事地将面条咽下去。

“手艺不错。”谢琰点点头,低头就着我刚刚喝汤的碗口,又喝了一口。

他不对劲!

他真的不对劲!

4

谢琰吃完面,四处打量了一番。

忽然皱着眉问,“这是他送你那个京郊别院?”

我点点头。

先前因为谢琰昏迷着不好挪动,我们就近入住在京郊的别院。

这个别院哪儿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这是当年魏风华送我的,和他的私人别苑挨着。

去年魏风华悔婚后,谢琰要我把这个别院还给魏风华。

我不肯,我们还为此吵了一架。

笑话,吃到嘴里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谢琰不知道京郊这么大一片院子有多贵吗?

谢琰放下碗筷,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阿棠,我留在这里,魏风华会介意么?”

我的院子,他介意啥?

噢,谢琰这会儿还以为我是嫁给了魏风华呢。

我眼珠子一转,假装落寞地摇摇头:“他....不会介意的。一来他的心不在我这里。”

“二来,这次我们本就是……背着他出来的。”

话音刚落,我成功收获了两个铜铃眼。

谢琰的表情十分古怪,“你是说我和你……我们背着魏风华出来的?”

我死死掐着手心,忍住笑意,开始胡扯,“是你说,魏风华待我不好,让我跟你走的。”

谢琰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所以你们已经和离了?”

我憋笑憋得脸通红,只能转过身去,一边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一边摇摇头。

但谢琰从背后看来,我的样子倒像是在暗自啜泣。

他低声道,“所以……即使他心里有别人,你还是舍不得他,不肯和离?”

我背对着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恨恨地锤了锤床,咬牙切齿地问,“那我算什么?”

“阿棠,你既然舍不得他,却又跟我走,那我算什么?”

等等,他不应该说绝不可能吗?

他不该狠狠嘲笑我选错了人,然后扬言去把魏风华打一顿吗?

他怎么就信了?

他算什么?他想算什么?

我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额.....算我兄长?”

“谁要当你兄长!’

“那当我弟也行!”

“阿棠,你莫要同我装糊涂!”谢琰恨恨道。

凶凶凶,凶什么凶!

我辛辛苦苦守了他三天三夜,他不感谢我就算了,一醒来就凶我!

我才该凶呢!

“谢琰,你搞搞清楚,是你说带我出来散心,我就跟你出来了。结果你失忆了,莫名其妙问我你算什么?”

“算什么,算你倒霉?你要不乐意,咱们现在就回将军府去!”

这句话一出口,谢琰忽然像泄了气一般,低头不语。

半晌才开口,“我不走。”

“阿棠,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让我陪着你,不给我名分也…….没关系。”

等等,他在说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着他跟魏风华不对付,趁他失忆,用嫁给魏风华这件事来气气他。

他跟魏风华比来比去,结果我嫁给了魏风华,够给他添堵了吧。

但他怎么说着说着......意思全变了?

如果我没理解错。

他,谢琰,在明知我已经嫁人的情况下。

在以为我心里有别人的情况下。

宁愿不要名分,要当我的情夫?

我的老天奶!

他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谢琰,“你疯了?”

“我没疯。”谢琰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感,“阿棠,怪我表现得不够明显,才叫你一直没看出来我的心意。”

我后退两步,左顾右盼,忽然觉得自己好忙。

“谢琰,你看这个椅子。”

谢琰顺着我的手望过去。

“它还挺像个椅子哈!”

谢琰噗嗤一声笑了。

天,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磕磕巴巴道:“那个.……我先好好休息,你晚点再来看我。”

不等他回答,我赶紧落荒而逃。

5

我跑回房间,猛灌了三杯茶,依旧没缓过神来。

谢琰这家伙,他……他意思是他喜欢我!?

这个跟我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架,我一夸谁他就要阴阳谁,比赛从来没让过我,成婚一年不圆房,还将我对魏风华的一腔少女心事拿出来反复鞭尸嘲笑的人,喜欢我?

我宁愿相信他是玉皇大帝。

他.……他该不是恢复了记忆,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戏弄我的吧?

一定是的!要不然我从前怎么一点迹象都不曾发现。

好你个谢琰!

姑奶奶我.

不,不对,也不是全无迹象。

从前,我只记得谢琰事事要与我争一个高下。

但最初时,谢琰并不是这样的。

我们边塞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说法,孩子们都是混在一起玩的。

小时候谢琰个子矮,又内向,而我比较机灵,是孩子里的大姐头。

看在谢伯伯的面子上,我决定罩着他。

他在我身边,就像个小跟班。

有一回我娘开玩笑问我,“这么多好儿郎,我们阿棠最喜欢哪一个?”

我骑在马上仰起下巴,“当然是喜欢最强的!”

其他孩子们听完,都笑嘻嘻地围着我和参将的儿子起哄。

因为他是我们这一群孩子里最强的。

谢琰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忽然就不跟在我身后了,开始苦练骑射。

先是骑术赢了我,后来射箭又赢了我,最后连个子都比我高了!

其他孩子都说,谢琰变得比我厉害了,要自立为“王”了,不愿意当我的跟班了。

我那时候都要气死了,我对他难道不好吗?他竟然背叛我!

现在回想起来,莫不是那时候他就对我动了心思?

后来回了京城中,规矩多,家里要我娴静些,不许我出门闯祸。

但因着我父亲和谢琰父亲交好,两家府邸又挨着,所以我去谢将军府是不受限制的。

于是为了出门玩,我想了个暗度陈仓的法子。

我先假装去谢府玩,到了谢府后再女扮男装,偷偷同谢琰一起溜出去。

外人若识破了我女儿身,谢琰只说我是他丫鬟。

我记得礼部尚书家小公子陈颂礼特别会玩,脾气又好,我那时同他十分亲近。

有一回谢琰不在,陈颂礼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结果把我带去逛窑子。

他埋头在脂粉堆里,同她们一起灌我酒。

我自知酒量浅,不敢喝。

推来推去,酒撒了一身,被陈颂礼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我见他面色忽白忽红,以为他生气我骗他。

又怕自己身份暴露,吓得赶紧扯了个理由走人。

至于他在身后喊什么,“我对你……我明日就让母亲上门……等我……”

我完全没听清楚。

后来听说陈颂礼朝谢琰讨要一个丫鬟做贵妾,结果被谢琰揍了一顿。

两人就此决裂,我还惋惜了好久,再也吃不上陈府的樱桃酥了。

谢琰因为打架生事,被谢将军打了军棍。

我翻出家里的秘制金疮药给他送过去。

看他惨兮兮地躺在床上,忍不住红了眼。

谢琰望着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阿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那时候以为他在怪我给他惹了麻烦,因为后来他再带我出门,就只有我俩,再没有其他人了。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其实是在怪我不解风情吧?

再后来,我就遇见了魏风华。

6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出口成章,还是探花!

天知道我小时候念书被我娘打了多少手板子!

我在花朝节上偷看他,结果没站稳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想惨了,他肯定要像谢琰那样狠狠嘲笑我出糗!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温柔地将我扶起来,问我疼不疼,又嘱咐我下次小心点。

我的一颗心溺毙在了他如春水的目光中,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谢琰好像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忽然开始在意穿着打扮的。

还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扇子在手里,天天扇来扇去。

现在想来,他跟魏风华不对付,多半……也是因为我。

难怪每次我夸魏风华,他总要阴阳怪气地怼上几句。

后来我与魏风华议了亲,便想从中缓和他与魏风华的关系-

因为魏风华也对他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

我组了个局,请他们一同赛马玩,结果两人骑着骑着就把我落下了。

我喊破了嗓子都没让他们停下来。

哼,男人的胜负欲!

过了许久,他们才一前一后地回来。

那时谢琰眼中藏着伤心,他问了我一句,“阿棠,你真的铁了心要嫁给他吗?”

这……铁了心说不上,但既然都定亲了,又是我中意的人,总不能说不嫁吧。

我爹可不会因为我是女子就不上军棍。

谢琰见我不答话,只闭了闭眼,笑道:“好,我认输了。”

“阿棠,我祝你……余生康乐。”

说完便失魂落魄地策马走了。

我摸摸鼻尖问魏风华:“他赛马输给你了么?”

魏风华微微笑,“没有,他赛马赢了。”

“那他认什么输了?”

魏风华道:“大概是…….输给你了吧。”

怎么,打哑谜会传染吗?

这谢琰说话说一半,这魏风华也说话说一半。

我本来想去找谢琰问清楚,结果第二天谢府的小厮就上门。

说谢琰自请去边塞了,估计两三年内不会回来。

我又懵又气,“那我的大婚呢,他也不回来参加吗!?”

小厮道,“二爷说他不回来了,这是他提前给您备好的新婚礼物。”

我看着那满满一盒的银票和地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家伙给我的添妆,像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也太实诚了!

但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他怎么能不参加我的婚宴呢?

钱我当然要,那人也不能缺啊!

我以为他真的不回来了,谁想到他还是悄悄来参加了我的婚宴。

并碰上魏风华悔婚,他临危受命,解救我免于丢人。

那时候我还心疼他,为了帮我搭上了名声。

为此,我好一段时间对他温柔小意,被他阴阳两句也不敢还口,想吵架都自己憋着。

我同他说,只要他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们立刻和离,而且他的聘礼我出一半!

他那时候听完,气得一脚踢开桌子,又跑了。

我还在后面喊:“喂,我已经很仗义了!那不行聘礼我出全部?!”

不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为啥如此扭扭捏捏,不能大大方方跟我说明白心意呢?

我娘只教过我赚钱和打架,我哪有那个玲珑肚肠去猜他的心思啊?!

7

理了一遍思绪,我终于相信。

谢琰大约不是被夺舍了,他是真的喜欢我。

按理说,我知道这件事,应该大笑三声,然后狠狠嘲讽他一番!

但....我此刻心乱如麻,胸如鹿撞。

我对他,从来没想往那方面想过。

我从小就没哥哥,虽然跟谢琰一路吵吵闹闹。

但我私心里是拿他当亲哥哥的,忽然要我去考虑跟他之前的男女之情。

这……这不算乱伦吧?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想过。

我懵懵懂懂的时候,曾经梦见过谢琰。

那时我的小姐妹,兵部尚书的女儿李淑敏,偷了一本春宫图。

我俩躲在被子里研究了半天没研究明白。

结果晚上我就梦见春宫图上的脸变成了谢琰。

结实的腹肌,遒劲有力的手臂,汗珠一滴一滴滚动......

我从梦中吓醒了,刚好第二天约了谢琰。

我吞吞吐吐地问:“你说,要是我梦到一个人......”

谢琰立刻竖起耳朵,“梦到谁?”

“你别管!”

“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谢琰皱起眉头,有些凶狠地问:“什么梦?”

“噩梦!”

谢琰舒了一口气,“那定然是这个人欺负过你,你才会做噩梦梦到他。”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你说得没错!”我用力点头。

“不对,是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收拾他。”

“不用不用!”

我那时候以为,是因为我只见过谢琰光膀子的样子,才会做梦把他带入进去。

焉知我不是曾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过萌动之心。

可惜被这个傻子一把将萌芽掐死了。

仔细想想,跟他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不差。

至少,我不用背负道德负担,不用担心他因为帮我而耽误终生大事了。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吗?

他如今连当个无名无分的情夫都愿意,那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我。

如果我不喜欢他,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我的好,实在对不起他这份真挚的心意。

要不再观察观察,磨合磨合?

行就做一对真夫妻,不行我多给他点钱吧?

想通了这一关,我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我推开房门,正要去找谢琰。

却见谢琰坐在轮椅上,不知已经在院子等了多久。

此时门房忽然来报,魏风华在前厅等我。

而谢琰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8

魏风华虽然悔婚,但我们两家并没有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一来魏家对我父亲有提携之恩。

二来魏风华的母亲康宁郡主待我极好,当日魏风华悔婚,是她当机立断认为义女。

三来魏风华悔婚,也算别有内情。

魏风华幼时顽劣,能考上探花,多亏他启蒙恩师的教导。

可惜恩师早亡,唯余一个女儿苏明意,死前托孤给魏风华。

魏风华与苏明意青梅竹马,又怜她身世,便决意娶她。

但康宁郡主不同意,差点让人把苏明意送走。

魏风华为了护着小青梅,稳住康宁郡主,便假意与我相看。

谁知一来二去,竟对我生了情谊。

他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便去同苏明意说清楚,可苏明意不能接受。

成亲的头一日,我忽然收到一封信。

信上先是回忆里魏风华同她情意绵绵的过往。

又说,魏风华明日不会准时来接亲。如果他没有准时来,可以去如下地址找他。

我此前从不知道,魏风华还有这样一笔情债,一时整个人都气得抖了起来。

还是手帕交淑敏安慰我说,魏风华爱慕者众多,没准是有人故意在大婚前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挑拨我们。

我回想魏风华平时待我也不似作假,便被安抚了下来。

谁知第二日接亲的队伍来,魏风华真的不在。

他的好兄弟说,魏风华半路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

走之前说,他一定会赶过来,求我等一等,他过后再同我解释。

我立刻想起那封信,心里直直往下沉。

我是个急性子,穿着嫁衣就上了马,朝信上的地址去。

其他人劝不住,只能纷纷追过来。

那是一个十分精致清雅的小院子。

我赶到的时候,正听见魏风华对她说:“明意,是我错将怜惜当情爱,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你若不嫌弃,我可以让母亲认你为义女,往后你从郡主府出嫁,我定然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苏明意带着哭腔吼道:“临平哥哥,我不要什么好亲事,我只要你!”

魏风华焦急道:“你别激动,不然毒发作得更快,你先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苏明意轻笑一声:“我不会说的,要么你去成亲,让我毒发身亡,要么你备一辆车,我带你一起去取解药。”

魏风华终于有了怒意:“明意,你为何要这样逼我!”

苏明意垂泪不语。

良久,魏风华开口道:“好,我同你一起去取。但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打横抱起苏明意走出来,正看见站在门口,一身嫁衣的我。

他面如死灰地看着我:“阿棠,对不起,今日我不能同你成亲了。”

我那时被怒气冲昏了脑子:“魏风华,你今日要跟这个女人走?”

魏风华那样矜傲自负的一个人,第一次露出脆弱乞求的表情,他说。

“阿棠,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日,就一日。”

我后退一步,不敢想他竟然真的要悔婚。

这时其他人也陆续赶到。

场面闹哄哄的,有人骂他,有人劝我。

是康宁郡主站出来一锤定音,“今日你若敢走,我马上收阿棠为义女,替她另择一位好夫婿。”

魏风华红着眼喊了一声,“娘!”

此时苏明意气若游丝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魏风华不再犹豫,只冲我躬了躬身,抱着苏明意大步上了马车,飞速驶离。

一片混乱间,谢琰站出来说,“他不娶,我娶!”

等魏风华和苏明意取了解药回来,我已经是谢夫人了。

康宁郡主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并让魏风华跪在我家门口。

放话说我什么时候消气了,他什么时候起来。

魏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阿爹阿娘也不好追究了。

此后两家只当是远房亲戚相处。

而康宁郡主时常派魏风华给我送点东西来,我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只是,今日我们住在京郊别苑,魏风华怎么会来这儿?

无论如何,人都迎进门了,总不好赶出去,少不得我还是要出去应付两句。

我让谢琰回屋休息。

谢琰低头委屈道:“我在院子里等了你这么久,只等来你一句让我回房。”

“他一来,你却立马就去见他。

“阿棠,你一定要偏心得这么明显吗?!”

不是,你在脑补什么啊,大哥!

我又不知道你在院子里等我!

算了,念在你摔坏了脑子的份上!

我耐着性子道:“你刚刚醒,不要在院子里吹风,你先回去。我出去跟他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他都来接你了,你还会回来吗?”谢琰自嘲地笑了笑,“原来都是我痴心妄想。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要不是时间紧我高低给你发个誓。”

这才勉强把谢琰安抚住。

9

魏风华站在前厅,正在看茶案上一株兰花。

见我来了,他温柔一笑,“这盆蕙兰还是我们当初一起买的,阿棠把它照顾得很好。”

我拿着茶盅,客气道,“都是花匠的功劳。你怎么来了?”

他道,“陪母亲来别苑过来休养。她听闻你也在,让我过来给你送些时令蔬果。”

我点点头,“替我谢谢干娘。”

我放下茶盅,摆出送客的姿态,魏风华苦笑一声,“你如今同我,多说半句都不肯吗?”

“我只是不知道该同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随便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噢,那你等等我,我前几日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劳烦你帮我带给干娘。”

我起身准备去拿。

魏风华忽然叫住我,“阿棠。”

他试探般一步一步逼近我,“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慌张地后退两步,碰到个桌腿,眼看就要后仰着摔下去。

魏风华一个健步搂住了我的腰。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谢琰坐在轮椅上,眼睛死死盯着魏风华搂在我腰间的手。

10

还没等我解释,谢琰先开口了。

“我同阿棠去骑马,意外摔伤了,阿棠不放心我,非要留我在这里住几日。”说到这里,谢琰顿了顿。

“我想着还是要来跟你打个招呼。”

魏风华也懵了,从前谢琰从来不搭理他,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魏风华只能客气地回他,“那你好好休养。”

谢琰虽坐在轮椅上,气势却是不输人,他昂着头。

“我休养得不错,就是辛苦阿棠,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人手,人都累瘦了。”

魏风华叹息道,“阿棠待你真好。”

谢琰继续说,“我们自小的情谊,旁人自然比不得。幼时在边城,每次我受伤都是阿棠帮我包扎的。”

“你不知道,从前她见我流血还会哭鼻子。”

我有点尴尬地瞪了谢琰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

谢琰不理会我,只一味地对着魏风华炫耀,“我从五岁起就认识阿棠。我远比你了解她。”

“阿棠在我心里,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你若不珍惜,多的是人珍惜。”

魏风华以为谢琰还在因悔婚的事为我出头,他自觉理亏,低头道。

“在我心里,阿棠也是很好的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苏明意纠缠不清。”

谢琰大约以为魏风华会辩驳两句,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干脆。

这不是因被偏爱有恃无恐吗?

谢琰气得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因为你,她都不爱笑了!”

不是,谢琰到底脑补了什么?

他不会以为我嫁给了魏风华,然后魏风华却风流花心喜欢了其他人。

所以我才伤心欲绝,破罐子破摔,跟他背德偷人吧?

魏风华不明所以,抬眼看我,好似在问我,还在因为那件事伤心吗?

我努力用眼神回他,我说没有你信吗?

但魏风华没有明白我的眼神。

他只是看着我怔怔地问,“阿棠,你还伤心,是不是说明,你还在乎我?”

谢琰气得脸都红了,她伸出手指,指着魏风华,一边咳一边骂,“咳……魏风华,你想得到美!'”

“我告诉你,阿棠现在在乎的人,只有我!

“她是不会跟你走的!”

我拉着谢琰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他今天刚醒,实在不应该这样动气。

魏风华看着我们这样亲密,有些难过地别过头。

“那我先告辞了。”

魏风华快走出前厅时,我才想起平安符没给他。

我急忙追出去。

余光里,谢琰瞬间脸色惨白。

11

我回来后,明显感觉谢琰精神不太好。

他今天又失忆、又吹风、又情绪激动,我真怕他折腾出个好歹来。

我实在不放心,大晚上还是请大夫又给他把了一次脉。

得到大夫那句“多休息即可”后,才长舒一口气。

我本来想让丫鬟进来伺候他洗漱,后来想想还是自己来。

毕竟从前洗漱这件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谢琰怪毛病多,讨厌别人触碰就是其中一条。我拧了帕子给他擦脸,谢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我抬眼看他,“怎么了?”

他垂着眼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阿棠,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啊?

他都失忆了还惦记跟人比较?

而且实话讲,京城现在流行的还是魏风华这一款风流公子的类型。

鉴于他此刻脆弱的精神状态,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怎么好比呢?他魏风华就算千般好,在我心里自然还是你更亲。”

谢琰看了我一眼,忽然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觉得他好。阿棠,你也学会哄人了。”

这是不信我的话?

“没关系,你肯花心思哄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是,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开心啊...我今天跟着谢琰一起心绪大起大落,加上这几日都没休息好,此刻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不想再去深究。

我伸了伸懒腰,“开心就好,那你早些休息。

“我在这儿守了你三天,现在眼皮都要打架了。”

谢琰问,“你前几日,都在这里睡的?”

我指了指旁边的睡榻,“喏!那儿。”

谢琰说:“那能不能再陪我一晚?”

“啥?”

“在陌生的院子,我睡不着。”

这谢琰怎么失忆,变得这么娇气了?

从前野外都睡过,现在跟我说在陌生的院子睡不着?

谢琰见我不做声,一边偷瞄我的表情一边继续说。

“外面又冷又黑,走回你的屋子还要穿过院子,你都这么累了,不如在这里歇下。”

“你要是怕睡不好,可以到床上来,反正床够大……而且我们小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啧,谢琰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算盘珠子都要蹦我脸上了。

我同谢琰成婚后,一直是分房睡的。

不过我如今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也打算跟他试试,那睡一起倒也没什么。

反正他现在这个情况,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还有一点就是,我真的困了。

我打了个哈欠走过去,“行,那你往边上让让。”

谢琰红着脸让出了大半个床的位置。

我抿嘴笑了笑,躺下便睡着了。

失去最后的意识前,我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拂过我的额头。

带着淡淡的松柏香气。

是谢琰的味道。

12

养伤的日子里,谢琰十分配合,让喝药就喝药,让睡觉就睡觉。

除了偶尔魏风华来送东西的时候会炸毛外,大部分时间都十分乖巧。

其实说起来,跟谢琰相处,比跟魏风华自在一点。

从前我跟魏风华在一起,时时刻刻要维持自己最完美的状态,不想让他看见一点瑕疵。

但在谢琰面前不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见过他屁股开花,他见过我初潮把裙子染红。

谁也别笑话谁。

我在他面前可以吃三大碗饭,也可以大声痛哭并拿他的袖子擦眼泪。

魏风华会送我清雅的兰花,珍贵的首饰,价值万金的蜀锦。

谢琰会送我长剑,送我宝马,送我白花花的银票和铺子。

我与谢琰当这一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其实过得十分快活。

我夸一句某某公子白衣出尘,他表面说搔首弄姿,没几日就别别扭扭换上一身白衣在我眼前晃悠。

我弄丢了很喜欢的木雕狗,他就背着我悄悄练了好几天,雕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然后云淡风轻地递给我,“随手雕了一只,给你吧,别再弄丢了。”

我喜欢偷偷给一些不可言说的话本子画插图,他就亲自读我喜欢的话本子,并且给我画提建议。

他甚至愿意跟我一起讨论女主和哪个男主最配。

虽然我俩经常因为对男主的审美不同而吵架。

我忽然意识到,从小到大,他其实一直将我的每句话放在心上。

只是从前他太别扭,我太迟钝。

失忆后大约是受了“我已经成亲但新郎不是他”这件事的刺激。

反而豁了出去,但他主动的方式,也奇奇怪怪的。

有时候他递茶杯给我时,会故意摩挲一下我的手指。

有时候一同看戏时,他会坐得离我十分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

睡觉的时候他将我抱在怀里,早上醒来时再假装无辜地把手拿开。

园子里的腊梅开了,我折了两支送到隔壁去给康宁郡主。

他就故意不穿大氅,眼巴巴地等在门口。

我让他进屋子,他却垂着眼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在故意装可怜吗?!

但我真的,活了二十年,第一回看见谢琰装可怜!

我值了!

13

养了一个冬天,谢琰的腿终于好了。

我急忙拉上他去寺庙还愿。

谢琰与主持是棋友,先去同他打招呼。

我去正殿里还愿,却碰见康宁郡主。

我有些惊喜地同她打招呼:“干娘,好巧。”

康宁郡主笑道:“不巧,我是专程来寻你的。”

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康宁郡主拉着我的手,“阿棠,我从见你第一面就很喜欢你。”

“我一直盼着你能嫁给风华,做我女儿,可惜那个不争气的……”

“但我偶然得知你成婚一年尚未圆房….…”我瞪大眼睛,“娘娘你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康宁郡主掩唇笑,“还是淑敏跟我说的!

我扶额叹气。

这也怪我,前些日子淑敏嫁了人。

我们聚会时她一脸春心荡漾,悄悄同我说春宫图诚不欺她。

说她家相公在床上多么威武,然后又问我谢琰表现如何。

我虽没实践,但也晓得这种事,自然是次数是越多越好。

便随口胡诌了个一夜七次,每次一个时辰。

淑敏立刻笑了起来,笑完了忽然又严肃地问我,“你们俩不会是到现在还没圆房吧?”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

淑敏弹了弹我的额头,“但凡你们圆房了,你也说不出这样离谱的话来。”

淑敏又道,“你该不会其实心里还念着风华表哥吧?”

我摆摆手,“那不能够。”

谁知这小妮子一点也藏不住话,转头就把我卖了。

康宁郡主见我明白过来,继续道。

“如今你已经嫁人,有些话我本不该问。

“可我瞧着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只能豁出我这张老脸再来替他问一问你。”

“你同小谢将军成婚,当初本就是有赌气的成分在,如今你们一年还未圆房...…”

“阿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

我心里喜欢谁呢?

我从前见着魏风华,满心都是崇拜与欢喜。

可我见着谢琰,会生气,会难过,会不知所措,会觉得自己对他还不够好。

这些日子我没有对谢琰明确表态,是因为我总担心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给他错误的信号。

魏风华和谢琰那么不同,我如果喜欢魏风华这样的,怎么会喜欢谢琰呢?

他的爱意太炙热,我好怕辜负他。

我抬头望着墙上的佛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忽然从未觉得如此灵台清明,那些从前困住我思绪的雾气忽然烟消云散。

我勾起嘴角,目光澄澈地看向康宁郡主,“郡主,我想清楚了。”

“我喜欢我的夫君。’

“哐当”一声,身后有什么东西掉落。

我和康宁郡主同时转头,并没有看见人。

康宁郡主身边的婢女走到游廊的墙后去看了一眼,回话道。

“没瞧见人,只有地上一个孤零零的棋盒,黑子白子滚落了一地。”

14

我没有与郡主多聊,而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的心意告诉谢琰。

可是谢琰却不见了。

我去找主持,主持说他早就抱着一盒棋子离开。

我忽然想起游廊墙后那一地棋子。

难道偷听的人是谢琰?

糟了,他该不会是只听到最后那句“我喜欢我的夫君”,然后就误会了吧?

我急匆匆地下山,在半山腰碰到魏风华。

他一把拉住我,“阿棠,你跟谢琰吵架了?”

我急忙询问,“你见过他吗?”

魏风华点点头,“刚刚在山脚碰到他,他拉着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还把这个给我了,说什么物归原主。”

魏风华手里是一块玉佩。

我看着玉佩,忽然眼眶一热。

有段时间我看的话本子都是用玉佩定情,就废寝忘食地雕了一块说要送给魏风华。

没几天谢琰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与我比赛投壶。

因为从前我回回都赢,便托大说要是我输了,彩头随他选。

结果那一次他竟然赢了,还非要了我这块玉佩去。

我问他干嘛非要这个。

他冷哼一声,“因为看起来最值钱。”

这个傻子!

15

我骑着快马回了京,结果将军府的人说谢琰没有回去过。

我又回了我们自己的府邸,也说谢琰没回去过。

我杀回京郊别苑,谢琰也不在。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

忽然听下人议论,听说委宛山谷中,不知怎么多了一片海棠林。

如今阳春三月,海棠正盛,远远望去一片粉云,美不胜收。

我忽然福至心灵,立刻驾马赶了过去。

从前我堂姐夫亲手为堂姐种了一片桃林。

然后在桃花盛开时,将这片桃林作为聘礼之一,向我堂姐提亲。

那片桃林给小小的我带来了大大的震撼。

我一边为堂姐流泪一边跟谢琰说,要是有谁能送我一片海棠林,呜呜呜那我也愿意嫁了。

毕竟一颗海棠可比一颗桃树贵多了。

委宛山上这一处风水宝地,还是我和谢琰从前迷路时误入的。

我依着记忆七拐八拐才走到。

我站在山谷口,看见眼前铺天盖地的粉色,再次被狠狠震撼了。

我一步一步走入海棠林中,春风卷起花瓣雨落了我一身。

拨开一处花枝后,我终于见到了谢琰。

他坐在地上,单脚屈膝,靠在一棵双色海棠的树干上,身边堆满了空酒坛。

手里还拿着一坛。

他听见响动,偏头看了我一眼,并不理我。

又自顾自地仰头灌下一口酒。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按住他的酒坛,“小谢,别喝了。”

他抬起水光潋滟的双眸,冲我一笑。

“阿棠,你今日在梦里,怎么肯同我说话了?”

“往回我一开口,你就消失了。”

原来,他以为现在在做梦?

我捏捏他红扑扑的脸,“痛不痛?”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脸颊在我手心蹭了蹭。

“真好,原来喝了酒的梦这样真实。

“都说不是梦啊,快走啦。”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起身想拉他起来。

结果谢琰一用力,我反而一个没站稳跌到了谢琰怀里。

谢琰翻身,双手撑在我的两侧。

他低头碰了碰我的鼻尖,炙热的呼吸带着酒香与我呼吸交缠。

这些年阅话本无数的我,脑海里忽然冒出许多不可言说的片段。

谢琰鼻子这么挺,那里会不会也.…....?

谢琰只痴痴地看着我,目光犹如实质般反复在我的唇间描摹。

他眼中涌动着压抑的炙热,身子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只反复喃喃道:“阿棠,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不比他差的。”

“不要喜欢他了,喜欢我好不好?”

“好。”我笑着回他,“只喜欢你。”

他瞪大眼睛,好似不敢相信。

我一把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拉近他的脸,抬头吻了他一下。

唔,是我最爱的桂花酿。

“这下信了吧?”

谢琰愣了一下,忽然伸手按住我的后脑勺,重重地吻了上来。

“不信。”

我终于知道淑敏说起这件事,为什么一脸春心荡漾了。

仅仅是亲吻,已经让我脸红腰软,春水泛滥。

谢琰将我抱到旁边小屋的床上时。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春梦。

结实的腹肌,遒劲有力的手臂,汗珠一滴一滴滚动.......

但是这一次,我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16

讲真,我觉得我上次对着淑敏说的也不算胡诌。

谢琰真的一夜七次!

淑敏单说这个事舒服,没跟我说事后全身会像被车轱辘碾过一般酸痛啊!

我迷迷糊糊觉得有谁在描摹我的眉眼,睁眼一看,原来谢琰已经醒了。

我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谢琰抚着我的脸说:“别躲。”

“我真怕这是一场梦。”他低头温柔地注视着我。

“夫人,能不能把你昨夜说的话,再同我说一遍?”

我握住他带着些薄茧的手指,红着脸道:“从今往后,只喜欢你。”

诶,等等,他叫我什么,夫人?

我惊喜地抬眼:“你恢复记忆啦?”

谢琰点点头。

我得意地坐起来靠在床头,“那我要好好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等等,让我猜一猜,是不是我十一岁那年,骑马赢过你的时候。”

谢琰摇摇头,“在更早之前。”

“更早?是多早?”

谢琰目光望着窗外的海棠花海。

那一年他被一群小孩欺负,扎着马尾的少女骑着小马冲过来,大声道,“都给我滚开!

“从今以后,谢琰归我罩,你们谁不服,就来跟我打一架。’

少女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冲灰头土脸的他伸出手。

“起来,我带你去骑马玩~”

谢琰抬起头,明晃晃的太阳在少女身后,亮得他睁不开眼。

他努力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她弯弯的眉眼。

一眼万年。

番外一

海棠林的花事传遍京城时,我正与谢琰在院中下棋。淑敏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烫金请帖。

"你们猜谁要成亲了?"她眼睛亮得惊人,"苏明意!嫁的是江南盐运使的公子!"

棋子从谢琰指间掉落,在石桌上弹跳两下。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后来魏风华来送贺礼时,我才知道完整的故事。

原来苏明意中毒一事另有隐情——那毒本不致命,是她买通大夫夸大其词。

被魏风华识破后,她彻底死了心,随舅父去了江南。

"她在诗会上遇见现在的未婚夫。"魏风华摩挲着茶盏边缘,神色平静,"听说那人为了求亲,在苏园种了满院她最爱的白梅。"

谢琰突然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都记得,当年魏风华为送我的那盆兰草,在谢琰恢复记忆那日后就枯死了。

"这是她托我转交的。"魏风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一对赤金镶珍珠的耳坠,下面压着张字条:贺君得偿所愿。

珍珠圆润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像极了委宛山谷的海棠花瓣。我忽然想起那个穿着素色衣裙,站在喜堂外泪流满面的姑娘。

"她长大了。"我轻声说。

谢琰捏了捏我的手指:"你们都长大了

——

番外二

海棠林回来后第七日,我正伏在案前画新到的话本子插图,谢琰突然从背后贴上来,下巴搁在我肩头。

"夫人画得不对。"他手指点着纸上交叠的人影,呼吸喷在我耳后,"那日你的腿分明是盘在我腰上的。"

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渍。我反手去掐他腰间软肉,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案上。

"谢琰!青天白日的你......"

"我怎么了?"这厮装模作样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我锁骨上画了朵海棠,"为夫在教夫人作画呢。"

正闹着,淑敏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谢琰闪电般退开三步远,板着脸假装研究博古架上的花瓶。我慌忙扯高衣领,还是被眼尖的淑敏瞧见了红痕。

"哟——"她拖长声调,目光在我和谢琰之间来回扫视,"某些人不是说要'守礼自持'吗?"

我这才知道,当初我说要嫁给魏风华时,谢琰曾在酒桌上放话:"若得阿棠为妻,必当敬之重之,绝不孟浪。"

"谢将军,"淑敏用团扇掩着嘴笑,"您这'敬重'可真别致。"

谢琰的耳尖红得能滴血,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画轴:"沈大人托我转交的。"说完逃也似地往外走,却在门槛处绊了个踉跄。

展开画轴,是我十二岁时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铠甲,旁边题字"天下第一大将军"。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日谢琰赢了骑射比试,我嘴硬说画的是我爹。

"原来你偷偷藏了这么多年......"我摸着泛黄的纸角轻笑,忽然瞥见画轴暗格里露出一角信笺。

[阿棠总说喜欢魏风华那样的文人,今日起开始练字。]

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水渍浸过。我心头一软,提着裙子追到书房,正看见谢琰在临帖。

"谢大将军。"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我现在觉得,会脸红的大将军比假正经的探花郎可爱多了。"

砚台翻倒的声音惊飞了窗外雀鸟。后来淑敏说,那天我脖颈上的海棠,到底还是被朱砂染得更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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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坛子将军的溃败》

京中近日流行起男子熏香,连素来糙汉做派的兵部侍郎都佩了香囊。今日去魏府送贺礼时,魏风华身上那股雪松混龙涎的新香确实清雅,我便随口夸了句"魏大人这香配你"。

回府刚踏进院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香气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谢琰端坐在石凳上,衣襟大敞,胸前挂着我绣的歪歪扭扭的香囊——此刻正源源不断散发着混合了檀香、薄荷、桂皮等十几种香料的诡异味道。

"夫君这是......"我捏着鼻子后退两步。

"兵书有云,先发制人。"他一脸正气地抖了抖衣袖,登时又飘出一团香雾,"为夫研究整日的《香典》,此香名为'金戈铁马'。"

我憋笑憋得腹痛。这哪是金戈铁马,分明是打翻了香料铺子的伙头军!

夜里沐浴时,整个浴房都浸在这股怪味里。我正琢磨如何委婉劝说,屏风后突然探出个脑袋——谢琰顶着一头湿发,耳尖通红却强装镇定:"夫、夫人可否帮为夫擦背?"

好家伙,在这等着我呢!

浸湿的中衣半透明地贴在他背上,水珠顺着脊线滚入腰窝。我故意用指甲轻轻刮过他后颈:"将军不是说'守礼自持'?"

"此一时彼一时..."他浑身绷紧,突然转身把我拽进浴桶。热水哗啦溅了一地,那枚可笑的香囊在水面飘摇。

"香囊要沉了!"我惊呼。

"沉就沉了。"他咬住我耳垂含糊道,"现在夫人闻闻,为夫身上是什么香?"

蒸腾水汽间,只有彼此肌肤透出的暖香。原来最蛊惑人心的气息,从来不在香囊里。

次日清晨,谢琰偷偷把《香典》塞进了灶膛。而我在他出征的行囊里,放了自制的安神香——配料表第一行明晃晃写着:夫君汗巾泡过的桂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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